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23 章

2025-03-22 08:15:02

直到谢律转过脸来, 卿卿愕然发现,姓谢的和上次见他时的脸又不一样!……是了,她怎么会指望姓谢的对她真诚呢?卿卿发觉自己真是想多了, 当看到谢律伪装的这张平平无奇的脸时, 卿卿最后一丝说服自己的念头都被摁下去了。

谢律虽然擅长伪装, 不过经过几次相处卿卿发觉, 他换用的这张皮固然做工精致,看不出什么破绽,但实则情绪会被遮掩七八成。

换言之,用了这种皮之后, 不善言笑的人会变成……面瘫。

谢律平日里是个笑面虎, 故而对他的影响不大, 只是相对而言不那么生动而已, 瞧着有些呆板。

卿卿,那人眉梢浅浅地划下一道细浪, 温柔多情地凝视着船头僵硬立着的女郎, 船上不好么?月上柳梢,人约轻舟,最适合做些事了。

……卿卿本来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想修严,谢律不知怎么回事偏偏歪打正着,她逃也逃不开, 避也避不了,一想到修严,卿卿的身子在风中打了个寒噤, 惊恐地望向谢律。

她实在害怕, 怕他看出什么端倪。

谢律把自己调查得清清楚楚, 她以前在哪里住, 后来嫁了什么人,又招了什么人在家,谢律早就摸清了,若是他耳目通广,查到昨夜里……看她轻轻觳觫着,谢律叹气:你冷么?天的确是冷的,草木冷香晕散的空气里,谢律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有了冷白的形状。

卿卿压着一身法翠色狐狸毛锦裘,仍然在发抖,谢律瞧在眼底,他步上前,将卿卿的锦帽小袄往上扯了扯,卿卿不知为何,觉他扯自己的衣帽的举动非常熟练,来不及细想,谢律那厮,居然将她的大帽子往下劈头盖脸地兜了下来,将她的整颗脑袋都掩埋在了里边。

……姓谢的就是个恶霸。

欺负完卿卿之后,谢律心情却似不错,嘴角翘了翘,等卿卿恼火地将帽子拉下来时,他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初。

卿卿忍着火道:世子想要我,要我过来,我现在来了,世子还有吩咐,卿卿悉听尊便,但我,有一个要求。

谢律若有所思,你有要求?卿卿反问:不行么?谢律笑道:一向没有人跟我讨价还价,有些不习惯。

你说。

这个可恶的女子,昨晚夺走了他的贞操之后,今早起来他就发现被她抛弃在船上,她还让人送他去泉州,看来是彻底打算不要修严了。

起初短暂的生气之后,谢律顿悟了,她大概是怕连累修严,可见她确实对修严动了几分真心。

可惜,他这个人平日里看什么事情都笑眯眯的,也不爱生气,但偶尔要是气上一回,心气没有几天下不来。

还在气头上的谢律,约她在船上,就是为了把昨晚的血债让她血偿。

在哪里失利,就在哪里找回来,一向是谢律的人生圭臬。

卿卿不知道谢律答不答应,但她说了,她严肃认真地望着谢律道:我说之前,有个问题。

我敢问世子,对卿卿是什么态度,是觉得卿卿粗鄙之人有几分颜色,想要得到身子,得到了就可以放了卿卿,还是想要将卿卿收房。

谢律早就算准了她有此一问,并没有直面回答,反而问:卿卿觉得呢?卿卿直言不讳:我以为,世子是第一种。

谢律挑眉毛:何以见得?卿卿沉定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强迫自己冷静,她才敢和谢律这样的人对峙,并没有一丝怯场。

世子和魏国公主有婚约,虽然退了,但在这个节骨眼上,魏国要是知道世子收了房,只会认为,世子是故意折辱魏国公主,会引起一些麻烦,这对世子而言是不利的。

谢律觉得她跟着自己久了,确实有了不小的长进。

他带着笑容,鼓励纵容一般地让她继续说下去。

卿卿也是来的路上自己琢磨的,不知道对或不对,卿卿硬起头皮接着道:所以我斗胆猜测,世子只是想要卿卿的身子,既是这样,卿卿愿意。

谢律绕了回去:你的要求呢?卿卿知道谢律在谈判方面不可能差,他从来都不离主旨,卿卿也不能继续拐弯抹角,她抬起眸,认真地望着谢律,既不卑微,也不高亢:我不想进世子的院子,一直住在我的红柿居。

如果世子想找我,让那个小厮驱车来接我就是了,完事之后,我再回我的小院。

谢律淡淡道:你把事情弄得很麻烦。

他略作皱眉:在我院中不好么?你的那个红柿居,不过是陈慎之的遗产,前夫的产业你能要,我送你一座比红柿居更大数倍的别月斋,你不愿意要。

卿卿咬唇:那已经是我自己的院子。

谢律不在末节上与她争辩,但是心头略感到不快。

卿卿见他不答,似乎并不准备答应,当然了,卿卿也不指望谢律立马就能答应,所以她还准备开其他的条件,普通的谢律都看不上,为表诚意,卿卿愿意这样在谢律的拿捏下,十年。

作为一个女子最宝贵的年华,卿卿愿意献出,只求不入谢律后宅。

等她二十六岁之后,卿卿就和他彻底绝交,她会另觅新的人生。

但谢律此人就是不按常理出牌,卿卿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谢律微微笑道:你非要如此,可以。

谢律道:一段时间内,就这么办吧。

卿卿心头一跳,眉心凝成了结:一段时间?世子的意思是,一段时间之后呢?谢律睨她,漫不经心: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们之间,由你来主导?不等卿卿跳起来反驳,谢律忽然挑唇:那个男人,被你送走了吧。

……你狠。

卿卿长抽了一口浊气,将自己气息喘匀,世子,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别扯上其他人。

修严,那么好的修严,他应该恢复自由,去往他新的人生,不要再陷在泥淖里挣扎了。

谢律拿眼尾扫了一眼僵直背脊的卿卿,她的眸子笼罩着一层雾光,濛濛欲雨,谢律不耐烦女人哭,而且相处日久,卿卿从未在他面前掉过一滴眼泪,他突然有几分心浮气躁,急迫地要解决当下悬而未决的问题。

卿卿,你得相信,不论你把那个男人送到哪里,我——他顿了顿,笑道,我说过的,他如何,我说了算,生与死,由我抉择。

卿卿噗通一声,跪在了甲板上。

声音沉闷得连谢律也不禁回眸,她在河风里跪着,姿态岿然,又卑微地垂着面容,声音近乎祈求。

世子你不要……动他。

谢律笑着蹲下来,一只手掐住了她的下巴,迫她抬高视线,昨夜里她还婉娈承欢,任他予取予求,绽放得妖冶妩媚,此刻,这双杏眼倔强而清冷,虽然恳求,却傲然不肯服输。

谢律骨子里的邪恶作祟,欺负一个小娘子竟有了快感,他薄唇掀动,问她:告诉我,昨夜里,你和他干了什么好事,嗯?卿卿怔了怔,她随即想到,谢律在淮安万人之上,手眼通天,他要她,如探囊取物,既已做出决定,如何会不安插眼线盯着自己?昨夜里,她约了修严在船上,他看见了。

所以他现在约自己上船,是为了报复自己?卿卿一想到这点,身子禁不住发抖。

好像这个秋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就算是这个季节卿卿泡在冷水里捉鱼,都没有此刻这般寒意彻骨。

卿卿哆嗦着被迫仰起脸看向谢律,在他温柔的逼视之下,身子抖着,艰难地道:我和修严,已有夫妇之实。

谢律掐着她的下颌骨,神色不辨喜怒,你委身与他的时候,也会这样谈条件么?当然不会。

她和修严,是发乎于情,两情相悦,比不得谢律横刀夺爱,抢占民女。

她不答,谢律笑道:我不介意做你第二,不对,算上陈慎之,得是第三个男人。

他掐她下巴的手改为抚摸,轻拢住她脸颊旁侧的一绺青丝,为她拨弄到耳后,谢律用足了耐心,柔哄道:卿卿,我想,我应该有几分喜欢你的。

你乖一些,一段时间之后,若你听话,我带你回王府,见我的父母。

……卿卿根本不稀罕,一点都不稀罕!她巴不得自己不听话,让他一脚将自己踢走。

最好姓谢的另觅新欢,很快便喜新厌旧,再也想不起她了。

谢律温声道:地上凉,起来吧。

卿卿听到他的话,已经决定起来,可是地上真的是太凉了,她的双腿发麻,踉跄地歪在一旁,谢律握住了她的腕子,轻轻一勾,卿卿便跌进他的怀中,谢律弯腰,轻而易举地便将她抱了起来,卿卿身材娇小柔软,抱在怀里,像掬了一片云朵。

谢律抱她低头入舱门,向身后吩咐:放下铁索,今夜,谁也不允靠近。

卫笈领命,着人将船的系在岸边的铁索取下,抛上甲板,几个人向前推了一把,将世子所在的这艘游船送上了深水域,这时风起来,湖水扬波,船舫沿着水流缓缓地行驶向东。

岸边之人由卫笈布置,在岸边一字排开,影卫藏匿。

船舫上灯光璀璨,犹如一片辉煌火树。

卿卿被谢律抱在怀中,他的手臂厚实而有力,抱着她不像修严那么温柔,而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这个男人天生就是高人一等的上位者,他想要什么,可以听凭心意随意就抢来,自然就不需要对她有什么怜惜。

卿卿本来也就没指望他会怜惜自己,只当狗咬了一口,人最多骂骂咧咧几句,绝不会返回去咬狗。

船舱内铺就一张矮床,垫上了缠花锦蝠纹棉褥,两侧是一方红案,矗落着一口细长的四爱天青图梅瓶,瓶口斜插画卷,底下是红烛杲杲,照着早已备下的笔墨纸砚。

谢律将她安置在软褥上,垂眸微笑着调试笔墨。

他调得用心,侧脸的轮廓泛着软红的暗光。

卿卿如坐针毡,只得静静等候,也猜不出姓谢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等谢律调好颜料,他从身后的梅瓶之中抽出了一幅卷轴,展开,对卿卿道:良辰美景,可当纪念,卿卿摆个舒服的姿势吧。

卿卿本以为姓谢的把她弄进船舱来,立刻行那事,行完了就可以放她走了,她没空留在船上陪他过夜。

然而谢律似乎压根不着急,他那慢吞吞的性子真是磨人,卿卿只好配合地斜倚画屏,下巴搁在屏风上,摆出一个休闲松散的姿势,兴致缺缺,让他画。

谢律凝视她半晌,便已成竹在胸,提起笔,耐心地在铺开的画卷上作丹青。

淮安世子这一笔丹青,算是年轻一代之中的翘楚,当世多少鸿儒,都曾慕名而来只为求一幅墨宝。

卿卿不懂画,她只嫌弃姓谢的碍事,不能早些宽衣就寝,趴了半晌,她就没了耐心。

好了吗?卿卿算着时辰,都快到中宵了,他还没完。

谢律笑道:好了。

他向她招手,卿卿过来看。

卿卿心道这狗男人一定把自己画得貌若无盐,正要去看他弄什么恶作剧时,爬起身来,忽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扯了过去,她惊呼一声,趔趄跌进了谢律怀中,他单臂揽着卿卿香肩,将她不由分说压入怀中。

卿卿肩头斗篷松落,露出一截白皙若腻的雪颈,仿佛焕发着珠玉般幽光,谢律也不见外,低头唇瓣落在她的颈畔,温热的呼吸如针刺一般扎着卿卿的肌肤。

她全身都在打哆嗦,那狗男人像狗一样嗅着她的气味,却不动口,卿卿被他气息污染的那片皮肤迅速地冒了一层鸡皮疙瘩起来。

世子,你……你……谢律笑道:卿卿身上好香。

……从来没有人说过她身上香。

这个男人真的把登徒子三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卿卿的脸蛋上染了一层绮丽的绯色,她一动不敢动,唯恐一动弹,谢律便会亲住她的脖颈。

谢律嗅着她发肤之间传来的缕缕馨香,身体快一步地接纳了这种香气,头疾在迅速地褪去,卿卿这种体香,是怎么来的?独你一人,让我心旷神怡。

真是实话。

过往谢律从未想过,自己药石无医的头疾还有痊愈的可能,只要她在自己身边,他就能不药而愈。

卿卿知道自己身体有气味,她也嗅到过,只不过这种香味不重,她平常干农活时,所携带的别的气息会盖过这种香味,所以就连朝夕相处的舅母和姜雪薇都没有察觉。

谢律果然是只狗,狗鼻子才会这么灵光。

卿卿道:也许是小时候,舅妈经常赶我到山腰上做农活,每次都不为我留饭,后来我知道,就算及时收完了豆子回到家里也没饭吃,我就自己在山里找吃的。

谢律不敢想象,他低头握住卿卿纤细得筷子似的胳膊:卿卿会打猎?当然不会,卿卿不着痕迹地表达着自己对谢律动手动脚的抗拒,我就摘些花吃,也许久而久之,身上自然就有香味了。

谢律将信将疑,吃花?卿卿恼他不相信自己,既不相信自己,又还要问。

她看向谢律:我已经回答了,世子,你好了么,可以就寝了么?喝点儿酒。

谢律眸光瞥向案上的酒盅,让她吃酒。

从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

昨夜里被人灌了酒为所欲为的惨状触目惊心,智者有失,可一而不可再,今夜该轮着卿卿了。

卿卿根本没想到这茬,她想自己已经答应谢律了,难道她还敢反抗不成?姓谢的没必要多此一举,用下了药的酒害她。

于是她取了酒盅,倒了一盏,仰头一饮而尽。

其实卿卿酒量不佳,谢律准备的这酒又浓又辣,呛得卿卿眼泪直流。

谢律握住她的细腰,将她捉进怀中,低眉道:这酒辣口,你急什么?卿卿咬唇道:世子让我吃,我吃了,可以就寝了吗?谢律叹道:你这么想就寝,是盼着早些回去?他当然不会狂妄地以为,卿卿是心仪于他,迫不及待与他睡觉。

卿卿毫不避讳地点头:我刚才说过了的,我不要留在世子的后院,世子解决需求后,就请放卿卿离去。

谢律叹气,伸掌抵过去,压卿卿在榻,居高临下,看着身下醉眼濛濛,娇软如水的女人。

她吃了酒,整张小脸现在弥漫着红云,如烈烈残红,挂在清润的云天里。

谢律身子一低,嘴唇寻了卿卿的唇而去,碾吻她的芳唇。

方才还好好地,待他吻下,她突然生出了抗拒,扭头朝向外间,谢律微微拧眉:怎么?卿卿咬牙:别亲我。

谢律笑了:你都愿意让我做到最后一步了,亲个嘴唇,你却不愿意了,这是为何?你这般无耻的人,自然是不会懂得。

卿卿道:只有两情相悦,才能亲吻嘴唇。

谢律也不恼:你的意思是,现在我是一厢情愿,你不喜欢我,所以才不愿意。

他思忖半晌,居然点头:我对自己看上的猎物一向耐心足够,行了,谢某愿意等,等小娘子心甘情愿入我彀中,爱我,视我如命的那一日,届时,谢某再亲小娘子的嘴唇可好?卿卿在心中道:永远都不可能有那一天。

她真的很佩服谢律的这种厚脸皮。

在心里暗暗地骂了谢律千百遍之后,卿卿突然察觉到不妙了,她吃了那酒之后,身体有些微发烫都是正常现象,可是现在她却烫得不对劲。

卿卿已经不是不经人事的处子,在明白的那一瞬间,她又惊又怒,眼光唰地瞪向谢律。

可因为那药力,她的身子又酸又软,根本一点力气都没有,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谢律被她瞪着,心情却似大好,将她柔荑捉住,一把掐上头顶的屏风上抵着,哄着她的情绪说道:这药,能让你少些疼痛,卿卿,我真是为了你好,怎么不相信我,反而怪我呢。

卿卿恨不得一口唾沫喷在谢律脸上。

可这根本是张假脸,啐了他也没用。

姓谢的不要脸,她能奈何。

卿卿,真是难过,你居然这样瞪我。

……卿卿恼火不已。

可是她已经脱力,只能像一块面剂子任由谢律搓圆搓扁。

谢律在那儿磨磨蹭蹭,好容易找对了地方,卿卿惊呼一声,一口咬在谢律的耳朵上,他耳朵吃痛呼了一声疼,随即笑起来:难怪出门前瞿先生说,我今夜有血光之灾。

他竟还有心情玩笑!卿卿上不去下不得,闭上眼睛干脆当一条等死的咸鱼。

可那姓谢的到底不如他表面上那样风流强悍,卿卿来不及反应便已经结束了,她睁开眼,茫然望着谢律。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堪,就算披着一张假人皮都遮不住,卿卿也不知怎的,放肆地笑出了声音。

伴随着她这一笑,男人更加懊丧,他铁青着脸,发狠地一把推倒了屏风。

砰的一声巨响,静谧的夜里响起了屏风碎裂的声音,很快,便散落入河中,湮没无闻。

……淮安王踏入后宅,已经多日未见到妻子的淮安王,迫不及待地欲去寻觅自己的发妻。

此时萧子胥正在池畔喂自己的红鲤,一条尾巴从池子里甩出来,晶莹的浪啪嗒溅落在萧子胥面庞上,她伸手擦拭了拭,欢脱的红鲤鱼恃宠而骄地背离身体,摇着尾巴离去。

公主。

身后传来那老不死的的一把低沉悦耳的声音,萧子胥一回眸,人已经差不多到了谢玉琅怀里。

这老东西年轻的时候依仗皮相祸人,人老了风华不再,开始没羞没臊。

萧子胥巴不得一个月见不到他一回,省得他没事寻自己腻歪。

谢玉琅这一趟出去,是为了替谢律寻治疗头疾的名医,听说十万大山里有个行脚大夫,这世间没有他治不好的顽疾,谢玉琅听闻以后,立马派人前去,可对方派头十足,非得要他这个淮安王亲自前去,才能见上尊面。

不得已谢玉琅只得亲身南下,为了儿子的头疾算是拼却一把老骨头豁得出去了。

淮安王膝下只得这么一个儿子,当年为尚公主时发下毒誓,此生钟情一人,绝不移爱第二个妇人,违誓则乱箭穿心不得善终。

萧子胥和他也算是情投意合,可惜韶音公主在生下谢律之后亏了身子,已经不能再育,对这唯一的儿子,两人倾注了全部心血。

后来谢律到了少年时,突染恶疾,千寻无医,淮安王夙夜忧寐,不到几年白了两鬓。

谢氏能够在当今天下中立足,殊为不易,他和公主日夜在盼着复国,倘若他倒下,谢律也无法医治,淮安谢氏这一脉将会彻底覆灭。

哪怕是为此,谢玉琅也必须尽心竭力。

萧子胥问道:找到了?那神医怎么说?谢玉琅呼出口气:我已经用心至诚三顾茅庐,那神医终于肯见我了,但他却说现在遇到疑难杂症抽不得神,修严纵是病得命将垂死,也须得等到他将现在这个病人医治好了才能来淮安。

那神医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个性,谢玉琅有求于人,不好先礼后兵,将事情做绝,无果之后,只得折回,暂且静候佳音。

念及此处,谢玉琅挑起眼睑:我今日回来,怎不见律儿?别说,萧子胥不满地道,你儿子在外面不知道遇上了哪路山精野魅,这段日子我就没见过他几回。

打听了,说是养了个外室。

整日家的在那外室身上流连!说起来,另有大事,萧子胥不得不提:你儿子还一个心血来潮,把他和魏国昭阳公主的婚事给退了。

谢玉琅道:这倒都是小事,他不说,我也早想给他退了。

淮安将自立陈国,与他北魏分庭抗礼,结盟联姻之事,我看就此作罢。

只是那个外室……谢玉琅奇怪得很,我从未听说谢律有这方面的需求啊。

呵,萧子胥冷笑道,他房里的丫头还少么。

谢玉琅道:是不少,不过都是公主你……一手操办的吧。

韶音公主考虑深远,之所以这样做,就是想提早让谢律在这方面开悟,省得将来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在情爱之事上栽一个大跟头。

谢玉琅不敢苟同,但对公主的决定,他只有言听计从的份儿。

萧子胥不得不感慨:我给他物色了那么多美人,他都不上心,本以为这个外室也不过两三日风光,这都一个多月了!我倒真好奇,他那个金屋藏娇的小外室是个怎生的美人。

萧子胥哼了一声,将动手动脚的淮安王推开,清冷地道,改日,让翠微去会会就是。

及早地打发了,免得夜长梦多,生出一些不必要的事端。

谢律还年轻,一时的沉湎皮相在所难免,但他已经到了年纪该成婚了,魏国婚事不成,应该物色下一个贵女了。

……卿卿根本没有回去的机会,当她苏醒时,自己仍然在船上。

她怔了一怔,起初的记忆是与修严在船上交付彼此之后,她将他一个人留了下来,还给了艄公一些钱,让艄公送他去泉州。

但当她清醒过后,卿卿终于回忆了起来,这里不是她为修严准备的那艘画舫。

这里是谢律的贼船。

卿卿控制住自己,不再去想昨晚的任何事情,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颤巍巍爬起身来,将自己身上破损的衣物收拾了一番,把自己整理妥当,才走出舱门。

谢律此时正坐在甲板上鼓琴,青山为幕,他席地而坐,琴韵在他修长笔直的十指下流淌而出,时而如密雪簌簌,时而如青竹萧萧。

乐律在卿卿的耳朵边缭绕,像按摩一样舒坦。

卿卿好像在哪里听过这样的琴声,可是她转念又想,自己是个不识诗书的乡下人,怎么会听过这般美妙的琴声,实在多虑了。

听到她走出舱门的脚步声,谢律回眸,淡笑着朝她道:醒了?我以为你要睡到巳时。

卿卿昨夜里被他灌了药酒,能够这个时候醒来已经很是不错,虽然身份不对等,但谢律也不能一直这么欺负人,卿卿控诉:世子给我下药。

谢律垂眉抚琴,丝弦在他掌中跳动,他淡淡道:你不是也给人下过药么,一报还一报,既做得出,也别怪谁。

卿卿一怔。

谢律居然调查她调查到,连这种私密的事都知道!不,不对。

你是不是已经把修严给扣下了?你拷打……他?卑鄙无耻,这个男人怎么能如此卑鄙无耻,枉为淮安世子!谢律眸光清潋:我犯得着?我杀他,还是放他,跟揉捏一只蚂蚁那样简单,何必用这些伎俩。

他转眸向卿卿笑道:到我怀里来。

卿卿不言不语,不情不愿地走过去,硬邦邦地躺进谢律怀里。

谢律抱她坐在自己腿上,一手绕过她的软腰,继续弹弄丝弦。

一抹复一挑,指尖乐音悠扬,若衔云抱石,自在而风流。

卿卿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谢律的侧脸,他脸上披着一张与昨夜里又不一样的皮囊,每一次,都能让卿卿火大。

她忍着不适,手压住了谢律的琴弦,乐声戛然而止。

谢律疑惑地望向她,卿卿不满地噘嘴:卿卿和世子这样亲密了,世子不肯让我一睹真容么?话音落地,谢律失笑曲指在她额头上一弹,卿卿痛得捂住了额头,却听他风凉道:卿卿娘子只管对谢某人提各种要求,谢律对你还不是有求必应?可是你既不入我后宅,我要给你看我真容却也太不划算了。

卿卿暗暗咒骂他奸商,真会谈条件。

但她虽然好奇,但也并不是一定要知道,不露相就不露相,想来这人其心不正,人皮底下也定是面目可憎,没甚好看。

世子,我得回了,夹缬店还有生意。

她扭了扭臀,要从谢律怀中挣脱,谢律扣着不松,任她怎么扭动都无济于事。

卿卿懊恼地低声命令:你松开!我真的要生气了!谢律听话地一松手,卿卿刹不住身子,一下子飞出去,趴在了甲板上,头差点磕坏。

她气得胸脯激烈欺负,脸颊鼓鼓地,凶狠地瞪他。

谢律无辜地摊手。

……总有一日,她会让姓谢的血债血偿。

卿卿爬起来,利落地要下船去。

卿卿。

身后男人唤住她,卿卿歇了脚步。

谢律道:晚间不回红柿居了,我让元洛亲自驱车去接你,到我的别月斋来吧。

卿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头也不回地登上了岸,向着岸上的阔道走去。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到后来已是飞奔,迎着山道上的凉风,卿卿眼角的泪珠一片片滚落,还没流到腮边便已凉透,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只能一面跑一面哭,好像只要用力不停地往前跑,就能脱离谢律的掌控,跑出他的世界。

承欢屈膝,附庸权贵,她已经彻彻底底,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就算修严再回来,她也再配不上他了。

直至那抹倔强的背影消失在了面前,谢律将琴拾起,妥善置入琴箱,幽幽叹了口气。

本以为得到她之后就能解乏,这段日子的游戏也该到此为止了。

她的确和别人不同,谢律承认自己食髓知味,已生贪恋。

作者有话说:这幅画就是狗男人以后睹物思人的物件,让他再狗,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