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擅闯

2025-03-22 08:15:36

金花在院里帮着扫雪,时不时头往外看。

丑月作陪了一会儿,太冷,又跑回了屋里安稳的睡去。

怎么还不回来?金花嘀咕了好几遍,拿着扫帚也没有好好的扫。

反而目光时不时朝着小门看。

小门是开着的,阿宋小郎君一炷香前出去,说是有要紧事。

叫她守在院子里,谁都不能放进来。

又扭身,瞧见屋里点着灯。

有个人影,正坐着看书。

小侯爷可真用功。

她咕哝一句,看了眼铺了薄雪的路,大力的往边上扫。

到院门边,听到了个熟悉的声音。

给我滚开,我是小侯爷的乳母,你们还敢拦我!说是乳母,云嬷嬷也没说错。

当年谢栾生母就木,他还未断奶。

老侯爷又在北地,一时家中无了主事的人,云嬷嬷被叫了回来,暂当起了乳母。

吃了大概半月的奶,老侯爷快马加鞭回来,接到身边照料。

记着云嬷嬷的功劳,也允许她继续留在侯府。

金花将耳朵贴在门边,外头守着的侍卫说道:云嬷嬷,您别为难我们,小侯爷说了,不让任何人打扰他。

打扰?云嬷嬷尖利的叫了起来,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那旁人吗?滚开,再不滚开,我到时候让李木把你们都赶出去。

接着就是推搡声,云嬷嬷和李婆子的力气敌不过两个守卫,怎么都进不来。

她只能气的甩袖作罢,离开时,恶毒的盯着门后。

柳云芝回来时,金花连忙跑到她身边,把小门一关,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身后还有人。

被拉个满怀的柳云芝欲言又止,张嘴就被小丫鬟打断。

金花比她高半个头,圆头圆脸,说起话来像是打铁一样脆生。

将刚刚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柳云芝眉头锁紧。

阿宋,你说为什么云嬷嬷非得闯进来。

金花想不明白弯弯绕绕,身为奴婢,不就是要听主子的话。

小侯爷都说了,不许人来打扰,这云嬷嬷还在外头闹事。

真真是不要脸,一点没把自己当成奴才。

想着,她就见到阿宋小郎君边说边去开门,她怕是有异心。

话还没琢磨个明白,金花在门后见着个熟悉的脸。

敏儿?她,她不是被关在柴房里等着发落吗?偷了主家东西的奴婢,是要被发卖出去的。

金花百思不得其解,想着自己听到的一些事情,上前护着柳云芝,你来干什么,还想欺负阿宋吗?敏儿脸色苍白,身子比先前瘦了大半,就靠一张皮撑着骨头。

进来时,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人刮倒。

我……我不是。

她缓缓低下头。

放在柴房那么些时间,敏儿也算是经寒历冷。

出了事,原先与她交好的避之不及。

她讨好的云嬷嬷更是对她不闻不问,甚至还纵容那几个婆子杀人灭口。

敏儿被磨去了尖锐,瞧人的眼神都带着一份不自信。

她唇角扯了扯,最终也笑不出来。

我是来给阿宋郎君帮忙的。

金花不信的挑眉,就你,不害阿宋就不错了。

还帮忙,有那么好心。

被误会的敏儿也不解释,她死死的掐着虎口,想起不久前的事情。

在柴房里,她被打,被折磨,几乎快冻死时。

就是这个人,出现在她面前,给了她两个选择。

死还是活着。

敏儿选了后者,她要活着。

活着看云嬷嬷遭报应。

金花望向柳云芝,真的?嗯。

好吧,那你在这里要安分守己,她又指了指屋里,小侯爷读了一午后的书,连姿势都不曾变过,真厉害。

她举着大拇指,是真的佩服谢栾。

柳云芝讪笑,是,厉害的。

再想起金花说的云嬷嬷,恐怕她不会善罢甘休,还会再来。

她的目光投向屋内,要想骗过他们,还得来个李代桃僵。

你们都识字?金花不好意思的挠头,晓得些,但是不全。

敏儿迈前,我会。

我入侯府前,跟着生父学过几年。

字是认全了,但好几年没读,怕是有些生疏。

柳云芝勾起唇角,生疏没事,会读就行。

于是她去找了本简单的三字经,让与她差不多高的金花穿着她的衣裳,然后坐在廊下大声念出。

敏儿也换了谢栾的衣衫,像是不像,但坐在书房,隔着墙,也看不清身影。

柳云芝什么都没说,那两人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

她们都没有多嘴,在这侯府,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就不能多问。

有了两人帮忙,柳云芝便一直在谢栾屋里照料。

灵泉是取之不竭,但整日调着情绪,并不好过。

入夜柳云芝累的睡了过去,眼窝湿润。

她频繁想起旧事,就连梦里也都是前世的遗憾和痛苦。

屋外,月华似水,透过一丝窗户的缝隙逃了进来。

冰冷的霜气与梅香一同飘进来,谢栾原先沉压着的胸口也像是疏通一般,畅快的吸了两口。

他的身子,不疼了。

他惊讶中,起身时,无意摸到个柔软的物件。

侧头一看,是阿宋。

他怎么在这?贺粲呢?他捂着自己的额头,稍一想,也明白是自己体内的毒发了。

或许翟紫兰的药,无法抑制自己身上的毒。

只能让贺粲回去找孟神医,他苦笑一番,傻子。

何必救他,不过是命残之人。

反倒累得一个孩子来照顾他。

羞愧,感激,一时间心头满是复杂的情绪。

他的目光落在了柳云芝的睡容上。

乌发几丝落在面颊上,长眉如黛,飞入鬓中。

蝶睫颤颤,一滴晶莹的泪划过小巧的琼鼻上,最后落于殷红的唇。

哭了?谢栾伸手,想揩去那滴泪珠。

滚烫的泪水让他微微一怔,冰冷的双手似乎也在这时回暖。

柳云芝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像是猫一样,将头塞到了他的手心,她颤抖地,近乎绝望的梦呓:娘,不要。

他愣愣的看着泪流不断的柳云芝。

到底梦见了什么,才会如此悲伤。

他没有抽开手,只觉得此时心隙入水,温澜潮生。

翌日,柳云芝是在争吵声中醒来的。

说了不准进就是不准进,你们这些奴才,难道把侯爷的话当作耳旁风吗?金花的大嗓门简直要划破天空。

她眯起眼,不知怎么,自己的眼肿的不成样子,睁都睁不开。

起身时,身上的衣衫随即落下,掉在了边上的鎏金镂空炭火盆,柳云芝起初还有些楞。

她昨夜并没有披着衣衫,捡起时,眉皱成一团。

打量的眸光落在双目紧闭的谢栾身上,他难道醒来过?小侯爷?柳云芝弯腰,粉面慢慢凑近。

几乎可以闻到那呼出的热气,她唤了好几声,却依旧没有回应。

她捻着衣角,直起身,自言自语,或许是金花或者敏儿进来过,小侯爷没必要这样逗我。

院落外停歇的争吵越发响。

柳云芝还未出门就被从窗户后偷溜进来的敏儿拦住,不能出去。

你……你怎么爬窗进来?敏儿穿着长衫,她身量与衡都一般男子差不多高。

但谢栾的衣衫给她还是大了些,爬进来时,被木勾子扯住了衣衫。

她急得汗都出来,现在不能出去。

小侯爷病重的事不能让云嬷嬷还有李管事知道。

好不容易挣脱开,敏儿上去抓着柳云芝的手,他们不敢闯进来,至少在外人的面上,要做做样子。

可要是你出去,他们定会借着想要知道小侯爷的安危,污蔑你。

敏儿着急的指着幔帐后的床榻,小侯爷昨日还无恙,今日就不省人事。

到时,罪名就会落在你的身上。

方人者,会被抓起来。

柳云芝稍微思忖,敏儿说的有道理。

她停住脚步,眸光淡漠,冷冷的警告:今日你所看见的,都不准往外说。

谢栾的事,不能外传。

敏儿重重的点头,是你放了我,敏儿这条命就是小郎君的。

她举手,指着天,一字一句。

我敏儿对天发誓,绝不会背叛小郎君。

柳云芝心中出现了细波,全身像是压了枷锁一般。

她留敏儿,不过是为了以后的计划,根本不需要她的忠心。

不必,你的主子该是小侯爷。

她迟早要离开,留在侯府,一是借谢栾的羽翼韬光养晦,在最近的地方,盯着顾寒和柳烟儿。

其二……她看向谢栾,拿定了主意,坚定的看向院门。

云嬷嬷好不容易骗过门口的守卫,将人诓去救火。

没想到要进去了,却被一个小厨娘拦住。

她上下打量,白眼都要翻出来,让婆子闯进去,谁知道金花直接回去就抱着个石凳子来。

她还没搞清楚,就看见那东西往自己这边砸。

好家伙,这小贱人想杀了自己?躲开了,院门被她直接关上。

死奴才,你敢吓我。

云嬷嬷气的一口血要吐出来,她瞪了一眼,立即有婆子去敲门,里头的人大喊一声,不准进,小侯爷说了,他要教阿宋小郎君念书。

别的事,没空,没空!你这死奴才,嬷嬷是有要紧事见小侯爷,你居然敢拦着。

阿宋郎君说了,不准进。

金花背抵着门,任凭外面怎么敲,就是不开。

你这头倔驴,嬷嬷是普通人嘛?管你是谁,阿宋郎君说了,就是不能进。

金花!你头被门夹了是不是,阿宋就是个捡回来的乞丐,连侯府的主子都算不上,你听他的干什么。

阿宋郎君说了,小侯爷要清净,谁、都、不、见!金花正说完,就见到柳云芝和敏儿一块儿出来。

她正高兴的打招呼,就听见阿宋小郎君脸色一白,金花,离远点。

还没反应,外头已经有了喝气声。

一、二!碰,猛地一下,金花被踹开的极远。

柳云芝咬唇,去扶已经来不及。

院门落下,灰尘四起。

阿宋算个什么东西,你这个奴才,给我认清楚,侯府的主子只有小侯爷一人。

洪亮的声音穿透屋顶。

李木在院中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那矮个的黄毛小子身上。

你就是阿宋?柳云芝独自站着,她昂着头,没有一丝的害怕。

是。

身后的敏儿早已躲了起来,她是底牌,此时还不能露出来。

不远处的金花爬了起来,柳云芝担心的摇头,让她不要过来。

可小丫鬟就是不听,一步步的走过来,甚至还冲着她傻笑说没事。

她的指甲掐在指腹,疼让她回神。

李木等的就是这句,根本没有给她说话机会,挥手向前,不入流的东西,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上,给我拿下。

金花急得跑来,挡在柳云芝的跟前。

不可以,你们不能这样对阿宋郎君。

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打。

不要,不可以让他们伤害阿宋。

金花展开手臂,紧闭双眼,就是不让开。

眼见那些人就要冲过来,柳云芝大呵:你们敢!柳云芝看着稚嫩,可那双眼睛犀利如刃。

你们抗令擅闯,难不成是想叛主不成!这个罪极大,李木和云嬷嬷都不敢担。

后者更是恼羞成怒,大骂,杂种!再胡说话,我便扯烂你的嘴巴。

李木虚压手,让云嬷嬷稍安勿躁。

他看向那小子,觉得有些棘手。

怪不得,翟、贺两人能放心离开。

柳云芝丝毫不怕,我是不是胡说话,你们心里有数。

若不是想叛主,因何带着一众人罔顾侯爷之命,闯进正院。

西院走水,是重事。

我来禀告小侯爷,有何不对。

云嬷嬷早有借口,恶狠狠的瞪着。

反倒是你,阻拦我们见侯爷。

定是侯爷出了什么事,小杂种,你老实交代!果然和敏儿说的,想要往她身上泼脏水。

她快云嬷嬷一步,抢先说道:既然是求见,为何不能稍等,等金花禀告。

我……这,她打的就是出其不意,好看看谢小侯爷是不是真的病重昏迷。

被问住后,云嬷嬷一时语塞。

李木余光扫向紧闭的书房,再看柳云芝面颊带笑,如在风波外。

难不成,谢栾没事?但他算过,这几日应该会毒发,绝不可能会好好的。

他收敛心思,忽而大笑。

一众人摸不清头脑,看来是我关心则乱,前几日瞧小侯爷脸色不好,原先伺候在身边的神医之女翟娘子又不在,生怕出了事。

既然没事就好。

他突然松口,让柳云芝直觉不好。

也请阿宋小郎君原谅则个,我们武将出身,做事粗鲁了些。

李木作揖赔礼,看的金花一愣一愣。

就这样,事情过去了?柳云芝紧绷着,死死盯着他的动作。

不对劲,他定有后招。

她道:李管事放心,这是你的职责,谈不上怪罪。

李木手扶胡须,唇角的笑意越发大,是,确实是职责所在。

还请阿宋郎君请小侯爷出来,宫里来口信,贵妃有请。

柳云芝正寻法子想婉拒,李木已经动了起来。

她呆愣的片刻,李木冲着书房,边喊边往里面冲。

敏儿,敏儿还在里面。

她怎么也没想到,李木居然如此大胆!不行,她不可以让李木进去,眼见着书房门就要被李木推开。

吱呀一声,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都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