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归早朝后常在含章殿前殿批阅奏章, 每日即使再忙,也会询问嘉禾的饮食起居,听了宫人禀报, 心头倒是有些宽慰, 她总算是不再为难她自己了。
这含章殿随嘉禾自由出入, 可她却深居简出, 连云翎那里也不再往来,她知道云翎的性子,为人仗义, 但做事冲动又不计后果, 往常还会有人为她收拾残局,可现在不同, 她看得出, 李思归对云翎并没有什么兄妹亲情,若是因自己而惹出祸事她便寝食难安了。
李思归忙了一整日,回寝殿时正是晚膳的时辰, 嘉禾坐在灯前看书, 宫人在房中忙碌,见李思归进来皆跪下行礼,偏偏嘉禾像是没听见一般,待到李思归走到她身旁, 她才抬起眼去瞧他, 李思归将她手中的书放到一旁, 牵住她的手便往桌前走, 瞧你看的这样入神, 若是生为男子,只怕非去考功名不可。
眉姑姑命人将膳食摆好, 也跟着笑道:娘娘生的这样好,怕是让女子们迷了眼的探花郎。
宫人也跟着低笑起来,嘉禾面色微红,被李思归牵着的那只手在他手心狠狠掐了一记,李思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有些微怔,方才她二人的相处似乎有些太过亲近……想到这里,她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不再去看李思归。
原本眉姑姑跟在皇后身边是要监视皇后,可自从嘉禾住在含章殿,李思归便吩咐她照顾嘉禾饮食起居。
见他两人落座,眉姑姑便识趣地带人告退,房中只留她二人独处。
李思归盛了一碗桂花羹放在嘉禾面前,如同话家常一般,问道:几个月前听云姨提起,你和云翎去悦来客栈了?嘉禾持汤匙的手一顿,你想问我什么?云翎和淮南王世子之事,我有所耳闻。
嘉禾将手中汤匙放下,紧张道:你莫要拆散他们!李思归斜她一眼,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近人情?嘉禾这才放下心来,云翎是你妹妹,如今她和淮南王世子的婚事对你也没有坏处,他们也算有情人,我只希望他们之间还是不要再生波折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有情?李思归淡淡道:对云翎而言,淮南王府算得上个好归宿,但李琦却也未必是个值得全心托付之人。
他们父子一向喜欢见风使舵,就算我让李琦尚旁的公主,他也是愿意的。
难道李琦他?李思归道:王侯之家本就少有真情,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嘉禾毕竟见识过云翎对李琦一往情深的样子,不免叹息一声。
李思归随口问了句,你为何待云翎这么好?嘉禾一时静默让李思归看了过来,是因为他?她和云翎的相识确实是因为李翃,也因为这往来,她和云翎难免亲近一些,你莫要多想。
李思归却想到自己让李翃回京之事,若是她知道了这个消息,又会怎样呢?这些时日的相处在她心间究竟有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直到晚间就寝时,嘉禾还在想这件事,李思归沐浴之后着了素色寝衣,躺在她身侧,嘉禾怕他看出心事,便闭目假寐。
可微凉的气息喷在她脖颈间,纤腰上李思归的手臂缠了过来,解开她的衣带。
自从前几日她委婉说出不想现在生子之事,他在□□上便克制了许多,这几日都没有碰她,可今天却不知被什么事触动,他的眼神里染上欲念,里面灼热地似乎要将人融化一般。
外人眼中他仍旧是清冷寡言的帝王,可唯有在这枕席之间,他同这世间寻常的男子并无差别。
云雨初歇,嘉禾背对着他,李思归的手停在她的肩头来回抚触着,嘉禾低声道:听眉姑姑说,你为我选择的宫殿已经修整好了,我什么时候搬过去?李思归的手一顿,而后淡淡道:你若是想搬了,告诉宫人一声,你是那儿的主人,这件事你可以自己做主。
嘉禾嗯了一声,李思归将锦被往上拉了拉,睡吧。
————————————嘉禾既然得了李思归的首肯,便不想再留在含章殿,这里毕竟是他的寝殿,自己留在这里除了被旁人看作恩宠深重,更是将目光都盯在她的身上。
不知李思归在忙些什么,移宫那日他并没有前来,眉姑姑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嘉禾走到那处新的宫殿前,看着上边的凤梧宫三个字,这字迹她曾见过,苍劲有力,游云惊龙。
眉姑姑看她一直在盯着牌匾瞧,这处宫殿原本叫永宁宫,是皇上亲自改了名字,又亲笔题字。
眉姑姑心里想到,这宫殿名如此明着显露心意,贵妃娘娘确实得皇帝盛宠。
只是眉姑姑能想到的事,嘉禾又岂会不知,这名字似乎不妥。
眉姑姑倒是没想到这萧贵妃并不恃宠而骄,贵妃娘娘,这毕竟是陛下的后宫,一切由陛下做主,既然这宫名乃陛下亲赐,想必陛下心里有数。
嘉禾也不再纠结此事,凤梧宫中收拾一新,整个寝殿里更是散发着淡淡的杜蘅香,只不过她一个人在偌大的寝殿,心头竟有些寂寥。
沐浴更衣之后,嘉禾便躺下了,这里不是含章殿,她不用想着李思归会不会来,夜色已深,嘉禾快睡着了,却又听见宫人道:陛下……李思归坐在床头,这宫殿可还喜欢?嘉禾想继续装睡都不行,你为何给这宫殿取名凤梧宫,难道你就不怕后宫和前朝议论,说你……李思归低声笑了笑,说我什么?你……他明知道那些话她说不出口。
无非是说他太过宠爱贵妃,枉顾皇后。
李思归道:有些事,确实也该做个了结了。
李思归那晚的话,嘉禾没有听明白,直到三日之后,这凤梧宫来了第一个不速之客。
她和苏荷的交集从一开始便是因为李思归,也是因为李思归,她们在这宫中并不往来。
眉姑姑一直谨慎地盯着苏荷,苏荷笑了笑,我有些话想单独对贵妃说,眉姑姑不用这么如临大敌,我不会伤害贵妃的。
嘉禾对眉姑姑道:便依她所言吧,你们若是不放心,可以在门外候着。
眉姑姑这才带人退了出去,嘉禾道:请坐。
苏荷却摇了摇头,我只说几句话就走。
嘉禾坐了下来,有什么话,你请说吧。
苏荷苦笑一声,前一段日子,皇上问我,可想离开?他在等我的回答,我正不知该如何拒绝的时候,宫人说你晕倒了,我从没见他那么紧张过一个人,他匆忙去看你,我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我以为他会忘了此事,没想到,是我奢求了。
嘉禾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听着,苏荷道:我从被高太后选为棋子安排在他身边的那一日,就没有想过会活下去。
我和他,从未拜过天地,更遑论肌肤之亲,我只是他掩人耳目,迷惑高太后的一个工具罢了。
可也是他给了我活路,这皇后的位置我也曾肖想过,我也曾嫉妒过你,我曾在书房里见他画着你的画像,见他一贯冷静但看到你和睿王亲密之举时也会失态、愤怒,他为了你冒天下之大不韪,把你强留在身边时我就知道,这位置终究不属于我。
嘉禾心头惊愕,原来那么早的时候,李思归就对她有情了吗?可苏荷不是她要倾诉的人,她只能道:他安排你去哪儿?苏荷道:天地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处。
至于去处,我便不告诉你了。
嘉禾无法阻拦,也无心阻拦,只道:你,多保重。
苏荷点点头,快走到殿门前时又回过头来,他是真的钟爱你,你也早日解开心结,若不能抗拒,这命运曲折些也未必是件坏事。
嘉禾不曾想到有一日她竟能和苏荷这般平静交谈,李思归也曾说过那些事,只是从别人的口中再听到时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李思归午膳时过来了,嘉禾以为他会开口问苏荷找她的事,却没想到他连提都不提,倒是自己沉不住气,李思归才道:我已经安排好了,日后史书工笔都不会留下她的痕迹。
嘉禾有些愕然,可她知道李思归既然这么说了,便一定会做到,她又有什么好替苏荷惋惜的呢,从头至尾她并不曾亏欠那个女子,不过是旁人的一段故事罢了。
李思归攥着她的手,你可愿意做皇后?不知为何,嘉禾突然退却了,仿佛一旦答应了,她便会生生世世和李思归纠缠下去,做他的妻子,母仪天下。
李思归不愿逼迫,这件事便搁置了下去,而几日之后苏荷病逝,但却并非以皇后之礼下葬,倒真如李思归所说,她的死没有掀起任何风浪。
而高太后那里却心绪不宁,她以为是李思归发现了她和苏荷密谋之事,一怒之下便将人无声无息地杀了,也是对她的震慑之意。
高太后卧床数日,直到听闻文嬷嬷说起睿王不日便回京的消息,她才有了几分精神。
只是睿王回京的消息,独独不曾传进凤梧宫。
萧贵妃如今得皇帝宠爱,但和睿王的旧事宫中谁人不知,那些闲话无人议论,毕竟,谁敢与皇帝作对,不顾身家性命呢!作者有话要说:苏荷下线了,睿王即将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