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36 章

2025-03-22 08:15:02

为了赴宴, 卿卿在衣柜里挑了又挑,可是那些衣物都是养病用的,太素净了不大好看, 卿卿想回自己的红柿居去挑,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去。

抹云突然来了归雁居, 带来了一套华服。

在卿卿正更衣的窘迫之际, 抹云也不打招呼就进来,吓得卿卿捂着光溜溜的身子窜到了屏风后头。

抹云不客气地道:这身裳,娘子速换了,筵席就快开了。

卿卿忙不迭点头嗯嗯两声, 直至抹云她们除去, 她才松了一口气, 慢悠悠从屏风后试探转出来, 看到抹云搁置在案头的一套丹罽华服,伸手取来, 这条配以豆绿垂苏宫绦的牡丹裙艳丽华贵, 上面用金银缠丝穿缀成云卷云舒的形,襟边嵌着粒粒细腻的触手软滑的珍珠,长而轻盈的杏子色披帛停在臂弯中,揽镜自照时,卿卿几乎不敢相信镜中之人是自己, 这是她此生穿过的最奢华的裙子,当她穿上这条本不属于自己的裙子时,也像是一个公主了吧。

其实卿卿一直以来都很羡慕那位魏国的公主, 可以光明正大地, 不受阻扰地, 成为谢律的未婚妻。

云头绣履, 华衣美服,当卿卿拉开房门的一刹,在王府中行走多日,几乎日日与卿卿打照面的抹云,都不禁眼前一亮。

素日中她和翠微姊姊一样,认为卿卿美貌有之,但实属中上之姿,在王府里有的是品貌风姿在她之上的美人,卿卿出身低微贫贱,又无人教导,自然畏畏缩缩,美得小家碧玉。

然而当抹云看到这样的卿卿时,她却身不由己地直了眸光,一动不动,近乎执迷地望着。

她这才发现,当平日里素衣荆钗的卿卿打扮起来,竟有倾国之姿。

王府中美貌最为出众的当属翠微姊姊,此刻她虽不在,但抹云敢断言,即便此时翠微姊姊与卿卿骈立,美貌也当逊色一筹。

抹云竟有一种不敢逼视的怯弱,匆匆向卿卿行了一礼,请。

卿卿客客气气地走在抹云前面,出府乘车。

双柳桥于王府有一段路程,卿卿自从入府之中,这还是第一次出来,外间的空气似乎流通得更畅快些,卿卿一出来,便觉得往日里纠缠自己的沉疴痼疾好像都化为烟灰了。

她兴致颇为高昂,随车驾来到双柳桥。

国宴的规格不同凡响,从昨日开始,淮安的水师和陆师便已经将场地清扫出来,此日更是层层把守,连一只鸽子也飞不出去。

卿卿也需要抹云先向守备递上王府的玉符,才放他们进去。

卿卿来到席上之际,恰逢钟鸣奏响,卿卿的一袭红裙干扰了所有人的目光。

三国的宾客,当瞥见场中那一抹夺目摄魄的丹朱色时,均目露惊艳。

卿卿毫无所查,只是向着高台之上执盏而坐的世子谢律走去。

一步一步,丈长的裙尾如傍晚西天的流云般铺在踏跺之上,云蒸霞蔚,堪为幻景。

方既白停了杯杓,目光未在卿卿身上移开一瞬。

卿卿还没有真真正正地步入登云梯踏跺,一道拉长的响声,突然传入了在场所有之人的耳中:吾闻谢世子风流,退与魏国昭阳公主的姻亲,原来如此!谢律神色未变,卿卿脚步一收,仔细看向谢律,这才发现一点。

今日出席国宴的谢律,用了一张新的假面,这张假面形容苍白秀逸,有弱质病态之感,但因为覆盖了真实的面部肌肉,才显得他整张脸的神情相对往日而言不那么生动。

卿卿这才懂了,谢律平日里习惯了以假面示人原来是真的。

卿卿不理那人的调侃,低着头匆匆地走上台阶,来到谢律身后。

今日陈国是东道主,陈王谢玉琅称病,主位上由韶音公主萧子胥坐镇,谢律在旁侧,与渝国使臣位置相邻,与魏国方既白诸人相对,谢律将一侧红案让给卿卿,卿卿落座之后,目光便立即和对面的方既白相碰,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到,方既白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应该的确是错觉,魏国的宰相,怎么会多看她呢。

但谢律的感觉不会错,方既白,似乎觊觎他的卿卿。

早在卿卿出现的那一刹那,韶音公主稳重端方、淑仪和畅的脸便出现了一丝裂纹,今日是何等郑重的场合,谢律竟如此不知轻重,将卿卿带来这里,还打扮得如此艳丽庄重。

这里群狼环伺,呵,说不准一会儿便有人相中她,将她带走。

韶音公主宣布开宴,美婢如云,自双柳桥后走出,衣袂飘拂,与冬日琼枝相映衬,犹如雪顶美葩。

美人斟酒,更是妙处无穷。

一行人舟车劳顿,旅途疲倦,来到陈国之后也无心闲逛,了解陈国的风土人情,此刻见了陈国这些肤白腰细的美人,方觉天下之美莫过于吴越,乃是一句大实话。

众人都眼前一亮,那朱友容更是装也不装一下,直接上手,摸了摸美人如玉的皓腕。

王爷住手……美人嗓音也细,像枝头的黄鹂鸟。

朱友容伸臂一拽,将美人嘤咛扯入怀底,美人娇躯轻战,花容失色,朱友容堂而皇之地揩油,直至韶音公主不悦地将她叫退,美人如蒙大赦,从朱友容怀中起身逃走了。

看着美人轻似烟儿消失在柳树之后,朱友容十分不满,直接朝萧子胥嘟囔:韶音公主,我不过是碰了她几下,你这……忒小气了些!韶音公主笑道:陈国美人众人,她不过是中人之姿,待酒宴结束之后,使君在馆驿下榻之处,要求只管提,下人会为使君置办妥当。

这渝国朱友容不愧是个急色之人,筵席才开始,他就开始惦记起姬妾了,陈国也是大方,那美人已算得上罕见,还有更漂亮的,居然能随便塞给朱友容?不过,今日谢律身旁的那个美人,他们也是一见方知,天下间竟有此等绝色,朱友容眼皮子浅,没看出,谢世子的这个外室,才是美人中的范典,大丈夫当倾囊以求之。

朱友容被韶音公主所安抚,坐下吃了几碗酒,腹内宛如烈火烧灼,但那酒水也与寻常酒水不同,越是浓烈醉人,他就越想吃,吃到后来,已是两眼模糊,胖墩的身体稳不住了左摇右晃,得亏一旁之人提醒,他这才醒过神来,哦,这是在国宴上。

相比于朱友容的失态,方既白一直在浅饮低啜,推杯换盏间,眸光却如狼地盯着谢律身旁的卿卿。

就连一旁的书生,都惊讶莫名。

前夜大雪,左仆射突然对自己说,谢律养了一个小外室,听说容色不错,他有见面的欲望,如今见了,左仆射这副神态,莫非……谢律身旁的卿卿浑然无察,她只是垂眸分着酒水,记得修严爱用梅子佐酒,吃酒之后,用甜品压一压酸冽,卿卿这里,有奶酪,有甘蔗水、蜜豆、油酥、山楂干,还有冰湃西域紫葡萄,她试着给谢律调制奶酪呢,头也没抬一下,纤纤玉手握着觥筹,向上扬起,袖口沿着藕臂滑落,露出更加皎然白腻,宛如春笋般的手臂肌肤。

谢律面具之下的脸已经耸眉。

方既白,尔敢。

方既白还真的敢,酒过三巡,众目睽睽之下,方既白举酒向谢律走来。

当他停在谢律面前的那株高大粗壮的老柳之下时,方既白左手拨开枯藤老枝,言笑晏晏地向世子推杯:此女容色姣好,甚得我心。

全场哗然。

方既白老谋深算,不近女色,身边从未传出过任何桃色丑闻,多年来孑然一身,这还是头一次,对一个女人感兴趣,甚至冒着得罪谢律的风险,当场说出这样一句话!谢世子那张脸,看着却似云淡风轻,不改颜色。

卿卿刚才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直至场中一片寂静,她才唰地抬起头,一绺头发不知为何偏在此时落下,恰巧遮住了卿卿耳后的花苞红痕,没有人看见,魏国左仆射眸色暗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初。

后知后觉的卿卿,这会儿才终于咂摸过意思来,刚才魏国左仆射方既白说了什么,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一怔,美丽而清澈的杏花水眸瞪得圆圆的,愣神看向方既白。

柳梢头一点积压未融的碎琼在冬风挑衅之下剥落,正中卿卿的眉心,冰冷的感觉,冻得她轻轻激灵,却也不知道,是雪更冷,还是身前的方既白更冷。

不过,有了上一次谢铁笛开口向谢律索要她的经历,和这些时日的情浓缱绻,卿卿的心坐得稳稳当当的,她相信谢律,不会有意外。

作者有话说:意外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