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莉亚还没有想好要对他说什么, 现在的状况刚刚好,可以一边等他醒来一边想。
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毛毯一角,还没等她做什么, 一只带着暖意的手就锁住她的手腕。
暗蓝如星海的眼眸不知何时睁开,直直注视着她,修长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一呼一吸间, 尽是冰川般干净清透的气息。
安德莉亚:你什么时候醒来的?岑寂的唇角微微翘起, 透过掌心的温润触感来判断梦境现实。
心脏久违地活过来, 发出轰鸣般的尖啸。
从你来到我身边的那一刻起。
因为太久没有说话,他的嗓音有些艰涩,我在辨认你是谁。
亲眼看着安德莉亚被另一个存在取代的恐慌和绝望早已刻入骨髓, 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可能直到死亡都无法忘记。
安德莉亚动了动手腕,发现他怎么都不愿意松开,也就放弃了抽回手的想法。
甚至更进一步, 软软地和他瘫倒在同一张床上。
现在辨认出来了吗?安德莉亚抓起一缕银灰色的头发,如月光般顺滑, 每一寸都沾染了创世神的恐怖力量,你看,我完完全全是神的模样。
只有你会在乎我是生是死, 所以能找到这里的只有你, 不会再有其他人。
岑寂微微偏头, 视线正对少女神祇的发顶, 像是疲倦至极的沙漠旅人终于看到了独属于自己的绿洲, 目光温软明亮。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 我都会认出来。
他说。
安德莉亚压下心底泛起的泪意, 垂眸浅笑:不管你在什么地方,我也会找到你。
她面朝着他坐起来,又俯身到极近的距离,本该空无一物的灰色瞳孔中唯独映着一个人的身影,美得近乎失真。
神明自愿降临人间,在他耳边缱绻低语:所以我来带你回家了。
岑寂瞳孔一缩,耳廓当即红了一片,脖颈不自觉地扬起,想与她靠得更近。
心里已经说了一百遍愿意,可喉结只是徒劳地上下滚动。
他的眸光里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我迟早会控制不住那颗毁灭之种,唯有我死了,它才会消失。
我不想看着自己失去理智,让你也面临同样的险境。
这不重要。
安德莉亚听不下去了,伸手捂住他还要继续说下去的唇,如果我在乎,就不会来找你。
天域意志曾经亲口承认,有一种方法能够在保全宿主的同时剔除毁灭之种。
在这件事上,她对天域意志绝对信任。
明灭的光影在他的眼瞳里翻滚,想不顾一切地跟她走,但是回过神,理智又开始发挥作用。
安德莉亚眉梢微微上扬,不耐烦地压住岑寂:你是不是不懂爱人这个词的分量?岑寂的脑海有一瞬间是空的,其他情绪像是良心发现,齐齐不肯冒头,只剩下怔然和一丝隐秘的快乐。
绸缎般的发丝滑落在他的胸膛之上,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少女柔软的唇瓣擦过他的唇角,四目相对,那双灰眸里仿佛燃烧着一团恶狠狠的火焰。
这次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彼此的气息不容抗拒地融合,唇齿间接触的部分急剧升温。
他只能定定地望着安德莉亚卷翘的羽睫,一点点加深这个吻,心甘情愿地向爱人制造的美妙梦境中无限沉沦。
安德莉亚抬起头,慢条斯理地问:现在明白了吗?她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就好像——他一有摇头的意思,就要多来几次,直到完全确认为止。
我懂了。
岑寂喉间漫出极轻的喘息声,配上吻得水光润泽的唇和剔透干净的墨蓝眼瞳,意外得诱人。
安德莉亚迅速移开视线,打算从他身上下来。
然而,就像刚才吻住他那般猝不及防,岑寂轻轻圈住她的肩膀,眨眼间,两人的姿势便调转过来。
滚烫的温度顺着呼吸传递过来,青年专心致志地凝望着她,下颌的线条清晰优美,皮肤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微光。
携带着某种惊心动魄的瑰丽,俊美无暇的脸庞微微凑近。
他举一反三地覆上神祇形状完美的唇瓣,先是轻轻的触碰,再是温柔地轻吻,饱含未说出口的深沉爱意。
这个吻如蜻蜓点水般短暂,仿佛只是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学有所成。
黑发青年不规律地喘息着,明明眼眶泛红,里面还蒙着一层薄透水光,却努力表现出镇定自若。
岑寂仿照安德莉亚的句式:你感受到了吗?这是失而复得的分量。
他的心从未如此确定。
安德莉亚也跟着翘起唇,静静注视着失而复得的爱人。
就在这时,全知之眼不经她的允许骤然睁开。
她看到了岑寂深蓝色的残缺灵魂,如风中烛火,摇摇欲坠。
纯黑的毁灭之种寄居在其中,缓慢啃嗜宿主的灵魂,又一点一点地转化为悲伤、痛苦、压抑、绝望,宛如午夜时分最浓重的黑暗。
不知道为什么,那颗毁灭之种正变得越来越小,一动不动地停驻在岑寂心脏的位置。
安德莉亚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用神力守护住他剩余的灵魂,那颗种子更是包裹得密不透风。
岑寂也察觉到了毁灭之种的变化,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
他隐隐有一种预感,它并不是在向糟糕的地方发展。
他的手珍而重之地握住爱人的手,十指紧扣,互相传递着温度。
良久,毁灭之种仿佛沉寂下来,再没有半分动静。
安德莉亚眨了眨眼,略带困惑地看向岑寂。
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心情复杂地说:别担心,它好像要开花了。
一时间,安德莉亚怀疑自己听错了。
毁灭之种,专为弑神而生,竟然也会开花?她下意识松开禁锢。
解封之后,毁灭之种慢吞吞地挪动了一下。
它仿佛变成了一块有生命的土壤,一株细嫩的黑芽从土壤中探出头,以极快的速度长出枝桠,最顶端的花苞动了动,不由分说地绽开层层叠叠的纯黑花瓣,如太阳般灿烂热烈。
仅仅一个呼吸,它的花期就结束了,花瓣沸沸扬扬地垂落,变成养料,修补宿主残缺不堪的灵魂。
岑寂的灵魂变得越来越完整,同时染上了毁灭之种的纯黑,不复伴梦星烁应有的深蓝。
修补完成后,灵魂之中再也看不见毁灭之种的痕迹,心脏的位置则多了一颗莹莹发亮的红色种子。
这是什么?安德莉亚问。
岑寂将它取下,放在掌心里摩挲片刻,转身交给爱人。
红色种子融进安德莉亚的皮肤,像是河流汇入大海,转瞬就消失不见,而她的神魂也多出一层明亮而不刺眼的辉光,泛着晚霞般灿灿的暖红。
毁灭之种结出的果实,有了它,任何存在都无法利用毁灭之力伤害你。
包括他,也包括天域中其他毁灭之种的伴生物宿主。
一切都进展得太快了。
安德莉亚有些紧张地抓住岑寂的手,指腹温润的触感让她确认了何为真实。
全知之眼忠实地反映出他的变化,灵魂完整的确是一件好事,但纯黑色的灵魂……如你所见,我身上属于伴梦星烁的部分已经随着曾经的毁灭之种一同消逝。
岑寂脸上闪过一抹笑意,细致地解释:现在的我真正掌控了毁灭之力,不再受到任何限制。
很少有神知道,毁灭之种的内核里包裹的是希望。
如果用绝望来浇灌它,毁灭之种的外壳就会缩得越来越紧,散出更多的毁灭之力来保护里面的核心。
黑发青年抬手勾勒出爱人的脸廓,玫瑰花般娇嫩的肌肤细腻温润。
毁灭之力能使宿主拥有弑神的强大力量,但如果越来越厚的外壳把那颗希望压得窒息而死,宿主也会失去理智,带着无望的痛苦,在疯狂中走向死亡。
他抿了抿唇,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如果你没有来,等待我的就是那样的结局。
是满到溢出的爱意消解了毁灭之种的外壳,孕育出这朵花。
安德莉亚捂住发烫的脸,眼眸犹带一丝不解:可是我的爱并不是今天才出现。
她顿了顿,直视岑寂的眼睛,我很早就说过爱你。
我一直都不敢确定。
黑发青年垂下脑袋,十足的内敛清俊,从来没有人坚定地爱我,我以为……这不过是我幻想出来的美梦。
创世神和伴生物之间天然存有沟壑,就算她光明正大地向六正神承认他的那一刻,他也不敢奢望更多。
安德莉亚突然明白了天域意志的意思。
[我不能告诉你,当我说出来的时候,它就已经失效了。
]如果天域意志明确地告知毁灭之种的真相,她给出的爱一定会夹杂着更多的东西,而不像现在这么纯粹。
爱意可以在唇齿间流转无数次,但如果不能让爱人真正感知到,毁灭之种的外壳还是会被彷徨和无助牢牢压住。
这不是梦。
安德莉亚静默许久,用力抱住岑寂的腰身。
差一点,她就彻底失去他了。
宇宙、星辰、文明、天空、大地、海洋……少女白皙雪腻的脸抵在他的胸膛上,珍惜地听着里面清晰可闻的心跳,我们会走遍天域的每一个世界,看遍每一处风景,所有爱着我的,也会一同爱你。
他再也不用害怕了。
岑寂低下头,汹涌的情绪像是撞到一面透明的软墙,被推回去的时候,无声化作涓涓小溪,流淌着粼粼星光的水面上铺满了纯黑色花瓣,分散着流经身体各处。
那颗毁灭之种,最终还是在他的灵魂里装满了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没有为其他东西留下一丝余地。
好。
俊美青年眼眸柔软得不像话,难言的眷恋蕴藏其中,重要的是,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他低下头,在安德莉亚额间烙下一个吻,仿佛春天的微风拂过水面。
爱意弥漫,黑暗宇宙也显露出独有的温柔。
作者有话说:安德莉亚的故事讲完了,当初的设想是30万字,没留神就接近了40万。
番外随机掉落,大概两三章,会讲完配角的故事,也会填完前面的伏笔坑。
字数删删减减,到最后也没能凑出一个正式的完结感言。
之前不知道在哪里看到一句话,完成比完美更重要。
受限于作者能力,这篇文的时间跨度很长,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摆烂(鸽子骄傲.jpg),总算是按照大纲,认认真真写完了正文。
我不知道这篇文到底算不算好看,反正我写得挺开心。
今天也算完成了人生中的一件大事。
万分感谢我的读者朋友们,你们的每一个点击,每一个收藏、每一个夸夸、每一个订阅,都是在过去和未来用力支撑我的一束光。
最后,谢谢[一只碧眼三花喵]和[浅缘]两位小天使的章章留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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