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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四章(一更)

2025-03-22 08:14:33

次日, 辰时。

天色早已破晓,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

旭阳高照在即将前行的士兵们身上,偶有几缕光线被盔甲折射, 光晕之间仿佛叫人见到了战场上的刀光剑影。

温扶桑站在营帐前,她的目光一直放在正站在一方发号施令的人。

然后, 她看着看着唇角就微微扬起。

那个人, 可是她的夫君。

温大夫,温扶桑的身后忽然有道微弱却又含着尊敬的声音响起。

她不免回头。

婆婆,她走了过去, 稍稍倾身问:可是心疾又犯了?说着, 温扶桑就打算扶她回去,替她诊治。

温大夫,老婆婆笑着轻抚了下她的手,她仍是用着那道虚弱却又咬字慢慢的尊敬语气说:我这老婆子不是因为心口痛才出来的。

闻言,温扶桑侧头望她。

她头发花白, 面色也因被病痛折磨已久而略显苍白。

但此刻, 她却带有满面的笑意地同自己说话。

温扶桑准备开口。

只这时,温大夫, 温大夫, ……营帐的帘子被掀起,一个又一个的人陆续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们都与温扶桑眼前的这位老婆婆一样,面色苍白却又满带笑意。

走在最前面的男童悄悄捂着嘴跑到温扶桑的身边。

他拉了拉温扶桑的裙角。

怎么了?温扶桑被他及时拉过神来, 她看了眼前面的人群, 然后才低下了身。

大夫姐姐, 男童凑到了她的耳边, 他将他们出来的缘由告诉了她。

他说:我们是来陪你一起送萧将军的。

男童笑了笑, 接着道:因为我们都知晓的, 萧将军是我们的大英雄,你也是。

听见这话的温扶桑一时有了失神,一瞬后,她立马抬头看向了营帐外站着的一群人。

他们只局促般地朝着她笑,未说一言。

萧将军,温扶桑身旁的男童看见了正在向他们走来的人,他话里有着兴奋:是萧将军过来了。

温扶桑起身回头。

阿窈,萧季和的视线一直是放在她的身上的。

她看着他高束着发,手拿盔甲,不疾不徐地向自己走来。

鬼使神差的,温扶桑想到了他昨夜所言: 即使你在茫茫人群里,我也会一眼就相中你。

阿窈,彻底走到他们这里的萧季和先是对着他们微微笑了笑,然后他便垂目看着温扶桑。

温扶桑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他说话,但她莫名一点都不慌乱。

因为此刻她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交付于他。

萧季和也只是侧头看了她一下,随即他就低下身,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

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温扶桑怔了怔。

可罪魁祸首却边抬步离开边后退着对她笑。

营帐外有风吹过,风带来了他恣意笑着说出的话语。

他说:阿窈,我很快便回,等我。

好。

温扶桑也笑了。

萧将军,我们也会等你回来。

她一旁的男童将双手放在唇侧,稚气的声音一时传遍整个营帐外,我们都会和温大夫一块。

已上马的萧季和回头看了一眼,他笑了笑,随即向前。

最前方的军旗被吹得猎猎作响,穿着盔甲的人们背着太阳走。

影子在下一步的落脚处,但是无碍,他们本身就在发光。

等到他们的背影完全消失后,仍站在营帐外的人们才都收回视线。

扶桑,方才一直站在最后的孟春岚走出人群,她道:我们也该开始了。

嗯。

温扶桑应她。

这几日的她们都是,一人照顾营帐一边的病人。

只温扶桑都走了好几步后,原先站在她身边的人依旧没有动作。

春岚姐?她转身叫她,见她看了过来后,温扶桑才问: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嗯?孟春岚忽地浅浅笑了笑,随之,她滞住的眼眸也微微动了动。

扶桑,温扶桑:怎么了?孟春岚细细地瞧着她,而后忽然开口:我以为你会哭鼻子。

说完,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着又道:再不是,也该会是一个人在哪里暗自伤神。

春岚姐,温扶桑虽不明白她为何会这么说,但她也没问。

她只是笑回:或许等我看完病人后,我就会偷偷哭了。

温扶桑想了下,又补充着说:还是那种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的哭。

孟春岚笑了。

她知晓温扶桑是在想让自己笑。

因为如若真的是像温扶桑所说那般,哪里会有多余精力再管别人。

孟春岚走至温扶桑的身边,她低头轻叹了一句:扶桑,若是我十几年前能遇见你就好了。

她兀自说完后,就抬起了头,我们进去吧。

温扶桑没看见也没听见她借着低头动作的话语,于是她仅应:嗯。

没有例外的,等温扶桑一个一个看过去时,营帐外的天色又是大暗。

扶桑,孟春岚收拾好了药箱,她问她:你要和我一起用膳吗?经她一提,温扶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又是一天都没用膳。

要是他知晓了…温扶桑低垂着眼眸。

一直看着的孟春岚好似看出了什么,她又道:是萧将军交代过我的。

温扶桑抬头看她。

孟春岚:萧将军说自己若是回来迟了,还烦请我照顾好你。

温扶桑微微一笑,她喃声嗔怪:明明就不信我。

孟春岚未言,她将她带到自己的营帐里。

烛火被点亮后,温扶桑才看见她不大的营帐里,全都挂着了一个人的画像,一时显得满满当当 。

那是我的夫君,孟春岚把桌上饭盒里的饭菜拿了出来,她一边拿一边解释:我给许多画像先生描述过他,但奇怪的是每次画完后,我都觉得不像他,也不是他。

于是这里就有了这么多幅。

孟春岚坐了下来,她继续说:但即便是如此,我到哪里却还是忍不住将它们全部带上。

她四处看了看后笑:这样的话,我一睁开眼就能够看见他了。

温扶桑看了眼画像下的落款,有两个月前的,有半年前的,有一年前的……几十幅不同的落款,画的都是一个人,一位身着戎装的男子。

温扶桑下意识问:是以前驻扎在这里的将领吗?孟春岚回:不是,他只是一位普通的士兵。

扶桑,她看着她道:你很厉害。

孟春岚想起自己最后一次送丈夫出征时,她也是刚过及笄之年。

那时的她哭着说不想让他走,他一直在哄她,可她却还与他赌气,说他要是离开了,便是不爱自己。

孟春岚现在还记得他临行前最后看着她的眼神。

彼时的她不懂,不懂里面的纠结与克制。

等接到他战死沙场的消息后,孟春岚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

她茶不思,夜不寐,使得肚子里不大的孩子也流了。

此后她便来到了这里,来到了他最后守护子民的地方。

孟春岚仔细地看过温扶桑的眉眼,然后她突然抬手理了理温扶桑的碎发。

她笑着柔声道:刚知有身孕时,我们还一起想过呢。

想过要是女儿就跟着她学医,要是儿子就跟着他习武。

但是…孟春岚收回手,她目光无神地看着某处,微微笑说:因为是第一胎,总想着以后还会有的,于是我们都期盼着是女儿。

要是她…孟春岚嗓音一下哽咽了,她顿了顿后才缓缓道:要是她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大抵此刻是与扶桑一样的岁数。

还应与她一样,也是一位大夫。

春岚姐,温扶桑将怀里的帕子递给她,待她接过后,她才开口:你会想去京城吗?温扶桑解释:京城里有家医馆需要大夫。

孟春岚岂会不知她的意思,她顺着问:扶桑也在那里吗?温扶桑点了点头。

孟春岚笑:我们扶桑还真是叫我欢喜不得。

她轻拍了拍温扶桑的手,让温扶桑觉得眼前的人如张氏,如姜氏一般。

她柔声道:我就不去了,我是要留在这里留一辈子的。

他因守护这里而死,那她要在这里守护着他。

不然,他多孤独。

—温大夫,营帐的帘子突然被人掀起,温大夫,是萧将军他们回来了。

借由他掀起帘子的动作,温扶桑看见了帐外明亮的灯火。

她立即起身,快步走了几步后才回头道:春岚姐,我先出去了。

孟春岚坐在原处,她笑着挥手对她说:快去吧。

嗯,温扶桑应完后才小跑着出了营帐。

她甫一出了营帐,周身就被喧闹的声音所淹没。

话语里的信息是得胜归来,并且还是剿除了荒京一族。

温扶桑被出来庆贺的人们推搡着向前进。

许是紧绷了一天的神经骤然松了下来,也许是其他的什么。

她的反应也慢了下来。

温扶桑走得很慢,她时不时还低头看眼脚下,以防自己踩到什么。

头顶上明亮的火光突然被人遮住,她也被笼在了阴影之中。

阿窈,嗯?温扶桑抬起头。

是他啊。

不顾旁人的目光,温扶桑一把抬手抱住了他。

阿窈,萧季和却好似乱了神,他想往后退,阿窈,我身上不干净。

你穿的还是白色裙子,还是别抱我了。

似乎真的怕弄脏她,他甚至连手都没抬。

不管,温扶桑眉目里都是愉悦,她说:我就要抱你。

说完,她又抬手用里衣衣袖擦了擦他脸上沾到的血迹。

等到血迹被她擦干净后,萧季和的脸也红了。

他看了眼周边的人,然后不自在道:阿窈,我们还是回去吧。

只要能和他一起,温扶桑就没什么意见。

见她答应了,萧季和牵着她的手转过身交代道:竹修,这里的庆功宴和百姓们,都交由你来善后。

喂,我说你不是吧?站在一旁的姜怀若终于忍不住了,你这变脸也太快了。

而且,你这都不来了吗?哪有主帅不参加自己庆功宴的?见他点头,姜怀若转而又问了经这些日相处已经能够说上几句话来的温扶桑:扶桑,你也不来吗?温扶桑抬头看了眼萧季和,然后缓缓点头。

秦王殿下,人群里不知是谁说了句: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就别再问萧将军和温大夫了,他们不来也可以体谅。

话落,有人附和着:是啊,你就给这对夫妻独自相处好了。

……温扶桑听得有些脸红。

但是萧季和却借着他们给的台阶,大方带着她离开了。

营帐内,阿窈,萧季和笑了一声,他摸了摸埋首在自己怀里面的人的头发,方才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现在突然害羞了。

那不一样,温扶桑抬头说:那个人说的话会叫人误会。

萧季和回想了一下后,没觉得不妥,于是他问:误会什么?见他满是不解,温扶桑口快地说:就是很像我们要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正在卸甲的人动作停了。

……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的人帮他卸甲的动作也停了。

温扶桑抬眸看他一眼,结巴解释:我…不是…她有点解释不清了。

温扶桑咬了咬唇。

她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啊。

温扶桑撇开视线。

但当她转移视线时,她却看见了他里衣肩处的血迹。

你受伤了?她急急又问:是不是?温扶桑踮起脚,她凑过去很认真地看了一下,然后便语气很重地像是在凶他:受伤了为什么不说?萧季和往肩上看了眼,是箭镞擦伤。

已经很久了,血迹都干了。

这般小伤,他也没太在意。

阿窈,我没事。

萧季和低头看她,过几日便好了。

温扶桑未言,她将他拉至床榻边,然后按着他另一边的肩,让他坐下。

原先觉得没什么的萧季和看到她的脸色后也一时噤了声。

温扶桑拿过药箱,她抿唇冷声说:你把衣服脱了。

噢,他听话地照做。

因为时辰太久,有了血迹的衣服都紧沾在皮肤上。

萧季和不觉蹙了蹙眉。

疼吗?温扶桑的声音一下就温和了,她轻声问,是不是很疼?她眉头也是微微蹙起的,仿佛伤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萧季和愣愣地看着她。

你再忍一下,温扶桑很轻很轻地擦净了他的伤口,然后又给他擦了药。

她低下头,不觉给他吹了吹。

肩上那处像是被羽毛拂过,轻轻柔柔的,连带着撩拨到了心口。

阿窈,萧季和捉住了她的手,他眼尾有些泛红,嗓音也泛了哑。

他说:我有点难受。

他想对她做些见不得人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孩子大了,有些事情是该提上日程了另:对不起,发的晚了。

[作者自罚三杯,好的,我好像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