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小郑,你休息了吗?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林知予拨通了KA创投经理的电话。
当初周靳深要将KA创投还给她管理,她还觉得处理业务有些棘手, 又还给了他, 好在投资经理郑寻找她签过几次字, 还相互留过电话。
林总,是您啊,您打电话来, 有什么指示吗?刚接到电话时, 郑寻十分意外, 片刻后恢复了平和的语气。
作为KA创投的投资经理,郑寻先前也捕风捉影地知道了纽约小报爆料的这则突发新闻, 所以他才说话的语气非常谨慎。
林知予也不确定郑寻是不是周靳深的人, 却还是硬着头皮找了他。
周轻轻对林氏集团内部有关的事情一无所知,言西诚现在更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病急乱投医也罢,被周靳深知道了也罢, 她现在根本不知道除了郑寻以外,还能问谁。
林知予犹豫了片刻, 问道:我想向你了解几个关于KA创投的情况,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可以吗?电话那一头是短暂沉默, 片刻后传来郑寻略显紧张的语气:林总, 您客气了,我一定知无不言。
林知予想了想,淡淡道:林氏金融破产的时候, KA创投为什么没有拿出资金链来救林氏金融?按道理来说, 林氏金融破产了, 她手里怎么也不会留下这么一大笔资金。
林总,这个...郑寻并不知道林知予失忆的事,对于林氏金融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不知如何说出口,犹豫了很久,才缓缓道:这个您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你只用告诉我,林氏金融破产的时候,我...或者M集团,有没有施以援手?林知予急切的问话自喉间溢出,才想起来外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她失忆的事。
林总...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这一层面可以了解的,不知道您能不能理解我...郑寻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现在的KA创投虽然名义上是林总的,但以后是谁的就不一定了,而且有些事的确不是他这个层面可以下定论的。
林知予继续追问,什么意思?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无助到了一定境界,就会随便抓一根救命稻草不放手。
郑寻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犹豫,只好搪塞道:去年以来,公司的元老也走了不少,M集团注资以后,空降了几位财务总监,很多业务我们也接触不到。
M集团注资?这是林知予听到的唯一有用的信息。
林氏金融遇到了危机,她一定是将全部身家都拿去帮林氏金融度过难关...而郑寻的话直接证明了早就该跟着一起死的KA创投,是M集团出手保下来的。
所以,KA创投其实早就不是她的产业了。
林知予脑子里很乱,不知道过去更看不到未来。
她抱着膝盖将身体陷进沙发里,吞下医院处方药,脑海里思绪万千,不知道过了多久,全身再度袭来疲惫感,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她终于在梦里见到了林今远。
梦境里,他站在一个富丽堂皇的酒店外,身着一深意大利刺绣的暗棕色西装,打着红色领带朝外面挥手。
那张熟悉的脸在璀璨的华灯下看起来很是愉悦爽朗,他笑着,嘴巴快要咧到天上,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林知予才发觉自己坐在一辆敞篷车上,当她想要下车去找林今远时,车子已经启动,她连忙回头大声喊他,想让他注意到自己,却怎么都张不开嘴发不出声音。
她用尽全力的朝着越来越远的后方挥手,急得几乎想要跳车,可惜只能眼睁睁看着林今远被闪烁成一片的镁光灯淹灭,而自己也无法动弹的坐在车上渐渐远去。
林...她想到叫爸爸他或许不会听出是她在呼喊,或许只要叫出他全名,他一定会看到她,然后转过头来,上车跟她一起走。
林今远!林今远!林...梦醒了,她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大手,纤长白皙,骨节分明,隐约的青筋显得既秀美又有力。
整整一天都没出现的周靳深,此刻坐在身边,手里握着一个丝质方巾,正要擦拭她额头的汗水。
窗外的夜色很浅,显现出宝石般瑰丽的墨蓝色,月光伴着灯光倾洒进来,包裹着他们二人。
周靳深低头望着她,神情亦如往常,眉眼之间的锋芒收了起来,漆黑的眸子里映着林知予略显惊慌的面容。
林知予反应过来,将他的手推开。
怎么不睡床上?我喜欢睡沙发。
林知予光脚踩在地上,拖着纤瘦疲惫的身躯朝床边走去。
周靳深捡起地上的拖鞋,跟着她来到床边,俯身将鞋子整齐摆放在地上。
以后不要光脚走在地上,会着凉。
他的语调听起来波澜不惊,听到林知予的冷言冷语,丝毫没有半点挫败感。
林知予背对着他,呼吸一沉,掀开被子将自己蒙了进去,像没有听到似的闭口不言,如果可以,她连耳朵也想堵起来,好让魔音不再灌耳。
她不知道自己在怨恨什么,怨恨于周靳深的欺骗隐瞒,还是怨恨他没有帮她救回林氏金融...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怕。
周靳深就算是自己的丈夫,她也没办法对他道德绑架,林氏金融破产也不是他造成的。
更何况,他们当初,都已经走到了要离婚的地步。
林知予明白这些道理,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很难过。
她不知道现在的她对周靳深而言意味着什么?或许在他眼里,她就是个一无所有、家破人亡的可怜虫,离婚也罢,不离婚也罢,决定权,都握在他手里,过去的好,过去的坏,只要他想隐瞒,没人敢主动告诉她。
他依旧站在云端里睥睨众生,偶尔大发善心的时候,施舍一点怜悯和同情...可她偏不要他那虚情假意的同情,不要做他眼里的可怜虫。
林知予掀开被子,清瘦的脸蛋上带着倔强与悲怆,目光决绝地回望着他,语调却冰凉地像是揉进了碎冰,明天叫律师来拟一份协议,我把KA创投还给你。
别闹了,它本来就是你的。
周靳深走近她,眸中沉淀着显而易见的黯淡,他知道她现在心里很乱,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他的眼里溢出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疼惜,将手伸向她有些凌乱的额发,想帮她整理到耳后。
我没有闹。
林知予厌恶的躲开,朝床上又缩了几寸。
林氏金融破产时她就该身无分文了,周靳深非要将资金早就换血的KA创投挂在她的名下,难道是嫌自己的妻子变成穷光蛋太丢人,所以要给她一点名义上的资产傍身...她仰起脸,冷淡无比地看着他,KA创投早就应该易主了不是吗?你花了钱买的东西,被我占着,在别人看来,我岂不是像强盗一样。
周靳深深邃清透的眸里带着凌厉的审视,似乎是在思考是谁将KA创投的事情告诉了她。
林知予的嗓音里,依旧是冰冷至极的冷淡,说话间,唇边掀起一道惨淡的弧度,不必可怜我,该还你的,我现在还给你。
她看着周靳深脸上的神情变化,看着他视线里渐渐升腾起灼热的火光,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而我们的婚姻,也早就应该结束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失忆,他们早就应该离婚了不是吗?她没有周靳深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坚韧与冷漠,更做不到天塌下来还能若无其事的继续自己骗自己,她不是那样高高在上的神,她是活生生的人。
周靳深眸里沁出浓重的墨色。
那张昔日俏丽温情的脸蛋此刻冷淡至极,她的眼神以及冰冷的话语化作一根根利刃,接连刺向他内心最深处。
他低下头,直勾勾地盯着她,嗓音低沉无比,别闹了。
林知予自嘲般扯了扯嘴角,在他眼里,她就是在耍小脾气是吗?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和你欲擒故纵的把戏?是不是觉得我现在的处境根本离不了你?她的唇线紧绷,苦涩地牵动唇瓣,却挤不出半分笑意。
林知予顿了顿,声音很轻很冷,却透着无可阻挡的坚定,我再说一次,我不想违背曾经的意志,我们离婚吧,离婚协议书等我拟好,如果你不签,那就法院见。
我不同意。
周靳深垂眸看着仰面相对的林知予,修长的大手掐住了林知予的下巴,眼底的情绪化作指尖的温度。
你冷静一点,现在不要想这么多。
林知予别过脸,想要推开他的手,却反被他一手握住。
顶灯的光晕落在她脸上,昔日清秀的杏仁眼里藏着一片的泪光,肌肤一片莹白,看起来倔强又脆弱。
他擒住她下巴的力道松了一些,耐下性子,用极深沉的声音道:你应该明白,只有我才能保护你,待在我身边,才是正确的选择。
正确的选择?林知予唇边的冷意更深,声音里带着嘲弄,回敬着他的话:周总未免也太过自信了。
周靳深的手松了开来,替林知予抹掉了不知不觉落下来的几颗眼泪,看着她红着一双眼的样子,他的内心,也未必好受到哪里。
你好好休息,晚餐我会让Nancy送上楼。
空气中有细细的暗流,无声无息的涌动着,一切华美璀璨的光都化成了刺眼的利刃,一刀刀割裂着不堪重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