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29 章

2025-03-22 08:15:02

卿卿蜷缩在一方窄窄的竹榻上, 眼帘无力地支撑着,看着一盆新鲜的血水才被端走。

取药引之前,卿卿已经整整一日未进水米, 然而身体的疲乏、饥饿都不及此时尖锐的疼痛半分, 卿卿像一条濒死的鱼, 被浪尖抛弃在烈日海滩上。

没有关系的。

只要修严能好起来。

她也不会死, 只是取一点点血肉而已,但对修严来说,那是性命攸关的事,他好起来, 变成一个健康的人, 从此活在阳光底下, 再也不用受罪了。

看到过他因为头痛在床上痉挛晕厥的样子, 她想解救他,至少从此以后, 谢律再也不会因为头疾而接近她, 把她当一味药引子。

再也支撑不住眼睑的重量,卿卿闭上了眼睛,身心陷入了一团黑甜。

稍后,当卿卿再度醒来的时候,自己仍然置身在王府的一间厢房中, 屋内焚着静心怡神的熏香,两侧帘帷放落,外间影影绰绰, 侍女敲门而入, 手中端着新鲜瓜果, 和为卿卿准备的换洗衣物, 卿卿勉力支起头,拨开帘幔朝外看去,认出其中一个婢女是当日跟随翠微一起朝自己发难的那个,她便只好询问她:世子好些了么?可怜卿卿,已经疼得脸色苍白,说话都不利索了,嗓音含含糊糊的,但那婢女还是听见了,她忙碌空隙里,瞥了一眼病榻上虚弱的卿卿,便收回了目光。

世子已经醒了。

那婢女命人将东西撂下摆放整齐,便着人全部退出去,直至屋内仅剩两人,她又道:娘子救了世子一命,这是公主的谢礼,这段时日,就请娘子留在王府养伤,这里灵丹妙药什么都不短缺,娘子也可恢复快些。

卿卿因为胸口的疼痛,控制不住地溢出了一丝咳嗽,听到谢律平安的消息,一颗心总算放下少许,但她想亲耳听到谢律的声音,听他说自己无恙,如此,她也好离开得安心一些。

那婢女像是看穿了卿卿的心思,虽客客气气的,却能听到一点嗤嘲之意:娘子也负了重伤,切勿忧思过度,这段时日就留在王府,您是世子的恩人,没人会怠慢了你的,若有吩咐,朝外面唤一声,自有人照顾。

娘子好生歇了吧。

卿卿就这样被安置在王府里,因为重伤哪里也不能去,渐渐了眼前又起了雾,她失血过多,头一时昏一时重,只得再次睡了过去。

当卿卿第三次醒来之时,屋内仍然没有人,身体的疼痛依然清清楚楚,卿卿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咬着枕头,饮泣失声。

有人突破房门,向床围靠近,来到她的身旁,卿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告诉我,世子怎么样了,他好了么?那人叹了一声,道:世子已经下床了。

卿卿脑中眩晕,如线绷断:那么……他人呢?谢律可以下床了?他为什么都没有来看她呢?他去哪里了?婢女在卿卿身旁坐下,伸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起了热,婢女幽幽叹气,将卿卿额头上的帕子换了,但卿卿不依不饶地抓着她的手,害她不得离去,婢女只得回答卿卿的问题:世子有事出门去了,卿卿娘子受了伤,又发烧了,别操心了,睡吧。

卿卿的头还痛着,又像是有巨锤敲在她的脑后,唤起新一波的疼痛,卿卿怀着苦涩,终于明白了。

谢律大概是不会来了。

药引子已经奏效了,已经发挥了她全部的剩余价值。

陈国世子,怎么会回头看一眼被撇在地上的药渣,就连多一眼都吝啬。

卿卿死心地闭上了眸。

也罢,是她自己选的,她心甘情愿救他的,从来都不图回报。

卿卿,要快点儿好起来,自己竖着从王府里走出去,永远不要再踏进门来。

……谢律能够下床之后,第一次感到自己似乎身轻如燕,身上有什么枷锁被彻底卸掉,抛在身后,王府之人齐齐信心大振,他的一双父母,握着那巫医之手,极尽感激,将他奉为座上宾招待。

谢律暗中耸眉,总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近旁的翠微为他换药,将一条冰凉的浸了药水的带子替谢律缠在额上,巫医说着有助于谢律更进一步的恢复。

多谢你了,翠微。

谢律唇色偏白,微笑凝视着翠微,道。

翠微摇摇头,尽心道:翠微不敢领世子的谢意,世子洪福齐天,当不会被区区头疾缚手缚脚,如今沉疴尽除,世子将来会越来也好的。

承你吉言。

谢律笑了笑,他目光在屋中逡巡片刻,却不见那抹昏睡前见到的身影,眉头略皱。

翠微心思玲珑,立刻领悟到,世子要找的是谁,她咬了咬唇,道:世子可是在找那位卿卿娘子?谢律毫不掩饰:她可在府中?翠微一顿,随即又缓缓摇头:奴婢不知道。

谢律想,他母亲不喜欢卿卿,如今自己头疾解了,母亲当不会留卿卿在王府,定是放她走了,他掀被下榻,弯腰寻来自己的鞋履,翠微急忙去阻拦:世子,世子你的病才有了好转,这时候应当以静养为宜……翠微一个没拦住,谢律已经举步出门。

翠微咬着唇肉,齿关一放,唇肉卿卿弹动。

她撒了一个谎,卿卿此刻就在府中,全府上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但她现在需要自圆其说,否则世子回来之后只怕有诘难。

她立刻唤来自己的左膀右臂,三人一同前往卿卿的厢房。

卿卿奄奄一息,像被抽干了所有汁液的一道枯藤,静谧地盘在床榻上,无人问津。

当翠微推门而入之时,卿卿只觉得眼前亮光一片盛大,晃晕了眼睛,随后,她便看到那个当时欺负过她的翠微来到了面前,卿卿卧在床榻上不能动,眼波却漫过一抹恐惧。

我才知道娘子在此,翠微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向卿卿行礼,眉含笑意,多谢娘子挽救世子之恩,翠微在此郑重向娘子谢过。

谢?卿卿没有想到,自己救了谢律,王府里第一个郑重其事地跑来向自己道谢的居然是翠微。

可她又是王府里的什么身份?她高贵美丽,大度大方,就像女主人一样,他是谢律身后的女主人吗?卿卿迷迷糊糊地看着她,忍着疼,低声道:世子呢。

这是她第三次问谢律,也是最后一次。

得到的回答是:世子还有些琐事,恐怕得晚些才能来看娘子,他对娘子也是记挂的。

谢律知道,她现在伤得动也动不得了吧。

他有更重要的事,那是什么?卿卿闭上眼睛,死心地道:我知道了,我不会问了,你们出去吧,我想睡觉。

翠微颔首:是。

不打扰娘子休息。

她转眸向抹云递了一道眸光,唇畔挂着得体的笑容,从寝房中退去。

抹云在卿卿的帘帐外停了停,幽幽地叹了叹气,卿卿不知她怎么还不出去,但也懒得去问,抹云自己便道:娘子以后入了世子后宅,大家伙便亲如姊妹,不必见外才是,娘子有什么需求,可以对我提,我办不成的,上面还有翠微姊姊,她在府中有些说话的分量的。

卿卿扭脸向内,并不接茬。

抹云又怜悯地望向卿卿道:翠微姊姊是公主指派,从小跟在世子身旁的,她对世子而言更像是左膀右臂,娘子……卿卿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你们都是世子的通房吗?正欲拨开卿卿帘帷的抹云的素手一僵,她缩了回去,面露惭色:娘子说笑了,我们哪有那样好的福气,也不过是翠微姊姊,多年相伴的情分,才得了那么一回。

卿卿的手指绞紧了手中的被角,缠枝并蒂莲花纹的红衾被扯出深壑般的皱褶,卿卿不吭一个字,嘴唇被谢律咬破的伤口再一次被咬出了血。

得了那么一回……轻飘飘几个字,卿卿却如落冰窟。

从前陪伴在谢律身边的,是翠微,后来他们有了肌肤之亲,谢律还留着她,这说明什么?卿卿是他为了治病时寻来的一味药引,和他之间不过是露水姻缘。

不想在意,可泪水偏偏不争气地汩汩往下落。

大片的热泪渗透耳颊上挂着的一片乌丝,滚入衾枕上,沿着绣花枕细腻的丝线经纬,一直熨入里芯。

疼……好疼。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疼的。

卿卿不想让自己发出那种可怜的哭声,用牙关拼命咬着被子,咬到全身抽搐颤抖,仍然不肯发出一丁点那种声音。

抹云可怜见地叹息,不疼不痒地安抚了卿卿几句,起身出去了。

偌大的房,只剩下侧躺向内的卿卿,听着身后滴漏的声音,一声如一锤,狠狠击打在她才缝合的胸口,仿佛有血浆顺着经脉迸裂炸开来,血肉模糊。

也不知过了多久,卿卿哭得没有了力气,忽有一只手从身后递来,穿过帘幔,稳稳当当,握住了她的肩。

疼……卿卿不想再和谢家的人纠缠下去了,她想睡了,睡醒了,伤口愈合了,她要走。

可是不断地有人过来,卿卿一直在被打扰,她终于忍不住了,她真的好疼,好想睡觉,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过去,谁也不要来掺和。

那只手却却没有收回,而是绕过她的肩,轻轻一勾,便将她整个柔软的身子抱入怀中,卿卿浑身发抖,无力推拒,泪光迷蒙地一看,他在满室柔和的光晕之中睡在她的身旁,深皱眉头,掌心握着她的腕子,用力握紧。

卿卿,他哑着嗓道,谁让你自残救我的?作者有话说:谢狗是处男,第一次是给卿卿的,除此之外没碰过任何女人,没亲过没抱过没滚过床单,男德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