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醒来, 时钟指向十点,窗外已是一片漆黑,唯有房间里灯火通明。
林知予抬头环顾着宽敞的卧室, 装修风格是她喜欢的法式复古, 白色的弧形沙发, 范思哲的复古壁纸,廊柱、雕花和吊顶的线条,每一处细节都华丽极了。
她揉了揉哭到酸胀的眼睛, 穿上拖鞋, 打开了卧室的房门。
走廊的灯没有开, 看起来空荡荡的一片漆黑,楼道里安静的有些诡异, 与室内的奢华明亮仿佛隔绝于两个空间。
这幢别墅太大了, 以至于周遭的一切寂静到没有半点生机。
她没有胆量走出去,只是借着卧室的光转头四处打量, 右手边的墙面依稀可见画框悬挂过的痕迹,左手边好像是走向四楼的楼梯。
她不由害怕起来, 全身的寒毛都颤栗着,血液直冲脑袋, 感觉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
通往四楼的楼梯拐角,立着一个高大的白色影子。
在黑暗的角落里反射着苍白的月光, 它没有四肢、没有五官, 庞大又显眼,无声的在夜色里伺机潜伏着,轻飘飘的白色衣衫幽幽伴着穿堂风拂动着, 好像下一秒就要露出血盆大口, 张牙舞爪地朝她扑过来。
不要过来啊!她愣了一秒想逃跑, 中邪了一样,腿脚酥软得几乎没有力气,只能尖叫着,朝着有光的卧室退回来,慌乱间扶着墙的手肘撞到了一个开关。
啪嗒祸不单行,卧室的灯也被她稀里糊涂地按掉,本来外面已经够昏暗了,当下屋子里也陷入黑暗。
林知予跌坐在地上,凭着直觉朝门口的反方向挪动,生怕那个白色的鬼影察觉到她的动静,然后扑过来用布满血水的鬼爪拽着她的脚,缠着她的身体将她掳走。
她越想越害怕,觉得那个鬼影正在朝她走来,以越来越快的速度逼近着,紧接着,她竟然听到了逐渐沉重的脚步声,黑暗中那个影子越来越高大,带着风朝她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要过来啊!不要过来!她尖叫着,挣扎着。
别害怕,是我。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熟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清洌低沉,在黑暗里带着让人安定的穿透力。
呜.....林知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许是真的中了邪,她竟然在听到那句人声后没有防备的哭了起来。
黑暗中,她听到节奏有些错乱的呼吸在头顶发出轻响,竟然又哭得更厉害了。
灯光重新亮了起来,林知予被刺眼的光照得睁不开眼睛,下一刻就被周靳深拥入怀里。
他的肩膀宽阔极了,手臂紧紧的将她包裹在怀里,任由着她嚎啕大哭。
林知予想要停下来,可是眼泪却好像决堤了一般,肆无忌惮地流下来,难过于刚才恐惧绝望的一幕,难过于她现在的处境。
眼泪不争气地肆虐着,落在她的脸颊上,落在周靳深的胳膊上。
她感受到了周靳深剧烈跳动的心脏和没有节奏的喘息,他的手温热无比,抱着她,像是在抚摸一只刚出生的小猫。
不怕了。
周靳深的声音很轻,温和的有些不像他。
没事了。
不要怕了,都好了。
林知予想到了林今远,想到在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也不在了,想到他是如何绝望而冰冷地离开这个世界,想到她再也无法真实拥有父亲的怀抱...林知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周靳深的面前情绪失控成这幅样子,然而她真的好难过,好想哭,像个傻子一样,任凭自己嚎啕大哭,任凭自己被他抱在怀里。
她什么都做不了,她既不能救回爸爸,更不能救回林氏金融,时至今日,她还能靠什么独活在于世呢。
良久,才缓缓止住哭泣,问:你去哪里了?林知予问出口,才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问他,像是她好像真的很需要他一般。
在楼下,你刚才怎么了?周靳深认真回答,打量着她的泪眼,缓缓收回了手臂。
温热的拥抱消失,林知予也像是回到了现实一样,抬手擦了擦泪痕,站了起来,声音有些生硬:没事。
周靳深也随她站了起来,朝着林知予的视线方向看去,走廊的灯已经被他打开,一眼看过去除了空荡荡的走廊和几个紧闭的房门,什么也没有看到。
你看到了什么?见她刚才没有回答,周靳深不疾不徐地问了一遍。
没什么。
林知予余惊未退地强装着镇定,不想将自己的脆弱袒露与他,脸上的神情也有些尴尬。
周靳深抬眸看向门外,眸底渡入一缕思量,长腿迈开朝门外走去。
你...林知予开了口又忍了下来,见到他回眸,冷着脸压低声音,模糊不清道:你去哪里啊。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周靳深强行带她来这个鬼堡里,她明明还想继续不理他,顺便好好计划计划下一步该怎么走。
可是,所有的节奏都被闹鬼的事情打乱了,这么大一幢房子,除她以外,只有周靳深一个活人。
如果现在周靳深以将她一个人关在鬼堡为要挟,要她放弃离婚财产分割,说不定她真的会答应净身出户来保命。
我出去看看。
周靳深回头,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温度。
她嘴上什么都不说,但他知道,她一定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周靳深停了步子,走回来突然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地牵着她往外走,温热的手指握着她冰凉的手掌,任凭她拉扯和反抗,丝毫不松手。
而林知予被他钳制着,好不容易倒下来的寒毛又束了起来。
走出房间,周靳深着意打量了一眼林知予下意识看出去的视线,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去,第一眼并没有看到什么,回头看了林知予一眼,见她另一只手扒着门边不肯出来,只好松开她的手继续朝楼上走去。
林知予想退回房间里,刚松开扶在门上的手,就听到周靳深在楼梯上慢悠悠问了句,一个人回房间,不害怕了?林知予脚步顿住,又站在了原地。
长岛的别墅并不常住,每周只有住在附近的管家带人过来浇浇花草,修剪草坪,简单打理一次卫生。
因为近一年没有人回过来过,管家将所有的家具都罩上了白色的防尘布,今天早上因为他们要回来才紧急把一楼和三楼的部分房间整理出来。
整幢房子走廊悬挂的名画多数都已经被拿了下来,每层楼梯拐角的缓步台立着的艺术品却并没有收起来,巧的是,四楼则正好放着一尊法国艺术家的后现代雕塑。
高高瘦瘦,规格巨大,当然也难逃被管家罩上防尘布的命运。
周靳深抬手将防尘布扯了下来,白色的狩猎女神手握弓箭俯视众生,高雅圣洁,古典静穆。
你看到什么了?林知予的声音里带着慌张,缓缓探出头。
周靳深站在狩猎女神戴安娜身边,与雕像几乎一样高,正以同样丰神俊逸的姿态俯瞰着她。
感受到男人情绪不明的视线,她皱了皱眉,想到了刚才在他怀里哭到不能自己的一幕,面色更是尴尬和怨怼,沉默了半响,才缓缓哦了一声,不想再多说什么。
周靳深始下楼,神情温柔地瞧着她:吓到你了,我明天让人搬掉。
危机解除,林知予尴尬的神情并没有减少多少,不想再多和周靳深浪费口舌,冷冷收回视线,转身朝卧室里走,准备关门继续睡觉。
可惜,门关了一半就被周靳深拦了下来。
我煎了牛排,下楼吃点。
林知予想也没有想,回绝道:不要。
你不饿?周靳深带着试探的口吻问她,非但没有离开,反倒将手搭在门边阻拦她继续关门的动作。
我饿不饿,吃不吃饭都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
林知予平静的说着,手上的动作却很用力,将周靳深的手推开,靠着身体的力量抵着门向外推。
周靳深低头看着林知予一点一点关门,视线落在她的脸上,长时间流泪的眼睛带着血色,眼皮上也绯红的一片,看起来有些扎眼。
最终,门还是被林知予关了起来。
一切又重归了寂静,她靠在门边,望着陈设华丽的卧室,心还在不住的颤抖着,不知道除了呆在这里,自己还能去哪,更不知道在此之后,她还有什么未来。
历经一场惊吓,她整个人都软趴趴的没了气力,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再睁开眼睛,以为天应该要亮了,却发现时间才过去了二十分钟。
林知予拉着被子坐了起来,在手机浏览器上搜索了林氏集团以前合作的知名律所,找到了页面上的电话,打了过去。
您好,打扰了...请问是陈平律师事务所吗?电话接通,她将身子靠在床头,讲话的声音变得小心翼翼:对,我找陈律师,哦,他不在啊,那可以麻烦您将他手机号给我吗?对方直接问她有没有合作协议,没有的话不能告知手机号。
我是林氏金融...嘟——林知予的自我介绍还没讲完,对方已经先行结束了通话。
林知予绞尽脑汁回想曾经与林家有关的人,可惜她的记性实在太差了,原本还背下来过林氏金融岳总的手机号,可是后面几位数字有些不确定了,便硬着头皮凭着直觉打了过去。
Hi!Sorry.一开口就是墨西哥口音...排除。
您好...啊...不好意思打错了。
老年人,排除。
您好,请问您是岳霖吗?您好...哦...不好意思,打错了。
周靳深走到到门口,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停下了脚步。
您好,打扰一下,您是孟远征...实在抱歉,打扰您了。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林知予失望的放下手机,仰面闭上眼睛,她不知道还能联系到谁,更不知道联系上了他们,又能问出些什么。
都怪她以前没有好好了解过林今远的生意,林今远想让她念金融系她偏偏喜欢艺术,林今远说以后要找一个金融系高材生作女婿,一起经营林氏,她偏偏说嫁给谁一定是要自己说了算。
而现在呢,周靳深是她自己选的吗?...门外响起敲门声,林知予的神经警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