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靳深推门入内, 黑色的基础款T恤上印着低调的暗纹logo,柔软的材质在身上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肌肉轮廓。
吊灯的光束在他漆黑的瞳仁里洒下几缕碎光,看起来清清冷冷, 却带着几分温柔。
隔着距离, 他的目光与她相遇。
林知予回过神来, 下意识的抱紧被子,一扫刚才拨不通电话时的窘迫和慌张,面上凝着寒霜, 全身都紧绷起来, 像是在对一个陌生人讲话一般:你又来做什么?跟我下楼吃饭。
周靳深的声音不急不缓, 径直走向她,丝毫没有将她反感的表情放在眼里。
我刚才说过了, 我没有心情也没有...林知予的话还没有讲完, 被突然而来的怀抱吓了一跳。
周靳深依旧不给她半分反应的机会,径直将她抱了起来。
林知予本能将他的胸膛和臂膀向外推, 只可惜她的力气太小了,几乎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轻而易举就被横抱起来。
被周靳深抱着下楼,林知予面色已经由白到红再到白。
被迫坐在餐厅里, 她冷眼看着周靳深将平底锅里的荷包蛋夹起来,盛在一个大碗里, 似乎是在为她做菜。
她几乎从来没有看到过周靳深下厨的场面, 以至于望着厨房里的背影,感受到非常强烈的违和感。
特别是周靳深端着那碗东西走来,放在桌上时, 她不得不正眼去看碗里盛的是究竟是什么。
圆的很标准的荷包蛋盖在金灿灿的意大利面上, 下面还搭配着绿油油的青菜和西兰花, 诡异的是,这一切食材都包裹在浓厚的汤汁里。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中西结合的搭配。
像是看穿她的心思一般,林知予听到周靳深清冷又略带尴尬的声音。
买不到别的面,只能先这样做了。
周靳深将面碗向林知予这边推了一下。
一股醇厚的香气飘进林知予鼻腔,闻起来像是炖了很久的菌菇鸡汤,她没有动筷子,想到什么似得开口道:之前的牛排呢?周靳深显然没有想到她还在惦记牛排,冷峻的面容终于有了几分温度,皱着好看的眉,板着脸,云淡风轻道:你一直不下楼,烧焦了。
林知予视线偏了偏,又瞥了眼碗里的面条,伸手拿起了筷子,肚子的确是饿极了,快速的吃完了面,来不及擦嘴就跑回了楼上。
-咚咚咚——林知予在睡梦中听到一阵敲门声,睁开眼睛看了看时间,发现自己竟然一觉睡到了上午十点。
昨晚周靳深做的中西合璧意大利面出其不意的好吃,面条劲道,汤汁醇厚,荷包蛋和碗底的牛肉粒吃起来也很鲜嫩入味。
不知不觉就吃撑了,害得她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觉。
见她没有声音,门外的人轻轻地将门开了一个缝,朝里头打量。
林知予看到了一个矮矮胖胖的女人探头进来,老妇人看起来五十多岁的,长着一副和蔼可亲的华人面孔。
四目相对,比起林知予无神的目光,老妇人反倒吓了一跳,推开门,用十分流利的中文打招呼:Hi,我是Nancy。
林知予点点头,见不是周靳深出现反倒松了口气,从床上起来后,她一边洗漱一边听管家Nancy自我介绍。
Nancy很健谈,一直用非常风趣的话语讲东讲西。
Nancy说自己来长岛工作很久了,两年前在离别墅不远的华商家里做管家,这幢房子一直是待拍卖状态,好像是售价太高,一直无人拿下,直到一年前被周总买了下来。
因为售出的价格很美丽,拍卖方还热情的介绍了纽约数一数二的室内与园林设计师,说是可以重新设计装修方案,但是周总竟然还挺喜欢这里的装修风格和陈设,就原封不动的保留下来。
林知予重新打量着卧室的陈设风格,倒是也没什么兴趣听她讲这些家具陈设之类的话。
实在听得有些无趣,林知予走到窗边,伸手去推玻璃窗想看看外面的样子。
太太!Nancy突然叫了一声,迅速出现在窗边,一脸紧张的抓着窗户的把手。
怎么了?林知予回头奇怪道。
要开窗通风的话,我一会来做就好,我们先下楼吃饭吧。
Nancy平复着自己的心跳,挤出一个劫后余生般的微笑来。
-乌木的茶几上,白雾袅袅升起,茶香袭人。
竹帘半卷,含蓄幽深的中式茶舍里坐着周靳深的两位叔伯,而Marchon集团董事长周崇铂正浇淋着茶宠。
周崇铂膝下有一子一女,女儿离经叛道不听话,嫁给普普通通的教书匠,而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却和儿媳双双丧生于交通事故。
那一整天的新闻台都在播放这个惨烈的交通事故,侧翻的车子熊熊燃烧着焰火,黑色的烟带着浓烈的汽油味不断从车身散发出来,随时都有爆炸的风险,男主人凭着一息尚存的意识,让救援人员先救后座的妻儿。
当他们刚从惨烈的后座抱出毫发无伤的小婴儿时,灭火器里不断喷出的阻燃剂还未来得及发挥作用,那辆被挤压变形的车子就突然爆发出剧烈的火势。
油箱爆炸的瞬间,火焰吞噬了生的希望,顷刻,一切都化为灰烬。
那几年,每当周崇铂看到少不更事的幼孙那双眼,就会想起小时候坐在书房里看完一整本全英文商刊的儿子。
那时候的他,会从一堆书里探出小小的脑袋,用小孙子一样炯炯发亮的眼睛好奇地抬起头,奶声奶气地唤着他:Daddy...小孙子的存在,让他总是反复想起已故的儿子,又不断的提醒他一切都已经是过去式,再也无法改变。
即便强大如他,也不能控制思念和懊悔,更不能阻止内心反反复复的遗憾与悲哀,遗憾到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如果当时被救的人是儿子呢...回想起来,这些年周靳深成长之路,的确不易。
周猷泽一直盯着叔父周崇铂,眼见他从一落座到煮茶,脸色就没好起来过,深思了片刻,清清嗓子:我已经派人查了那几家小报,好在手下的人动作比较快,目前了解的情况是,今天这些新闻的幕后推手可能是盛世资本。
大哥周鸿明听完周猷泽的一番说辞,饮了一口茶,冷笑:可能?你确定吗?做金融的改当狗仔了。
周猷泽看了眼叔父周崇铂的眼色,沉下声音:子公司上市第一天就挖空心思炮制这种新闻来利空市场操纵股价,不知道要说他们是胃口太大还是无知无畏。
他顿了顿,思绪飘远,冷哼一声:说起盛世资本,难免不让人想起林今远,可真是...周崇铂仔细的扫蘸着茶宠,比起几位小辈的品头论足,他倒像是个局外人一样,将茶盏放定,不疾不徐开口:真是什么?灯光下,周崇铂的五官的轮廓冷肃又深邃,突然严肃接话,周猷泽反倒不知道如何开口,支支吾吾不知下一句当讲不当讲。
周鸿明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沉了沉唇角,低声道:猷泽,做事万不可心急一时,免得好心办坏事,什么事情都要有明确事实依据的,更何况,我们自己不制造新闻,别人也无法借题发挥。
周猷泽眉梢一紧,闭口不言。
周鸿明端起茶盏,在手里转了转,气定神闲地继续道:再一个,你也知道,只是可能而已,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盛世资本做的,对方是打死不会承认的。
-太太,请问您要去哪里?林知予停住了脚步,有些奇怪地看着Nancy,从她下楼到吃饭,Nancy就寸步不离地守在边上,生怕她会弄伤自己一样,牛排帮她分割好,连削个苹果也不让她自己动手。
Nancy,你是不是怕我想不开啊?林知予问。
Nancy将水果刀放下,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却也不敢隐瞒心里的顾虑,只好点了点头。
是周靳深交代你看住我的吗?林知予站在原地,白皙的脸蛋被窗外的日光衬得更加苍白。
Nancy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温声道:周先生说你心情不是很好,原本我还在休假今天一早就被他亲自接回来了,让我来照顾好你的生活起居,要出门前还煎好了牛排给你吃,交代我多陪陪你。
林知予却并没有像Nancy想象的那样反应激烈,只是平静地听完她的话,哦了一声,指了指楼上:我去楼上休息了,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回卧室。
Nancy有些为难,不知道是跟上去还是不跟上去。
林知予抿唇,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耐心补充道:你别担心,我没那么脆弱,不会把周先生的豪宅变凶宅的。
Nancy心说,周总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又不好再跟在太太屁股后面解释,便只好作罢。
回到房间里,林知予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窗外树冠宽广的白半树,金灿灿的叶子让她想起了覌山漫天遍野的银杏叶,更让她想起那个时刻下温柔的周靳深。
那天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在另一个平行时空,美好到不真实。
林知予低头看着脚踝,银质的链子因为洗了几次澡已经有些变色,她的唇角一动,掀起讽刺的笑意,摘下来丢在桌子上。
大理石的桌面被链子撞击,啪地作了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