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 昭昭操纵着流云落在宣州城外。
宣州地处富庶水乡,河道四通八达,昭昭捞起冰凉的溪水扑在脸上, 勉强给自己醒醒神。
休息一下吧。
谢浔白在她身后说道。
昭昭已经连着两日没休息了,辟谷丹豆子一般啃着,饿倒是饿不着, 但她看起来真的很困,御剑飞行的时候几乎全靠流云。
得亏流云已经生出剑灵, 但它也骂了一路。
昭昭甩干净脸上的水珠, 摇了摇头:不要,趁天还没黑,我要先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师兄师姐留下来的线索。
昭昭将松散的束发带胡乱扎紧, 也不看谢浔白的神情, 绕过他往官道走去。
谢浔白无奈地跟了上去。
城郊倒是一切如常, 稻田青葱, 水车嘎吱嘎吱地转着, 村口的槐树下有垂髫嬉戏, 处处皆是鱼米之乡的安逸。
昭昭没有进村,只放出神识在村里游荡了一圈,然而一无所获。
她折身往回走。
这一回谢浔白没有给她让路, 昭昭一头撞在他的胸膛,捂着脑门泪眼汪汪地抬头看他。
谢浔白叹气:睡一觉也不耽误什么,如今神思不济, 总会错过一些细枝末节,反而才是浪费功夫。
昭昭回望村庄:你发现了什么?有妖气, 很淡的妖气。
谢浔白道, 应当是几日前在村中借宿过, 并没有伤人,故而妖气很淡。
借宿?昭昭震惊,妖?妖族修行无非两种,以日月精华与山川之灵入道,但这种妖不会轻易现身凡世,修成人形后能极好地掩藏妖气;而另一种却秉承弱肉强食的法则,视凡人为口粮,以杀和食增长修为,这种妖不克制欲|望,怎会与人和平相处?谢浔白颔首:宣州妖祸爆发得古怪,没有蹊跷倒不正常了。
昭昭泄气地揉了揉脑袋:我们要进村看看吗?谢浔白垂眸看她,她顿悟:几日前仅仅只是‘借宿’的妖,要么刻意掩藏行踪,要么无意于这个村庄,应该不会有什么线索,何况村民日日走动,这只妖留下的痕迹恐怕早就被消灭了。
小白泽打了个哈欠,垂下脑袋,看起来泄气极了。
谢浔白眸光微动,正要说些什么,忽然抬眼看向黄泥路的另一侧,他蹙眉:有人来了。
昭昭精神一振。
来的是五六个结伴的散修。
昭昭很确定那是散修,他们身上涌动的灵气各不相同,从远处飞来落地后收起的法器也形态各异。
真是奇怪。
散修向来独行,对陌生的散修防备心极重,鲜少结伴。
散修结伴,要么是有利可图,要么是情况危急。
昭昭的背脊紧绷起来,下意识便想躲。
但已经有散修看过来了。
谢浔白压低声音道:不要在他们面前用流云和天衍术法,一会他们问起,我们便自称散修,是师兄妹。
昭昭眨了眨眼。
率先发现他们的散修转头与同伴说了些什么,于是五六道视线唰唰地扫过来,不算短的距离里,气氛剑拔弩张。
散修警惕地走近来,站在他们十步以外,其中一个看起来是领头的元婴开口道:何方道友?昭昭不清楚谢浔白的计划,索性佯作害怕地往谢浔白身后躲了躲。
反正她是一个开光初期的小姑娘,只要不硬碰硬,做什么都是合理的。
谢浔白赞赏地弯了弯唇,再抬眼看向散修时,眼中覆上一层警惕:你们又是谁?我和师妹路过此地,打算歇个脚而已。
领头的散修上下打量了他们一圈,确定他们只是开光后,讥嘲地笑出声:开光期的黄毛小子也学着大人出来历练,也不怕被妖怪活吞了!此话一出,他身旁的散修皆放松下来,一个狗腿子马上接话:大哥说得极是,但小孩子嘛,吃点亏也没什么。
我看着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身后那女娃娃生得那般玉雪可爱,我们……他眼底放出不怀好意的光。
昭昭耳力惊人,气得揪住谢浔白腰侧的衣服狠狠碾了碾。
谢浔白侧眸看了她一眼,偏身将她挡得更严实一些。
狗腿子的话显然引起为首那人的兴趣,他又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谢浔白和只露出半张脸的昭昭。
谢浔白动了动手指,青色的流光开始在指尖闪烁。
在他动手之前,站在他们队伍最后的黄衣女人冷淡地抬起脚,一脚揣在狗腿子的屁股上,那人摔了一个趔趄,当众出丑的他回过神来后怒目而视,却又在看到女人那双笔直修长的腿后,不争气地软成了怂蛋。
女人嗤笑了一声,眼风从谢浔白脸上掠到昭昭身上,微微一顿后,她环胸慢条斯理地走到为首那人身前:如果你还是那么爱找事,我就先把你办了。
女人语气极淡,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昭昭却愣是听出弥漫的杀气。
这是真刀实枪在修仙界杀出一条生路的散修。
她很强。
果然,随着她话音落下,随行几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各自挪开目光,压根不敢造次。
为首那人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强压下不甘与恐惧,乖乖地低头退开一步。
女人无趣地嘁了一声,她走到谢浔白跟前,扬眉看了他一眼,抬起手。
就在昭昭以为谢浔白会被这个看起来很飒的姐姐调|戏时,女人的手径直探到谢浔白身后,将昭昭揪了出来。
好快!昭昭顿时懵在当场。
下巴被女人捏在手中,虽然女人没有使劲,也没有释放敌意和杀气,但昭昭还是不争气地腿软了。
谢浔白沉了沉眉:放开她!女人置若罔闻,她看着昭昭微微泛红的眼角,片刻后,她松开昭昭,饶有兴趣地开口道:小姑娘,拜我为师如何?……啥?昭昭捂着下巴警惕地后退两步,但女人眼底兴致浓烈,大有今日就将拜师酒喝了的架势。
昭昭小声道:姐姐,我有师父。
你喊我什么?女人一愣,而后大笑起来:姐姐?小姑娘,你可真可爱,我有三个孩子,最小的那个都已经一百岁了。
昭昭震惊!谢浔白眼神微闪,忽然明悟了什么。
确认昭昭不会吃亏后,他便垂下眼睫,任由昭昭发挥。
昭昭瞅他要做甩手掌柜,心底莫名踏实了些,她大着胆子看向女人:那、那我该怎么称呼你?我姓孔,名龄襄,你可以叫我——女人思索了一下,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孔阿姨?奶奶也行。
昭昭一顿,看着眼前这个身子曼妙绝色倾城的女人,低声抗拒:好难听哦。
孔龄襄又笑起来。
昭昭咬了咬唇,试探着问道:姐姐,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可、可以带我和师兄一程吗?我们的飞行法器坏了……你们要去哪里?我、我们……昭昭眼睛一转,急中生智,我们要去安城。
那是毗邻宣州的一座小城。
孔龄襄遗憾道:看起来我们不太顺路。
昭昭只好道:那、那带我们离开宣州也好嘛,姐姐,拜托啦!我们只在宣州,等事情办完,就地解散。
为、为什么呀?因为……孔龄襄尚未说完,便被身后同行的散修焦急地打断:前辈!昭昭眨了眨眼。
孔龄襄掐了掐她的脸,头也不回:没什么不能说的,宣州妖祸,前几日修仙界有一道流言,说宣阳教那牛鼻子的宝物封妖镜流落宣州,里面很有可能存放着前妖皇的妖骨与精血。
所以我们来碰碰运气。
竟是妖皇骨血!昭昭心底一惊。
难怪妖族蜂拥而至,难怪天衍和鸿元两大仙门都吃了亏,难怪散修结伴而行。
顶着后头那些散修充满敌意的眼神,昭昭眨了眨眼,目露神往:听说妖皇是很厉害的大妖,我还没见过呢,姐姐,你可以带我和师兄去见见世面吗?孔龄襄笑了一声:会死人的哦。
我、我不怕!孔龄襄闻言,一把揽过昭昭的肩,带着她树林走去:胆子挺大。
那明日天一亮,便随我进城吧。
这是成功混入的意思?昭昭怔了怔,而后从孔龄襄的臂弯里得意地朝谢浔白抛了个眼风。
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谢浔白笑了笑。
*夜色浓郁,昭昭靠在谢浔白身边,一下一下地点脑袋。
火堆的光映照在她脸上,垂落的长睫在她眼下落下暗影。
睡着了。
昭昭的脑袋无知无觉地外在谢浔白的肩上,而后顺着他的胸膛一路滑到臂弯,在他的手臂上寻了个舒服位置,安稳地睡过去了。
少女呼吸绵长,谢浔白的身躯却不自觉地僵了僵。
他小心地虚托着昭昭的脑袋,手掌不经意触碰到她的发髻——有些乱了,柔软的长发让掌心微痒。
他猝然摊开手掌,远离昭昭的脑袋,又尽力不让目光落在她沉睡的侧脸。
他似乎已经逾矩太多了,再亲密一些,就不合适了。
谢浔白将心底翻腾的杂念压下去,目色无澜地看向火堆旁聚集的散修。
其中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公子似乎感知到谢浔白的目光,他抬眼看过来,而后脸上挂起风流的笑意,朝这边走来。
他说:道友好福气,竟有这么可爱的师妹,是青梅竹马么?作者有话说:谢浔白:信不信我削你?(要杀人)今天也是昭昭被宠爱的一天,谢浔白随便。
今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