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26 章

2025-03-22 08:15:02

当时卿卿随元洛车马走时, 菱歌一头雾水,随即询问淑娘,她和卿卿是不是瞒着自己什么事。

原本菱歌是后来的, 一开始也不指望淑娘和卿卿对自己推心置腹, 但相处日久, 她在夹缬店很出了一把子力气, 现在再瞒着菱歌,也有些不厚道。

淑娘便把卿卿和修严以及谢律的纠葛说了,谁知菱歌一听这话,当即恼怒:为何不及早对我说?淑娘一愣, 菱歌双拳紧握, 义愤填膺道:谢姓世子, 名律字修严, 在淮安可早不是什么秘密了,稍微打听点儿都能打听到!淑娘呆呆道:啊?还有这事儿?那你之前不也没说么?菱歌懊恼无比:那个修严说自己是双凫楼的鸭子, 我就没往这处想, 我心想堂堂的世子,怎么可能跟双凫楼扯上一点半点关系,何况天下同名同姓之人又不知凡几,谁知道他的‘修严’是哪两个字。

但是,你们要是早告诉我世子对卿卿几番捉弄的事儿, 我们就顺藤摸瓜找着了,何须等到现在,一会儿卿卿娘子回来, 定然很伤心。

说的也是。

淑娘默默地叹息。

卿卿娘子命苦, 那世子这般戏弄于人, 可见没半分真情, 充其量不过是哄着卿卿成外室,想要时召见那么一下,不想要时,便权当没那么个人。

夜深人定时,卿卿回来了,她衣衫褴褛,满身红痕,发髻也被扯落了半边,如云的发丝披在脸颊一侧,月光下檐角的纸糊的灯笼一照,瞥见卿卿眼底两道清晰的泪痕。

淑娘和菱歌都吃惊,异口同声:世子欺负你了?卿卿哇地一声哭出了声:谢律欺负我!呜呜呜哇……卿卿推门入内,趴在罗汉床上开始埋头痛哭。

这时淑娘和菱歌才发现,卿卿竟是光着脚回来的,连鞋子飞去哪里都不见了,不论谢律如何辩驳,他一定是欺负了卿卿。

淑娘犹疑道:我也是这时候才知道,那修严原来是……不许提他!卿卿捶床哭泣,往后谁也不要提他,修严死了!谢律死了?两个人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心中明白,八成是娘子说胡话,是她心里的那个修严死了。

双凫楼鸭魁修严,死于某年某月某日,在卿卿心中,风光大葬。

卿卿哀哀哭着,心情难过绝望的时候,是不会管哭得好不好看的,卿卿涕泗横流,脸蛋上、衣袖上到处都是,模样凄惨又可怜,还有几分好笑。

淑娘特别不厚道地想起一件事来:那个修……我是说世子,他之前临走时,把咱们红柿居的世子都摘下来封好了,现在还藏在地窖里,卿卿娘子,要不……要不就赶紧拿出去卖了?免得一看到那些柿子,总免不得想起某位世子。

一说起这事儿,卿卿才想起,自己房里还放着谢律狗贼的种种物件。

她啪嗒一声利落地从床榻上惊坐起,麻溜儿地下榻,从自己帐帷中拖出了昔日给修严置办的行头,那些衣物都是花了不少钱的,卿卿哗啦啦从帐幔里拖出,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径直用手薅了,一把扔到屋外头。

连同修严平日里的用笔墨、纸张,他挂在帘钩上的香囊,配在笔架上的垂络,甚至那盒没用完的澡豆,卿卿全薅出来扔在屋外头。

最后一把火点燃了,将这些东西,少了个精光不剩。

卿卿和淑娘、菱歌站在火堆前,看着火焰将昔日种种吞没干净,卿卿脸颊上的泪终于停了。

直至剩下一地灰烬,卿卿面无表情地转过眸,只是嗓音还哭得哑哑的:再也没有这个人了,他从未出现过,明天起,我们继续卖我们的夹缬,迟早将那一百缗赚回来。

淑娘这才老实地同卿卿说了实话,卿卿,那一百缗,其实不是我们出的,我也没从陈家捡回什么值钱的东西。

卿卿疑惑地望向她,淑娘到底心虚,和盘托出:那是世子当时手里抓着的一枚玉符,我将它拿去换了钞引,本来是打算当他的食宿费的,不过后来双凫楼逼迫太紧,我就一股脑全给出去了。

卿卿恍然大悟,怪不得,就算当时陈家红事变白事,可是哪有那么多羊毛给淑娘薅,原来。

谢律他果然是处心积虑,厚颜无耻。

欺上门来,还骗她感情,这种人,忘了早好。

卿卿也不是绝情的小娘子,但是,当她的母亲派人来折辱自己,要将她抓回去当通房的时候,谢律从来没有说过哪怕一句,他对她是真心,他要娶她当正房。

所以,连翠微她们都看得很明白,她就只是个让谢律感到一时新鲜的玩物罢了,他的母亲还觉得玩物丧志。

这样的男人还不一刀两断,卿卿被锁入王府后宅后,就只有终日以泪洗面的份儿。

狗男人,她再也不会相信狗男人的话了!从这一晚起,卿卿再也没有为姓谢的掉过一滴眼泪,从次日起,她就拾掇心情,再也不纠结情情爱爱,积极投身到夹缬店的生意当中去。

人都说情场失意,战场就得意,然而夹缬店的生意却一日萎靡过一日,从谢律离开之后,她的夹缬店就像被下了什么咒一样,以前那些老主顾在也不来了,门前冷落鞍马稀,眼看着流水越来越少,入不敷出,卿卿濒临破产边缘。

淑娘和菱歌都劝她想点儿办法,在把老本全部亏完之前,及早另谋出路。

卿卿倔强地不肯服输,说什么也不放弃现有的这块阵地,对了,上个月贾老板朝我们这儿订了一批货,今日赶出来的,我去给贾老板送货,让他把尾款接下来,我们手头好歹宽裕点。

菱歌不放心:娘子知道他在哪儿么?卿卿点头:他留了地址的,放心吧,我找得到。

卿卿驾着牛车赶往贾府,却被拦在门外,贾老板不放她进去,卿卿道:这是为何?他明明在我们夹缬店订了一批布料的!门房朝他直挥手:唉,不要了不要了,你走吧。

卿卿大吃一惊:凭什么,你说不要就不要?我手头还有契书,现在我按照规定把货赶出来了,你们说不要,是要赔钱的!门房叹道:赔什么赔,你这小娘子,多少有点不识好歹!对方翻脸不认账的无耻行径,惹恼了卿卿,她当即板起俏脸:你们要是不给结账,我就报官!门房觉得这小娘子天真到愚昧,笑道:报官,报什么官,淮安谁做主?卿卿一怔,短暂地痴愣之后,卿卿突然什么都明白了,她寒了脸:是谢律威胁你们这么做的?门房摇摇头:世子要我们贾老板办事,何须威胁?只消他吩咐一声,淮安连同整个陈国所有的商埠行首,都要俯首听命。

小娘子你还不知道吧,咱们淮安的国号已经传下来了,十天之后,我们便是陈国了,世子便会是陈国太子。

你的这些生意,根本没有人阻碍,当初世子跟小娘子你好时,我们见风使舵,也要巴巴地跟着小娘子做生意,现今小娘子失了宠,没有任何人命令,大家自然都散了。

这就是红极一时,衰败一时,对于她的小小商铺,谢律根本不需要张嘴,旁人便会看碟下菜。

卿卿的生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卿卿就像被兜头的一盆冷水浇下来,从后脖颈凉到脚心。

原来,原来从来就没有什么老板慧眼识珠,真的喜欢她的夹缬,大家都只是看在谢律的面子上,才来照顾她的生意。

卿卿咬住牙根,不,她不服气,就算没有谢律又如何,她靠自己,也是能把自己的铺子支撑起来的,她绝对不可能向姓谢的低头!门房看她可怜,这才又提点一句:小娘子,恕我直言,你的夹缬店开了这么久了,若说没有一单自己的生意也是笑话,只不过事到如今,娘子被世子抛弃,就算今后再有什么真的主顾,考虑到世子的尊面,也是不会再去娘子的店铺了的,娘子那块布行街,本就有十七八家夹缬店,人家老字号的铺子什么不能卖呢?小娘子与其琢磨怎么把自己的铺子支起来,不如琢磨着怎么让世子回心转意,到那时,小娘子一定又是财源广进了。

卿卿恶狠狠地呸了一声:谁要他回心转意,不稀罕!是我不要的谢律,是我抛弃的他!撂完这句狠话,卿卿拂袖而去。

……阿嚏。

谢律忽然打了个喷嚏,鼻端发痒。

为了合并江南州县,裁撤冗余,已经数日不眠不休的谢世子,突然想到可是有人在骂自己。

他摇了摇头,笑容有些发苦,这时候除了卿卿,谁会骂他?世子。

卫笈从屋外进来,报了卿卿的情况,卿卿娘子的夹缬店已经多日开不了张了,我看再这样下去,她……谢律勾了勾薄唇:让她碰点钉子,总会知道我好的。

他恍若无觉,毫端蘸了一点浓墨,埋首点在素宣上。

得空的一点间隙,谢律将上次于船上未及上完全色的丹青终于涂染完毕。

画幅上的美人,云髻翠鬟,芭蕉叶后小轩窗前凝坐,幽情含吐,沁水的眸子若藏春雾,波光动荡间,朱唇轻撇,似在邀人亲吻,谢律凝神看着,眸光愈来愈暗。

身体的燥热,在食髓知味后很快又旷了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再一次有了抬头的趋势。

作者有话说:狗男人!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