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58 章

2025-03-22 08:15:02

云司徒公被怼, 老脸涨红,可是陛下这样发话,摆明是偏袒昭阳公主, 他一个外臣, 能说得上什么话?当云司徒公气冲冲离去之后, 官卿把手里的铁链抛向侍卫:将他带回昭阳府。

谢律仿佛还沉浸在, 卿卿说自己是他的男宠,时隔三年,第一次,她主动碰了自己。

当她的小手抓住他的腿时, 谢律感觉自己全身仿佛过电了一般酥麻。

久违的悸动, 让他控制不住, 一瞬红了眼眶。

可那种感觉, 很快便如潮水般,惊涛拍岸后, 无息退去。

他只能服从他的命令, 并不情愿地随着侍卫走了。

人都走了,官卿被官昱单独留了下来,官昱若有所思:他就是谢律?末了,他老神在在地评价:也长得不怎么样。

官卿也不知为何,肯定不是出于维护谢律的名誉, 她一定只是为了说明自己当年不至于瞎,急急地向小皇帝解释:只是不修边幅了一点儿,收拾起来, 还是好看。

官昱好整以暇地微笑, 看得官卿神色讪然, 他抚掌道:阿姊,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总在一棵树上吊死?官卿不喜欢这种玩笑,当下便冷了脸,官昱只好打住,可是话题怎么也绕不过谢律,阿姊,你到底是为什么,将谢律弄在身边,还让他成了你的……男宠?真是新鲜。

谢律是心甘情愿的么?看他适才那任人蹂.躏的模样,和勾栏里的男倌儿没什么不同,简直贱到骨子里了。

官卿凉凉地道:从霸州捡回来的罢了,赶都赶不走,赶走了他还要跟着回来,狗皮膏药似的黏在我身上了。

官昱大笑:太新鲜了!阿姊,要不,你便将他留下来,做你一辈子的男宠吧,不让他回陈国了。

官卿直抽眉头:他是陈国的世子,不回陈国,又能到哪儿去?陈国现在只是表面风平浪静,等再过段时间还找不到世子,他们一定会有人知道谢律是在霸州失踪的。

官昱颔首:这倒是个麻烦,可惜了谢玉琅和萧子胥也没有别的儿子了。

如若不然,阿姊对他这般不同,让他一辈子伺候阿姊,给你端洗脚水暖被窝也没什么。

当年,魏国和陈国定下婚姻为盟,本就是要将阿姊和谢律凑成一对儿的,时也命也,当时阿姊非阿姊,如今,谢律悔婚之后,魏国绝不可能再自讨没趣了。

若等他回到陈国,他若有心,会重新准备聘礼,求娶于你的,届时,阿姊嫁是不嫁?官卿坦然:纵有十里红妆,倾国富贵,我也不嫁。

有理,官昱赞同,有一便会有二,男人大多凉薄。

朕的阿姊是堂堂的魏国长公主,何须要婚姻来锦上添花。

纵然将来谢律苦苦哀求朕将长姊下嫁,朕也不可能答应他的了。

最后一个字尾调稍稍上扬,略有试探之意。

不过官卿心肠如铁,说出去的话如覆水难收,断无更改。

官昱幽幽叹了一口气。

当年阿爹临死之时,说了一句话,官昱至今还记得。

他说的是:生子当如谢修严。

这让官昱这个亲儿子耿耿于怀多年,这些年来,官昱一直明里暗里与谢律较劲,可终究差了十年,差十年,他便一直无法追上谢律的脚步。

当谢律在陈国已掌控水师,握有兵马,威震九州之时,他还要靠着先生辅政,朝中诸多非议。

官昱将谢律引以为敌手,直至在双柳宴上,谢律亲口昭然答应,为两座城池放弃了如花美眷。

阿姊既然不想嫁给谢律,如今将他留下来的意思是——官卿请求道:所以,我打算带谢律上船。

……因为谢律近身伺候,为她端茶递水,官卿为了防止他见书杭,特意将书杭放在后院,她近来也很少过去,必得事先支开谢律。

一切要等到南巡,上了船之后,官卿会将他放还陈国,到时候,一切便会回归原点。

谢律心情似不错,连为她斟茶时,都抿着唇角,藏不住喜悦的模样。

官卿知道他为什么高兴,就为了那句,他是她的入帐娈宠。

贱得没边,一句娈宠就值得高兴成那样?梳洗才罢,官卿垂落半湿的柔发,朝南坐在靠近火钵的书案旁,埋首练习书法。

谢律斗胆想替她研磨,被官卿轰走了,她睨着他:让珠箴进来研墨。

谢律不肯:卿卿,我比她更好,更顺手,你试试就知道了。

他的手没规没矩的,眼看就要触碰到她的墨砚,官卿倏然斥责道:住手!不用你拿!谢律的手,像碰了一根尖锐的钉,惊慌地从那上面拿来。

接着官卿便发现,维持了一整天的好心情的脸,仿佛裂了一道血淋淋的口。

她突然感到无比烦躁。

出去——谢律哀然地望向她:卿卿,你不原谅我,也不会喜欢我了对不对?上次他就问过这个问题,当时官卿没有回答。

好像只要她不回答,谢律就可以一直骗自己下去一样。

他迟早会下船,离开魏国,做他的陈国世子,陈王,他和官卿,将永远不会再有交集。

既然如此,官卿就给他一个答案。

她笑靥如花,霜毫在秀气粉白的指尖捻转,官卿偏过泛着玉石般清辉的脸颊,隔得这么近,看得这么专注,谢律甚至能数清她脸颊上细腻的绒毛,像早春绒绒的绿野。

可她一出声,便似冰刀一柄柄地戳他的心。

我当年真的很喜欢你,谢律,我曾喜欢你到,为了你刀子插自己的心,喜欢你到,割掉自己的肉,喜欢你到,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就心甘情愿地违背誓言,留在你身边,受你的哄骗。

她吐字缓慢而清晰,沉稳而有力。

可是,我的喜欢,你稀罕吗?两城宴上,我哀求你,让你不要把我送给别人,可你还是答应了魏国的条件。

谢律,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我不是魏国的公主呢?我早就已经真的死了,若不是遇刺死在淮河上,便是因为旧伤怀孕和水土不服,死在了颠簸流离的途中。

若说方才谢律的脸还有一点血色,此刻已经完全泛白,他的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

可最终,他只是道:对不起。

是他没有做到,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是他胡乱承诺,却又害她泪洒陈国。

谢律,根本就没有脸,却奢求她的原谅。

可也是这一句话,让谢律再一次眸光亮起:卿卿,书杭他真的是——是他的孩子。

她说在北上魏国的途中怀的孕,她当时大着肚子,餐风宿露,一定吃了不少苦。

谢律愧疚不安:我……住口。

官卿自知失言,可就算她说话滴水不漏又能如何,书杭生得像谢律,撒一百个谎,只要他看到书杭就不会泯灭那种怀疑。

只是官卿须得再一次向他说清楚,书杭是我的儿子,他的父亲是方既白,与你无干。

你若还有一分良知,便不要打他的主意。

谢律脸色灰败,他垂眸凝然半晌,忽然一笑,嗓音哑然:你别生气,我不会对书杭做什么。

我很喜欢他。

但是,你不想我靠近他,我就不会靠近,卿卿,你别生气……我走,这就走,让珠箴进来,你别生我的气……他的退避,说到做到。

直到上船的前夕,官卿不让他做的事,他都不做,也不再主动凑到她的面前。

当她告诉他,陛下要南巡,他们一行人都要上船之时,谢律平静地笑了笑:方相公也去?官卿颔首,此行要揪出不臣之人,有方既白在,定能洞若观火。

看来他会被留下,不能去破坏他们的同游。

谢律哑了声线:也好,祝你们一路顺风。

我……就在这里,为你守着昭阳府。

官卿却命令他:你也要上船。

谢律怔怔地,像有些恍惚,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他观察官卿的脸色,她很是清醒,也不容置喙,谢律的心陡然生出一种雀跃,就好像她要带自己去游山玩水,自始至终与别的男人无关。

可是上了船之后,谢律这种一蹦三尺高,整日里如悬在天上游荡的欢喜心情被当即泼灭,官卿将他锁在舱房里,命令人把守他的舱门,严禁他出门。

皇家的巨船,在甲板上搭有阙台,足三层楼高,雕梁画栋,锦屏香几,不胜精美,谢律被官卿锁在最底层储存杂物的空间,这房间徒有四壁,除必要的饮水和吃食以外,不会有任何人过来。

她不放心,甚至还在他的脚上圈了一把枷锁。

锁扣声音一响,谢律知道自己被锁在船上的那一刻,他的美梦终于清醒了。

卿卿,你要赶我走?这艘船南下会途径陈魏交界,那时候,船只靠岸的时分,她一定会将他赶下船。

谢律知道自己猜得一点都不错,所以她根本不会回答。

当官卿走后,屋子里落了锁,谢律被拴在屋里,只剩下冷寂,空旷,和船舱外不时地路过的风鸣,卷动桅杆上的一面航旗,谢律哑然一笑,双腿蜷起来,垂下眼睑将下巴搁在了膝头。

他从来都不害怕的冬天,可是这个冬天很冷,除了她的死讯传来的那个冬天,再没有哪一年,比这气候更恶劣了,他全身都是伤,到处都在滴血。

谢律想嘶吼,可他张不开嘴,发出的也只是喑哑的嗡鸣,不论如何张牙舞爪地咆哮,没人听得见,没人看得见。

他好像被遗弃了,然后,逐渐被人遗忘。

作者有话说:谢狗每天患得患失,因为卿卿一句话一个动作心情大起大落,爱的那个人果然是真正卑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