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 姜氏将自己前几日特意叫人给温扶桑做的斗篷替她披上。
是绛色,衬得温扶桑整个人都多了许多生气。
姜氏满意地看了一眼。
衣服和人很配,将温扶桑前几天的病色都冲了去。
她叮嘱说:好了, 出去的时候记得拿好暖炉。
温扶桑乖乖点头。
恪卿,姜氏知晓即使自己不用担心, 却还是开口多说一句:你将窈窈带好了, 可别走丢了。
因为正近元日,护城河的灯会吸引了不少人。
昨夜姜氏也随萧临去看过,她怕今夜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放心吧, 阿母。
萧季和牵着温扶桑的手回道:肯定不会丢的。
姜氏笑:丢了你也别回府了。
温扶桑低着头在微微一笑。
萧季和:……他悄悄捏了捏她的手。
等到姜氏走后, 萧季和才开口:阿窈,你穿这个好好看。
他手指了指上面用金色丝线绣的地方,你这样看起来很像那日的模样。
哪日?萧季和:你穿嫁衣的那日。
温扶桑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
她笑:不一样的,这上面绣的是君子兰。
有吉祥之意。
萧季和不管那么多, 他就说:反正在我眼里你都好看。
闻言, 温扶桑又脸红了。
安南侯府门口,正下马车的萧仲辞瞧见了他们二人, 他笑:恪卿, 你怎么会这时带弟妹出去?他可是知晓的。
萧季和前几日因温扶桑染上风寒这事而格外小心地照顾她。
用膳什么的,生怕她受了一点冷风。
兄长,萧季和回他, 我打算带阿窈去灯会。
萧仲辞:灯会?萧季和笑了笑:就像是幼时你和阿姐带我去过的那般。
萧仲辞稍一走神, 不过他很快恢复过来。
他神色自若道:那你们多注意安全。
萧季和应了他一声后才牵着温扶桑离开。
没过多久, 皇宫廷尉府。
温京墨看了看眼前这位不速之客, 他将桌上的卷宗整理到一旁, 也不说话。
萧仲辞先开口:今夜护城河边有灯会。
灯会?嗯。
温京墨了然, 随即又道:萧掌故和我说这个干什么?萧仲辞:我听闻随安公主最喜好这般热闹场景。
温京墨给他倒了杯茶,然后自己先不急不缓地喝了一口,他说:确实,但我听闻太子妃也欢喜。
他先笑,说出萧仲辞迟迟不说的意图,萧掌故是想叫随安带着太子妃出宫吗?听见这话,萧仲辞也端起面前的茶喝了口,温廷尉真是善察人心。
温京墨挑眉。
虽话语里听不出什么夸奖,但他从善如流地接受了。
酉时,天色大暗。
护城河边的暗色被一片一片的昏黄给割裂开,花灯遍及河里。
阿窈,萧季和想倾身过去看,你是在纸上写了什么啊?温扶桑及时用手捂住了纸,她抬头朝他笑:不许看。
她眼眸里映有灯火,脸上也被烟火照得像在泛红,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更觉如画。
萧季和怔了怔,他移开视线,乖巧回:好,你说不许,我便不看了。
温扶桑又在纸上添了几笔,写完后,她才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萧季和放下笔看她。
给你,温扶桑将纸放在他的手里。
她别开眼,不自在地说:我写完了。
萧季和低下视线,然后他就看见温扶桑递给他的纸上写着——山中花已开,不及见卿欢。
她说的是她第一次遇见他的那天。
知晓她害羞,萧季和不敢笑得太放肆。
他偷偷笑了笑后,也不自在地将自己写的纸放进她的掌心里。
温扶桑低头看了眼,而后眉眼微弯。
他也是在想他们第一次遇见的那天。
不过他没写字,他就寥寥画了几笔,是他说的自己在庙堂外看见的她那时模样。
温扶桑将两张纸折好放进锦袋里,然后她把锦袋递给他。
萧季和指着后面祈愿树上的一处,阿窈,我们挂在这里好不好?好,温扶桑点头,她笑:我现在不信风水,我只信你。
祈愿树上挂着许多红色锦袋,里面装着的都是有情人们最难忘的回忆。
他们是芸芸中的之一,没什么特别,不够起眼。
但同时存在的是,他们是彼此眼中的唯一,带着微光却足够耀眼。
一边,大人,姜慕宜快了温京墨两步。
她倒退着走,眉目里都是愉悦,说话也轻飘飘的,你怎么会带我来这里了呀?她现在都不叫温京墨名字了,要叫就叫他大人。
其实一开始还会说廷尉大人的,温京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叫,她说因为这样就相当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她是廷尉夫人。
温京墨笑了笑后让她改。
这种称呼太显生疏。
姜慕宜却说不要。
然后嘛…你欺负我,姜慕宜捂着嘴,她眼泪啪啪往下掉,跟不要钱似的。
然后她开口说话还抽抽泣泣着:随安是一点自己的想法都不可以有,随安只能乖乖听廷尉大人的话,随安好委屈,随安什么也没做。
只吻了下她的温京墨:……明知晓她是装的,可他就是说不出一句重话来。
他只能答应。
姜慕宜立马止了眼泪,她笑容满面,那我退一步好了,我以后就叫你大人。
温京墨认命般地,他用帕子擦了擦她的泪痕后点头。
那时的姜慕宜也同现在一般,她一把抱住他,然后在他怀里抬起头。
她喜悦着声音道:大人,随安好生欢喜你呀。
温京墨扶着她的腰,以免她松了手后身子会不稳。
他也在看她,嗯,我知晓。
姜慕宜不满意了,她撇了撇嘴,你该回我一样的话才对。
她低下头细细回想了一下,好像只有每次他亲过她后才会对她说这些话。
于是她拉着他走到桥边暗处。
趁着周遭没有人,她朝他勾了勾手。
温京墨顺从地弯下腰。
姜慕宜想用双手捧住他的脸,可她一同他对视,就紧张了。
还是很紧张的那种,她垂在身侧的手抖啊抖啊,连带着眼睫也在颤。
良久,她手还是没能抬起来。
我…她支支吾吾地,一张小脸都被憋红了,可一句话却没憋出来。
姜慕宜先别过脸。
还是算了,她想。
在她余光不见之处,温京墨无声地笑了笑。
随安,他唤她。
怎么了?姜慕宜下意识转头。
温京墨搂住她的腰,将她抱坐在桥栏尾部那里。
他仰头看她。
你来,他突然的动作惹得姜慕宜一慌,她搁在他肩上的手不自主地抓紧了他。
她紧张问:什么?温京墨笑:你来吻我。
他还不忘解释:我方才弯腰等你太久,所以这下换你。
噢,好。
姜慕宜愣愣地将自己的唇凑上去。
不用她说,温京墨就对她城门大开,她试探般地一点一点进去。
不过仅仅一瞬后,她便不知下步动作,打算退开。
但眼前的人没让,温京墨将她重新拉了回来。
呼吸交缠不分时,姜慕宜听见了从唇齿之间溢出的声音。
他说:随安,你也知晓的,我很欢喜你。
姜慕宜笑了,笑得比桥边的荧荧火光还要好看。
温京墨稍稍退开,他轻咬了她一下,又道:这次我来教你,下次换你。
姜慕宜收了笑,她搁在他肩上的手转而搂住他的脖颈。
她软声应他:好,我会认真跟着大人学的。
温京墨放在她腰处的手用力,一下将她揽得更紧。
他失笑:不认真也没关系。
对你,我有的是耐心。
你该知晓的,我可以等你很久。
另一边,坐在阶上的萧孟思看着远处的灯火失神,她手摸了摸座下的斗篷,是他方才给她垫好的。
萧仲辞什么也没说,就坐在她一旁。
她在看灯,而他在看她。
阿思,萧仲辞抬手理过她的耳旁碎发,他笑说:以前我们在这里看灯时,我心里想的就和现在一样。
以前?萧孟思转头看他,是指你刚及束发的那年?是,萧仲辞凝着她的眼眸,缓缓道:男子束发即可成婚。
但阿母又说,成婚之人最好是意中人。
萧仲辞忽地笑:阿思,如若此时能回去,你会选择我吗?周身一下安静了起来。
萧孟思怔松地看着他。
而他也一直笑着看她。
萧孟思垂目,她想说些什么打破此时的安静,我…只她一开口。
阿思,萧仲辞抬手遮住了她的唇。
萧孟思不明所以,却觉得异常心慌意乱地抬眸看他。
萧仲辞又笑,神色里的淡然一如别人口中的那位温润君子的形象。
他说:我知晓你此时的心意就好。
他体谅她当时没有想好,他不会怪她。
他想,如果他是她,那一定也是不会接受的。
只他刚刚忽然想问了,可他不想看她为难,也不敢听她的答案。
情感里注定要有卑微一方的话,他不介意那个人是自己。
萧仲辞松开手,他望着河边突然又说起了以前的事。
那时你让我和恪卿在纸上写下愿望放进花灯里,萧仲辞语气微顿,而后轻声却郑重道:现在我的愿望好像实现了。
因为他写在纸上的只有七个字——萧孟思,我只要你。
萧孟思的目光一直放在他的身上。
他说完后的一瞬低头,叫她看见了远处不甚明亮的烟火人家,也让她的身子被一阵冷风袭过。
原来他一直在替她挡风,原来他一直在患得患失。
萧仲辞,这大抵是她在他们互晓心意后第一次这么叫他。
萧孟思看着他,眼底尽是坦荡。
她说:我是欢喜你的。
以前是,我想,以后也会是。
说完,萧孟思又解释:你那夜说的是真的,她低头自嘲般地笑了笑:要是我早看清自己的内心,或许现在就不必这样了。
萧季和成婚那夜,他问她是不是为了躲避自己才嫁入的东宫。
是,她的这个回答迟到了许久。
阿思,萧仲辞低头在她的额上印有一吻。
带着珍重,还带着一丝庆幸。
萧孟思抬手抱住他,她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安心地闻着他身上能令她放松的味道。
萧仲辞,以前我同你一道读过一句诗。
她抱紧了他,笑了笑,不知你还记得没有。
萧仲辞摸着她的发,记得。
那时他们初知世俗,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读到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穿过漫长的年岁,她一片一片拼起那些以前不知现在却觉弥足珍贵的回忆。
这时的她是开心的,但更让她开心的是——她一回头,就看见了他。
原来他一直都在,都在她的身后。
作者有话说:1.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诗经》2.作者觉得莫名写出了大结局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