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昭昭牵挂, 虞念娇和宋涛恩过得比他俩舒坦一些。
他们御剑入城后直奔青州王府,同门童道明身份后,便被青州王客气有礼地请进府中。
比起外头的愁云惨淡, 青州王府倒是平静无澜。
青州王待他们极为殷勤,花厅里新奉上的茶还没沾唇,青州王便已经大步流星地赶来。
虞念娇冷眼看着尚未落座便满面春风开始寒暄的男人, 蹙了蹙眉。
她不常在凡界行走,并不了解眼前这位青州王, 他生得极为年轻, 瞧着似乎只有三十出头,模样一团和气,一见他们便笑:两位剑仙大驾光临, 实在是蓬荜生辉!虞念娇不喜有人套近乎, 便垂眸不说话。
宋涛恩瞥了她一眼, 极为自然地同青州王客气道:王爷言重了, 在下和师妹并非什么剑仙, 不过要是与人有约, 要在此会面,又见城中时疫横行,故而斗胆前来拜访。
提及城中疫病, 青州王眉宇染上忧虑,他叹了口气:让剑仙见笑了,前些时日青州水患, 还没来得及休整,便又赶上时疫, 实在是……罢了, 不说这些。
青州王摆了摆手, 重新笑起来,难得有剑仙光临,本王已吩咐管家设宴,两位剑仙定要赏脸!如此,便谢过王爷了。
茶过三巡,青州王寻了个由头匆匆离去,丫鬟引着虞念娇和宋涛恩前往僻静的小院歇息。
日头尚未西斜,虞念娇飞身落在屋顶。
青州王府极大,假山与长廊灵巧秀致,重重掩映。
奴仆们训练有素地来回奔忙,似乎在为今夜的接风宴做准备。
青州王是异性藩王,凡界帝王看重他,将青州划给他做封地,青州离京城山高路远,他在此处与土皇帝无异。
宋涛恩站在她身后说道,但青州王深得民心,适才与他谈天,似乎比传言中还要面善。
虞念娇嗤笑:他是什么样的人,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他最好没鬼。
宋涛恩笑着摇了摇头。
自从仙门大比之后,二师妹就跟火药桶似的,谁点炸谁——也就对昭昭温柔些。
两人各自寻了个舒适位置打坐修炼,直至夜幕降临,王府的老管家前来请他们赴宴。
宴是私宴,席上只有青州王夫妇和宋涛恩、虞念娇二人。
青州王生怕凡界的歌舞搅扰修仙人的清净,没有请歌女和舞姬助兴,只让琴师在屏风后抚琴。
丫鬟陆续将菜品端上桌,最后一道汤熬煮得颇有些功夫,甫一放上桌案便有浓醇的香味扑鼻。
这是?宋涛恩看着丫鬟盛到小盏里的浓汤,奶白色,上头飘着葱花点缀,勾得人食指大动。
青州王笑道:剑仙好眼光呐,一眼便瞧出这道菜并非凡品。
哎,青州王叹了口气,将汤碗放在手边,本王老啦,身子大不如前,家中儿女都劝本王莫要讳疾忌医,但本王素来不喜喝药。
还是本王那小女儿有心,引荐了一位药膳厨子,据说他曾在仙山掌过勺,做的药膳清淡可口,最最要紧的是,没有药材的苦味。
喏,就是这道,据说可健脾胃,还请剑仙一试。
虞念娇觑着宋涛恩舀汤送入口中,也不顾青州王殷切的眼神,她用汤匙拨弄着小盏里的汤,微笑着说道:我们沾了王爷的光,只是我不能喝汤,要拂王爷美意了。
青州王倒也没有失望,极为大度地摆手道:无妨,剑仙修行要紧。
虞念娇松开捏汤匙的手,状似无意地问道:不知这汤用的是什么药材,竟当真一点药味也没有?我家小师妹也不爱吃药,若有幸能从王爷的厨子这边学上两招,我便不必头疼了。
青州王面铱誮上笑意一顿,可惜道:本王这位大厨脾气怪得很,来时孤身一人,没个学徒,到本王府上数载,也从不叫人打下手,一天只管闷头做一道菜,至今无人知道他是如何掌勺的。
是我唐突。
虞念娇歉然。
从接风宴上回到小院,宋涛恩传音入密:师妹似乎对青州王极有戒心?虞念娇莫名:青州如今局势并不明朗,我多疑一些有什么不对吗?宋涛恩叹了口气:多疑是好,但若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少来,虞念娇敛眸,查青州水患,为何不从长右消失的山林查起?直奔青州王府,大师兄目的为何呢?宋涛恩不假思索:长右已然消失在山林,踪迹难寻。
传言长右有灵,我很难相信一只长右会无缘无故跑到青州山林作乱,若要查,就只能先查青州王。
虞念娇掐断传音入密的通道,不再与他多言。
——但愿青州当真无事,长右的出没也只是一个意外,否则这般风平浪静的表象下,不知该有多少暗流涌动。
*明月高悬,青州城长街寂寂,救济帐篷里,流离失所的灾民早已睡去,但药铺后堂里苦痛的□□还在继续。
昭昭给一个七八岁的大的男孩喂完药,又替他掖好被角,方回到谢浔白身边。
谢浔白还是白日里那副乔装过后的模样,道骨仙风极容易取信于人,为时疫焦头烂额的章大夫很快便和他开始融洽地商讨药方。
谢浔白没时间和她玩,昭昭蹲在一旁看他们翻了半天医书,觉得实在无聊,于是便蹭到煎药的那两个姑娘身边。
夜里风有些凉,两姐妹裹着一件棉衣取暖。
妹妹困得上下眼皮子打架,见了昭昭却精神起来,半张脸藏在棉衣里,怯生生地问昭昭:你家师父真的可以找到救命的药方吗?昭昭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写药方,要是写不出来,他就会和你们一样。
小姑娘瞪大眼睛:不行不行,谢大夫是好人,他不能跟我们一样。
昭昭弯眸笑起来:我师父可惜命啦,一定不会有事的。
昭昭又哄了小姑娘两句,等她彻底睡熟了,方谨慎地打量了周围一圈,凑到姐姐身旁压低声音,正色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姑娘对昭昭的印象极好,闻言,迟疑片刻后便慎重地点了点头。
昭昭斟酌了片刻,还是决定拐弯抹角一些。
你白日里说你不放心你妹妹,所以就跟过来了,那你们的家人呢?你爹娘不担心你吗?姑娘嘴唇动了动,苦笑了一下:阿娘不会担心我的,自从她生了五弟,我们四姐妹就不重要了。
要不是妹妹染了时疫,阿娘会将我们姐妹俩卖了换钱,给五弟添些米糊饱肚。
阿爹……阿爹已经两年没有回家了,他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昭昭抿唇。
她曾听闻民间有重男轻女一说,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观念,妇人嫁作□□,便会被逼迫着生孩子,直到生出男孩才罢休。
若生不出男孩,是要被耻笑一辈子的。
但男孩和女孩,都是母亲辛苦怀胎十月才呱呱坠地,昭昭只听说过丈夫和公婆待男孩如亲子、待女孩如仇人,却从未听说过亲生母亲也会因为更偏向男孩而作贱女孩。
昭昭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笨拙地伸手拍了拍姑娘的肩膀:那你阿爹去了哪里,为何两年都不归家?提及父亲,姑娘脸上有了一丝骄傲的神采:我阿爹可厉害了!他是我们十里八乡最会抓蛇的,两年前王爷重金聘请他去王府当差,足足十两银子呢!阿娘才刚生完五弟,很需要钱,我阿爹就去了。
虽然他两年都没有回家,但他每个月都会给我们写信。
姑娘从怀中掏出一张破烂的信纸,小心翼翼地展给昭昭看:喏,我阿爹写的每一封信我都有留着的,但是都被洪水泡烂了,这封被我贴身藏着,这才保留下来。
光线昏暗,信纸上被洪水浸泡过的字迹更加模糊不清,昭昭揣着手伸长脖子看了看,迟疑道:这个纸好像很好的样子。
阿爹在给王府当差,王府里用的东西当然是最好的呀!有道理。
昭昭点头: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阿爹一定很快就会回来的。
姑娘重新将信纸收好,低头腼腆地笑了笑:阿爹要是忙,不用回来也可以的,我会照顾好阿娘和弟弟妹妹的。
昭昭蹲着身子向前挪了两步,又小声问道:那——跟你爹一样被王府重金聘走的人多吗?多,怎么不多?姑娘道,就两个月前,王府还来了人,说王婶的男人和两个儿子打猎打得好,足足给了五十两,把人请走了。
这么多?昭昭惊异。
对啊,王府来的大人说王婶一个妇道人家,家里没了男人不好过活,所以给的多。
那王府是什么时候开始重金聘人的?也就……姑娘思索了一下,三四年前吧,我记得我阿爹是第四批走的,当时给的银钱不多,后来才越给越多的。
很多家里有儿子的,听说有这样的好差事,都去王府求着收留呢。
不过王府的大人说一时半会用不着那么多人,就把人都赶回来了。
王府多久会请一次人?这就不清楚了。
姑娘摇了摇头,不过这几年好像越来越频繁。
昭昭皱着眉想了一会:那他们是不是都跟你阿爹一样,从来都没有回过家?你怎么知道?作者有话说:先走一走剧情~还是今晚零点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