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
琉璃瓦被薄阳层层覆住,耀眼夺目。
他们当真这么说?皇帝批阅着奏折,淡声问。
回陛下,唯阳公主和临将军的原话便是如此。
转述完听来的话,内侍跪在一旁,殷勤恭敬地帮皇帝捶腿。
唯阳公主近来倒是总往将军府去,皇帝提笔蘸墨,在奏折上写着什么,想来京中传言也并非全为不实。
你说,朕若是给他们二人指婚,唯阳公主会如何?内侍连忙道:能得陛下赐婚,是公主和将军的福气。
皇帝笑了笑,另启一本奏折开始翻阅。
也许吧。
北武国此次来的使者是由他们四皇子带队,你去东宫传话,到时让太子去迎接。
今日你办事不力,自去领三十杖责罚。
是。
内侍诚惶诚恐地磕头应下。
皇帝又拿出放在一旁的书信。
北武国皇帝的亲笔信中,曾隐约透露想通过和亲来增进和稳固两国关系。
四皇子来大启,许是为了此事。
皇帝沉默思忖着,心下有了打算。
*夕阳西下。
暮色逐渐笼上四方大地。
比起平常,江殊澜今日从将军府回来得要早些。
江殊澜和临清筠一起用晚膳时,叶嬷嬷面色凝重地来找到她,说江柔派人把荷雪的尸体送到了公主府门口。
江殊澜没了用膳的心思,和临清筠道别后便匆匆赶回了府里。
荷雪现在在哪儿?甫一在正殿落座,她便沉声问邢愈。
邢愈还未开口,叶嬷嬷先出声提醒道:殿下,您还是别看了。
为何?叶嬷嬷不愿殿下伤怀,却也只能如实说:荷雪浑身是伤,没有一处是好的。
江殊澜心里一紧,立马追问:怎么回事?送荷雪回来的人是怎么说的?回禀殿下,那几名侍卫说荷雪潜入了云月公主府,偷盗财物时被人发现,是在仓皇逃跑时失足摔死的。
邢愈道。
把荷雪带上来。
江殊澜以手扶桌,指尖因为过于用力已经浮现白痕。
江殊澜虽遣了荷雪离府,却也让人给她留了银钱,她不至于落魄到偷盗的地步。
况且云月公主府守卫森严,荷雪一个弱女子怎能轻易潜入?分明是江柔故意为之。
两名护卫把荷雪的尸体抬了上来。
江殊澜握拳好几次又犹豫着松开,才终于定神揭开了遮盖在上的白布。
只一眼,江殊澜眸中的所有情绪便凝成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无声浸没于衣料里。
荷雪的头发被剪得极短而凌乱。
那张她无比熟悉的脸上已经没了丝毫血色,还遍布深可见骨的割伤。
稍往下些,颈间的鞭痕和淤青缀连在一起,她身上的衣料也破损严重,血迹斑斑,只是堪堪蔽体。
不难想象衣服底下会有多少伤痕。
这绝不会是失足摔出来的,荷雪死前经历了种种折磨。
江殊澜不忍再看。
叶嬷嬷,安排人将荷雪安葬了吧。
是。
邢愈,你去查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殿下,您回来之前卑职已查明,荷雪是被人抓进云月公主府的。
邢愈拱手禀报道。
荷雪在公主府地牢内受过严刑拷打,中途从地牢中消失过一日。
她心口处曾被发簪刺入,是致命伤。
送她回府的侍卫说,云月公主把此物转赠给您。
邢愈摊开的手里放着的,是江殊澜买给荷雪的珠花,此时已被血染透。
江殊澜沉默须臾,声音清冷道:江柔的头发也不必留了,再把这个,置于她枕边。
江柔还不能死,但江殊澜要让她难以安眠,每晚都想起自己杀过的人。
还要让她知道,江殊澜可以悄无声息地取她性命。
她可千万千万,别放松警惕。
卑职遵命。
江殊澜以为荷雪会拿了那些钱开始新的生活,却没想到她们会在此番场景下再见。
看来江柔当真恨极了她。
父皇崩逝之前,江柔常待在江殊澜身边甜甜地唤她姐姐。
知道江柔喜欢在宫里玩,江殊澜便常留她在宫中和自己同吃同住。
若是得了什么好看好玩的东西,江殊澜也常分给江柔。
虽并非一母同胞,江殊澜却也是真心拿江柔当自己的亲生妹妹对待。
前世江殊澜毒发后,江柔曾来她床榻旁假意难过实为炫耀。
那时江殊澜只以为是因自己守孝期间少与人来往,加之江柔喜欢上了范明真,姐妹情分才疏远了。
江殊澜生前,临清筠一直瞒着,不让她知晓当年给她下药的人是荷雪和江柔,也是担心她得知真相后会郁结难舒。
所以临清筠只是以荷雪推江殊澜去挡箭这件事为由将荷雪遣走。
江殊澜离世后,临清筠才回京处理了江柔跟荷雪,为她报仇。
而这一世,许是因为计划败露,江柔毫不掩饰对江殊澜的厌恶。
每每遇见,她脸上都是江殊澜不曾见过的气愤和排斥。
往事和眼前的场景交错着在脑海里出现,江殊澜有些哽咽道:嬷嬷,荷雪和江柔是不是……殿下,因果自得,荷雪有她自己因和果,云月公主也会有她的。
叶嬷嬷温声宽慰道。
自荷雪离府那日起,公主便不再碰她最喜饮的玫瑰乌龙茶。
如今荷雪在云月公主府惨死,叶嬷嬷不难想出其中关联。
若当日云月公主得逞……叶嬷嬷不敢想。
江殊澜沉默良久,才道:春分那日的宫宴,嬷嬷陪我一起去吧。
江殊澜还有事要做,仍有想护住的人。
好,奴婢和您一起进宫。
那儿曾经是殿下和先帝、先皇后的家,殿下也许会触景伤怀,叶嬷嬷不忍让她独自面对。
*翌日清晨。
已经到了平日里去将军府的时辰却仍不见公主起身,叶嬷嬷敲了两回寝殿的门也无人应答。
叶嬷嬷很快推门进去,走近了才知道原来公主还睡着。
但近些日子公主总是早早去将军府,从不贪睡。
叶嬷嬷放心不下,悄声掀起帷帘,却发现公主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间也已沁出细汗,唇间还含糊地呢喃着母后。
她连忙用手探了探,果然一片滚烫。
叶嬷嬷立马出了寝殿,让府里新来的侍女去打热水后又叫了名护卫吩咐道:快去请林谨太医来府上。
这会儿林太医应该已经看完将军的伤回太医院了。
叶嬷嬷还叮嘱他:再叫个人去将军府,告诉临将军,殿下病了,今日去不了将军府。
卑职遵命。
以往公主身子不适时都是先皇后亲自照顾,此时公主仍唤着母后,但先皇后已无法再陪在她身边了。
不知是梦到了什么,还是因为一直没能得到先皇后的回应,叶嬷嬷听见公主唤了几声荷雪的名字,又转而不时喃喃着清筠这两个字。
荷雪的死果然给公主带来了很大的冲击。
叶嬷嬷拧了巾帕替她擦汗,心疼不已。
过了会儿,叶嬷嬷想叫人去换盆水,却看见临将军正站在寝殿外。
送信的人刚出发不久,叶嬷嬷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
就好像他一直离公主不远似的。
将军。
临清筠沉声问:公主怎么了?可能是染了风寒,但得等林太医来看过之后才能确定。
临清筠点了点头,径直迈步走进寝殿。
叶嬷嬷下意识准备拦他,又想到公主方才多次意识不清地唤将军的名字,便忍住了,只是安静跟上去。
作者有话说:将军:澜澜生病了(心疼皱眉)澜澜:我生病了,那岂不是可以趁机让他什么都听我的?(满眼笑意)小作者:他本来也什么都听你的(笃定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