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证据?贺粲很是捧场,柳云芝说完就紧接着问。
一众人也都好奇,府里可是严得很,要真是出了内贼,怕是要打一顿再发卖去腌臜地。
云嬷嬷看了眼敏儿,她垂着头,怕的不得了。
没用的东西。
小侯爷站在这杂种这边,她要做的是弃车保帅。
心里打定了主意,也高声问道:既然你有证据,刚刚怎么不拿出来。
刚刚没人听我的?敏儿低着头,脸色惨败,像是被大手攥着脖子,差些闭息而去。
口中苦涩,她紧张的吞咽,额头冒出冷汗。
天如鸦潮,小雪簌簌。
稍一会儿,柳云芝的肩头就铺满碎玉琼雪。
她不在意的抖落,伸出娇小的手,掌心纹路清晰,借我用用。
贺粲不知道她搞什么名堂,给了过去。
谢栾身披鹤氅,身姿如修竹。
即便病气缠身,却不见丝毫的颓态。
他脸颊微微里凹,玉色皮肤被兔毛领围住小半,清瘦的手攀着轮椅扶手。
因为雪冷,他侧过身避开了风口。
君子如珩,羽衣昱耀。
青衫落拓,满怀冰雪。
雪落眉间,凝结不化。
柳云芝从不以貌取人,但凡间就谢栾如谪仙。
美人如此,她贪看两眼,也是可以的。
捧着夜明珠,她瞅了眼云嬷嬷。
后者哼了一声,这也算是证据,难不成是夜明珠告诉你,是谁偷的?这话说出来都笑掉大牙。
谢栾眉头轻轻的压下,看到雪花落在柳云芝头上,却不会融化。
他伸手拂去,便听见柳云芝清脆如李的声音,是。
噗呲。
也不知是谁先笑出声。
院子里的仆子丫鬟再也不顾忌有小侯爷在,一声笑接着一声。
这小乞丐说什么,夜明珠会说话?谢栾淡淡扫了一眼所有人,稀稀疏疏的笑声戛然而止。
柳云芝眉一挑,夜明珠不能人语,可燕过留痕。
夜明珠上的桂花香味极其特殊,只要找到同是此香的人,就能找到贼。
敏儿面如死灰,她看着那夜明珠,不再辩解。
云嬷嬷问道:府中是女子都爱搽香,你要是乱指认一个,怎么办?这款薄荷桂花香膏,比之寻常不仅多加了些名贵香料,持香久且味清冷。
一闻就能闻出。
她转身将夜明珠举高,小侯爷,你闻。
柳云芝踮起脚尖,高举着夜明珠。
与他在北地所养的狮子猫有些像。
没由来想到这,他溢出笑意。
柳云芝见他笑了,如遇春风,唇角也忍不住扬起来。
只有贺粲皱起眉,闻个夜明珠有什么好笑了。
话还说的慢吞吞,这天怪冷得很,爷畏寒,受不得凉。
于是他横身往里一钻,正好隔绝了两人。
阿宋,你就别卖关子了。
赶紧把事情说清楚。
他夹在两人中间,柳云芝直接被挤开。
夜明珠一下子离远,谢栾无奈的看着贺粲,按着他的额头将人推开。
被贺粲一打乱,柳云芝也不好叫谢栾继续闻。
她道:因为将夜明珠藏在坑洞里,土将香味衬托的越发明显。
贺粲接来夜明珠,凑近吸了满鼻。
随后疑惑地看着自家小侯爷,爷,我怎么什么都闻不到。
这夜明珠明明一股土味。
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不得不佩服别人的狗鼻子。
他拿好夜明珠,凑近继续闻,盯着继续说道的柳云芝。
这款香膏是玲珑阁出的,今夏也就七八盒,小小一盒,就要三两银子。
柳云芝挑眉,如此贵重的东西,你应该会随身携带,不至于乱放。
敏儿下意识用手捂着荷包。
谢栾浅笑,眼神示意贺粲。
贺粲上前一把夺过荷包,果然,拿出半指小的粉瓷罐,外头是冰裂纹,盖子打开。
薄荷桂花香穿鼻沁骨。
敏儿瞬间慌了,她跪在地上,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云嬷嬷似乎在此时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贼,好啊,家贼难防。
把她给我绑起来,到时候叫牙婆来,卖了。
不要,不要,嬷嬷,奴婢知错了。
被发卖到下等窑子里,真就是生不如死。
柳云芝私觉得,敏儿罪不至此。
等会儿,小侯爷,能把人交给我吗?敏儿只是受人蛊惑,本质不会太坏。
她愿意给个机会,当然,更多的原因是不想云嬷嬷好过。
云嬷嬷的脸色青黑,小郎君,不可如此。
这侯府有侯府的规矩……口口声声规矩,云嬷嬷倒是一个不守。
小侯爷都还没说什么,轮得到你这奴婢张嘴?翟紫兰和贺粲看不下去,你一句我一句怼云嬷嬷。
后者敢怒不敢言,只能劝柳云芝,小郎君,先头是奴婢对你不住,还未弄清真相便误会你,但……你想怎么处置她?谢栾看柳云芝,好奇问道。
柳云芝还没想到,但留着敏儿还有用,暂时让贺粲把人关在柴房。
暖房里,谢栾咳嗽不止。
桌上的药散发着难闻的苦味,他用手指往外推的远了一些,清亮的眸子定在柳云芝的身上,阿宋。
日后同我住一起,我教你兵法武功。
柳云芝还没反应,就被贺粲拉着出去。
阿宋,你那匕首是哪里来的?虽然破,旧,但上面有血迹,肯定是开过刃,杀过人的。
而且,在匕首上还看到了一个古怪的符号,不像是大越的。
捡来的。
那柄匕首是在别庄地里捡到的,多亏了它,自己才可以逃出。
你杀过人?贺粲顿住,他很好奇。
柳云芝抿唇,缓缓点头。
小侯爷说过,阿宋是禁脔,既然杀人,肯定是当时强迫他做不好的事情。
他有这样的勇气,是个男子汉。
到了东屋,就在谢栾的对面。
占地虽然小了些,但里头五脏俱全。
我择日就要离开,不在时,就烦你多照顾小侯爷。
他看着脾气古怪,但相处久了,就知道不过也是个孩子,你别怕他。
贺粲他要去田庄理账,多年未回,一屁股的烂账。
这苦担子原本是不用他的,谁知道师姐有事,要出都一趟。
再加上侯府里是人是鬼,他还没摸清。
他拍了拍柳云芝的肩膀,语重心长,靠你了。
府里适合你的衣裳不多,你且穿小侯爷以前的旧衣裳。
晚些再请人来给你裁新衣,贺粲将衣柜打开,里头的衣裳八成新,码的整整齐齐,对了,你这头发也跟狗啃似的,过来,我帮你理一理。
他取出梳子,将柳云芝的肩膀抓住,忽略她的挣扎,没一会儿,旧手巧的扎出两个小牛角包。
为了好看,还系上了红绳。
好看。
他摸着下巴,欣赏了一会儿,等会儿要陪侯爷用膳,你换件喜庆的衣服。
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给阿宋挑了这么一件灰扑扑的衣服。
多么灵的一张脸,衬托的像是灰麻雀。
柳云芝愣愣的点头,等人走了,她才将背着的手伸到面前。
细细的手腕上套着一只羊脂白玉镯,软如凝脂,白如截昉。
这是娘亲留给她的,说是外祖家的传家宝。
当时年纪小,并未仔细听。
如今却想起时常听到的一个故事,是古时有个农妇意外落水,不仅没被淹死还得了一个玉镯。
这玉镯有奇效,能生灵泉,还能护运。
农妇靠着玉镯赚了许多,开了酒楼,成了第一富商。
最后嫁给了王公贵族,只是后来一代不如一代,家道中落。
而这个农妇就是外祖母的外祖母,玉镯也跟着传下,母传女到至今也有百余来年。
但这百来年间,除了太外祖母能使玉镯生泉,不管是谁都不能使用玉镯。
久而久之,玉镯就成了一个故事,口口相传。
柳云芝前世并不信这故事,只是觉得有趣记下了。
没想到今生竟可以和太外祖母一样,使玉镯生泉。
她将玉镯靠在杯壁上,心中想着泉水,不过一瞬,豆大的水珠冒出。
像是荷叶上滚动的露水,摇摇晃晃落在杯里。
不能快一点吗?这也太慢了。
她心里只是想想,一股小指粗的水就涌了出来。
杯子很快蓄满,她止住灵泉,眼这才看向杯子。
水清澈无垢,入口丝丝发甜,喝下才片刻,就觉得身子有力。
听娘亲说,灵泉能治病,养颜,种菜……作用极多。
她喜出望外,褪下玉镯,想要瞧仔细。
但离了手腕,水珠也没了,玉镯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
与此同时,脸奇痒无比。
柳云芝紧紧握着玉镯,走到铜镜处,就见里面的人痛苦的蹙紧眉毛。
朱砂格外艳红,甚至还往外凸起,别的地方也跟着泛红。
她心下一动,将玉镯戴了回去。
水珠沁出,盈满手心。
她取出帕子浸湿敷面,过了一会儿,痒意消退。
震惊中的柳云芝回神,立即想起当年被赶外庄时的情景。
当年心思单纯,被刁奴诓骗走了玉镯,不久后就脸发恶疮,久治不好。
这恶疮不是偶发,而是必然。
什么能导致如此?是毒!有人给她下毒!她咬着唇,一声冷笑哼出,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
能给她下毒的定是柳府的人。
正屋小侯爷,你还没喝药。
翟紫兰靠在柱子上,好心提醒。
谢栾脸一黑,无奈端起碗饮尽。
苦味弥漫,他皱起眉,都看见什么了?翟紫兰转了转手腕的护甲,高高的马尾随之一荡,云嬷嬷出府后往觅香坊去,鬼鬼祟祟,像是约了人。
我没敢走近,怕被发现。
只留个眼在那,不管他们做什么,都逃不过我们。
她说到这,眉头如春水皱起,小侯爷,我想着还是晚些出都。
这些日子,贺粲不在,有李木和云嬷嬷,我怕阿宋没法护着你。
她不会现在伤我,在她眼里,我受了重伤,命不久矣。
苟活两月,已是极限。
谢栾有些虚弱,阖眼,睫动再睁,她怎么可能会有额外动作,好让玄皇怀疑她?果真是蛇蝎毒妇。
翟紫兰咬碎银牙。
座上人眸如琥珀,清冷之颜却吐出最为刻薄的话:她可比蛇蝎还毒,但至少这两个月,我们可以平安度过。
说的容易,两月后就是鬼门关。
师傅不在,让她医治,只有一成把握。
小侯爷,不然我们回去北地之都,何必待在这糟烂的地方。
衡都,是烂透了,乌烟瘴气。
是人所在之地,就会有矛盾。
北地和衡都,有什么区别。
谢栾呼出一口气,放心吧,我不会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