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文极殿外。
御史大夫王大人将笏板垂了下来,小声对着身边的太史方大人道:日后这朝堂,我看呐,还指不定是谁做主呢。
方大人同他走在御道一侧,稍稍摇头,此言差矣,这萧家既无二心又全力拥护太子,何来这话可言?哎?王大人不赞同:你可从哪里看出萧家全力拥护太子了,他瞧了一眼笏板,这北方万夷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方大人思索,但太子此行不必多言,定会是俘获众多民心。
王大人笑:方大人这就眼拙了,我倒是瞧那掌故大人是站在晋王一伍了。
且说文极殿内。
文顺帝身坐龙椅,对着殿中人说:怀信,此次北方万夷赈灾之事,朕看就交付于你了。
他道:朕想了想,朕这位置日后还是留给你的。
仲辞言之也有理,一朝之君重在民。
这次就当是朕给你的考验好了。
北方万夷受灾,掌故萧仲辞前往此地一月有余。
前几日赈款告急,萧仲辞返京,不料国库空虚。
掌故萧仲辞借此进谏:不如让太子殿下前往万夷筹集赈款,一来稳重臣,二来得民心。
文顺帝犹豫之时,丞相大人道附议,旋即,朝中大臣纷纷附议。
姜怀信低头,借以遮住自己阴沉的脸色,儿臣遵旨,谢父皇。
他退出文极殿,就见萧仲辞站在殿前的御道上。
他快几步走上前去,皮笑肉不笑的,掌故大人可是真真关切我这个太子。
萧仲辞微微一笑,似乎瞧不见他的暗讽,眼里只有淡定与从容。
他道:太子殿下知晓便好,毕竟臣日后还会全力为太子殿下效力。
姜怀信气结:那我这太子还得好好谢谢掌故大人了。
萧仲辞不可置否:太子殿下的能力是朝中大臣皆知,臣也不过是其中一位罢了。
殿下要是无其他事情,臣先告退。
萧仲辞转身离开。
殿下为何如此生气?姜怀信的随从不解,若是殿下做好此事,北方百姓定会拥护殿下的。
姜怀信撇他一眼,你真当这赈灾之事如此好做?先不说当前他那父皇不肯放权下位,就说北方万夷,那以前可是晋王姜怀危所管之地,盐商大户怎会轻易听从他的上缴赈款。
再往前说一步,要是他做不好这事,就相当于自己拱手相让了一个机会给姜怀危。
所以说,这萧仲辞哪是真的关切他啊,这是挖坑给他往里跳呢。
更让他恼怒的是,这坑他不跳也得跳。
东宫偏院。
小姐,你已经很久都没吃过东西了,奴婢恳求小姐吃点吧。
说话的是随萧孟思陪嫁到东宫的贴身侍女,林杏。
先前她一进宫,就被姜怀信安排到浣衣局去了。
这两天回到萧孟思身边后,林杏才知道她家小姐在这东宫过的是这般日子。
林杏,端下去吧。
萧孟思收回远望的视线,抬手把石桌上的棋子往前走了一格。
小姐,林杏实在不知萧孟思是怎么了。
这几日她看到的萧孟思不是发呆就是自己同自己下棋。
萧孟思让她还是同以前一样唤她为小姐,可林杏只觉萧孟思同以前一点也不一样了。
萧孟思放下棋子,说不出什么情绪道: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林杏不肯,她道:小姐,林杏虽不知小姐为何变成这样,但林杏觉得要是老爷和夫人看见了小姐不好好照顾自己,他们肯定会伤心的。
听见萧临和姜氏,萧孟思的眼眸轻颤了一下。
对了,林杏又说:还有二公子和小公子也是。
萧孟思抬眸,良久,她低下头轻笑一声,怎么会呢?怎么不会?林杏把饭食放在萧孟思眼前,就是因为二公子,林杏才能过来再照顾小姐的。
萧孟思内心波动了一下,她佯装无事问:是这样的吗?她以为是姜怀信想同她示好,所以才让林杏过来。
林杏未察觉话里深意,她实话实讲:林杏听说是二公子命令浣衣局的掌事嬷嬷将我送回来的。
这几日,姜怀信确实吩咐过找一位侍女来照顾萧孟思,他只知萧孟思原来的侍女叫林杏,但不识得脸。
因此浣衣局的掌事嬷嬷才敢答应萧仲辞把林杏再送回来。
萧孟思有些无言,她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自从那日回答完萧仲辞的问题后,她就再也不愿去回想那日,回想他了。
可现在经林杏一提,她才方觉记忆又纷至沓来。
萧孟思笑了笑,许是这几日在这儿待久了,没事可做才会如此荒唐。
林杏不知她想了这么多,她只试探再开口:小姐,你要吃点吗?嗯。
萧孟思拿起筷子。
林杏忙帮她把饭菜摆好,谢天谢地,她家小姐终于肯用膳了。
她兴冲冲道:小姐,林杏再去拿点你平日里最喜欢吃的杏仁酥过来。
她原以为她家小姐不会用膳,所以杏仁酥是打算未时再送来的。
林杏快步走出偏院,却没想到在偏院门口遇见了萧仲辞。
二公子,她忙惊喜想回去告诉萧孟思,可萧仲辞朝她摇了摇头。
林杏会意,随他走到一边。
萧仲辞也不需她行礼,他只把药瓶递给她,然后道:你把这里面的药粉洒在她的伤口处,然后包扎好。
无需换药,但记得切勿让伤口沾水。
二公子,林杏接了过来,她知道话里的她指的是萧孟思。
但她疑惑:你为何不亲自给小姐?萧仲辞没回答她的问题,淡笑嘱咐说:别让她知晓我来过这里。
没过多久,林杏端着杏仁酥再次进入偏院。
萧孟思:林杏,方才是有人同你说话吗?她好像听见了萧仲辞的声音,所以甚至没敢问是谁同她说话。
林杏摇头,许是小姐听错了,林杏方才直接去了膳房。
她手里还握着萧仲辞给的药瓶,于是她又说:林杏知晓小姐肩上有伤,还去向人讨了药回来。
等小姐用完膳,林杏就帮小姐上药吧。
好。
萧孟思没有追问,兀自低下了头。
安南侯府。
温扶桑这几日都没去医馆,是以她现在正坐在萧季和的书桌前看着医书。
萧季和这几日也没去军营,一直留在府上陪她。
萧季和拿起温扶桑手边的药材放在鼻下轻嗅了嗅,好奇问:阿窈,这是什么?说完,他手还仔细摸了摸。
温扶桑抬头看过去,神色忽地一顿。
萧季和立即把药材放好,我不能碰吗?不是,温扶桑犹豫了下,而后答:望月砂。
噢,这名字还挺好听的。
说着,萧季和又摸了摸。
你,你还是别碰了。
温扶桑面露纠结,这是兔子的粪便。
怕他不舒服,她立即又说:但这没毒,还有明目,解毒杀虫的效用呢。
萧季和面上不显慌张,他又拿起另一种,那这个呢?温扶桑看他一眼,是夜明砂。
萧季和笑:这总不会还是什么动物的粪便吧?温扶桑尽量放轻声音,是蝙蝠的,有清热解毒,去血散瘀的效用。
萧季和:……萧季和的手收了回来。
温扶桑瞧着他,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萧季和原本就觉不自在着,经她这么一笑,他更不自在了。
搭在桌上的手觉得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萧季和别别扭扭地没气势凶她,阿窈,你别笑了。
好。
温扶桑虽这么应着,但她唇边的笑意还未完全消散,一双眉眼仍是弯弯的。
阿窈!你还笑。
萧季和不自在极了,可又舍不得凶她。
于是他转过头不看她。
温扶桑以为他这是恼了。
她心里顿觉慌乱,像同温京墨认错一般,她下意识拉了拉他的衣袖。
萧季和转头看她。
你是生气了吗?温扶桑看着他,没等他回答,她便又说:别生气了,好不好?她语气里带有自责与愧疚。
萧季和扭扭捏捏地回:我没生气,他挫败着:你笑话我,可我又不会凶你,所以只能不看你。
我没有笑话你,温扶桑急急解释:我是觉得你刚刚同我以前很像,因为我第一次听见的时候,反应也是这样。
说完,她不安地轻声问他,你信我说的吗?萧季和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温扶桑松了手,她有些无措,也有些失落,我…信,萧季和接着她那个字说:我说我信你。
温扶桑看他,真的吗?真的,萧季和低头继续帮她研墨,毫无保留道:你好像还不知道一件事。
温扶桑:什么?萧季和:其实只要是你说的,我便都会信。
温扶桑脸红了,她讷讷道:你想不想再认识一下其他的药材?萧季和手上动作停了,他看她,笑问:又会是动物……?不是,温扶桑鼓足勇气和他对视,我想教你认其他的,行吗?许是怕他不同意,她补充说:我还认识很多与那个无关的,而且和动物也无关。
行啊,萧季和干脆道:我又不会不同意。
作者有话说:萧将军内心:——她想离我近点怎么办?——能怎么办,当然是顺着她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