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2025-03-22 08:14:35

辛玉娘上辈子做过最错误的决定,就是在采的路上将那个重伤的男人带回茶寮。

她有着遇到受伤的雀儿都会带回家悉心照料的柔软心肠,当时封暝躺在树上,鲜血染满的绿叶和枝干,她走近的时候,他用力抓住她的衣角,满是求生的欲|望。

辛玉娘不认得他身上的伤,是他的下属一路寻来与他汇合后,同她说了治伤的法子。

彼时弯月悬空,离月圆之夜还有些时日,本着救人救到底的心思,玉娘日日用小半盏血为他稳固魍魉剑气。

后来太阴娘娘从玉娘身上取走了她这一世行善攒下的所有功德,为封暝拔除魍魉剑气。

封暝在茶寮养伤半年,胸口狰狞的伤疤痕都消失了,六块腹肌也快被被玉娘做的饭喂成一块,茶寮外日日都跪着请他回冥界主持大局的下属,他却愣是不走。

玉娘所为是行善积德,但在封暝眼里,那每日半盏的血和交付出去的功德,就是玉娘深爱他的佐证。

于是威名赫赫的鬼王殿下决定——我也要爱她。

在冥界大杀四方,却不懂人世情爱的鬼王殿下听村口二大爷说了无数个才子佳人恩爱缠|绵的故事后,悟了!——女人说不要就是要,说要那还是要。

当玉娘委婉地提起鬼王是时候回冥界时,封暝听到的:她舍不得我走。

当玉娘直白地说他伤已经好全时,封暝听到的:她在担心我!玉娘和昭昭不一样,昭昭遇事不决溜为上策,这种没脑子的无赖若被昭昭摊上,她连夜扛着茶寮跑。

但玉娘是水一样的脾气,只能任由着他得寸进尺。

就这样时间一晃便是一年,封暝在茶寮蹭吃蹭喝,从整日帮倒忙逐渐进步成酱油瓶子倒了会伸手扶。

眼看自家英明神武的王即将蜕变农家人,冥界的下属终于看不下去了,连夜把他打晕带回去。

茶寮清净下去,玉娘瞎眼的娘亲终于肯出屋子了,拐杖哒哒柱地的声响从日头升起到落下,没有消停过。

茶寮收留陌生男人一年这个消息在东山村都传遍了,昔日踩破门槛来给玉娘说媒的七大姑八大姨,如今大路上见到玉娘和她阿娘,连打个招呼都不屑,问起便是那姑娘不检点,她不要脸,我闺女还要脸。

玉娘倒是不在意,但阿娘身子不好,生怕自己哪日归西,玉娘无依无靠,会被村里的地痞流|氓骚扰,为她的婚事愁白了头。

于是当程霭上门求娶时,阿娘的拐杖声变得温和起来。

后来的事情一如昭昭在幻境中所见,思虑到阿娘的身子,玉娘的婚事定得极其仓促,从封暝回冥界到她成亲,也不过三个月。

玉娘和程霭青梅竹马,若说喜欢与否,玉娘大抵也是不知道的。

她采茶制茶的手艺堪称一流,并不忧心余生一人会过得不好,但阿娘那样着急她嫁人,程霭亦是满心满眼皆是她的模样——那她嫁便是。

上花轿的时候,封暝来了。

他红着眼睛,活像村头被抛弃的小土狗,他问玉娘:为什么不等我?再过几日,我就可以回来娶你了。

隔着大红盖头,玉娘的声音很轻:你是冥界的王,不是村里的茶农,我并无意于你,你又何必如此情长?这样的话封暝听过无数回,但这一次她凤冠霞帔,杀伤力堪比厉渊当初背后一剑。

他那颗自以为深情的心仿佛被按进孟婆沸腾的汤锅里,疼得一时竟什么都说不出来。

玉娘见他无言,喜娘又催促着莫错过吉时,便登轿走了。

封暝是在新人拜过堂后的晚宴上疯起来的,硕大的鬼王印从宴席上碾过去,红与红交错在一起,推杯交盏的道喜声瞬间便消失了。

他一身黑衣,从断臂残肢上踏过去,抓起玉娘的手,撕裂空间将她甩在冥界鬼王殿的宝座上。

那一夜,成了他和她的大喜日。

他满心满眼都是得到她的快乐,但她在他身下,不哭也不闹,掰开唇一看,满口的鲜血。

他恨极,玉娘却摩挲着他的脸,忽然弯唇笑起来,藏在掌心的尖锐发簪刺入他的右眼。

那段时日,冥界的鬼医频繁出入鬼王殿,不是给鬼王殿下治伤,就是给鬼王殿下掳来的金丝雀救命。

玉娘死了无数回,最后也累了。

鬼王殿处处都是禁制,不让她逃的、不让她自尽的、不让她伤鬼的……她一介凡人,哪里斗得过。

她眼底底气沉沉,在床榻上时,连最细微的反应都不再给封暝。

眼看她像过了季的山茶花一般枯败下去,封暝又急又怒。

那一日他提审被他镇压的厉渊,最强大的鬼将把玩着镣铐的铁链,笑意沉沉:听说我们的鬼王殿下近日沉迷一个凡界的女人?只可惜那小姑娘似乎不太听话。

封暝盯着他,他从容笑道:想要一个举案齐眉温柔小意的姑娘,其实很简单的啊。

——把她做成傀儡,不就听话了么?封暝一刀砍下他的头颅,但厉渊的话仿佛魔咒,在玉娘一次又一次无视他的时候,把她做成傀儡的念头在心底疯狂叫嚣。

到了最后,玉娘疯了,他也疯了,连着三日,玉娘的惨叫从鬼王殿传出去很远。

玉娘被他做成了傀儡。

但她并没有如同厉渊所说的那般温柔小意,她成了行尸走肉,封暝让她笑,她便僵硬地扯起唇角。

封暝折腾了她三年,直到玉娘的最后一口气散了,他追着她的魂魄从鬼王殿到奈何桥。

提灯的白衣姑娘身子透明得可以看见她身后形态各异的鬼,她的面色无悲无喜,看见封暝,微微弯起释然的笑:三年前,我救你,太阴娘娘从我身上取走了积攒多年的功德,使我历劫失败,无法飞升仙界太阴宫。

但因你折磨我三年,太阴娘娘感念我的磨难,已允诺我回到她的身边。

鬼王殿下,山河远阔,就此作别。

二十年前,太阴宫的小仙侍为争一时意气,剪秃了太阴娘娘最宠爱的小兔子,被娘娘贬下凡界历劫。

而如今,劫难已过,她踏上奈何桥,走入飞仙道,连下一世都没给他。

她唇边的笑意太淡,淡得封暝眼角能沁出血泪。

他跌跌撞撞地奔回鬼王殿,殿门紧闭了半年后,冥界鬼王抱着玉娘完好的尸身向东而行,自戕于无涯海。

*昭昭震惊地看着掌心滑落的识海水,忍无可忍一脚踹开身上的鬼东西,拿起一旁的东西兜头就砸。

她边砸边哭: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啊?玉娘又没有得罪你,你把她害成那样,还杀了那么多东山村无辜的村民,你算什么鬼王!小白泽第一回直面如此惨烈的爱恨情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为凄惨死去的玉娘横生出将封暝就地打死的勇气,鬼王殿陈设多样,她抓到什么算什么,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砸。

封暝被她砸懵了,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这是白泽不是玉娘,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便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去了。

封暝敢发誓,那把剑差那么一点!就能打开他的天灵盖!他清醒了,面对发怒的白泽,他哪里敢还手,那可是白泽,能牵动那一位的白泽!……呃,那一位?封暝终于想起他抢回身体后,不知道被挤去哪里的谢浔白,后背登时一凉。

鬼都不知道为什么天道变得那么弱了,竟能被他一屁股挤走。

封暝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

事关玉娘,他总是无法冷静。

谢浔白分明敲打过他许多回,但他还是重蹈覆辙。

你才不是无法冷静,昭昭拔出另一把剑,磨牙,你明明是狗改不了吃屎!昭昭蓄足了力,朝封暝一剑劈去。

封暝不闪不避,硬生生受了这一剑,刹那之间地动山摇,也不知是不是受封暝心境影响,幻境竟在昭昭这一剑下,碎了。

昭昭执剑茫然地打量了周遭一圈。

他们似乎身在一个石窟中,石壁上雕刻着冥界独有的文字,大多都是为鬼王歌功颂德,昭昭不屑地啧了一声,撇开眼睛。

石窟的尽头是一方莹润的影壁,青衣少年站在影壁前,似乎已经等待多时。

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昭昭眨了眨眼,不确定地喊了他一声:谢浔白?少年微顿,侧过身子朝她有礼地颔首,目光从封暝身上掠过,似有深意地开口道:影壁里,似乎是仙界太阴宫留下的影像。

封暝乍然抬起头。

昭昭走过去与他并肩而立,歪着脑袋看向影壁,谢浔白的目光便顺理成章地落在她头上。

幻境破灭,昭昭恢复原身,脑袋上的两只揪揪因为她砸封暝而略显凌乱,脸蛋上也是青一道紫一道的,活像只花猫。

见她无恙,谢浔白不由好笑地弯了弯唇。

当时在他带着封暝返回冥界,玉娘成亲的消息传来后,封暝当场就疯了,识海里的囚牢冰柱被打碎,谢浔白无处可去,只好比他们更早一步离开幻境,来到这个石窟。

影壁上太阴娘娘温和地注视着昭昭,她身后跟着一名小仙侍,神态与玉娘如出一辙,昭昭不由啊了一声。

昭昭是乍见正主的惊讶,身后封暝却满是是思念成疾的悲意,他快步走到影壁前,颤抖着伸出手试图描摹仙侍的眉眼,却始终不敢将手指落在影壁上。

昭昭不乐意地拍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生气的白泽可太凶了,封暝被她拍得一愣,没掉下来的眼泪瞬间憋了回去。

太阴娘娘笑起来:小姑娘真有血性,若当年玉娘跟你一般,如今啊,也犯不着我这个老家伙出面了。

自称老家伙的太阴娘娘容颜如月光般圣洁美丽,她抬指点了点仙侍的脑袋,笑骂:快去吧,莫让我白给你镇场子。

她又同封暝道:鬼王殿下,我们同僚一场,如今天道在上,就让过往恩怨在今日一笔勾销罢。

谢浔白警告地看了太阴一眼,目光落在昭昭身上。

小白泽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而是握紧拳头恶狠狠地瞪着封暝,大有他若不答应,她就要将他脑袋扭下来的架势。

作者有话说:昭昭:给爷be,狠狠be!谢浔白:关于我做好了掉马的觉悟,白泽却只想为别的女人报仇这件事QAQ幻境终于结束啦,不知道有没有很乱,欢迎评论区批评~还是明晚见哦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