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安王府书房,苏荷端了参汤进来,李思归似乎在低头作画,全神贯注,竟未曾留意有人靠近。
难得有这样静谧的时刻,苏荷心底一暖,温声道:主上……李思归手中画笔一顿,而后将那幅画遮住,匆忙一瞥,苏荷只看得见那画上一角,似乎是女子的裙裾。
李思归抬眸看她一眼,冷了脸色,若是没什么旁的事,不必过来。
苏荷有些难堪,我只是想给主上送些补汤。
这些事自有下人去做,你只需要做好你该做的事!苏荷在心底自嘲一笑,自己该做的事,就是做一个有名无实的恒安王妃罢了。
李思归连看也不再看她一眼,只差送客二字。
苏荷将参汤放在桌上,默默退了出去,她不是没有看到李思归脖子上的痕迹,他用心去画的美人图,她一直以为他是无心的,原来自己竟是错了。
她还记得大婚那日,没有宾朋,整个王府中冷冷清清,她独自坐在喜房中,等着他过来。
他确实来了,只是身上着的却并非是大红喜服,素白的衣衫将整个人衬的愈发凉薄,他身后跟着一名下属,那人手中端着一壶酒。
李思归坐在桌前,一言不发,久到终是她自己将盖头除去,他声音冷淡,高皇后允诺了你什么?苏荷心头一惊,妾身不知王爷在说什么!李思归冷笑一声,眼前你还有两条路可走,要么饮了这杯鸩酒,本王自会找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来替代你,要么为本王做事,到时候高皇后嘱托给你什么,你便一一禀报给本王。
苏荷为人棋子,又哪里有选择的余地,她心里清楚,即便仍旧为高皇后做事,待她除去李思归那日,恐怕便也是自己的死期了。
早在她认他为新主的那日,她便应该明白自己不该有奢望。
人人皆道恒安王病弱,不近女色,他连逢场作戏的机会都不曾给她。
魏延走进来,禀报道:函阳真人已经进宫了。
李思归并无喜色,又听魏延问道:只是属下不明白,为何要让高家来举荐函阳真人?李思归道:皇帝沉迷丹药,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高家亦有过,必然不会在这件事上再兴风作浪,怕是比旁人更希望息事宁人。
魏延道:主上这招真正高明,先是让妘贵人等人向皇帝提起长生不老之术,皇帝如今只一心修道,而远了后宫,倒是让高后也放松警惕。
可接下来,要怎么做呢?李思归走到窗前,房中放着的一株鸢尾花开的正艳,他伸出手去,将其中一朵摘下,帮高后清理障碍,除掉二皇子。
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母族势力平均,若是二皇子被除去,三皇子必定有所忌惮,而高后则气焰更加嚣张,到那时即便臣服于李翃母子,恐怕也不会相信自己能够安然无恙。
可若是李思归这时取而代之,三皇子一党必定会站在李思归这边,帮李思归灭高氏。
李思归又问道:让你去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另一边,嘉禾便开始用自己的力量找寻当年历山书院的真相,可却举步维艰。
李翃找人将她约了出来,她已经许久不见李翃,费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出了门,便有一辆马车停在后门,她已经上了一次当,这次自然小心谨慎许多,可没想到马车中坐着的是李思归,她知道若是没有什么事,李思归是不会来找她的,是你……李思归言简意赅,你不是想知道你哥哥被谁所杀吗?嘉禾闻言毫不犹豫地上了马车,只不过这辆马车刚刚离去,另一辆马车便停留在崔府后门前。
李翃从马车中下来,久等不至,正要找人去问,这时后门突然打开,崔氏身后跟了几个侍女,似乎是知道了他们两人之事。
崔氏略一欠身,睿王殿下,妾身有事正好要同殿下商议。
马车上,李思归一路闭目养神,嘉禾屡次想问,都又将话吞了回去。
马车一路出城去,在一处荒废寺庙中停下,嘉禾下了马车,问道:这是?李思归却问身边的人,人带来了?魏延道:已经在里边了!嘉禾疑惑地跟着李思归走进去,却看见破庙柱子上捆着一人,正是高风。
高风嘴被塞住,看见两人走进来不住支吾,李思归从袖口中取出一把匕首,拔出之后递给嘉禾,嘉禾手一颤,李思归却仿佛料到她会有此反应,道:他便是杀了你哥哥的凶手,你若是指望找出证据来让刑部定他的罪,恐怕比登天还难。
嘉禾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高风有如此家世,即便她能定他的罪,怕也拗不过高家的权势,更拗不过高皇后想保住高风的心,可是,确实是他吗?李思归向魏延投去一眼,魏延便将高风口中塞着的破布取出,高风的话语因为恐惧而变得混乱,你们要干什么!李思归拉着嘉禾的胳膊走近,平元十四年,他也曾在历山书院读书,与你哥哥有过不止一次冲突,在你哥哥出事之后,旁人畏惧于高氏,便将此事隐瞒了下去。
嘉禾听他说起哥哥,心头恨意涌上,她拿着匕首指着高风,当真是他杀了我哥哥?高风早在那日春猎之时便已经知道萧嘉禾便是萧云扬的妹妹,只不过现下他如何肯承认,但又怕萧嘉禾失去理智,只威胁道:你们莫要轻举妄动,什么杀人我根本不知,你们今日若是敢动我,高氏不会放过你们!嘉禾回头看向李思归,她并不担心自己,可舅舅和李思归那里,她不想连累他们,李思归似乎明白她的忧虑,道:高公子那日在客栈中清醒之后,便十分恼怒。
昨日在街上抢走一女子,而后强迫了那女子,更是以名誉相威胁,让那女子就范,以便今后供你为所欲为,今日你便是单独去见那女子才会被我的人掳走,可那名女子乃是刘御史的庶女,如此一来,你死在这里,旁人也只会以为是你品行不端,被人除暴安良而已!高风强撑着道:李思归,你无甚权势,为何偏偏要与我作对!李思归冷哼一声,在我眼里,杀了你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而后对嘉禾道:对于你的仇人,报仇雪恨才是最重要的,今日放过了,明日后悔莫及的便是自己,只要能报仇,使出什么手段并不重要!李思归抬了抬手,魏延便上前在高风腿上砍了一剑,高风痛叫出声,李思归面不改色,道:你认是不认?见他不说话,魏延又要向前,高风脸色惨白,连忙道:我认,我认……可你们不能杀我……高风指望有人能来救他,可如今他不说,恐怕人还没有来,他便会被李思归的属下砍死,是我……是我杀了萧云扬。
嘉禾眼眶中盛满泪,欲上前杀了高风,却被李思归扯住,李思归命令道:继续说!高风打了个寒颤,我伪造书信将他约到后山上,从暗处向他射了……一箭,他中箭之后,失了力气,我一脚将他踢到山崖下,可谁知……他却紧紧抓住我的前襟,将我衣服扯破,我用力将他推了下去……他话刚说完,嘉禾便冲了过来,匕首捅在他胸口,高风闷痛一声,险些晕过去,他似乎没能想到这女人竟然真的会动手。
嘉禾不愿再看,将匕首丢在地上,李思归将她扶住,对魏延道: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利落一点。
嘉禾坐上马车,似乎还没从方才的情景中缓过来,她只觉得身上有些冷,李思归将衣衫给她披上,嘉禾声音消沉,他死了吗?李思归道:大概快了吧!破庙里,高风退无可退,嘴上又重新被人塞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魏延一剑斩在他下///身,高风睁大双眼,痛不可挡,魏延道:这一剑,是主子吩咐的,因为你碰了不该碰的人。
而后又挥起剑了结了他的性命,高风至死都不敢相信,李思归竟然真的敢杀他。
魏延前来复命,只听见马车里李思归淡淡道:走吧。
嘉禾的脸颊上有一丝血迹,李思归伸出手去帮她擦掉,嘉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对李思归这有些亲密的举动毫无察觉,而后过了许久,抬起头看着李思归问道:为什么我报了仇,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李思归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因为死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所以,才要加倍的报复,夺走他们最在乎的东西,这样才能让那些作恶的人体会到真正的痛楚,兴许也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
嘉禾又一次道:谢谢你。
李思归转过头去,道:你不必谢我,我也想杀他。
而后又问她,你会觉得这手段太狠毒吗?嘉禾却摇了摇头,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他该有此下场!李思归有些赞赏的看着她,嘉禾道: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挺像我哥哥的?李思归看着腰间的香囊道:都喜欢杜蘅吗?哥哥活着的时候,也是这样挡在我前面,有什么事他总是先帮我解决。
李思归低声道:我不是你哥哥!嘉禾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只道:是啊,哥哥再也回不来了。
马车在将军府不远处的街角停下,嘉禾同李思归道别,刚要下马车又被李思归拦住,嘉禾疑惑地看向他,李思归却拉开车窗围帘让她看去,将军府门外,崔氏送李翃离开,嘉禾连忙坐了回去,她明明是为了哥哥的事才和李思归出城,可此情此景,倒像是她二人偷情一般。
而李思归看过来,她耳边泛红,似乎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又微不可察的低笑一声。
嘉禾回了府,才知道李翃和崔氏都谈了些什么,舅母是说他答应了?崔氏了却一桩心事,十分开怀,他还算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说是过两日宫中百花宴上便向皇上请求赐婚。
嘉禾心里虽然有此准备,可还是觉得太突兀了一些,崔氏满意地回房去了,嘉禾却被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搅地彻夜难眠。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小天使们不要潜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