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殿前殿, 李思归同曹佑良道:明日早朝,朕便会封你为相,到时候与高党的抗衡便落到卿的肩上了。
曹佑良是李思归一手提拔上来的, 为人刚正不阿, 李思归对他颇为信任, 更重要的是, 他对高太师有着深仇大恨,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仇恨更能让人倾尽全力的。
李思归又想起一事,淮阳太守一案疑点颇多, 朕觉得十有八九乃是冤案错案, 这件事由你暗中调查,有了眉目便来禀告朕。
曹佑良拱手道:微臣遵旨。
李思归点了点头, 你先退下吧。
此间事了, 李思归抬脚往内室走去,云姨已经离开了,嘉禾却还是和他走时一样, 靠坐在榻上, 眼神落在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是听见脚步声,她抬起眼眸,怕他又要问询, 便直接道:粥我已经喝了。
李思归自然而然地坐在榻边, 伸出手去摸在她的额头上, 嘉禾避无可避, 只能任由他触碰, 好在不烫了。
嘉禾受不了他的脉脉温情,她和李思归不应该是这样, 可她更担心的是李翃,嘉禾揪住他的衣袖,睿王那里,你究竟会拿他怎样?听到睿王二字,李思归眸中冷凝,语气却是尽量平淡,你若是希望他安好,便在我的面前少提起他的名字。
嘉禾看着他,问道:为什么是我……这话没头没尾,李思归却道:这话,我也想问你。
我自幼便看尽人间冷暖,从不对人动情,可你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我眼前,我不是圣人,我也有心。
这样情深义重的回答,让那些倾慕他的女子听了,怕是会感动的落泪,可她,如今被困在这一方天地,她有怨,却难有情。
嘉禾自嘲地笑笑,早知道,从在恒安王府遇见你,我便会躲你躲的远远的,那些事情何曾会难倒你,是我多此一举。
怕也是迟了,当年在船上时,你就不应该……他话未说完,便又收了回去,嘉禾不解,船上?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何我听不懂?李思归有自己的骄傲,有些事在他心底藏了几年,而在别人心里却连湖上的一丝涟漪都不如,他自然不会再提起,既然你想不起来,那便是不重要的事。
你不是想知道我会如何处置李翃吗?答案很简单,你希望我对他如何,我便会如何?嘉禾听不懂,你的心思太深,我猜不出。
李思归将她拉进怀里,嘉禾惊慌之下,手紧紧揪住他的前襟,李思归的脸逼近,我既然已经答应你对他不会以谋反罪论处,便会说到做到。
只是,若是我让他回来,你该如何面对他?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见到他不是更痛苦?还是说,你希望我对他不计前嫌,许他一世荣华富贵,再赐给他一位宜室宜家的王妃,嗯?听到王妃二字,嘉禾心头钝痛,她是没有回头之路了,可她还没有那么伟大,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喜欢的人娶别的女人。
李思归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逼迫太过,你只要安安心心的在我身边,有些事情我愿意退让。
我也允许你现在心里还想着他,可我希望不要太久。
嘉禾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过身躺下,我累了,想睡了。
李思归从她身后抚摸着她的长发,柔声道:这宫中你可以随意走动,只是须得眉姑姑陪着你,并非我让她监视你的言行,而是这宫中太过复杂,难保不会有人起了歹念。
嘉禾不说话,李思归便继续说道,反正他知道她在听着,太后和皇后那里,你不必走动,更不必和她们请安。
你若想要,这皇后的位置,随时可以给你。
嘉禾想到苏荷那个女人,她的声音有些闷,道:她好歹也是跟你一场,和你共患难过,你不必为了我抛弃元配,我担当不起。
皇后的位置,我也受不起。
李思归道:这世上和我共患难的人多了,难道每一个都要留在身边不成?每个人都有他们该去的地方,我不会亏待他们,但也不会亏待我自己。
这一两日,嘉禾都养在含章殿,李思归忙完朝中事务,便会过来看她,她若是不肯吃东西,李思归每次都有法子让她把饭吃下去。
甚至到了晚间,李思归也如同寻常夫妻一般,过来就寝,两人躺下时虽是楚河汉界,可每到清晨,嘉禾总会发现自己靠在他怀里。
她是真的怕李思归,她怕他算尽人心,到最后连自己也不能逃脱,如今她身陷囹圄,也唯有一颗心,是不受他掌控的。
嘉禾的病好了,李思归便要她出去走走,不要每日闷在寝殿里。
可她害怕走到哪里,都有人背后议论她,从睿王的未婚妻成了新皇的皇贵妃,她只想逃避。
可李思归却不让她如愿,他命人备好衣服,要宫娥为她梳妆打扮,李思归是知道她的喜好的,一身素锦,纤腰高鬟,钗上的流苏垂至颈畔。
宫娥蹲下为她整理裙摆,这么多人侍候,皇帝在一旁等候,在别人眼里,自己倒真有宠冠后宫的贵妃派头。
等宫娥整理完,李思归走上前来,将那夜她还回去的香囊,系在了她腰间佩带上。
嘉禾也不反抗,不过一个东西而已,她身上这些有哪一样不是他的,多一样又有什么区别呢?李思归一如既往将她的手握住,两人远远看上去,如同神仙眷侣一般。
御花园里,也无甚风景可赏,她只希望不要遇见任何人。
只是真的走出来,嘉禾心中还是舒了一口气,天气微凉,嘉禾的手指更凉,李思归牢牢握住,他们二人就这么走着,谁也不说话,只是越不想看见什么,越会来什么。
苏荷也没曾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李思归和萧嘉禾,他们二人一个龙章凤姿,一个倾国倾城,多么般配,她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心中有些苦涩,退无可退,她只能含笑行礼道:见过陛下。
李思归只嗯了一声,嘉禾觉得难堪,不愿同苏荷行礼,苏荷笑着问道:听闻贵妃这几日病了,现在看来倒是好多了。
嘉禾淡淡道:多谢挂念。
苏荷知道这里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便道:臣妾先告退了。
嘉禾看着苏荷有些落寞的身影,对李思归道:陛下不觉得自己待人太薄情了吗?李思归道:我倒是希望,你待李翃比我更薄情。
嘉禾存心挑他的错处,是陛下自己说不许我提起睿王,怎么陛下自己倒是提起来了?李思归失笑,是我言错,你对我的话倒是记得清楚,希望是每一句都清楚。
边关的风沙漫天,却有人站在帐外,任由风沙在脸上划出细小的伤口。
李翃心如死灰,为什么,连你也要背叛我。
祁英一身铁甲站在他身后,从他奉命潜在睿王府为细作时,他就知道会有这一日,从一开始,静贤皇后收养了几个孩子,本是为了有一日倘若李思归遇到危险,我们可以以假乱真。
到后来,你开府之后,她便安排我到你身边。
李翃不住地笑了起来,这些年,本王对你的信任又算什么?祈英对他算是有愧,可他此生的忠诚都交给了静贤皇后,交给了李思归,他能做的,也就只是告诉李翃,萧姑娘,已经是陛下的贵妃!李翃怔在那里,良久才艰难地转过头来,他眼眸中染上血色,你说什么?皇上已经下旨,封萧姑娘为皇贵妃,距今已有十日,是我让军中的人都瞒着你,我怕你……可祁英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李翃一拳打翻在地,李翃泄愤一般一拳一拳打在他的脸上,祁英截住了他的拳头,吐出口中血沫,劝道:放手吧!你是斗不过李思归的,他和你不一样,他的心是被仇恨的血液浇灌的,他的智谋城府非一般人所能及。
你要我如何放手,嘉禾如今被他禁锢在深宫中,母后她们亦是举步维艰,我根本没有后退之路。
你是太后争斗的根源,只要你不再去争,太后那边也会偃旗息鼓。
至于萧姑娘,她已经是皇贵妃,如今你再怎么做,你们两个人也不会回到过去。
李翃却仿佛听到了笑话一般,然后呢,我继续做我的富贵王爷,我心爱的女人躺在别的男人怀里。
李翃站起身,他身形有些摇晃,你若是爱过一个人,便知道这世间最痛的,也莫过于被人夺去所爱。
李翃的话被边关的风吹远,祁英只能听见,她是爱我的,她还在等着我回去娶她,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我不信,我不信,是李思归,这一切都是他,他已经夺走了皇位,为什么他还不肯放手,他是故意的,只要是我喜欢的人,不论是谁,他都会这么做……祁英看着李翃倒在了地上,连忙奔过去,却见他口中吐出血来,忙唤人来,几人将他抬入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