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是不能御剑前往, 但昭昭抽抽搭搭哭了几场,心思都乱了,流云拒绝神志不清的昭昭带人飞行。
昭昭只好从乾坤袋里摸出仙门大比时从宣阳教弟子手中买来的神行符, 而后可怜巴巴地看着谢浔白。
——就、就蹭一下。
谢浔白无奈地看了她半晌,背过身蹲在她跟前。
少年的肩背绷得很紧,昭昭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这才发觉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药神谷法衣其实轻薄无比。
昭昭顿了一下,小心地贴上去, 手臂环住他的肩颈。
谢浔白托了托她的腿, 站起身来。
昭昭双指夹住神行符,小声道:那我动手了哦。
白泽的气息吹拂在他耳畔,谢浔白下意识地偏过脑袋:好。
三枚灵石一张的神行符在昭昭手中燃起灵焰, 昭昭将脑袋凑到谢浔白脸旁, 忽地一笑, 在灵焰即将消失的刹那, 将化作灵纹的神行符往谢浔白脑门上一拍。
对不住!少女的道歉散在风里, 谢浔白抬脚, 周遭的景色极快地往身后倒去,一步千里,只在眨眼, 他们便重新来到青州城外连绵起伏的群山脚下。
昭昭看着黢黑的山林,问谢浔白:你最后一次见到青耕鸟,是在哪里?谢浔白沉默了片刻, 忽然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仙门大比前,你离开结界的那个晚上, 是去找凤凰了吗?昭昭一惊, 垂在谢浔白身侧的两条腿不安分地扑腾起来。
谢浔白没有顺势松手让她落地, 而是背着她慢慢往山里走去:那天早上你回来,鞋上的痕迹是凤凰火留下的。
昭昭泄气地趴在他的肩头:好吧,我是去见了凤凰。
谢浔白弯唇:凤凰是不是给了你什么东西?背上少女警惕地直起身子,两条腿又开始蠢蠢欲动。
谢浔白好笑道:我觉得你应该多相信我一点。
昭昭急忙辩解:我没有不相信你,你是好人。
谢浔白扬了扬眉。
好像在白泽的世界里,从来只以好人与坏人来划分敌我,好人可以亲近信任,坏人就要远离警惕。
尤其是涉世未深的小白泽,几乎将这些观点奉为圭臬。
倒没什么不对,只是当这个衡量好坏的标尺落在他身上时,心底便冒出点奇异的别扭。
昭昭见谢浔白不说话,便以为他不开心了。
她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揪着他落肩处的布料小声道:我和凤凰约定了,那天晚上的事情不能往外说的,做人要讲道义!好。
谢浔白道,我不问。
山路难行,谢浔白走得很稳,稳得——昭昭困了。
打了第三个哈欠后,昭昭揉着眼睛强打起精神:谢浔白,你再和我说说话吧,我要睡着了。
谢浔白一顿:如果你发现有人在找凤凰给你的东西,你会如何做?凤凰的东西?昭昭愣住。
蛋吗?修仙界上下除了她还有谁上赶着倒霉呀?不对不对。
昭昭晃了晃脑袋,想起凤凰临走前说的话。
凤凰说:族中内乱未平,烦请小友照顾我儿,切记万万莫让她落入我族中之人的手里。
所以可能不是修仙界的人在找小凤凰,而是与凤凰内斗的人吗?昭昭紧张起来:谢浔白,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找楚凝的话,就要找凤凰。
谢浔白如是说道。
他停下脚步,他们所在的山林更加清幽了。
谢浔白抬起手,浅金色的微光自他掌心流泻,黑暗里,无数流萤振翅驱散浓雾。
结界被收走后,映入昭昭眼帘的是一簇又一簇凰火。
这是?谢浔白放下昭昭,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昭昭乖觉地闭上嘴巴。
凰火噼啪燃烧的声响遮挡不住由远及近的谈话声。
主人,我们已经找遍了这附近所有能找的地方,的确没有凤凰蛋,这里会不会是用来迷惑我们的?这是楚凝的声音。
她没有刻意地掐着嗓子说话,语气满是凝重。
蠢货,你告诉我揣着一个蛋的产妇能跑多远?一定是你遗漏了!女人的声音桀骜冰冷,随着她话音落下,林中传来什么被踹翻的一声闷响。
昭昭和谢浔白对视了一眼,谢浔白压下这一角腾起的凰火,让昭昭看得更清晰一些。
楚凝穿着明紫色的襦裙,狼狈地倒在地上,精心挽起的发髻略微散乱,泪眼盈盈。
她面前是披着大红斗篷的女人,她穿着制式奇特的甲胄,墨发高挽,发尾处呈现绮丽的暗红色。
是凤凰族的人!昭昭眉心一蹙,将呼吸声放得更轻了些。
在她们两人的不远处,昭昭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却又莫名在情理之中的人。
宋涛恩。
他环臂倚在树下,蓝白法衣洁净如尘。
他的面色不复以往和煦,低垂的眼睫隐约透着几分不耐。
昭昭发现,宋涛恩的眼睛也是很漂亮的桃花眼,只不过他从前自持天衍仙门首徒的身份,从来端方,多情的眼眸便如同雪山里最剔透的那一块冰。
而眼下,兴许是不必顾忌外人,松懈下来的他眼尾带着居高临下的厌弃和冷漠。
这大抵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昭昭捏紧拳头。
那头宋涛恩嗤笑了一声:既然扑了空,那我便不奉陪了。
他态度轻慢,桀骜的凤凰却没有出言驳斥,任由他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山林中。
那不是天衍仙门的术法。
昭昭抬脚便想跟上去,却被谢浔白按住了肩。
昭昭焦急地看向谢浔白,无声到:我要追!谢浔白摇了摇头,示意她看楚凝。
凤凰似乎已经耐心告罄,她冲楚凝冷哼了一声,下了命令:三日后,若再没有凤凰蛋的讯息,你知道会如何?燃烧的凰火被她覆手收走,披风化作长尾,凤凰振翅离开山林。
楚凝跌坐在原地,她掀开肩头的薄纱,将抹胸拉低一些,左心口出俨然一枚发着红光的契约印记。
不过,她是奴。
昭昭踏碎一截枯枝。
谁!楚凝警觉地抬头看过来,在见到昭昭和谢浔白后,面色微凝,是你们?不要想着杀人灭口和通风报信。
谢浔白挥手,数道青色的光芒没入楚凝身周的泥地,转瞬便生出一座巨大的樊笼,将楚凝困在其中。
楚凝惊惶起来:你不是开光?谢浔白没有回答,他看向昭昭。
于是楚凝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了昭昭,来不及细究为什么谢浔白一副唯昭昭马首是瞻的模样,她扑到樊笼的围栏边:昭昭师妹,你快让他放我出去!昭昭摇了摇头:对不起,楚师姐,有些事情,我想在这里问清楚。
她慎重地补充道:我不想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姐。
楚凝咬唇。
昭昭走近她:青州王府的厨子关幽是你引荐的,你为什么要让青州王食用异兽?楚凝一怔,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她会问这个问题。
昭昭见她茫然,说道:我们是来查青州水患和瘟疫的,但青州王做事做绝,城中打扮青壮皆被他请走,我们这才顺藤摸瓜查到你身上。
楚凝忽然轻轻笑起来,她松开握着樊笼围栏的手,又恢复了往日妩媚的模样:昭昭师妹没有在王公贵族家生存过吧,我讨青州王欢心,自然是因为有求于他。
但你已经是修者了,不该再过问凡尘的冗务……你懂什么?楚凝打断她,我五岁那年被我阿娘送到合欢宗,不是做弟子,是做炉鼎的!要不是我拼尽全力地活着,我早就是乱坟岗上的荒尸了。
我那阿娘……楚凝冷笑:她出身青楼,与青州王春风一度后有了我,这才被应允入了王府的门,王府妾室繁多,个个都要吃人,阿娘生了我以后身子不好,她为我在那腌臜的府里挣了条命,自己却香消玉殒。
母女一场,我合该尽孝。
阿娘的遗愿是将尸骨葬在故乡,但她入了青州王府,死是青州王府的鬼,我一个在外多年的庶女,王府根本轮不到我说话。
楚凝仰起脸,青州王自诩贤王,说若能长命百岁,必将更长久地护佑城中百姓。
我投其所好,让他一日比一日年轻,他开始信任我,在半年前,终于答应把我阿娘的尸骨给我。
谢浔白道:既然你已经拿回尸骨,又何必回来抓捕青耕?我回来,不是为了青耕。
楚凝掀起眼帘,朝谢浔白勾起唇,我是为了我的主人。
那只叛族的凤凰?昭昭从楚凝的身世中回过神来,不认同道,修者与灵兽结契,鲜少以主仆相称,你却甘愿匍匐于她?我需要力量。
楚凝道,奴而已,我卑躬屈膝多年,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主人给予我的力量远比我付出的要多,我赚了。
你……昭昭无言。
如此,便说得通为什么青州山林屡屡有异兽出没,而青州王总能确切地知道异兽的方位。
谢浔白将昭昭挡在身后,平静道,凤凰乃百鸟之首,灵兽之中地位仅次于龙,号令异兽并非难事。
谢浔白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难辨的赞赏:这笔买卖的确很划算。
不仅仅是你在青州王府的地位,还有你的修为。
昭昭不解地歪头。
谢浔白解释道:凤凰用涅槃灵焰锤炼她的筋骨,故而仙门大比前我为她把脉,她的经脉中深藏并不致命的火毒。
宋涛恩手中有能为她解毒的雪参,作为交换,她会带宋涛恩拿到凤凰蛋,让他有机会契约一只凤凰。
那就是——既能精进修为,拔除涅槃灵焰的后患,又能与宋涛恩交好,达成多赢……昭昭的声音低下去,她抿唇,楚师姐心思玲珑。
楚凝自嘲地笑:比不过你身边这位药神谷弟子呐,一片歹竹里出了这么个好笋。
说说吧,你们会将我如何?把我押去落仙渊吗?作者有话说:谢浔白:白泽好像没懂的样子……算了,好歹是我的肱骨之臣,培养一下吧(慈祥)于是培养着培养着,修仙界全范围内掉马并且逐渐恋爱脑上头今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