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 药铺后堂里的□□声渐渐平息,姐妹俩依偎在一起沉入梦乡。
昭昭为她们拉好棉衣,起身看了看厢房。
明亮烛火将屋中人的身影投映在纱窗上, 交谈的声音低下去,窸窸窣窣的翻页声却越发快而剧烈起来。
谢浔白的气息依旧平和悠长,似乎成竹在胸。
昭昭收回迈出去的脚, 她想了想,在柱子上用灵力潦草写下几个字, 便掐诀隐匿身形, 大摇大摆地从守门士兵的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
*更深露重,青州王府的僻静小院里,有人悄声推开房门。
蓝白法衣的袍角拂过门槛和□□上的鹅卵石, 那人步伐稳而快地穿过垂花门往内院走去。
檐角垂落的护花铃在夜风中微微响动, 屋中打坐的女子睁开双眼, 目光冷冽地看向紧闭的房门, 俶尔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她拿起一旁的长剑, 起身下榻。
她将手按在房门上, 一道从外向内的法阵浮现在房门上,大有将她困在房中的意思。
虞念娇掂量着手里的老婆剑,一剑寒星。
小院里传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虞念娇吹了口剑上并不存在的木屑,把灵剑插入剑鞘后潇洒离去。
花园中快步前行的那人身形一顿,无奈地摇了摇头。
被阵法一耽搁, 等虞念娇出了院子,宋涛恩的踪影已然消失不见了。
她在垂花门前懊恼地捏紧手中灵剑, 垂眸沉思了片刻, 抬脚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宋涛恩的狐狸尾巴难抓, 她倒要看看青州王的老虎屁股干不干净。
王府回廊曲折,虞念娇凭借神识游荡归来的记忆往王府的厨房走去。
一路上灯影幽微,四下寂静无声,直到她穿过又一道垂花拱门走到前院,眼前烛火乍亮,丫鬟列着长队,手中风灯透出的光在曲折的长廊中铺就,往王府的正门蔓延。
虞念娇将身形藏在垂花门后,见傍晚时分殷勤请他们入席的王府管家撩起衣袍急冲冲地从另一侧院门进来,边走边低声训斥身旁的随从:三小姐回府,做事也不知道当心些!惹了三小姐不快,仔细你的脑袋!虞念娇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
夜风萧瑟,风灯摇晃,她瞧见长廊上的丫鬟衣着单薄,等了这许久,已经有人开始打寒战。
她忍不住啧了一声,暗骂青州王能折腾人,大半夜的主子回府弄这么大排场也就罢了,还不给人家小姑娘添件衣服。
虞念娇掐了个隐匿法诀,堂而皇之地走上长廊。
在第三个下人回报三小姐的动静后,老管家终于抬起手吩咐守门的小厮:开门。
那扇迎接过宋涛恩和虞念娇的王府正门再度被打开,一顶软轿远远行来,轿夫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将轿子落在院中。
一只纤细的手撩开纱帘,于是一院子的人都恭敬地跪下了,风灯照亮的位置矮下去,丫鬟们俯首行礼,行至半路的虞念娇忍不住驻足回望。
她虽然修行日久,远离凡界多年,但还没有成为天衍仙门二师姐的时候,她曾是权贵人家的千金小姐,自然明白正门意味着什么。
门第越高的人家,越讲究尊卑,饶她当年算是一府嫡长时,也鲜少能从正门出入。
这位王府三小姐,是个什么来头?绣鞋踩在屈身做人凳的小厮身上,三小姐敛裾站在院中,她身穿明紫色的华服,头上挽着高髻,凤衔牡丹的发冠流苏轻摇,她面上蒙着纱帘,看不清面容。
隔着百步之遥,虞念娇只隐约觉得,这应当是个风情万种且大权在握的美人。
美人慵懒地抬起手,很快便有丫鬟上前扶她,老管家略微躬身,恭敬地落后她三步。
父王睡下了?美人的嗓音宛若一汪春池,单是听着便能叫人酥了骨头。
老管家越发恭敬:是,今日府中有客,王爷有些操劳,同王妃早早歇下了。
我半载未曾归家,父王身子可好些了?托三小姐的福,王爷身子好多了,那些个早年落下的小毛病少了许多。
最可喜的是,王爷的痛风好全了,再也不必夜夜烦忧。
虞念娇心底微微打了个突,她将气息放得更轻些,开始审视起这位愈走愈近的美人。
然而无果,美人环佩叮当,脚步虚浮,短短百步,纵有丫鬟扶着,她也已经娇|喘微微——看着似乎当真是不常走动的高门小姐。
虞念娇敛下眸光,目送一行人离去,方抬脚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先查青州王府的厨房。
*王府外墙的墙头上,昭昭踩着流云鬼鬼祟祟地冒出个脑袋,然后傻眼。
好……好大啊。
流云不满地抗议:昭昭,你是不是又吃胖了,你踩了我两刻钟,我快被你踩吐了!哎呀别吵别吵,我认路呢!流云剑灵奶声奶气地提议:认什么路呀,直接莽啊,反正里面都是凡人,凑一顿就乖了。
昭昭板起脸:流云!不可以这么凶!流云不说话了,良久方哼了一声,用力地颠了一下。
昭昭被它从墙头一头颠了下去,还好下面是精心养护的草地,墙头也并不算高。
昭昭揉着鼻子爬起来,气急败坏地叉腰怒喝一旁笑弯了腰的流云剑:流!云!谁在那里!流云闹出来的动静不算小,很快便吸引巡逻府兵的注意。
流云这才意识到闯了大祸,不敢笑了,乖乖地贴着昭昭站好。
昭昭呆了一呆,拎起流云剑拔腿就跑。
她是修士,提气轻身再用上隐匿诀,甩掉那群兢兢业业的府兵再轻松不过,只是——昭昭环顾四周,一时茫然。
她跑到哪了?昭昭和流云剑面面相觑,半晌谁都不敢先动。
不远处的平房里俶尔亮起微弱的光,还隐约有翻找东西的动静。
昭昭耳朵一动,和流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靠过去。
是贼!流云小小声凶道,昭昭揍她!嘘!昭昭赶忙安抚它。
但流云很兴奋,活像被偷的是它家,还没等昭昭按住它,它就哗地冲开窗户一剑劈过去。
昭昭头疼地揉脑袋,赶忙追上去。
可不能在王府闹出人命呐!流云剑势如风,小贼的反应却更快,黑暗中她的长剑灵光一现,轻松将流云架了回去。
昭昭接住晕头转向的流云,指尖灵火腾然亮起,待她看清那人的面容时,一呆:师、师姐?虞念娇归剑入鞘,无奈地点了点她的脑袋,将洞开的窗户关严实:流云太不听话了,等回了仙门,你就将它送往剑冢再锤炼锤炼吧。
流云发出一声不甘的嗡鸣。
昭昭怕了拍它,岔开话头:师姐怎么在这里?灵火的明度暗下去,昭昭环顾了一圈,发现这竟是厨房,恍然大悟:师姐你饿了!虞念娇抿起唇。
昭昭:你偷吃!虞念娇握剑的手青筋一跳:……我又不是你!*内院是闺阁,紫衣姑娘挥手让随行的丫鬟退下,她仰头望向挂在飞檐上的明月,而后低头一笑,摘下面纱。
夜风将挂在她如玉指尖的面纱拂走,飘飘摇摇落在隐蔽处男人的肩膀。
紫衣姑娘朝他弯唇:我父王可有好好招待你?宋师兄。
三个字在女人舌尖打着卷,寂静的小院中,徒生出暧|昧的旖旎。
月色里,倚着朱阑闭目养神的男人容颜清隽,垂落的睫羽密而长,蓝白双色的束发带落在他的肩膀,乍一眼竟如谪仙。
宋涛恩抬眸看向她,神色无澜:楚凝。
楚凝在院中石阶上落座,支着下颌回首笑吟吟地问道:你的两个师妹和那个小医修,还乖么?宋涛恩目光冷淡地从她故意裸|露出来的光滑肩头划过:做好你的事情。
好凶呀。
楚凝叹息,分明是你有求于我,怎么入了我的院门,反倒成了我的冤家。
宋涛恩眯了眯眼。
杀气。
楚凝神色一顿,她垂眸抚了抚发鬓,不敢再造次,再开口时语调依旧柔婉,却多了几分凛冽的肃杀:主人说,东西一定还在,你找不到,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
结界,寻常修士难以察觉的结界。
*王府厨房,虞念娇捏着鼻子看向面前那两大桶泔水,再次确认:你确定?昭昭点头。
她们两人在厨房摸了一圈,结果发现里面干净得苍蝇落脚都得打滑,莫说是今夜的残羹剩饭,便是明日的食材都不见半根。
昭昭将目光放到墙根下的泔水桶里。
虞念娇嫌弃地后退两步,摇头:不要。
师姐真是的!昭昭撸起袖子,豪气干云,点火!虞念娇用老婆剑挑起指尖灵火递到泔水桶边,昭昭憋了口气,俯身将手探入桶里。
虞念娇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昭昭扒拉了半天,手臂一顿,慢慢从泔水桶里拎起一截骨头,嫌弃地噫了出来。
虞念娇看着骨头上的烂菜叶和残留的肉,忍不住偏过头几欲呕吐。
昭昭用洁净术将骨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洗了一遍,托在掌心仔细观摩。
看着比昭昭手臂还粗几截的骨头,虞念娇面色难看:这是什么骨头?作者有话说:虞念娇:昭yue昭yue真有yue你的yuehhhhh看了一圈评论区,就是说,这是一本小甜饼,咱口味也不用太重啦~明天不加更,让我攒一下存稿和捋后面的章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