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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2025-03-22 08:16:54

东海, 碣石山当晨曦的第一缕光沿着海平面升起,照在岛屿山脉的时候, 宋衿符踏上了这片从未到过的土地。

知道我为何将地方选在这里吗?赵怀思披了一件宽大厚实的披风, 坐在山顶,显然已经候她多时。

宋衿符淡漠道:不想知道。

你得知道。

赵怀思站起来,指着面前宽阔无垠的海域, 我自小长在程安县, 那里靠近海边,我少时, 不是随着养父上山劈柴,就是陪着他下海捞鱼,有幸若能捡到些珍珠,便值得高兴上三五天, 碣石山便是我从小在那些出海的村民们口中听到最多的地方,也是他们贫瘠的一生所能知道的,东海最远的地方。

他们总说, 到了碣石山, 就到了天尽头。

可他们哪里知道,山外有山, 天外有天,碣石山,不过只是茫茫东海的一个开始,亦不过, 是沧海桑田里微不足道的一粟。

可你却想把这一粟, 变成你坦荡仙途的开始, 是吗?宋衿符并不想与她共情, 说话的时候眼神变得越发冷漠, 想要将自己伪装成宋斐平日里的模样。

可是赵怀思轻而易举地看穿她,与她淡然地笑道:衿符,你变了,你不再是那个满口苍生大义,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小姑娘了。

你学会了常人该有的情绪,真好。

宋衿符眨了下眼:我学会了常人该有的情绪,不是为了同情你。

我知道。

赵怀思总是坦然,且带着得体的微笑,衿符,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今日我们谁输谁赢,都凭本事说话。

说的真好听,凭本事说话。

她与她之间,当真只剩下了谁做剑主人,谁做剑灵这一件事。

宋衿符只觉自己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来之前对她抱的最后一点幻想也在顷刻间消失殆尽:所以你升仙之后,帝君都给你派了什么任务?寻找白玉骨和它消失的剑灵,是吗?找不回剑灵,你这从地狱好不容易升上来的劫难,就将尽数作废了,是吗?是。

如若我说,这次我仍旧宁愿灰飞烟灭也不愿做你的剑灵,你会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吗?当年遭你屠杀的百姓,你会对他们有所愧疚吗?我有。

赵怀思不等她说完,终于也陪着她红了眼眶。

但是衿符,人不能一直只回头看,当年是我错了,所以我受到了我该有的惩罚,我在地狱五百年,过的是怎样的煎熬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而你,比我幸运多了。

你有鬼王救你,有阎王帮你,你所谓的地狱历练,其实不过是赤焰江上的一阵子同鬼界逍遥自在的两百年。

你如今能站在这里与我争,也不过是鬼王冒着甘愿得罪上天的风险来成全你。

这世上谁都有资格说我,却独独你没有。

因为,你本身就是因我而生,因我而长的剑灵,如今回到我身边,本就是你该做的。

该做的?宋衿符不敢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就为了你的彻底升仙,即便我早就不是一个依靠你而活的灵魂,即便我已经是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你居然依旧觉得,回去做剑灵才是我该做的?她绝望又讽刺地看着赵怀思:你就当真那么听帝君的话,觉得没有那把剑,你就做不成神仙了?地狱锤炼你的意志,最终依旧是将你锤炼成了一个冷情冷血,唯功名是图的人?赵怀思不偏不倚地回望她:升仙也算功名的话,我如今的确只有这一个心愿。

衿符你既然来赴我这场约,难道不也是和我有着一样的心愿吗?宋衿符冷笑:难道我有的选择吗?不来赴约,你们会用什么样的方式直接将我变回剑灵,用得着我多说吗?我也许是一直都技不如你,即便你成为了剑灵也还是会被你狠狠压制,但我这次,也想靠我自己的努力拼命一次,从你手里堂堂正正地活下来。

赵怀思蹙眉:衿符……动手吧。

宋衿符闭眼,掏出应长生,显然已经不打算再与她废话下去。

赵怀思看了她的剑一眼:我以为,你好歹会去找回破河图。

那已经不是我的刀。

宋衿符专注地看着她,我不会跟你一样,早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依旧去强求。

衿符……赵怀思最后再喃喃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脸上情绪尽数逐渐褪去,手中若隐若现一把瞧着比应长生要长要大的剑,与白玉骨外观相似。

正是她们上次在东海龙宫挑的那把。

宋衿符屏息凝神,任长剑的寒光照耀着自己,握紧应长生,在海风吹动自己鬓边碎发的那一刻,提剑先一步向她出手。

都曾是帝君看中的执剑天女,又都有着一统天下山河的能力,即便宋衿符再废物了几百年,赵怀思又地狱煎熬了几百年,两人打起架来的狠劲,却是不遑多让。

似乎五百年来憋着的一口气,都要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释放。

阎王带着判官和谛听赶到的时候,场面正打的火热,云层下的东海碣石山,周边像是施了一层结界,除了不停施法打斗的两人,其余谁都进不去。

粉色和紫色的灵力缠乱成一团,高下难分,强弱也难分,阎王看的着急,问向一旁云团上的宋斐:打了多久了?宋斐看他一眼,懒得回答。

他只能去看另一边云团上的东海三太子岩灼。

岩灼耸了耸肩,无辜道:我可不知,我也是在海底下听到动静才钻上来看一看的,没想到是她。

他带着意想不到的语气,兴味盎然道:真是我小瞧她了,几日不见,竟值得我刮目相看。

先前将之说她帮了我们东海龙宫的时候,我还有些不信,不想今日倒是叫我见到真功夫了,她有这本事,怎么不早使出来?……不知道啊。

阎王擦一把汗,兴许是刚觉醒吧。

无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他便又只能坐在谛听身上,专心致志观看着下界的打斗。

宋衿符和赵怀思都是拼了命地在比这一次的剑,应长生飞行的速度甚至已经超出了以往他能想象的御剑速度,一眨眼的功夫便能绕着赵怀思转几十圈。

可是即便如此,赵怀思也依旧没叫宋衿符在她这里讨到任何一点甜头,面对她强硬的攻势,周遭聚集的灵力叫她根本近不得身。

不愧是当年帝君看中的两个执剑天女。

阎王唏嘘地想,哪至于就闹到了这份上。

赵怀思心不纯,宋衿符又太过执拗,帝君要考验她们的品行,大可设了人间劫障去,怎么就叫昔日姐妹拔剑相向到了这地步。

他摇摇头,十二珠串冕旒跟着摇摇晃晃,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场上局势才终于有了突破——宋衿符被赵怀思强硬破剑,伤了一道胳膊。

他赶忙去看宋斐的脸色,果然已经很凝重。

岩灼在一旁倒是兴趣越发浓烈:这另一位姑娘是谁?瞧着身姿魄力,可不像是普通的仙女,怕不是,天上哪位女武神?就你有嘴。

阎王瞪了他一眼,继续揪紧了心去看底下的情况。

即便早就知道这不过是考验的一环,最终结果如何还是要看两人的心性,但是见到宋衿符受伤,他心下还是泛起了浓浓的心疼。

两百年,谁说只有宋斐把这丫头放在心尖上当宝贝宠,他又何尝不是将人疼成了自己的亲女儿,舍不得她受任何一点伤。

宋斐这厮,也不知道待会儿两人若是打得更狠,会不会忍得住不动手。

毕竟他当年刚送宋衿符上天的时候,也曾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对不会再去管她,可是等她在万窟山被小鬼咬了一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真正放任过她不管。

可千万别在最后宋衿符输了的时候冲出去,他想,那所有的一切,都绝对会功亏一篑。

在她最后真正升仙的关键时刻,她只能跟所有的神仙一样,博爱世人,而不是独爱鬼王。

这也是他今日把判官和谛听同时带上的原因,一旦宋衿符输了,这两人会第一时间过去拦住他,以防他一时冲动,下去再次毁了她升仙的路途。

—宋衿符胳膊被伤了一道口子,一用力便直流血。

她看着形势颠倒,赵怀思由守转攻,十几把幻影剑围绕在她身边,就如同她先前做过的那样,绕着她不停地转。

提着白玉骨的手有一刹的松动,转瞬却又握得更紧。

她不能输,她还得对五百年前死去的亡魂负责,她还得自由着回去见宋斐,还有阎王,答应了为她在阎王殿摆宴席的,她不能叫他们失望。

她驱策着应长生,找准时机从赵怀思的包围中破剑硬杀了出去,转身赶着那些剑全部冲回向赵怀思。

赵怀思不徐不缓,将那些剑万剑合一,最终平安地落在对面山巅上,毫发无伤且冷静地看着她。

你受伤了,需要休息片刻再比吗?不必。

宋衿符感受着她明显比自己要强劲的灵力压迫,还是选择即刻冲了上去。

应长生配合着她做出各种攻势,甚至剑锋的范围都随着她越来越狠厉的剑法而变得广阔。

赵怀思被她再次发狠的进攻逼到山顶一角,愈渐凌厉的眼神看着她已经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当年的自己。

当年那个与她生的一模一样,却已经被宋衿符取而代之的自己。

当年的宋衿符,明明什么都不如她,明明连个人都不算,却能够在她死后,凭借她的契机成为了人,甚至成为了神剑命定的主人;而她,却要忍辱负重,去做她的剑灵,永远只能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公平。

她没有体会过生就疾苦的日子,没有体会过被人抛弃的日子,没有体会过走到哪里都是白眼和荒谬,流言与嘲讽的日子,她凭什么能够取代她?就如同今日的情形一样。

明明该是一同在地狱受罪受罚的人,宋衿符却不仅提前被鬼王带了出去,还被鬼王以那种不入流的手段轻轻松松送上了天,获得了与她再次平起平坐,争锋相对的机会。

究竟是凭什么?她居然还想要跟她争白玉骨的剑主,妄图将她变成几百年前那样见不得人的剑灵,她究竟凭什么?她眼里冒着浓浓的火花,手上施法的力道不禁变得更强。

她这次一定要赢过宋衿符,叫她老老实实回到她该待的地方,叫她知道,不该与她争的东西,就永远都不许争。

宋衿符眼见着她被自己逼到穷途末路,居然施展出了先前从未见过的庞大灵力,提着应长生不禁也使出了十成十的灵力抵挡。

她不能输,绝对不能输。

输了就再也见不到宋斐了,输了就再也见不到阎王了,输了就永远只能待在暗无天日的剑鞘里,等着赵怀思的召唤才能出来了。

见识过了外面这么广阔的天地,谁还愿意回去那个冷冰冰的剑鞘里呢?谁还会回去呢?她使出全身上下所有的灵力,驱策着应长生向她砍下最后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