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2025-03-22 08:15:03

无论是否清楚今日设局之人究竟是谁, 李相与纪相都能看出,太子已经无力回天了。

即便他亲手对皇后下了死手。

但太子仍不死心,固执地要求石统领带自己去见父皇, 口口声声说今日之事是另有隐情,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

待他去见江黎本也是临时更改的计划之一,石森便没说什么,领着他出了承光殿。

纪怀光和纪相都注意到, 殿内的官员走得差不多时,唯阳公主和临清筠也一道离开了, 似乎并不打算跟着太子过去。

只有石森知道, 假扮成公主和将军的那两人会就此出宫,恢复成他们原本的身份。

太子心里又急又乱, 没什么着落, 回头看见李相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站在原地时,他忽然出声道:李相与孤一同过去吧。

有些事或许你还更清楚些。

他满含深意道。

李相位高权重,太子觉得若他为自己说情,父皇或许会考虑一下这些老臣的意见, 不会给他太重的处罚。

而且今日之事, 李相也并不干净,即便他想全身而退, 太子也不会轻易让他如愿。

但李相却是万般不耐。

他的确与皇后商议过,会支持他们某些事情, 但那都建立在他们今日的计划进展顺利的基础上。

如今皇后谋逆的罪名已经被坐实,中了那一刀后是否能活下去都还未知,李相与他们二人撇清关系还来不及, 又怎么会愿意为这个已经翻不了身的太子求情?微臣还是先……我们一同去吧。

纪相出声打断他推拒的话。

你为何……李相生生把没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两人明里暗里斗了几年, 他知道纪相是想趁此机会把自己拉下马。

见状, 石森朝手下使了个眼色,很快便有人请李相同行。

纪怀光很好奇临清筠接下来还安排了什么好戏,也主动跟着纪相一起。

纪相一直未曾参与临清筠与唯阳公主的事,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也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今日皇后被太子亲口安上了谋逆的罪名,眼看着太子也脱不了干系。

若最后皇帝能像太子与皇后原本期待的那样病逝,临清筠便能兵不血刃地解决所有阻碍。

登上那个位置。

纪相觉得趁此机会清理李相这个朝廷的蛀虫也好。

先帝去世以后李相便变得胆大包天,不仅贪墨无数,还纵容他的儿子李风草菅人命,结党营私。

但江黎碍于种种原因,只是提点警告,并未加以惩治。

以太子想与李相绑在一起的态度来看,今日之事他应也参与其中。

谋逆是最能把这只蛀虫按死的罪名,纪相不会放过。

一行人还未赶到江黎所在的寝殿时,林谨与临清筠便已隐于黑暗中。

这还真是个看戏的好位置。

林谨玩味道。

临清筠瞥了他一眼,淡声说:若是他没能按计划死,你有更多戏可以看。

林谨浑不在意地动了动脖颈,放心,江黎的儿子不会让我们失望。

他方才用江黎试完那些毒,最后以银针封了他的目力。

他之前便已被毒哑,说不出话来,此时更是无法睁开眼睛,只能听着周围的动静,越发憋屈难解。

有临清筠刚才的打击,江黎早已气血上涌,加之体内的强毒未解,他离暴毙只有一线之隔。

虽然差不多能猜出江黎那个草包儿子会说出什么话来,但林谨还是很期待看这场父子相争的好戏。

人呢!太子的声音在寂静的寝殿中突兀地响起。

伺候的人都去哪儿了?殿内空无一人,太子高声喊道,太医呢?孤不是命人去请了吗?无人应答。

太子悻悻地闭了嘴,快步奔至他父皇身边。

李相却稍显迟疑地没有离得太近。

这里太安静了,李相下意识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见父皇正昏迷着,双眸紧闭,面色苍白,额间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汗滴,像是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太子不安的内心才勉强定了些。

看来事情还没有变得太坏。

只要父皇的身体好不起来,他就还有机会。

但他仍状似焦急地回头朝石森喊道:石森!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太医请来!在场的不是丞相就是将军,他只能使唤这个禁军统领。

但石森不动声色地退至一旁,并未再给他任何回应。

他今日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见石森像是并不在意父皇的身体状况,太子心里闪过一丝怀疑,但他没能及时抓住最关键的线索。

因为他发现父皇的手指动了动。

他虽口口声声喊着让人去请太医来,但却并不希望床榻之上的人真的醒来。

毕竟,只有皇帝死了,太子才能成为皇帝。

是以他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如今的处境,试探地问道:父皇,您还醒着吗?江黎又艰难地动了动手指。

太子的手紧张地握成拳,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只勉强定了定神,在脑海中考量着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

江黎混乱的意识因不同位置的剧痛而起起伏伏,但他知道,在自己身上试了无数种毒的那个年轻男人最后又给他解了那些毒,施了几针,还喂他吃了一粒什么药丸。

在那之后他便怎么都睁不开眼睛,四肢却逐渐有了些力气。

虽然仍很微弱,但这已是这些天来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四肢还存在着。

听见太子慌乱着急的关切,江黎心里先萌生出的却是怀疑和愤怒。

因为皇后给他下毒,太子很大可能知情,甚至他或许也在其中充当了什么重要的角色。

若他死了,太子便是最大的受益者。

可无论如何,江黎都不会让临清筠如愿。

江黎想不明白临清筠为何不在太子赶来之前杀了自己,反而让他逐渐有了可以回应太子问题的力气。

之前皇后一直隔绝他与任何人接触,但今日先后有临清筠的人来他面前,这会儿连太子也来了,或许皇后做的事已经被人戳破了?所以太子才会急匆匆地赶来表忠心和孝心。

方才听见太子命石森去请太医,江黎心里生出了一丝希望——虽然大启兵权在临清筠手里,但禁军还是他的人。

只要能让石森看出他此时的处境,他就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幸好,太子紧接着便问他:父皇,您这些日子是不是被母后软禁了?江黎撑着薄弱的体力,动了动手指回应他。

太子的声音里很快便有了痛心与悔恨:父皇,都是儿臣的错,儿臣未能及时发现母后的筹谋与计划,救驾来迟了。

江黎听出他是想把自己择出去,却无法出声斥责什么。

只要皇后倒了,他这个儿子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留他一命也不无不可。

您放心,母后谋逆之事已经败露,不日便会按律处理,您可以安心养病。

太子懂事地说:在您病愈之前,儿臣会代您处理朝堂之事。

江黎的心猛地一沉。

狼子野心竟还不收敛!他勉强蜷着手指虚握成拳,艰难地动了动手腕,想奋力表达自己的态度。

但在他绵软无力的拳头捶在榻上之前,太子便一把握住他的手,体贴道:李相与纪相也在这里,儿臣若有不明之处定会仔细请教他们,您大可放心。

唔!唔!江黎气急,喉间终于发出了几声沙哑粗糙的声音。

太子像是这才发现他的异样,连忙问:父皇!为何您醒着却一直不睁眼,也不开口与儿臣说话?莫非……莫非您已经病得口不能言,目不能视了吗?!太子假作惊惧道。

太子俯首,似是想尽力听清江黎在说什么,但江黎却反过来听见他靠近自己后缓声道:若是瞎了哑了,可就只能由我来做这个皇帝了。

即便还活着也无济于事。

江黎喉间霎时涌出一口腥甜,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

藏身于暗处看戏的林谨看到了正精彩处,撞了撞临清筠的肩膀,提醒道:你看,我就说他的儿子不会让我们失望。

临清筠瞥了一眼自己的肩。

林谨发现他的动作,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察觉临清筠身上锐利坚硬的某些外壳隐隐有了裂痕,便故意试探了一下。

目前看起来他没猜错。

临清筠似乎没那么难以接近了。

好了,接着看戏。

太子安静地看着他父皇唇角流下的血,却没再命令石森去请太医。

没有继续装下去的必要了。

反而是一直沉默着的李相急忙出声道:陛下!纪相侧首瞥了李相一眼,适时开口道:李相如此着急,是忘记自己与皇后一同谋反的事了?太子,今日皇后所做之事你当真毫不知情吗?可为何皇后整夜将朝廷大臣们拘禁于承光殿中时,你还能那般悠闲自在地饮酒作乐?你是不知情,还是也像皇后一样,在等待着什么事情发生?看出江黎已经命不久矣,纪相意有所指道。

纪怀光也火上浇油:太子此时为何不急着请太医了?是觉得终于要等到自己期待已久的结果了吗?此时说这些,难道你们以为他还能清醒过来,夸赞你们的忠心?太子反问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命不久矣,你们竟也不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吗?把他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江黎忽地开始猛烈地呛咳,胸膛剧烈起伏,喉间不断外涌的鲜血喷洒得太子浑身都是。

那些刺目的颜色让太子心乱如麻,但他正努力强作镇定,他握着的那只手便猛地一颤,随即不再有任何动作。

江黎的眼睛终于在这一瞬睁开了,却是狠狠地盯着眼前的人,死不瞑目。

太子神情一僵,很快意识到什么,滴血的脸上忽然有了突兀而怪异的笑容。

父皇……他喃喃道:陛下驾崩了……倏地回过神来,太子重新高声喊道:陛下驾崩了!太子面上的激动与狂喜丝毫不加掩饰,他目光狰狞地看着方才妄图踩他一脚的纪相和纪怀光,冷声道:竟敢胡言乱语地诋毁朕,你们可知罪?李相立即俯首于太子面前,沉声道:微臣参见陛下!现在知道谁才是……太子的话还未说完,便看见纪相与纪怀光也行了跪礼。

这对父子也郑重道:微臣,参见陛下。

太子发现纪相与纪怀光并非正对着自己而跪,正欲开口指责他们,却猛地意识到什么。

他循着他们俯首的方向看去——来人戴着半副墨色面具,身形高挑挺拔,肩背宽阔,周身气质带着沉敛的冷感。

是临清筠。

作者有话说:呼!终于死得差不多了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伯利亚二哈 1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