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府门前,杜府马车停留在外。
银衫男子一脸平静,站于马前。
他身侧是一灰衣小厮,郎君,他们若是还不把夫人给我们送出来,要不去寻太师帮忙?这件小事就去寻先生,你是想叫我颜面扫地吗?杜安瞪了一眼小厮,眼神示意他再多嘴,少不了一顿毒打。
后者诺诺退后,心中却想着郎君要是再不把夫人带回去,老太爷责打的人就是他了。
但见郎君自个儿都不急,他闭上嘴退到一边。
眼看着那扇朱门紧闭,他们从下朝后就在这候着,都到午晌了,定远侯府也不出来人。
都已经是废物了,还端着架子。
郎君,咱们总不能一直等下去。
鸿胪寺那边来人催了几次,说是有事寻您。
竹石,你不说话也没人把你当哑巴。
这本就是糟心事,杜安心里烦闷着。
公事没办完,就被祖父逼到这里来,要是不把孙妙灵带回去,他也不必回了。
他紧抿着唇,对孙妙灵这女人越发的恨上。
若不是他,祖父又怎么会这样逼他,安安分分待在乡下,难道不好吗?正想着,朱门大开。
出来的是个青衣绢花娘子,生的几分美貌,唯独瞧人的眼,清高傲慢。
你就是杜少卿?她嗔了一声,眸光上下打量。
竹石气的要理论,被杜安拦下。
他大方的点头,是。
哦,进来吧。
我们小侯爷说要见见你,看看是哪个负心汉欺负的孙娘子。
竹石怒道:我们郎君不是负心汉,你怎么可以胡说。
小娘子勾着讽刺的笑,轻哼了一声,并未搭理。
杜安脸色不虞,他看向定安侯府的牌匾,沉思片刻还是迈步跟上。
谢栾身患顽疾,两年都不曾治好。
若是寻常人,或许也会说一句他是废物。
身处庙堂之中,数个暗流在下,即便谢栾没用,他也不能怠慢。
竹石,闭上你的嘴。
今日的要紧之事,是接回孙妙灵。
中堂此时的两人正悠闲的在屏风后吃着糕点,你一句我一句闲谈。
谢栾在前,听的清楚。
在旁的翟紫兰紧皱着眉头,这几日和孙妙灵相处很是愉快,原本以为那人是个扭扭捏捏的大家闺秀。
却不想,说话做事也同样潇洒,小侯爷,为什么要送走孙娘子。
留在这,不就是多张嘴巴,侯府也不是养不起。
她想不明白,更不明白的是阿宋。
他们关系如此好,孙妙灵要被再推入火坑,阿宋竟一句话也没有。
谢栾长眉微皱,扫了一眼屏风。
他正要开口,孙妙灵清澈的声音响起,翟妹妹,杜府是我的家,我怎么能不回去。
即便离开,也该是别人。
她回望了一眼柳云芝,若不是恩公,她恐怕就死了。
孙妙灵慢慢地将手抚在腹部,她的这条命不为自己,而是为了孩子和恩公。
翟紫兰不明白,要问个清楚。
外头敏儿的声音响起,是杜安来了。
日头正好,合欢花的香味似有似无。
杜安进来时,觉得如芒在背。
上首之人身着殷红长衫,面色苍白,乌黑的长发披散,目光冷漠如刀光。
他顿感背脊压了秤砣,见过谢侯。
身侧的女子是北地人,身比衡都男子不差,束发为马尾,身着黑色胡装。
他自诩从不与人结仇,对外更是亲和,这女子的目光狠辣尖锐,几乎是要杀了他。
自己是做了什么事,招人恨到想杀了他。
更有甚者,他还觉得身侧还有人盯着。
那目光肆无忌惮,让他极不舒服。
杜安敛神,行礼后直视谢栾,谢侯,今日杜安前来是为了内人孙妙灵。
谢栾并未言语,手撑着额头,似乎还有些困意。
杜安倒也不是很急:男女之事,杜安也懂一二。
只是孙妙灵此时还是我杜家妻,侯爷强留人在侯府,是不是不太妥当。
什么!杜安说的还是人话?柳云芝心中愕然,下意识看孙妙灵,姐姐?柔软的手覆在她手背上,她的神色并无不妥,眉目平静,唇角依旧带着笑,安慰柳云芝,我倒是不生气,就是害了小侯爷的名声。
轻悠悠的声调仿佛飘渺的烟。
或许真的是看开了,柳云芝回了一个笑,小侯爷不会怪的。
在外的谢栾冷冷的抬起眼皮,好大的胆子。
他的话犹寒刃,无刀剐的杜安生疼。
他狐疑的看着谢栾,难道不是自己想的如此。
那为何谢栾要霸着孙妙灵?不是男女之情,难不成还有别的。
他心中胡乱猜测,但面上不显,小侯爷恕罪,杜安多嘴了。
谢栾慵懒的用手挥了挥,孙妙灵是本侯的人无意中救回的,相处时日久了,脾性相对,认了她作义妹。
倒是你,杜安杜少卿,既然娶了本侯义妹,为何对外从不说起。
翟紫兰补刀说道:杜少卿是不愿提起,还是不能提起?谢侯这是何意?杜安觉得不妙,他皱起眉,我与内人是在宁城成亲,路途遥远,我怜她身子,这才没有再在衡都大办。
我怎么听说安平县县丞之女李丽娘如今借助在杜府上,你们打算择日成亲。
你们查我?杜安恼羞成怒,丽娘他是偷接回的,就是祖父都不曾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翟紫兰切了一声。
这话不能再说了,柳云芝在后听着,要是杜安真的被气跑,孙妙灵要再想回去就难了。
一次两次,杜府怪的会是杜安。
但要是多次下去,怪的只会是孙妙灵这个外人。
柳云芝要出屏风,被谢栾一声轻笑打断。
孙妙灵拉回她,轻摇头。
杜安道:谢侯爷笑什么?笑的就是杜少卿你,本侯为了义妹的安全,就是查你又何妨。
谢侯爷在说什么?从一开始,就说孙妙灵遇险,她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好好待在乡下庄子里能遇到什么危险?谢栾此时却不语了,杜安着急万分,却等到翟紫兰的冷眼。
假惺惺。
她鼻间哼了一声,故意大声说道:要不是孙娘子非得和你回去,我才不会让她和你回去。
我警告你,要是照顾不好我们孙娘子还有她腹中的孩子,我们定远侯府是不会放过你的。
孩子?杜安越来越听不懂了,他想问个清楚,却被人请了出去。
人走了后,柳云芝携孙妙灵而出,两手交叠,格外惹眼。
谢栾的眸色一暗,阿宋,松手。
柳云芝茫然眨眼,忽然想起此时的自己是女子,吐了吐舌,赶忙松开孙妙灵。
后者的手一空,尴尬的收回。
小侯爷,妙灵多谢您这几月来的收留和照顾。
她微微弯腰,与前几月相比,她判若两人。
无需多礼。
就如本侯对杜安所说,你日后就是我的义妹,在杜府遇到事情尽管修书与我。
谢栾颔首,眼神诚挚,并非作假。
孙妙灵心中感动,谢过后便跟着敏儿去西院。
此时,亭中主仆谈话。
看着荷叶接天,菡萏袅娜,竹石气的丢下石子,郎君,谢侯爷欺人太甚。
若不是看在先生的面上,我杜安定不会理会这一个废物。
杜安此时出了一口恶气,但还是想不通,谢栾如此谪仙怎么看得上孙妙灵这种貌丑无盐,心思恶毒的女人。
你收收你的手脚,这是定远侯府,不是杜府。
杜安斜了一眼竹石,后者无奈的收起手里的石头,等接了孙妙灵回去……相公。
身后的娇啼声让杜安身躯一震,他冒出一股莫名的气意,孙妙灵我和你说过几次,不准……你,你是谁?预料之中肥壮的婆娘没见到,等到的却是个隆起小腹,温柔可人的娘子。
她身着荷衫,踏着莲步上前,眸子温顺疑惑,相公,我又怎么了?你叫我什么?杜安不敢置信,这是孙妙灵?孙妙灵身侧的绿檀白了一眼,郎君真是厉害,不过几月没见,不认识我家娘子了。
杜安从震惊中回来,你真是孙妙灵?嗯。
孙妙灵神情疏远,淡淡笑道,几月前有人假借你的名义接我回杜府,实则是想害我性命。
我与绿檀被义兄救下时奄奄一息,养了好几月,这才救回来一条命。
相公,听你说来过好几次,并非是我不想跟着你回去。
她眸中有水光,稍一晃,杜安瞧不见了。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你……杜安才想问出口,孙妙灵已经接上,这些日子我已想明白,强扭的瓜不甜,等回去杜府我就与祖父去说,我们和离吧。
说罢,她转身离开。
身影不拖泥带水,根本没有一丝以前的样子。
杜安愣在原地,心绪复杂。
他试图找到一点当初孙妙灵的影子,但没变的只有绿檀。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郎君,郎君,夫人走远了,我们要跟上吗?竹石询问道,心中却在嘀咕,郎君的魂都快跟着夫人走了。
杜安瞥了一眼,朝着孙妙灵的背影跑去。
和离?不可能!她想的倒是美,有了别的男人就想一走了之。
他们离开后,柳云芝和翟紫兰凑在一起。
孙娘子真要和离?暂时不会,孙姐姐肚里的孩子还没出声,更何况,李丽娘害她的仇还没算。
那她这是……以退为进?自然自然。
谢栾:……他从轮椅上起身,上去就提着柳云芝的后脖领,少管闲事,你该练字了。
一晃半年过去,杜府喜得麟子,备了满月酒,邀了定远侯府去。
这夜落雪,柳云芝提着灯笼到谢栾书房,送北地的军文。
要走时,谢栾叫住了她。
明日的满月酒你去。
柳云芝扯着嘴角,高兴的嗯了一声。
瞧着她背影都欢快了,谢栾摇着头。
可打开军文,脸色一沉。
云娇还真是不死心,竟想动我北地的主意。
阴影之中,翟紫兰起身,身上护甲发出沉重的声响。
让我去。
贺粲忙,阿宋小,可信之人都在北地,却都被监视着。
只有她去,才能破局。
谢栾轻笑,不用师姐,我有个好人选。
谁?崔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