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崇铂是昨晚的飞机, 中午一落地就让司机驱车来了观澜湾,他的眼里挂着红血丝,看起来突然老了很多。
自从上一次回来与周靳深说了一些话之后, 他们有几个月没有联系, 过年他也没有回国。
五天前, 当他在夏威夷度假时,Adeline突然打来电话告诉他周靳深出事了。
他问什么事,Adeline说, 周靳深所乘坐的车子, 可能冲进了布鲁克林大桥。
周崇铂并没有看到任何实时新闻报道, 紧接着就是很多求证电话打进来,有周鸿明、周猷泽的, 还有一切关系较近的生意伙伴。
周崇铂动用社会关系了解事故现场情况, 救援人员称只捞到了车子和司机,后排乘客下落不明, 目前救援团队正沿着纽约东河在找人。
他还没来得及吃降压药和速效救心丸,紧接着就看到林氏金融前常务总裁岳霖被联.邦.调查局通缉的消息。
六天前。
就在周靳深收到威廉的线报后, 他们并没有登上原定的那架飞机,而是驱车前往了另一个城市, 与此同时,一场精心策划的车祸正在布鲁克林大桥发生。
漆黑的夜色下, M集团驻美办事处的那辆轿车冲向河水里, 当救援队赶到,车里只有一摊血渍,一番搜寻, 只有司机被救上岸, 没有人知道另一个人被冲去了何处。
所有人都不知道车里究竟坐的是不是M集团总裁周靳深, 当记者的求证电话第一时间打进来,就连Marchon集团董事长也不清楚自己的继承人究竟出了什么事。
包括岳霖在内,他们只看到陆续报道出来的车祸坠河新闻,只听说,司机在抢救室接受采调查时声称周靳深当时就在车上的证词。
没有深度新闻报道,连M集团总部也对总裁目前的处境一无所知。
甚至,连总裁夫人林知予,也似乎对这个突发状况不知情,在车祸发生的时刻,还一如往常的在片场拍戏。
越是这么风平浪静,越让岳霖相信司机的证词,为了稳定股价和市场,他相信周崇铂有能力让周靳深死讯带来的冲击被降到最小。
但凡事没有绝对,他越是这样笃定,就越是惶惶不安。
高高在上的周靳深,就这么被他拉下了神坛吗?岳霖在长岛别墅召见了执行任务的人,那个叫威廉的前美国海军海豹突击队队员。
与他一起出现的,是戴着防弹背心,背着AR-15型突击.步.枪的F.B.I执法人员。
他还是大意了。
因为太想确认周靳深的生死,他兴奋的有些过头,铤而走险亲力亲为,竟然一时将自己暴露出来。
而周靳深,大概也是利用这个心理来反制他,让他主动暴露位置。
一场激战,岳霖的人将多位执法人员射伤,而他自己的腿部也中了一枪。
长岛别墅的结构并不是表面上那样简单,私自挖掘的地下室如同军备武器库。
在手下的帮助下,岳霖逃出生天。
不过,因为长岛别墅的曝光,联.邦.调查局成功从地下室里搜集到岳霖这些年所做违.法.勾.当的实证。
Merc组织被一网打尽。
而肖艳,也在M集团驻美负责人费铭向联.邦调查局提交证据后,面临包括经济犯罪在内的多项指控。
......你一直都在调查林氏金融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觉得自己很厉害?周崇铂在书房的沙发上,鬓边青筋暴露,脸色阴沉,丝毫没有压抑周身愤懑之气。
周靳深靠在办公椅上,两个指腹捏着手机,转个不停。
你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是国际.犯.罪集团,如果在调查过程中被一枪打死,你有什么脸面去见你的父母?周崇铂冷厉的声音回响在书房里,连空气中的颗粒物都像是被吓了一跳,四散飞了起来。
周崇铂站起身,终究没有压住情绪,指着周靳深的鼻子,告诉他们你为了一个女人而死?周靳深转着手机的动作并没有停,被周崇铂用手指着,他不怒也不急,眸光依旧清冷淡漠,站起身,垂眸接下爷爷的怒骂。
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我能处理好。
这是他一个下午对周崇铂说的第一句话。
所以,你也不必事后追究。
周靳深的声音又沉又冷,像是裹着积了千年的冰雪。
林知予在门外心跳的厉害,剧烈的恐惧感与压迫感迅速席卷全身。
她不知道周靳深在调查林氏金融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当爷爷说到生与死的时候,她被吓得不轻。
能让他这样生气的怒骂,她不知道究竟事情有多么严重。
知予。
林知予听到身后传来钱叔的声音,惊慌失措地回过头,看到钱叔作出一个嘘的动作。
老爷子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你别去凑这个热闹。
看到林知予似乎想推门进去,钱叔声音压得很低,几乎低到林知予快要听不清。
林知予的手蜷缩的很紧,红着眼眶,眼里又是一片水光。
但是她却没有要跟钱叔离开的意思,她想进去,和周靳深一起听爷爷的骂声,至少她能站在周靳深身边,陪着他。
知予,听我的劝吧,别进去。
钱叔看出了她的纠结,又走近一点,小声道:你和少爷不一样...他和董事长流着一样的血,他被骂和你被骂,是不一样的。
钱叔说话的声音很温淡,也很陈恳。
林知予的手握的更紧了,她咬了下干涩的嘴唇,整个人都僵硬的紧绷着。
片刻后。
在钱叔关切的视线下,她还是停下了推门的动作,就像个被放掉的弓一样,突然就松懈下来。
她转身,垂下头,整个人都笼罩在低落的颓势里。
林知予回到房间里,坐在床上忘记了自己还要做什么,她的手紧紧攥着,手心已经冒出了汗,指尖掐在肉上,痛感却没有多少。
她的悲观主义又在作祟了,周靳深在美国究竟经历了什么事,会让爷爷那么动怒。
她又觉得自己好过分,就算他不主动说,她竟也没有继续问。
她真的关心周靳深吗...她连他每天都在做什么都不知道,还埋怨他怎么这么晚才回国。
而林氏金融,背后的事情真的很棘手吧,棘手到惊动了爷爷,棘手到周靳深去了快一个月,人都瘦了好多。
林知予有种如梦方醒的顿悟感,这种顿悟还伴随着心脏骤然收紧的疼痛,让她快要喘不过气。
她整个人,以及背后的家世,对于周靳深而言,是没用又沉重的包袱...不是吗...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外面的天色都暗下来了。
林知予不知道周崇铂是什么时候从书房出来,他只记得走廊里起了一片声响,有Adeline和周崇铂身边几位工作人员用英语交谈的声音,有钱叔恭敬的问候,还有鞋子错落踏在楼梯上的声音。
就是没有听到周靳深的声音。
林知予的心砰砰跳个不停,她想从卧房里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形,她不知道要不要跟爷爷打招呼,爷爷知道她在家里的,她不去打招呼是不是很失礼。
可是,她又怕给周靳深添乱。
不知道周靳深现在是什么样子,能让爷爷这么生气,他不会好过到哪里去吧...林知予正要推门出去,就看到刚刚走到门口的周靳深。
他已经换了一身黑色的西装,里面是白衬衫,打着黑领带,全身上下的细节之处都透着矜贵。
他的面色如往常一般清冷淡漠,好像无事发生一样,盯着她的眼睛,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就刚刚回来的。
林知予刻意敛下眼底氤氲的水气,让自己的情绪表现得没那么明显,她又补充道:回来路上在车上睡了一觉,眼睛有点红。
周靳深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我跟董事长出去一下,晚饭你自己先吃。
哦。
林知予紧抿着唇,手指握在一起,五官的线条有些紧绷。
乖。
周靳深摸了摸她的头发,揉了一下。
林知予闻到了他抬手时,身上淡淡的清香,这种味道已经熟悉到变成了让她安心的存在,就那么短暂的一丝一缕,就让她苦闷压抑的一颗心,有了喘息的机会。
林知予晚饭也不知道吃了些什么,拿着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米饭也吃不下几粒,喝着张姐盛出来的汤,她温温吞吞含进嘴里,好久都咽不下去。
餐厅的吊灯很亮,投下一圈圈光束在她的脸上,把她眼底的泪光照得分外清晰。
她心里实在乱的厉害,想发微信给周轻轻,又怕她大过年的也跟着一起郁闷。
晚上洗好澡,她很早就躺回了自己床上休息。
她心里压抑得难受,翻着周靳深在美国时给她发的微信。
一个个通话记录,一条又一条长长短短的话语,还有他拍的日出日落,风景照和每天的天气预报,穿衣指南。
字里行间里,没有任何地方提及他所面对的困难与处境。
反倒,每天都在关心她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还跟她说那么多的情话,关注她的微博,给她评论,知道她减肥,还派了医生过来给她体检,做健康规划。
为了让她在剧组里受欢迎,一次次给她粉丝应援。
他太好了,好到她都不知道怎么能回报他的好。
她实在难过的厉害,趴在床上又流了好一阵眼泪。
手机突兀的响起来,是言西诚发来的一连串消息。
第一条消息是一张全英文的新闻截图。
【言西诚】:岳霖被通缉了,肖艳也被抓了,被控14项证.券欺诈、内幕交易以及非.法金融交易罪,是不是都与林氏金融有关?林知予盯着手机屏幕,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再看那张新闻截图,F.B.I对Merc组织背后实际控制人岳霖发出全球通缉令,悬赏800万美金。
紧接着,又有一条消息跳出来。
【言西诚】:好像Merc策划了一起谋.杀案,跟周靳深有关,Marchon集团压着新闻没让这个内幕爆出来。
林知予看到谋.杀案与周靳深三个字出现在一句话里时,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她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心里难受的厉害,是后怕,更是内疚。
记得从长岛回来的那天,周靳深对她说,他会让她慢慢相信他,只要她不离开。
他是那么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从来都只有别人景仰他,有求于他,却在那天变得几乎不像他自己,放低了姿态,用无比恳切的语气求她,好像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周靳深说到做到,可是她呢,好像从来都不曾与他并肩前行,同甘共苦过,甚至连出门面对周崇铂的勇气都没有。
失魂落魄地回了言西诚的微信消息,林知予又拿起手机。
她不知道周靳深在哪里,跟爷爷一起去做什么了,但她真的很想他,想他的怀抱,想他的声音,想知道他在纽约都经历了什么,想知道他是怎么回到了她的身边。
......嘟电话响了很久。
林知予的心跟着听筒里的拨号音,一起收紧。
......嘟响到后面,一直都没有人接听。
林知予握着手机的指尖有些发白,睫毛颤了一下,有几颗滚烫的泪水落了下来,她也顾不上擦,心空的厉害。
从床上爬起来,光脚踩在地板上,又想起周靳深每次看到她光脚都会皱眉头,然后将鞋子拿回来给她重新穿上。
于是她又退回来,把鞋子穿好,一边举着手机重拨,一边站在窗边,朝门口远望。
......嘟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一边哭一边觉得自己没用,好像从小到大,又悲观又爱哭,遇到什么事情就是哭,除了哭什么都不会。
......嘟窗外是渐渐消融的雪景,观澜湾连成一片的景观灯闪烁着,在她的泪眼里模糊成了星星点点的光斑。
....喂,知予,你还没睡吗?电话接通,周靳深声音传了出来,又轻又温柔。
身后凛冽的风声,几乎快要将他的声音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