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2025-03-22 08:15:03

临清筠记得江殊澜曾救下过另一名书生。

那名书生在进京赶考的路上被人抢走了行李,一路风餐露宿,到京都城外时恰逢大雪,染了风寒烧得昏迷也无人发现。

那日江殊澜从南山寺赏完梅回宫。

路上积雪太厚马车难行,留下一些侍卫铲雪清路后,她和剩下的人暂时到附近一处已经荒废的庙里等待。

手下来报,说在雪地里发现了个昏迷的人。

见还剩一口气,江殊澜便吩咐随行的太医把他救了回来。

问清他的处境,江殊澜让当时的贴身侍女荷雪给了他一些银钱,足够让他在京都活到殿试之后。

若最终并未考中,回家的路费也够了。

书生成了那年的状元,也是后来先帝为江殊澜选的驸马,范明真。

江殊澜心思柔软善良,临清筠知道她从小到大助过很多人,范明真不是第一个,今日的崔姓书生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再往前些的很多人或事,她自己或许已经不记得了,但临清筠一一记在心里。

其中便包括临清筠与她初识那日,只有八岁的江殊澜曾朝他伸出小手。

临清筠嫉妒这些能被她记住的人。

他也难以克制地希望,无论如今还是以后,她盈满爱和依恋的目光只会落在他一人身上。

就像她提着妍艳盛开的玫瑰接他回城时那样。

回府之前,临清筠淡漠地瞥了一眼隆宝堂门口——范明真方才看江殊澜的眼神,他很不喜欢。

隆宝堂内。

范明真神色晦暗地注视着江殊澜离开的方向。

江柔的寝殿被人闯入破坏后,无论她换到哪儿住,夜半时分都有蛇鼠落于她的床榻之上。

她一口咬定是江殊澜指使人做的,但公主府上下一直查不出证据来。

没过几日,江柔便烦躁不已,寝食难安。

听说起因是一支发簪,范明真今日来隆宝堂是想买支珠钗哄江柔开心,却目睹了江殊澜为那个书生解围。

那日在公主府前被江殊澜命人堆作雪人取乐时,范明真以为当初那个温软善良的公主已变得刻薄不仁。

但他方才分明看见,江殊澜仍愿助陷于困境中的人,仍对旁人的不易与困苦保有悲悯之心,一如几年前救下在雪中奄奄一息的他。

原来江殊澜并没改变,只是那些心软和善良,不再对他。

近日京都中关于江殊澜和临清筠的各种议论纷繁不止。

他听人绘声绘色地描述过那日江殊澜是如何给临清筠送花表意,他们又如何同乘一马离开。

而方才江殊澜离开时,范明真也听清她身边的嬷嬷吩咐车夫去将军府。

他们不可能在几日之内便亲近至此。

但临清筠出征已三年未回京,以往他和江殊澜在明面上也并无任何来往。

即便是还有婚约时,江殊澜也从未去过范府,见到他时也从无什么欣喜或娇羞之感。

莫非在他悔婚之前,江殊澜与临清筠便……原来不是他不想要那婚约,是她早已背叛了他。

范明真紧攥着手中的珠钗,尖端划破手心刺进血肉,鲜红的血无声滴落。

范大人!您这是怎么了?老板关切的声音突然响起,怎的受伤了?要不要紧?眼前的范大人可是云月公主的心上人,京都无人不知。

他买的珠钗定是送予云月公主的。

无权无势的唯阳公主已是他这种商人不能得罪的,云月公主比太子还受皇上喜爱,她心悦之人自然也不能怠慢了。

范明真回过神来,脸上下意识浮现亲和儒雅的微笑:无妨,只是不慎划破了,多谢您关怀。

劳烦您帮我把这支珠钗擦净包起来,同一样式的耳环也一起吧。

好嘞!和范大人这种性子温和又好说话的客人做生意,老板自然欢喜。

只是他隐约记得,范大人似乎已经买过一套这个样式的发簪和耳饰了,不知是遗失了还是有所损坏,才又来买套一模一样的。

*清风拂云,艳阳高照。

江殊澜甫一下马车,便见临清筠正立于将军府门口,看着她在的方向。

他今日穿着一袭浅蓝色织锦长衣,融融的日光落在身上,为他温文的气质泊了层暖光。

只是那副墨色面具终究遮挡了她熟悉的面容。

她得想办法让他摘了它,起码和她待在一起时别戴面具了。

将军在等我吗?江殊澜提着裙子快步走近,笑盈盈地问。

临清筠微微颔首,末将猜殿下来时或许还未用午膳,便在门口等一等。

末将知道有家酒楼,菜肴的味道不错,殿下也许会喜欢。

江殊澜守孝期间鲜少出门,临清筠想和她一起出去走走。

江殊澜蹙了蹙眉,昨日才答应好的话,便不算数了吗?殿下是指……江殊澜打断他的话,有些委屈,不是说好以后叫我‘澜澜’吗?你后悔了?她喜欢听临清筠亲昵些叫她。

临清筠温声道:若是在人前唤公主闺名,旁人会误会末将与殿下关系过于亲近。

是误会吗?江殊澜倏地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这里,昨日我没碰过吗?她又轻轻指了指他腰侧,这里,昨日我是不是还抱过?不仅抱过,还抱了好一会儿呢。

况且大将军一言九鼎,怎能说话不算数?见她秀眉轻蹙,临清筠缓慢抬睫,眸中含笑,顺从道:澜澜,我错了。

江殊澜忽地笑了,心满意足道:下次将军再忘,可就得受罚了。

好。

见她欢喜了些,临清筠忍不住故意问:但你仍叫我‘将军’?江殊澜从善如流道:那我以后也唤你筠筠?见临清筠一向从容自然的神情有片刻僵滞,江殊澜小心思得逞,声音轻快道:逗你的。

我喜欢叫你将军,江殊澜牵住临清筠的衣袖轻轻晃了晃,你不喜欢吗?临清筠目光柔和道:没有。

他很喜欢江殊澜这副俏皮鲜活的模样。

她叫他什么都好。

江殊澜想起,以往她都习惯唤他清筠,只是某些时候会被他诱着哄着唤他夫君。

他似乎很喜欢听她难耐地柔声唤他,求他。

见江殊澜脸颊微红,临清筠出声问道:可是觉得热?怎么脸红了?江殊澜摇摇头,转移话题:将军说的酒楼在哪儿?离将军府不远,走吧。

你可以出门吗?林太医怎么说?今早问过林太医了,他说只要别让伤口崩裂,出去透透气也好。

江殊澜对林谨的医术很放心,这才愿意跟着临清筠一起往热闹的长街上走。

夏问、叶嬷嬷和邢愈远远地跟着他们。

到了临清筠所说的酒楼时,他们径直走上三楼,去了临清筠提前派人备好的雅间内。

孝期之前江殊澜曾来过这家店一次,当时的味道便很合江殊澜的心意,如今的菜色更好了。

用完膳后,江殊澜才想起昨日在将军府的午膳和晚膳也都是她爱吃的,她不喜欢的食材从未出现过。

将军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临清筠笑而不语,只问她:还吃得下糖葫芦吗?进店之前,他注意到她悄悄看了两眼旁边小摊上的糖葫芦。

你怎么知道……江殊澜顿了顿,你看见了?临清筠点点头。

算了,我不想吃了。

江殊澜只犹豫一瞬便拒绝道。

楼下的糖葫芦个大果圆,看起来就很甜很好吃,但吃起来不方便,也不好看。

临清筠总是气质卓然落落大方的,她不想在他身边失仪。

当真不想吃?临清筠故意问:冬日过去,糖葫芦外面的裹糖易化难存,可就买不到了。

江殊澜想了想,反问他:那若是炎夏里我想吃,将军会为我想办法吗?临清筠默了默,终是没有违心,会。

闻言,江殊澜忽而笑了,面庞上的笑意如春风化暖,那我今日也想吃,将军愿意帮我跑一趟吗?临清筠笑着应下。

江柔和范明真从雅间里出来时,均在对面雅间的门开合间瞥见江殊澜的身影。

范明真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走了一段,江柔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心情却仍觉不快。

明真,你先等我一下。

语毕,未待范明真应答,她便带着人快步折返,朝江殊澜走去。

殿下!范明真急忙跟上。

嘭——!门被大力推开,江殊澜看见来人,不在意地笑了笑。

好巧。

江柔开门见山地质问道:是不是你派人砸了我的寝殿,还在我府里放那些蛇鼠作乱?江殊澜冷淡道:你府里的人连寝殿都守不住,这般无用,还是换了吧,你!江柔心里本就堆着恨,见她竟还敢嘲讽自己,她随手端起桌边的茶杯便想往江殊澜脸上泼。

反正上次那名凶狠的护卫不在,江殊澜孤身一人,自己却带了武艺高强的侍卫。

但她还未来得及出手,便有一道冰凉的触感贴近她的脖颈。

放肆!是谁……放下。

男人的声音仿佛被淬炼成刃的冰,寒而沉,一触即发的浓重杀意从长剑另一端传至她颈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