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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章 手足

2025-03-22 08:16:25

外阁间中燃着檀木香, 一圈一圈的香气从古铜色的香炉上盘旋而上,凝神静息。

李恒坐在屏风后的案几上,一面用手帕捂着口鼻, 轻轻咳嗽了两声,一面问道, 消息确切吗?邵安知与李恒对坐,李恒问起, 邵安知应道,确切。

李恒目光微微垂了垂, 应当是藏了喜色, 却又不怎么能打得起精神, 苍白的脸上没有太多血色,一看便是久病模样,同李裕有些许挂像的面容,却更成熟儒雅,久病缠身,便多了几分清瘦,温和里也带了些许拒人千里。

邵安知同他熟络, 业已习惯。

他没开口打断,邵安知便继续说,月前, 废太子就死在定州了。

当时定州城内的情况很混乱, 还遇到宋时遇倒戈,带着禁军打开城门,护着废太子出了定州城。

原本这一趟应当能逃脱了, 但当时天色晦暗, 茗山一带又地形陡峭, 宋时遇和废太子对地形都不熟,所以被鲁一直率人撵上,鲁一直的箭法殿下应当听闻过,中了他两箭,据说一件还刺穿了胸膛,是没有生还可能了。

李恒听得认真,但也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邵安知停下等他。

他摆手,示意邵安知继续。

邵安知便继续道,废太子也知晓自己没有生还可能了,不甘心被擒受辱,就自己坠崖了。

茗山陡峭,都是万丈生源,尸骨都不可能寻到,只能是粉身碎骨。

我也遣人多方打听过了,不会错。

废太子确确实实已经死了,这一点没有异议。

贵平和鲁一直在月前也已经启程回京,这次的事情闹得有些大,不止陆冠安,就连余家,邹家和唐家都牵涉其中,在东宫手中就是一个烫手山芋。

但比起这些来,废太子都有逃走的可能了,东宫还是会倾向于杀了废太子。

邵安知说完,目光看向李恒,殿下,终于到今日了。

李恒放下早前遮住嘴角的手帕,轻声道,我是没想到,李裕最后落得这样的境地,身中两箭,被迫跳崖。

邵安知也看不清他眸间神色。

许是久病习惯了,眼神中早就习惯带了晦暗之色,说到方才最后那句时,整个人都带了些阴郁,同平日里温和的模样判若两人。

邵安知同他多年故交,知晓他其实对废太子这个弟弟并不厌恶。

邵安知继续道,殿下手中有陆平允的把柄,早前陆平允两面三刀的证据,也握在殿下手中,殿下杀了陆秋实,陆平允当即就听话了,只是陆平允此人小心思多,知晓游走在两方,容易翻船,所以想到同唐家结亲。

唐家同殿下母亲沾亲,他是借此示好,也告诉殿下,殿下的事,他会办。

但这样的人留着也是祸患。

李恒端起水杯,轻抿一口,淡声道,我不用他,他是不是祸患都没关系,只要他还有用处,就物尽其用。

他要是想反过来咬上我一口,我会拔了他的牙齿,让他无处立身,他是小心思多,但也输在小心思太多。

邵安知又道,他能想到利用陆家和唐家结亲之事,趁陆冠安送陆江月去定州成亲的时机,让陆冠安去做这些事,算无所不用其极。

他原本想不知不知觉行事,然后嫁祸给东宫,没想到废太子会趁乱逃跑,反倒悲壮跳崖,这对殿下是好事。

废太子死得越悲壮,朝中越容易引起悲愤和共鸣,好端端的天子骄子,走投无路到了这种份上,旁人会如何想?陆冠安歪打正着,反倒比我们早前计量得要好,只是有一条,原本想借此事激化东宫和永安侯府的矛盾,眼下看有些难了,如果贵平咬死了是陆冠安放火,此事都赖到陆冠安头上,永安侯未必会同东宫翻脸。

不见得。

李恒说完,又用手帕捂着嘴角轻咳两声。

邵安知担忧,殿下这些日子咳得更厉害了……李恒摇头,事情没落定,心中一直惦记着,老毛病,等定下就好了。

李恒说完,又轻抿了一口杯中的水,而后放下水杯,继续说道,载言(邵安知字),原本永安侯就疼温印这个女儿,早前李坦拿温印试探永安侯,已经踩在永安侯的底线上。

永安侯没发作,是因为温兆才死,尸骨未寒,永安侯府还有两个幼子,是永安侯顾全大局,却并非是永安侯咽得下这口气。

许是说话说多了,李恒又咳嗽了两声,而后才继续,你不知道,原本永安侯就喜欢废太子,但他不想把女儿送入宫中,却不代表他不喜欢这个女婿。

永安侯府羽翼足够,只要永安侯想,只是时日问题,等到时机成熟,寻个机会让废太子流放,远离京中,也未尝不是永安侯所想。

但偏偏出了这样的事,你是太小看一个做父亲的底线了,更何况是永安侯……李恒指尖轻叩桌沿,不管陆冠安是不是受东宫指使的,都不重要,只要陆冠安做了,就要有人负责,永安侯府是百年世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真要惹得永安侯鱼死网破,再有赵国公的事情在先,朝中恐怕会群情激奋,李坦收不了场。

而且,贵平也在,李坦百口莫辩,洗不清的。

载言,你我要做的,就是推波助澜,将李裕被逼悲壮跳崖,说成是李坦早有预谋,特意让李裕去的定州,为的就是在路上杀了他。

陆家是李坦的人,鲁一直也是李坦的人,贵平更是,李裕不想死也只能死,李坦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等下月,国中谣言四起,就让人写檄文痛斥李坦罪行,你我揭竿起义……邵安知看向他,殿下,终于到这一步了。

李恒握拳轻咳,是啊,我都怕时间不多了……言辞间,屋外的声音响起,小殿下,您慢些,别摔了,殿下在同邵大人一处说话呢~邵安知看向李恒,小殿下来了。

李恒也笑了笑。

两人收起话题。

邵安知知晓,在小殿下面前,殿下是不会谈及旁的事情的。

爹爹~小丁卯入内。

小丁卯只有三四岁上下年纪,正是最讨人喜欢的时候,粉雕玉琢,可爱至极。

邵安知见过小殿下。

邵安知恭敬拱手。

小丁卯笑道,邵叔叔!邵安知也笑,殿下不能这么叫,唤臣下名字就好。

小丁卯点头,邵叔叔!邵安知和李恒都笑开,李恒朝他道,你就由得他去吧,他喜欢叫你邵叔叔。

李恒都开口,邵安知只得作罢。

你去忙吧。

李恒吩咐一声。

邵安知拱手离开。

转眼,屋中就剩了小丁卯和李恒两人。

爹爹,你又咳嗽了。

李恒抱起小丁卯,小丁卯看他。

李恒温和道,爹没事。

小丁卯眨了眨眼。

怎么了?李恒问起。

小丁卯如实道,昨晚做梦,我梦到我养的小兔子了,我想回家了,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呀?李恒温声,再隔一些时候,爹爹带你回家。

小丁卯笑道,我都想三叔了!听到他提李裕,李恒愣住,轻声问,怎么了?小丁卯道,三叔很忙,也会抽空陪我往,还会和我一起吃糖葫芦,还会陪我抓鱼,我就是好想三叔……李恒明月光微微怔了怔,没继续小丁卯的话题,而是换了话题道,丁卯,从今日起,不要再叫丁卯了。

小丁卯睁圆了眼睛,为什么?可是小丁卯就是小丁卯啊~李恒耐性道,叫你的名字,李冕。

加冕的冕。

小丁卯还小,不明白得看向他,李冕?李恒伸手弯了弯他耳发,轻声道,嗯,李冕,冕儿,早前爹不争的,爹给你争。

李冕听不懂,争什么?李恒笑道,争爹这辈子没有的,但你会有。

李冕又眨了眨眼睛,忽然道,爹爹~怎么了?李恒温和笑了笑。

李冕搂着他的脖子,亲昵蹭上,我不要爹爹争。

为什么?李恒问起,他知晓,丁卯连争是什么都不明白。

李冕嘟嘴,我不想爹爹辛苦,爹爹的一直病着,我想爹爹的病早些好,我一直同爹爹一处。

每次李恒大病一场的时候,李冕都看不到他。

李恒眸间触动,但不能同他说起他的病永远不会好,李恒柔声道,冕儿,你总有一日会长大,爹爹不会时时刻刻都同你一处,所以爹爹都要给你安排好,这样爹爹日后不在,也安心。

李恒抱他上床榻,睡吧,爹爹陪你午睡。

小孩子哪里懂这些?听到李恒要同他一道午睡,李冕就见早前的事忘到了脑后,赶紧闭眼睛。

李恒俯身吻了吻他额头,睡吧。

李冕轻嗯一声。

李恒看着他,也伸手替他轻轻拍了拍。

早前没有你,爹什么都不要。

但有了你,爹就要给你争。

即便有一天爹不在,你也不用像爹一样。

李恒转头轻咳两声。

你要比爹好。

……良久,等小丁卯睡了,李恒目光才落在一处出神,想起早前的事来。

大哥!李裕到了他府邸。

太子怎么来了?他问起。

李裕笑道,我来看小丁卯啊~小丁卯~李裕半蹲在丁卯跟前。

三叔!丁卯伸手要他抱。

李裕俯身抱起,我带了糖葫芦,要不要一起吃?好!丁卯欢喜。

不能吃那么多糖,一人一半!李裕叮嘱。

小丁卯朝他道,爹爹,我和三叔一人一半,不吃那么多糖~李恒温和一笑,朝他颔首。

丁卯在一处吃糖葫芦去了,李恒问起,太子这么忙,还特意来这里。

李裕笑道,正好路过,想起丁卯就来了。

李恒也看着乖巧吃着糖葫芦的丁卯笑起来。

李裕才又看他,其实我也想大哥了,大哥早前病了,好久没见到大哥,我想大哥了。

他看了看李裕,握拳轻咳了几声,眸间都是笑意。

大哥好些了吗?李裕担心。

他一语带过,就这样,不说这些了,今日忙吗?留下来一起用晚饭吧。

李裕颔首,好啊,银耳莲子羹。

小丁卯放下糖葫芦,我也要!李裕抱起他,又同我抢~小丁卯搂着李裕脖子咯咯笑起来,我要三叔背~上来!李裕蹲下。

小丁卯哈哈笑着扑上去,李裕险些摔了去……到眼下,李恒耳边还是两人的笑声。

李恒忍不住接连咳嗽,这次一直咳嗽,咳嗽了许久,最后只能起身,离丁卯远些。

等这一阵急咳完,李恒放下手帕,才见手帕上的丝丝血迹。

李恒微微皱眉,他没多少时间了……想起李裕早前同丁卯在一处时哈哈哈大笑的模样,李恒心底似是被什么刺痛一般,但很快,又敛了眸间微怔。

生在帝王家,哪有什么手足之情……作者有话说:宝子们,我是不是终于恢复正常更新了~还是提前到20:00吧,不然越来越晚,鞭策下明天见!——————跳订的宝子们别错过上一章,不然会忽略很重要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