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坐落在这座城市近乎中心的位置, 车子行驶了很久才进入自然生态被保护很好的绿地公园深处。
蜿蜒的道路曲曲折折,长了数百年的参天大树织成了一道葱郁的穹顶,将一幢幢年代悠久的洋楼隐匿其中。
林知予也没有多少心思去欣赏这座民国时期就建成的府邸, 一进门就走上楼, 随便推开一间卧室, 踢掉鞋子,倒头就睡。
一觉睡过去,窗外已是一片漆黑。
她一转头, 发现床的另一侧竟然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周靳深。
他没有盖被子, 穿着一身黑色的家居服躺在一侧, 如木炭般漆黑的发丝蹭在白色蚕丝枕上,显出几分凌乱的不羁感。
他的睫毛很长, 轻轻搭在眼窝上, 像一片乌羽落在了雪地里,他的鼻梁挺如龙骨, 白皙的肌肤被月光渲染出薄霜般的柔光,更显得侧脸轮廓深邃立体。
林知予的目光一路向下看, 伴随着他微微起伏的胸膛,似乎看到了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而那双修长笔直的腿一直延伸到了床尾,让2米的大床也显得没那么宽敞。
她不明白, 之前在长岛他们都已经到了互相警告的地步, 他怎么还好意思和她睡在一起。
周靳深!林知予声音变得生冷,忍不住叫他的名字。
男人长睫微颤,睁开漆黑如墨的眼睛, 视线很快就锁定在那张娇俏精致的小脸上。
只可惜, 此时此刻, 那张漂亮脸蛋的主人正在生气,脸色不是那么好看。
你干嘛要睡在这里?找不到地方睡觉吗?林知予眸子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愠色。
这间是我的卧室。
周靳深侧了下身,幽暗深沉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一眼,声线稀松平常,没有半分起伏。
见林知予气的耳根子涨红,周靳深似乎更有了兴致,他直起身,似笑非笑地继续道:你怎么不关心一下,我从那群记者的包围里怎么脱身的?没兴趣。
林知予,立刻掀开被子要走。
男人像是料到她会这样,眉目间带着些许霸道,伸手拉住了准备下床逃跑的人。
她的身体还是太单薄了,细胳膊细腿,风一吹都能倒了似得。
周靳深稍一用力,就将重心不稳的人带回了床上,躺倒在自己身边,他的大手握着她的手腕,银色表盘的钻石切割面,折射出冷冽而锋利的光芒。
低低的呼吸声,伴着他特有的雪岭云杉的清香气,瞬间漫入她的鼻腔,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带入了更加暧昧和火热的氛围中。
林知予白皙的脸颊,瞬间腾起了火热的红云,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
两个人的距离比刚才还要近,近到林知予要是再转一个身,脸蛋就能贴上他的嘴唇。
周靳深!你放开我,又想干嘛!林知予想到之前在长岛的情形,恼羞着,用手掌推了下他坚实有力的胸膛。
周靳深另一只手将轻飘飘的被子裹到林知予的身上,臂弯将她整个肩膀圈了进来。
怀里的女人像个颤巍巍的小兔子,背对着他看不清神情。
周靳深压低了声音,在她耳垂边低沉着嗓音道:别着凉。
他的声音原本就低哑磁性,贴着她的耳朵,伴着他周身冷冽又勾人的香水气,更显得温醇醉人。
你放开我...怀里的人耳畔灌入一阵过电似的热风,当然挣扎的更厉害。
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粗重,周靳深的大手搭在她的小腹上,却始终没有更多的动作。
别动了,乖乖睡觉倒时差。
低哑深沉的声线自耳畔传来,仿佛她再动一下,就能咬上她的耳垂。
周靳深!林知予恼怒至极,白皙干净的脸蛋上满是绯红,却仍旧被圈的死死的毫无还手之力。
周靳深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被他抓在掌心的手指,像是霸道的国王在欣赏自己的猎物。
你累了,休息。
他声线变得模糊,像是故意为之,在她耳边又沉沉说了这么一句,便自顾自地阖上了眼。
林知予虽然窝火,却也实在是困的厉害,明明还想再骂些什么话,却不知不觉在他低沉规律的呼吸声中也跟着睡了过去。
她实在意料不到,自己的睡眠质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了...-清晨,飒爽的秋风拂动着院子里参天的大树,带起几片枯叶摇摇晃晃飘下来。
几个工人在清扫青石板路上的梧桐和楸树叶,暖阳映照在老宅的屋顶,一片耀眼的金色。
周总,是这样的,航班起飞前有一名乘务人员偷拍了您和太太的照片发到个人微博上,被有心人传播利用,航空公司已经对那名违反职业操守的员工进行停飞处理,承诺会配合您的律师对涉事员工作进一步处理。
林征很快就找到了记者一股脑围堵在观澜湾外的原因,一切都处理好后将结果如实汇报,有些犹豫不决地补充道:...因为没有产生什么实质性损失,加之那名员工已经道歉了...知道了。
周靳深正在院子里看钱叔修剪绿植,眼睛从二楼的那扇窗户上移开,淡淡道:你看着办吧。
....好的。
林征在手机另一端迟疑了片刻,这是让他的律师起诉呢还是撤诉呢...昨晚从观澜湾赶过来的Jane脚步轻快地从二楼走下来,穿过花卉茂盛的外廊,走到周总身边:周总,太太说她要自己去。
周靳深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下头,Jane识趣地退下了。
钱叔从草木丛里抬起头,掀了掀眼镜看向一身黑色西装,身姿挺拔的周靳深,欲言又止。
-看着院外黑色劳斯莱斯已经停在门口,林知予还是有些不争气的湿了眼眶。
去了一趟美国,一切好像都变了。
她要去南山扫墓,去见一见那个她念叨了很久都没来看她的林今远,想亲眼看看他的墓碑,问问他,在那边过的好不好...有没有想她...想跟他讲一声对不起,对不起没能拯救他,拯救林氏金融,对不起忘记了一切...林知予将头埋进枕头里,哭过一场,换上Jane准备的黑裙和大衣,头上戴着帽檐很大的黑色宽檐帽,忍着眼泪走下楼。
黑色劳斯莱斯已经等候多时,司机王师傅打开车门站在一侧。
林知予朝车里看了一眼,倒是真的没有看到周靳深。
她说了要自己一个人去,就真的不希望有人打扰。
-初冬时节,植被茂密的南山上气温骤降,山风烈烈卷着树叶,哗哗作响。
推开车门,林知予有些踉跄。
墓园经理带着几名工作人员早早的等在停车场门口,见状,十分机敏的冲到车门边,扶了扶林知予。
太太,周总交代过了,我们陪着您上去。
林知予望了望他身后站着的五名西装革履,体格壮硕的男人,秀眉微蹙:这么多人陪我?是的!五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林知予的心头升腾起一股火气,但也没有对着经理发作,毕竟他也只是奉命行事。
倒是周靳深,他难道以为她会在林今远的墓碑前寻死觅活吗?就算要死,那也得等她先搞清楚关于林氏集团破产的来龙去脉之后。
一路拾级而上,青石板路蜿蜒曲折,虽然道路两侧树木茂盛,却鲜少有落叶和杂物散落在地,看得出来被管理得很好。
周太太,您前段时间出国了吧,您不在的时候,周总经常会亲自过来祭扫,特别是今年清明节,周总在墓碑前站了很久。
墓园经理努力搭话。
林知予像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往前走着。
马上就到山顶了,我们原本是打算修电梯的,但是很多客户建议说这祭扫祖辈还要坐电梯上去的话,未免也太不诚心了,所以也一直没有项目招标。
我认得墓碑上的名字和照片,我自己去就行了,谢谢你们,就送我到这里吧。
一路走得有些快,林知予气息略微不平,开口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墓园经理心里牢记着林总秘的交代,他们要负责好周太太祭扫全程的安全,万一有什么闪失,谁也担待不起。
他挠了挠头,一时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能继续跟着周太太一起去祭拜。
怎么了?林知予脚步一顿,听出了墓园经理的犹豫之意。
我们墓园有个规矩,对于你们这样的贵宾,是要一对一...哦不,多对一陪同祭拜的,同时呢也避免有心之人对这些逝者作出一些不敬的行为。
墓园经理摸了摸鼻子,绞尽脑汁继续道:也算是起到一个监督作用吧。
林知予强压着反感,极力让自己不在这逝者安息的地方讲话声音太大,循着经理的话,低声问:难道我还会对墓碑搞破坏吗?经理挠了挠头,纠结万分,只好说实话道:我们当然也是怕来祭拜的宾客...有什么危险嘛。
-会有什么危险啊!女生有些反感的一屁股坐在书房的藤椅上,抱着臂将脸别到一边,粉扑扑的脸上堆满了怨念,嘟囔着嘴道:你和妈妈突然这么紧张,纯粹就是不信任言西诚呗。
袁远山推了推眼镜,从撑开的报纸上抬起头:我和你妈妈这不是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嘛,我原本的确是要出差的,只是学校临时把行程改了一下,那我没出差得了也不是我的错啊。
周轻轻蹙眉,一副不领情的样子,逼问道:那妈妈呢?你怎么能说她腰伤住院呢,这不是咒妈妈不好嘛!你看我不告诉妈妈让她收拾你。
收拾谁啊?一个温柔又略带威严的女声自书房外响起,周嘉岚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果盘。
都说美人迟暮,周轻轻望着那张比自己还要娇嫩漂亮的脸蛋,不得不感慨周家的基因确实优质,几天不见,妈妈怎么感觉又美了好多。
我还要收拾你呢。
周嘉岚将果盘放在旁边的红木桌上,纤长的手指摸了一颗车厘子递给周轻轻。
周轻轻咬进嘴里,气势比起刚才削减了很多,立即认怂道:老妈,你看我多孝顺的,一听老爸说你生病了,立即放下一切,甚至抛下知予姐,连夜买票飞回来了。
你当然要飞回来了。
周嘉岚又捞了颗苹果递给袁远山,窈窕的腰身靠在书桌边,用最平静的语速说着让周轻轻心惊肉跳的话。
你表哥打电话给我,说是你在纽约再待下去不安全,让我们喊你回来。
不安全?周轻轻脑海里浮现出言西诚身边三位保镖的身材,暗暗揣摩着如果发生什么抢劫打架斗殴事件的话,他们能花几分钟把来者撂趴下。
能有什么危险啊?还要你们喊我回来。
周轻轻眼里的不以为然都快要溢出来了,勾唇笑了笑:他说什么你都信哦。
然而袁远山和周嘉岚却并没有半分笑意,反倒严肃地盯着她,很有夫妻默契地异口同声道:不要插嘴。
周轻轻把手放在嘴唇上,作出一个拉拉链的动作,乖乖地认怂,杵在一边安静如鸡地吃水果。
周嘉岚的声音依旧温淡,眼神里却带着几分周家人特有的凌厉,抬了下眼皮:你和知予,有可能被人盯上了。
啊——周轻轻简直被惊掉了下巴,从椅子上近乎弹坐起来,瞳仁里的错愕震荡着,心跳得飞快,简直像是听到了什么大新闻,嘴里不住地说着:没搞错吧,不会吧,这也太夸张了吧?!淡定。
袁远山放下报纸,咬了一口苹果,用眼神示意她听妈妈继续说。
为什么会盯上我们?人贩子吗?还是林家的什么老仇人?周轻轻却并没有接收到老爸的信号,不住感慨着,一时觉得信息量太大,以至于她的小脑袋瓜就要爆炸了。
你信不信就是一回事了,总而言之,你回来就好,最起码呆在国内还是安全点的。
周嘉岚抬眸,漂亮妩媚的眸子里渡入一份思量,对上袁远山暗示的眼神,语调刻意带了几分轻松:总之你就别问了,安安心心回国,你表哥好像也说了会带林知予回来。
不是...妈妈,为什么啊?周轻轻清澈漂亮的大眼睛眨巴着,不可思议的疑虑呼之欲出,完全还停留在上上几句对话的余惊里,难以平复。
别管那么多啦,有可能你表哥只是怕你们真的发生什么危险而已啊。
周嘉岚走上前摸了摸女儿的额头,手指点了点她娇俏的鼻尖,调动出最愉悦的语气道:小女孩家的,别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
周轻轻无奈,这哪里是自己吓自己,这不是周嘉岚女士起先在这里吓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