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予站在楼梯口, 伸了伸手:把护照还给我。
我说过了,出院手续是林征办理的,护照在他手里。
周靳深语调依旧很淡, 将锅里煎的蛋倒在盘子上, 走向餐桌。
林知予走进餐厅, 瞧了眼摆放在桌上的全麦吐司和水果盘,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整个人淡漠安静, 与昨晚蹲在沙滩上埋头啜泣的狼狈样子, 判若两人。
林征什么时候来?她凝眸, 换了一种方式发问。
周靳深走近她,修长的手指握着剔透的玻璃杯, 将牛奶放在她的面前, 拉开椅子,落座在旁边:出差了。
偏偏这个时候出差?林知予侧目, 瞧见他刻意敛下暗芒的视线,不冷不热地勾了下唇角, 冷笑道:周总可真会安排。
说完这句话,林知予端起牛奶杯, 完成任务似的一口气喝下去,放在桌子上, 站起身:谢谢周总的早餐, 不巧的是这几天我刚知道自己家破产了,餐费先欠着吧。
周靳深伸手,拽住她的胳膊, 定定看着那张白净无暇的脸, 稍一用力将她拉了回来。
林知予重心不稳, 有些踉跄的转身,不得不正视那张冷峻阴沉的脸。
他喉咙滚动,凝视着她悲愤交加的脸蛋,声线低醇,林知予,你又是什么意思?林知予双眼无神地盯着餐厅悬挂的大幅壁画,心里别扭的厉害,她有很多话想说,然而到了嘴边,却又会变成了针锋相对的冷嘲。
她眉眼微垂,粉唇牵起一抹惨淡的笑意,字面意思,听不懂?周靳深始终盯着她,目光幽深,顺着她的话淡声问道:你觉得你还得起吗?林知予抽回被周靳深抓住的手臂,唇角重新牵起一道弧度。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抬起眼眸,冷冷对上他深若寒潭的眼,丝毫也不畏惧那一汪近乎要将人吞噬的漩涡。
离婚本就要做财产清算,你找律师和财务审计一下,列个清单,所有的费用,我一笔一笔还你,现在还不起,以后慢慢还。
她说话的气势很足,心里却并不怎么好过。
她不知道刚才的意气用事会让自己面临什么处境,更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周靳深真的要向她讨要,一无所有的她,该拿什么去还。
周靳深面沉如水,始终都是淡漠的语气,他耐下性子,沉声道:KA创投的钱是我投的,你在医院治疗的费用也是我支付的,林氏金融的破产清算还没走完,后续还有更多债务清偿,你打算怎么赚到这些钱?周靳深的话,就像是一根针剂,被一点点推入她的血管,让她的全身感觉到了一阵森凉。
林知予的手指嵌入掌心里,用力得有些发白。
他不费一兵一卒,一句话就能击溃她的弱点。
周靳深说的没错。
就算现在要离婚,只要他不同意,她即使支付得起高昂的律师费,做好打一场旷日持久离婚诉讼战的准备,可是,在周氏财团庞大的法务面前,又能有几分胜算。
而这一切设想,还是在财产分割清晰明确,她承担得起林氏金融债务清偿的情况下。
但凡周靳深狠一点心,完全可以在法律保护的地带,做出巨额债务让她一辈子也无法翻身。
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任何事,更不知道以前你突然要和我离婚的原因是什么。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现在,我希望你能想清楚,离开我,你会失去多少东西。
周靳深用最温淡的语气说着警告意味十足的话,冷峻的面容上,却并没有任何因为打击她而带来的快感。
林知予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微微震颤了一下。
瞬间就溢满了尊严被击溃的落败感,她的身体触电般朝后缩了缩,气势消减了很多。
你很聪明,不会不清楚,现在谁才可以帮你。
周靳深看到了她的退缩,他放缓了声音,几乎敛去了所有强势与锋芒。
但说出口的话,却像是一根利箭,精准无误地刺在她的伤口上。
太可悲了。
现在的她就像是一只随时都能被碾碎的蝼蚁,连提离婚都要想一想自己有没有资格。
林知予唇边溢出绝望的冷笑,无力地低垂着眼眸,细密的睫毛在眼眶拓下深不可觉的阴翳,遮蔽了一大片光源。
站在楼上纵深一跃的那一刻,她一定是恨自己的,恨自己无能。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里已经不知不觉蒙上了一层水光。
是嘛,原来你才是我的救世主啊。
她的唇畔牵起一道灿烂的弧度,蛋白一样清透的面颊上,几乎没有了血色。
我跳楼的时候,本来就不想活了,我有让你救我吗?你怎么不让我直接死了呢。
林知予的话语轻飘飘地没有半分起伏,但却像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灼烧着周靳深的理智。
他的眼底终于涌出了不可遏制的怒意。
他拼命救回来的人,现在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那双幽深的瞳仁里荡涤着汹涌的深海,似要将所有过往的船只尽数倾翻。
他剑眉微蹙,抬手,扣住了她的下颚,眼底的情绪化作指尖的温度。
他的确被林知予成功气到了。
你放开我!她的脸色愈加苍白,长发因为挣扎而散乱起来,失魂落魄地透着脆弱的美感。
周靳深看着她沉寂下去的眉眼和肌肤上印出的红色印记,纵然心中涌出难以名状的心疼,声音却依旧冷厉至极,林知予,你已经死过一次了,没有第二次机会。
林知予本没有血色的脸蛋憋的通红,厌恶的锁着眉头,眼眶里打着转的泪水终于再也抵挡不住,肆意地流淌而出。
一行又一行的泪痕爬上了那只青筋微凸的手。
我的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救了我,我的命就是你的了吗?没错,你的命是我的。
他的声音冷的像是结冰了一般。
望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周靳深的黑眸里涌上一团戾气,眼眶也满是猩红的血色。
在外是那样一个受人景仰,不染世俗的样子,现在却几乎要将所有的理智吞噬。
我的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病啊!男人的手劲还是太大,原本没有用多少力气,却因为她的激烈拉扯,而让她的脸颊产生了些许的疼痛感。
周靳深望着那张被泪水侵蚀的瘦弱面颊,英俊的眉宇间划过一丝不忍,眸底翻滚不息的海浪,也由冰凉变得滚烫。
有病吗?他或许真的有病吧。
从接到医院急救中心打来的电话,从抢救室里的红灯亮起,从一张张病危通知书递交到他手上开始,他或许就已经生病了。
他看着她,望眼欲穿的目光里映着她不堪疼痛的哭泣。
片刻,他的手终于放了下去。
啪——抬手,用力...林知予重重向他的脸上甩出一个巴掌,将刚才的疼痛尽数还了回去,头也不回的朝楼上跑去。
她确领悟到那张英俊矜贵面容下,势不可挡的霸道一面,更是再一次感受到在这种无可撼动的力量前,渺小而无力的挫败感。
逃也似得跑回卧房,林知予把自己埋进床里。
她的胸膛起伏不定,大颗大颗的泪水肆意流淌,她几乎用尽了力气,到现在手掌上还热辣得疼。
过了很久很久,她再度睁开眼,眼神空洞的望着天花板,脑海里仍旧是刚才扇他巴掌的画面。
以前的她,有林今远撑腰,或许周靳深还会有所顾忌,而现在,她就像摆在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得罪了他,她又会好过到哪里去。
-Watch out!Don\\\'t hit the wall!哭过,睡了不知道多久。
卧室窗外忽然传来几声男人粗壮的说话声,响亮的像是站在房间里面讲话一般。
林知予从床上爬起来,掀开被子朝窗边看去。
果然,正对着床的外窗上吊下来两个穿着藏青工装的男人,手里拿着电钻。
接着,几根粗壮的绳子吊下来一大块黑色金属窗栏,摇摇晃晃的被两个工人接住。
林知予放下拿起来准备报警的手机,再去瞧靠近沙发的另外一扇,原本视线开阔的窗户竟然已经装上了黑色的金属框,严丝合缝的防护,将她的房间封锁起来。
眼看着工人的绳子又下落了几公分,她按下按钮,用窗帘将房间遮蔽在一片阴暗之中。
-周靳深已经换了一件黑色的衬衫,坐在沙发上看资料。
落日的余晖透过玻璃窗在他的侧脸折射出明暗交错的轮廓,英俊的五官染着深沉的阴郁。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她。
挨了她一个巴掌,周靳深表现地像是无事发生一般。
林知予拧着眉头,眸子里满是冷漠,厌恶,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
你想怎么样?把我永远关在这里?在你想通前,可以这么认为。
没有多少起伏的声线响起,冷静沉敛的眉宇没有任何波动,不冷不热,丝毫没有因为她的一巴掌而改变任何。
林知予怒极反笑,唇畔牵起一道弧度,冷淡又优雅:太可笑了,堂堂周总,竟然要用这种手段来碾压我这个走投无路、家破人亡的人,甚至为了看住我,还守在楼下是么。
那些为了他疯狂的名媛们,如果她们见识过心目中所谓男神这样强势的控制欲,还会这么前赴后继地嫉妒她么。
林知予冷冷望着他,眼底的愠色更浓,忍耐到了极致。
过了不知道多久,这样的对峙终于以林知予的妥协而结束。
你赢了,我哪里都不去了,我已经一无所有了,耗得起。
至于你,不知道你的生意耽搁不耽搁得下去。
周靳深抬眸看她,一贯温润清冷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波澜,似乎丝毫没有将女人挑衅的言语放在心上。
他站起身,走向玄关的鞋柜,拿出一双粉色的拖鞋,走到林知予面前,弯腰,将鞋子放在地上。
穿上鞋子。
他的声音淡漠如水。
林知予垂了下眼眸,视线落点处是已经摆放好的拖鞋,朝向正是对着她的脚。
可笑。
明明融进骨子里的冷漠,却偏要做出一副关心她的样子。
她抬头,看着他英俊无澜的面容,心里是一阵讽意。
以后不要光脚走在地板上,会着凉。
周靳深低眸,视若无睹的接受着她反感的审视,伸手,将她肩上即将滑落的吊带裙往上扶了扶。
林知予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肩膀,离他的手远了一些,杏眸里噙着再也无法克制的愠怒,转身朝楼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