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经理和身后五名充当工作人员的保镖远远站在十米远的地方, 本以为跪在林今远的墓前,周太太会哭得泣不成声,甚至哭晕过去。
好在林知予比他们想象中冷静, 只是默默跪在墓前, 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寻死觅活。
往南山顶峰一路走来, 林知予的泪几乎已经哭干了,抚摸着墓碑上林今远的照片,眼泪竟然又不知不觉布满了脸颊。
林今远仍旧是那副自信满满又颇为倨傲的笑容, 系着他最喜欢的那条领带, 昂首停胸, 目光炯炯地盯着镜头。
这张照片当时他拍得很满意,以至于还印在企业的宣传册和广告上, 被林知予调侃说是不是准备拿这张照片用一辈子。
林今远的名字下, 赫然篆刻着一行楷书——先父林今远之墓,女林知予敬立。
母亲早于十几年前就病逝了, 因为生前喜欢大海,弥留之际要求将所有的骨灰长眠于深海里, 如今,父亲也不在了, 留给她的关于家的寄托,也许就只剩下了这一方墓地。
她长跪在墓前, 把脸贴在冰凉的石板上, 就好像以前抱着林今远时的样子,泪水浸湿了她的长发,那张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泪痕。
她闭着眼睛, 想了很多很多, 用心底的声音向林今远问好, 问他有没有在那边遇见妈妈,有没有见到爷爷奶奶,有没有人陪他打高尔夫,有没有...偶尔想要来她的梦中。
子欲养而亲不待。
林今远倾其一生就是为了能给她一个好的生活,他做生意很冒进,也经常报喜不报忧。
她常常嘱咐他不要那么辛苦那么累,还跟他站着说话不腰疼地讲道理说钱赚再多也都是一串数字。
而林今远也总是拿她说事,念叨说她学艺术以后没办法谋生,念叨说万一他有病有灾没办法照顾好她怎么办,甚至常常想让她和公司里势头正劲的岳霖凑一对,说什么要是她能找个上门女婿他就退休不干了。
可是现在,他真的退休了,再也不用去关注每日股指,再也不会飞来飞去地满事业谈业务,再也不像个超人一样高强度工作,再也不会被她念来念去。
他真的休息了,真的长眠于此了。
南山的冬日,雾气缭绕,遮蔽了大片的日光,唯有挺拔的松柏依旧翠绿欲滴,苍劲有力,立于山峦起伏间,庄严肃穆地俯瞰芸芸众生。
见周太太终于舍得起身,一直担心她被冷晕过去的墓园经理赶忙上前,递上暖手宝,沉声道:周太太,斯人已逝,节哀顺变,墓园这里您放心,我们每天都会派人巡查管理,令尊的墓碑我们也会每日专人祭扫。
林知予点头,被冻得快要僵硬的手掌心红彤彤的一片,接过暖手宝捂了一会,终于有了一点知觉。
她太累了,累得几乎要趴在墓碑前昏睡过去。
我回去了,辛苦你们。
林知予抬手擦掉眼尾的泪,了无气力地朝山下走去。
乌云压境,窗外的雨混着碎冰雹淅淅沥沥落了下来,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
王叔打开雨刮器,分神看了眼后座似睡非睡的林知予,轻声轻语道:外面像是雨加雪一样的,太太,您不急的吧?我们回去路上开慢点,安全一些。
林知予半阖着眼休息,掀开眼皮瞧了瞧窗外,清澈见底的眸子里混着朦胧的困倦,答应了一声好,又仰头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南山快速路双向三车道,闸道少,路况简单,最高限速120码,路过的车辆好似不受天气影响般,车速较快的擦肩而过。
唯有周总的这辆黑色劳斯莱斯幻影,显得非常注重行车安全。
王叔眼见太太已经睡着,瞥了眼车后尾随一路的商务车。
这辆白色丰田阿尔法他非常眼熟,应该是家里最便宜的车子,之前钱管家还让他开出去办过几次事,后来就一直闲置在M集团的停车场里。
今天这么一路跟过来,看样子,里面坐的应该是周总派来随行的人。
王叔笑了笑,正要感慨周总现在是越来越宝贝林知予的时候,忽然发现埃尔法后方出现了两辆黑色奔驰。
一辆向左车道变道,一辆向右车道变道,车速加快,将埃尔法夹在中间车道,几乎并驾齐驱。
再经过三个闸道路口,就是下高速回观澜湾的路口,越往市区方向,雨雪越下越大,王叔不得不加快车速,为阿尔法争取变道的机会。
然而,就在即将路过第一个闸道口时,两辆奔驰突然加速,几秒之间追上来,车头几乎与劳斯莱斯齐平。
王叔来不及细想黑色奔驰的来意,凭借多年驾驶经验,只能又加快车速,试图甩开左右并行的车辆,然而对方好像随时随刻监控他的行车动态,同样加快了车速。
一左,一右,车轮毂溅起巨大的水花,竟然齐刷刷朝着中间车道的劳斯莱斯夹击而来,车间距越来越近。
!!!王叔用力按下喇叭,后方的埃尔法也同样按着喇叭。
太太,我要踩油门加速了!系好安全带!王叔大喊着。
林知予几乎瞬间清醒,来不及看窗外的情况,低头检查自己的安全带,好在上车时王叔就提醒过了,确认好已经系好了安全带,林知予转头去看外面的情形。
雨雪纷飞,水花四溅,伴着前后巨大的喇叭声,林知予惊恐地看着离劳斯莱斯越来越近的奔驰,大脑一片空白。
黑色劳斯莱斯被左侧奔驰步步紧逼,来不及加速逃离,在即将撞击之际,王叔便被迫变道,朝着第一个闸道口驶去。
然而,后方的埃尔法却被右侧减速的第二辆奔驰别着车,丝毫没有变道跟上劳斯莱斯的机会,眼睁睁与劳斯莱斯擦肩而过,朝着前方直行。
林知予几乎从没有见过这样极限驾驶的场面,完全想不到发生了什么,瞪大眼看着劳斯莱斯驶离车道,冲向闸道口。
王叔几乎预料到后面将要发生什么,根本顾不上去关注刚才险些撞车的奔驰车去向何在,稳住方向盘,伸手就拿了放在副驾驶的棒球棍丢给后座的林知予,语速非常急快:万一,我是说,万一车子被逼停了,我来应付他们,你负责报警,有人砸车的话,你把棒球棍拔开,里面有把长刀可以自保!啊,发生了什么事啊?我现在就报警吧!林知予赶忙捡起被丢偏的棒球棍,平复着呼吸,匆忙打开手机拨号。
果然刚才那辆黑色奔驰车只是前来打头阵的...劳斯莱斯在闸道上刚拐过一个弯,道路两侧葱郁的绿植一闪而过,映入视线的一辆面包车像发了疯一样,横冲直撞地倒着车,朝着劳斯莱斯撞上来。
咚!巨大的撞击声自前方传来,伴随着剧烈的后座力,林知予绑着安全带也被甩得撞上后方的头枕。
手机也从手上掉了出去。
王叔的头在方向盘上重重磕了一下,因为撞击力不算大,安全气囊并没有弹出。
王叔顾不上自己,连忙回头确认林知予的安全,迫切地问:太太,你有没有事?我...还好。
好在头枕皮质不错,林知予并没有任何不适,看清楚了状况,来不及去关注别的事情,惊声提醒王叔:现在快点倒车从闸道出去!逆行!王叔也瞬间反应过来,连忙挂倒挡往后走,然而,刚才一路逼着劳斯莱斯拐入闸道的黑色奔驰突然出现,从后面堵了上来。
漫天飞雪,道路两侧的绿树已经挂满了雪霜,打着旋儿的雪花没入地面,似乎下一秒就能结成冰。
因为道路临时封闭,即使高速公路上正在上演速度与激情,也无人见证,无人鼓掌喝彩。
王叔预料的没有错,黑色奔驰车目标非常明确地朝着这辆千万级劳斯莱斯幻影撞了上来。
嘭——又是一声撞击。
看着我他们的车被前后夹击,林知予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头皮也轰然发麻,极力平复着呼吸,一边摸索着手机打电话报警,一边握紧棒球棍。
这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如果丢了,她不知道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该如何自保。
喂,我要报警,我们被人追车围堵了...好在手机被她摸到了。
另一边,王叔再度确认劳斯莱斯的车锁是否落下,从驾驶位下面掏出一根短刀,牢牢握在手上。
咚——与此同时,被卡住位置不得已顺着道路开出十几米远的丰田埃尔法几乎是拿出了牺牲一切的决心,与后方一路追逐的另一辆黑色奔驰不断擦碰与较量。
终于在互相牵绊了近百米后,将不知死活的奔驰车撞向道路一侧的围栏。
这一撞,将埃尔法的前保险杠几乎击碎,车轮在地面上连带着打了几圈滑,好在司机经验丰富,提前打了方向盘调转了方向,与冒烟的奔驰车尾擦肩而过。
报警,给林总秘打电话,掉头去上一个闸道!坐在副驾驶位的保镖吩咐完后排,也完全顾不上任何交通规则,立即指挥司机掉头逆行。
太太,你放心,这辆车的抗击打能力还是不错的,会没事的,应该会没事的...王叔安抚的话还没说完,前后方夹击劳斯莱斯的两辆车,突然同时启动,朝前方闸道开去。
这样一来,被夹在中间的劳斯莱斯突然得到了释放。
与劳斯莱斯擦肩而过的几秒里,林知予和王叔几乎同时扭头去看。
对方像是做好了准备一般,贴着茶色玻璃膜的车窗几乎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唯有后排一个染了荧光绿头发的影子一闪而过。
如果林知予没看错的话,那个影子还用手对着这一侧的林知予,作出一个射击的姿势。
林知予眼睛下意识躲闪了一下,下一秒,那辆奔驰车就错身而过。
随着白色埃尔法以最快车速重新追上来,面包车与黑色奔驰已经消失不见。
五个保镖从埃尔法上接二连三走下来,直奔林知予而来。
仿佛溺水的人被重新救出水面,林知予大口地呼吸着,身体像是被钉在了座椅上,颤抖的双手仍然紧紧抓住棒球棍,用力到指尖快要嵌进去,娇俏漂亮的一张脸早已没有多少血色。
短短七八分钟,发生的事情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让人头晕目眩。
太太,太太!快看看有没有受伤!嗡嗡嗡——一切声响在耳畔变成轰鸣,林知予仿佛魂魄失守,心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