眼见镜子滑出结界, 京年年想夺回来。
怨气化作的黑色手掌如一张巨网遮天蔽日地笼罩下来,墨羽道:刚巧你还穿着喜服,我今日就喂你蛊毒, 将你收作炉鼎。
黑色手掌缠绕住京年年的双腿, 拉着她不让她去追赶那面镜子,眼睁睁地看着镜子掉落塔顶, 她心上一凉。
镜子倒映出今夜皎洁的明月, 闪了一下光,就没入了塔下的黑暗中。
京年年反手就是暴烈真火, 驱散怨气。
即将落地的镜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住,月无涯从阴影中走出来。
他抬头看到京年年身穿喜服被怨气纠缠, 她的喜服有昳丽的拖尾, 打斗起来,红与黑绕作一团,结界隔绝了声响, 只有凑近了才看得见京年年如同蝴蝶在火中挣扎。
他对着镜子仿照京年年的声音唤了一声:裘夜。
然后将镜子往高空抛去。
镜子颤动着发光, 几息之后,裘夜通过镜子, 出现在了高塔上。
正如墨羽所说, 京年年为避开怨气攻击和蛊毒的逼近, 只能不断耗费灵力燃烧真火抵抗,她的灵力几乎耗尽,只差一点, 蛊毒就要浸染她的身体。
裘夜像一只黑色的蝙蝠腾空而起,轻而易举就打破了结界, 救出了快到极限的京年年。
他盯着墨羽:她明天就要与我成婚, 你居然想对她用蛊毒?墨羽, 你别忘了,你的命烛还在我这里。
裘夜将命烛拨动,墨羽当即脱了力,从半空中坠落。
命烛是类似于修真者本命灯一般的存在,若裘夜真的灭了他的命烛,那他今晚就会殒命于此。
墨羽颤抖着支起身体,既然如此,不如信一次万宝阁掌柜的话,和裘夜搏一搏。
墨羽双手结印,抽出身上的所有怨气打向了裘夜。
大量的怨气钻进裘夜的身体,他措手不及,被怨气控制住了情绪。
裘夜识海中所有的痛苦的回忆都被唤醒,最为严重的就是红莹被他亲手杀死的场景。
不——裘夜捂着头,甩开了京年年,痛苦不堪地跪在地上。
裘夜整个人都被怨气笼罩,像一只黑色的巨茧,精神濒临崩溃,他开始无意识地四处攻击,但无济于事,怨气无孔不入,让他的神魂快被撕碎。
墨羽失去了怨气,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精气一般,霎时间瘦了不少,变得骨瘦嶙峋,苍白无力,但他笑得极为畅快:裘夜,你也有今天。
裘夜眼睛漫上血红,强如化神期,也经不起怨气的侵蚀,他已到了生死之际,他的元神再不受控制,缓缓打开,其中一点微弱的光,就是墨羽的命烛。
墨羽要取命烛,京年年也毫不退让,强撑着爬起来,与墨羽争夺命烛。
二人同时接触到裘夜的元神,墨羽却被元神弹开,京年年顺利地拿到了命烛。
那狐狸骗我?!墨羽大怒。
京年年拿到命烛后,当机立断,快准狠地掐灭了烛芯。
她不会给任何机会让墨羽翻盘。
墨羽还在朝京年年伸手抢夺,下个瞬间就由指尖化为飞灰,像是从未在此处存在过。
看到自己最大的敌人就在她眼前消失,京年年有一种不真实感。
原来……也没有这么难吗?而裘夜此刻被怨气缠绕,也几近油尽灯枯。
裘夜眼中一片猩红,都是红莹死在他面前的模样,他像是回光返照般地恢复了一点意识。
他对京年年说:红莹,你是爱过我的是吗?京年年身着一袭婚服在月色下回头。
她苍□□致的小脸被乌发挡住大半,如好不容易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就是这个男人,害了展云和红莹。
红莹从未爱过你,我也不是红莹,真正的红莹到死也不愿再见你。
裘夜失去了支撑自己的最后力量,被怨气吸食殆尽,变为一具枯骨。
就在这一夜,魔修中站在最高点的两个男子互斗而死。
死有余辜。
可缠绕着裘夜尸体的怨气失去了载体,仿佛一片雷云慢慢在塔顶扩大。
怨气中似乎有无数人的嘶叫怒吼,这是世上所有死者的怨憎。
京年年周身灵力不足,试着再次操纵真火,两簇火苗在她手中摇动明灭,最后还是熄灭了。
她若是没有真火,面对怨气就如同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一般,她召出桃夭剑,牢牢握着剑柄,想给自己一点安全感。
怨气左右冲撞,最终停在了京年年面前,黑雾中男女老少的声音同时在说:心魔,是心魔!我们有新的身体了!紧接着,怨气化作一柄巨剑的形状,朝着京年年的眉心刺过去。
京年年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可她站在塔顶,脚下一个不稳便摔了下去。
喜服嫣红的拖尾随着她一同坠下,头上的发冠被夜风彻底吹落,黛色的空中一轮明月伴着还未散去的红雾莹润地发着光。
她忽然想起了月无涯。
恍惚间月无涯竟真的出现了,他穿着自己送他的月白色长衫,浅蓝的眼眸像一汪清澈的水潭,他有力的手臂接住自己。
无涯?他一笑,天地都失了颜色,仿佛追在后面狰狞的怨气都不复存在。
京年年,你可不要忘了我。
月无涯眼中有千般不舍,万种情绪,他颤了颤纤长的眉睫,松开了京年年,一股温柔的气劲护着她缓缓落地。
一滴眼泪落在京年年的脸颊上。
月无涯义无反顾地回头,整个身躯都燃着火焰,迎上了那团怨气。
他双手交叠翻转,金色的印记腾跃出他的身体,将自己和怨气束缚在一起,真火燃烧,怨气嘶叫着挣扎,却无路可逃,只好钻进了月无涯的身体。
月无涯的表情平静,像是早就知道了一切,任由怨气将他的身体扎得千疮百孔。
月无涯!你在做什么!你给我回来!京年年与月无涯神魂相连,本应在此时与他感受同样的痛楚,可京年年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那一道温柔的气劲护住了她,却也限制了她的行动。
她只能眼看着月无涯将所有的怨气引到自己身侧,真火燃尽了他和怨气。
他月白色的身影在火中逐渐模糊,随着一声巨大的轰响,束缚着京年年的气劲消失了。
京年年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月无涯!真火将高塔炸碎坍塌,京年年在废墟中翻找着。
他可是神器,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泪水从她的眼眶滑落,没错,她是杀了所有会威胁到自己和师姐的男人,可是月无涯为什么……她再也找不到和月无涯或是云星的那种神魂相连的熟悉感,月无涯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
京年年崩溃大喊,眉心黑气刚散一些又重新聚拢,她颤抖着嘴唇,手指都扒出了鲜血,最后在废墟中找到了一块黑漆漆的石头。
比一开始她觉醒的时候……更糟糕。
道纹统统断裂,表面焦黑,再无生气。
她试着注入灵力,但灵力就像打入了空气中一样,转瞬消散。
京年年小心翼翼地将这块石头捧在胸前。
不,她不相信。
*在魔尊裘夜婚礼前夜,夜冥宫的标志性建筑黑塔炸毁。
裘夜和墨羽失踪,魔修在黑塔的废墟中找到了二人的衣衫,猜测就是他们神魂俱灭后留下的。
而本来要成为魔后的京年年也不见了。
各种猜测传遍了修仙界。
有人说是两人为了京年年互相争斗,两败俱伤,也有人说是京年年要和墨羽私奔,被裘夜发现后同归于尽。
还有人说,是有正道不世出的大能趁魔尊将要大婚,在这个时间点出手重挫魔修的锐气。
就是没有人猜测,是京年年一个金丹期所为。
京年年这些天掩盖容貌,想了很多办法唤醒月无涯,但都无济于事。
万宝阁号称可以解答世上所有问题。
京年年带着面纱,再次找到了狐子虚。
裘夜已经死了。
狐子虚似乎料到了一切:我知道,谢谢你替红莹报仇,所以你接下来要问的问题,我不收你的灵石。
如何才能让月无涯活过来?京年年问道。
月无涯并没有死,他还要来我这里干活呢,他只不过是将怨气都封进自己的真身里罢了,至于怎么让他恢复,天书会告诉你答案。
狐子虚朝着屏风后唤了一声,南宫,你跟你小师妹解释吧。
南宫雁缓步从屏风后走出来。
三师姐?你怎么在这里?年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我在天书中看到万千缘法,只有一条路是正确的。
南宫雁上前来,握住京年年的手,别害怕,一切皆是定数,月无涯不会有事的。
京年年灰暗的瞳孔这才有了亮色:真的吗?我该怎么做?南宫雁摇摇头:你不需要怎么做,我都安排好了。
你只管进入神墓看一看天书,就都明白了,你跟我来吧。
南宫雁就在万宝阁中布下了阵法,带着京年年走进去。
再睁眼时,已经到了上古神墓前。
茫茫雾气弥漫在神墓前,在雾气前不远处站着两个人。
是孟流音、展云。
京年年看到亲人,一下子心中酸楚:师姐……南宫雁领着她走向了二人,解释道:要观礼天书,除了等待百年后的机会,还有一种方法,就是耗费三个人的修为打开神道,这三个人有限制,必须在元婴以下修为,是进入者至亲至爱之人。
南宫雁继续道:你之前为我们做的事情,我都与展云和流音说了,她们愿意来帮你。
\\耗费修为……指的是跌落境界?\\京年年道,可是你们好不容易才修来的……孟流音:年年,我能重新修炼都是因为你的鼓励,为你再修一次有何难?展云也道:若是能助你,重新修炼也不是什么坏处,反正我也不想修无情道了。
南宫雁:师姐妹之间哪有让你独自承担一切的道理,我们当初相信你,你也信师姐们一次,你是我们最小的师妹,本就该我们照顾你。
三人掌中光华璀璨,打向了迷漫的雾中,一条神道展露在京年年眼前。
去吧,年年。
南宫雁和孟流音如今的修为已到筑基期,最先境界松动的是展云,她体内的金丹正在渐渐溶解。
京年年不敢再迟疑,浪费师姐们的牺牲,她快步走进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