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想他,就收到他的消息,尽管只是小小的巧合,却也让夏绵觉得,自己和遥不可触的太阳有了某种隐秘的联系。
先前那些沉积在心底纠缠不清的负面思潮就像天边乌云,他一出现,就立马散开了,留下的只有碧蓝澄澈的天空。
她的唇角不自觉的翘了翘。
搓了搓再次变冷的手指,她捏着手机脚步轻快的往家里走,边走还不忘用语音回复苏慎北。
今天师兄帮了大忙,要不是他,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阿嗲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他也很喜欢师兄,还让他以后再来玩。
吃完饭阿婆还想留他过夜,但师兄有事,刚送他走。
察哥,程清清有点不好意思,想去抢回来,不防赵察抬了下手避开她的动作,急了,这都是我做错的题,别看了!嗯,挺好的。
赵察没理她,把作业本看完了才还给她,淡淡的评价了一句。
看见程清清红着脸将本子给了俞姐,还特意嘱咐她不要翻开看,说着还回头瞪了一眼自己,赵察脑海里确实作业本上的内容。
娟秀的黑色笔迹是她的,清隽有力的红色批注笔迹是韩明川的,一个本子上,红黑交错,分不清彼此...刚刚被她的话安抚下去的心,就像一锅放了乱七八糟的药的锅,咕噜噜地冒着泡,散逸出又酸又苦的气味。
此刻,他有种骂脏话的冲动。
想象着韩嘉树和她家里人其乐融融的相处画面,他的心里就警铃大作,有种被人釜底抽薪的不妙预感。
陡然升起的急迫感让他顾不上懊恼,等夏绵轻缓的声音结束,他清了清嗓子,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和她分享起了自己训练时候的小事。
回到院子的夏绵时刻注意着手机,看到他的语音一条条发过来,她连忙和等着她回来的外公外婆说晚安,阿嗲阿婆,你们先休息吧,东西放着,我来收拾就好了。
老年人睡得早,白天高兴的时候没觉得,见外孙女这么孝顺,欣慰的同时,疲乏也开始泛滥,邵老爷子闻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夸了夏绵几句,就拉着自家老太太回屋洗漱去了。
等他们走了,院子里冷清下来,夏绵一边打扫着卫生,一边偷偷的点开苏慎北的语音。
一打开就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隔了上千里路,夏绵也不难想象他那里的寒风是如何冷峭割人。
但他低沉微哑的声音却依旧带着笑,坚定的破开朔霜传到她的耳边。
回家路上,这种让人难受的复杂感觉还没从赵察心里消失。
他刚一下车,站岗的小战士就蹬蹬蹬的跑过来,冲赵察行了一个军礼,大声道:营长!有个...小战士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顿了顿才继续道:有个老乡说是您的妈妈,我们没敢让她进去,现在她正在岗亭里等您!跟在他后面下来的程清清正好听见这句话,抬眼一望,正巧看到岗亭外站起来的那个干瘦身影,不由的眼前一黑。
竟然真的是程小兰跑来了!等她也收拾好,回到房间躺下后,和苏慎北告别时,情绪就像坏掉的水龙头,一股股的不舍往外冒,压也压不住。
...那,苏慎北,晚安?夏绵咬着唇,慢吞吞的吐出最后的话语,似乎只要她不说完这句话,今晚难得的畅聊就不会结束般。
手机另一头的苏慎北也顿了顿,他看了眼时间,没急着和她告别,反而走出了房间,一路直奔周维刚的宿舍。
周维刚也才和家里人打完视频,正准备睡下,就听到催命一样的敲门声,他低声笑骂了句哪个不长眼的小兔崽子,还是披着厚睡衣起来开门。
结果打开门就看到满脸凝重的苏慎北,他骂人的话卡在嘴里,差点把自己哽的打了个嗝。
苏慎北没去管他精彩变幻的脸色,单刀直入的说出自己的要求,老周,元宵那天我要请一天假,你安排一下。
...不是!周维刚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你有啥急事啊,那个时候都开始初赛了,我能给你安排啥?请屁假,给我老实呆着,比赛完再说!不行。
苏慎北也懒得听他那堆大道理,直接给他列出自己的论据,我的初赛在前一天,复赛在元宵后一天,决赛更在几天后了,中间正好有一天空闲。
不会耽误比赛的,放心吧。
这个假我非请不可。
他锋利干净的眉心皱起,神色透着些烦躁,老周,我是来通知你的,不是在和你商量。
这么多年的相处,周维刚自问也算了解他的性格,他虽然有很多放肆出格的举动,但在比赛的事上却从不乱来,总是用最好的状态去面对,这一次究竟是什么事,让他这么火急火燎的?他想不明白,干脆直接问出来,慎北啊,周叔也不是要跟你对着干,但你也知道咱队里的规矩,哪有比赛中途离场的?万一你中间耽搁了,赶不回来咋办?算弃赛吗?再说,哪有人出去奔波回来还能比赛的?你也不怕影响状态啊?叔相信你不会拿比赛开玩笑,但,你总得让叔知道你干啥去了吧?叔心里有点数,到时候体总要是查到了,也好想办法不是?苏慎北捏了捏额角,他也知道周维刚的顾虑,但他懒得解释太多,干脆转身往外走,老周,相信我,会如期完成比赛的。
至于我要做的事,你就别管了。
他随意朝身后挥了挥手,沿着原路返回了。
留周维刚在原地无奈的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骂了句臭小子!急成这样,难不成是要去抢老婆?!-接下来的时间里,夏绵每天一大早起来,洗漱后先和阿嗲一起打一套太极拳,然后吃着阿婆做的苏州特色早点,度过一个闲适的早上后,就去刘玉薇家里练一整天的箜篌,时不时的和韩嘉树切磋交流一下技巧,日子过得充实又安逸。
自那天收到电报起,程小兰就越想越生气,明明自己在养大了赵察,已经到了该享福的时候了,为什么还要在乡下受苦干活?就该去城里过好日子,让程大丫这个死婆娘伺候自己啊!想法是好的,没想到却被赵老爹和两个儿媳妇激烈反对。
你个乡下老婆子去随军干啥?对她的想法,赵老爹很不赞同,人家城里地方,你可别去给三儿丢脸!喔不仅想让你看,还想让你跟着打下手呢!刘玉薇笑着打趣完,就推开那扇紧闭的院门。
院子里放着好几架形制不一、进度不一的半成品箜篌,韩嘉树穿着旧衣服,围着围裙正在给其中一家上清漆,看见她们进来,高兴的站起来打招呼,老师,绵绵,你们来啦?说完还不忘向刘玉薇抱怨,老师早该带绵绵来帮忙了,只压榨我一个人可不行,都是您的亲徒弟,当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给你活干你还不乐意了?闻言刘玉薇也不生气,笑着走过去检查了一番交待给他的作业,见没什么纰漏,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马马虎虎吧。
说完带着夏绵绕过他,往正中的屋子走,嘴里还不忘给夏绵讲一些基础知识,...斫箜篌的工序繁多,我也不指望你们能一蹴而就,一步步的来吧。
是啊娘!想到婆婆一走,家里的活大部分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了,赵大嫂忍不住也跟着开口劝,咱们这一大家子可离不开你。
怎么?就指着我干活是吧?程小兰听见这话,双手叉腰就开始骂人,你们两个以为我不知道?见天的躲懒!生产队的驴都不敢像你们两个这么歇!娘,您误会了!一向巧言善辩的赵二嫂也加入了战场,您就是这家里的定海神针,没了您,我和大嫂就像没头苍蝇一样,啥也不知道呢!见她神色缓了下来,赵二嫂知道这招有效,于是继续吹捧道:您要进城去找三弟,我们不拦着,但您也要先教会我们怎么理家才是呀,哪有说走就走的?想到能参与进箜篌的修复里,在自己的琴上留下自己的印记,夏绵简直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开始。
看着她摩拳擦掌的模样,刘玉薇不由的失笑,她带着夏绵进屋,让她看了看那架被申小倩损毁后送回来的箜篌,一一将修复过的地方指给她看,并告诉她过程与方法。
最后拍了拍夏绵的肩,去吧,跟着你师兄学,最后这个琴可是要你自己来上色的,学的不好,可就要先丑自己的琴了。
夏绵老老实实的点头,回答的语气甚至称得上郑重,老师,我会努力的。
她再看了眼屋子中央放着的那架已经修复的差不多的箜篌,重新恢复木色的高大琴身无声的伫立着,等待着她的主人让她再次拥有颜色。
这一刻,透过静默的箜篌,夏绵的心底升起一股属于她的责任感来,这让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学的格外专注忘我。
当半个月后,她成功的单独完成一架箜篌的上漆工作时,忍不住拍了一张和箜篌的合影发到朋友圈。
照片上的她靠在上完清漆的箜篌边,被高大的琴身衬的小小一团,脸上沾上了些颜料,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她却浑然不觉,依旧笑的开怀不已,让随手拍下的照片都显得明亮绚烂起来。
她难得发朋友圈,结束训练、正好午休的苏慎北打开手机时,就看到朋友圈的小红点上显示着她的头像,他先给她点了个赞,这才慢慢的点开照片放大看。
经过一上午高强度训练疲惫的心,在看着她的笑时,似乎也消散了些。
苏慎北脸上的表情慢慢放松,唇角勾起不自觉的笑,正要给她评论,却在照片角落里看到一个不想看到的身影。
是韩嘉树。
他眯了眯眼,像一只被冒犯领地的雄狮,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放假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除夕就到了。
事业稳定之后,邵茵和夏蕴和不像过去那样忙碌,总算能抽出时间好好的过个年。
这一次他们早早的回了苏州,一家人难得在年前团圆,夏绵嘴上不说,心里也觉得高兴,去刘玉薇那里学习的时候,都充满干劲。
最后一天练完琴,师徒三个由韩嘉树开车载着,去了邵家的老院子,吃了个热热闹闹的年夜饭,饭后围坐在屋里看春晚的时候,身处喧闹的节日气氛里,夏绵突然想起还在雪山上集训的苏慎北。
为了备战年后的比赛,他们滑雪队的队员们都没回家,一起在山上过的春节。
听她说到理家,程小兰陷入了纠结中。
她一向把家里的财、物看得很紧,什么都抓在自己手里,家里的钱除了她,谁也不知道放在哪里,粮食之类的也被她锁了起来,每天要做饭的时候,得找她拿钥匙开锁才行。
两个儿媳其实对她早有怨言,但敢怒不敢言,唯一敢和她对着干的程大丫也进城了,现在她也想进城,两个媳妇可不就惦记上家里的财政大权了吗?夏绵:【新年快乐!】S:【新年快乐!】新年钟声响起时,原本沉寂的聊天界面上,同时发出两条一模一样的消息。
这种不经意的默契总是让人心里发甜。
手机屏幕上映出她的脸,对上自己眼中快要漾出来的快乐时,夏绵的脸红了红,忍不住小声的笑了出来。
她还没想好回什么,苏慎北的消息再次发了过来。
S:【绵绵,我们这算又一起跨年了吗?】明明只是简单的文字,却能让人想象到他说这话时似笑非笑的表情和吊儿郎当的语气。
夏绵抱着手机,有一瞬间的怔愣。
这一刻,她突然异常的想见他。
她叹了口气,将心里不合时宜的念头压下,认认真真的回复他夏绵:【是呀。
】夏绵:【很幸运遇见你们,能一起跨年真开心(* ̄︶ ̄)】夏绵:【真希望以后的每一年都能这么开心。
】想到自己走后,家里的东西就得交给两个媳妇儿管着,程小兰就心痛,拖拖拉拉的拿不定主意。
这一犹豫,就过了几个月。
直到她收到一封A市的电报,说是程大丫那个野丫头居然花钱在A市买了铺子,还天天抛头露面的和小年轻拉拉扯扯,程小兰一听,立马就炸了。
虽然不知道这封电报是谁拍来的,但人家无缘无故能冤枉程大丫一个乡下女人?必然是程大丫做的太过火了,惹了事了!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将突如其来的冲动压下,冷静些后,飞快的打字回复她。
S:【那我的新年愿望是——】S:【绵绵的所有愿望都能实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