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慎北!你出息了啊!有伤瞒着不说?你是不是想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去给你的狗屁爱情陪葬?周维刚的咆哮声从手机扩音器里传来,有些失真,却能清晰的表达他的愤怒。
你现在老实给我在医院待着!哪里也不许去!我给你联系医生!你究竟知不知道,膝盖对运动员来说,有多重要!简直是在乱来!吼到最后时,他的声音变了调,听起来甚至有些像是在哽咽。
白色病房里,几个保镖噤若寒蝉,努力的垂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试图假装自己是个聋子瞎子,没听见也没看见雇主被训这一幕。
倒是被训的对象本人,不见半点恼怒,反而笑眯眯的对着电话许诺。
知道了老周,我这不是已经到医院了吗?医生已经检查过了,没事儿,就是一骨裂和韧带撕裂,做个手术养养就好了。
放心吧,医生都说了,我还年轻,身体又不错,恢复能力好着呢!后遗症?不会有的,就算是有,老周,我向你保证,就算是有后遗症,我也好好的再参加几年比赛,等你培养出新人之后再退役,行了吧?出国手术?行行行,我没意见,都听你安排!…以往少言寡语的人,却突然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带着笑的磁性声音不断响起,看着热情洋溢的如同换了个人。
只是等电话挂断后,那些虚浮的笑容立马像被风吹散,瞬间消失不见,面部肌肉重新调整,恢复沉默凝滞的真实模样。
更不用说昨晚和今天早上的一顿闹腾,顾嫂子家就住楼上,程小兰拍门、干嚎的冬季他们是听的一清二楚,原本顾嫂子就打算今天来了解一下情况的,更不用说赵察出了紧急任务,走之前拜托她照顾程清清,她就觉得自己更加义不容辞了。
看见程清清点了点头,又抬头观察程小兰的反应,一副很怕她的样子,顾嫂子便忍不住心疼地拍拍她的背,转身对程小兰道:原来是老姐姐,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听见对方是赵察上司的老婆,程小兰一改鼻孔朝天的姿态,脸上笑得褶子都起来了,微微弯着腰,讨好地冲顾嫂子笑:原来是团长太太啊!快里边请里边请!一向矜贵骄傲的苏氏太子爷,在露天的小区长椅上坐了一夜,昂贵精致的黑色外套上落满白霜,衣角皱皱巴巴的。
而衣服的主人正咬着牙沉默的对抗着疼痛,尽管极力想要隐藏对自己的影响,却依旧被折磨到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看起来前所未有的狼狈。
终于找到他的保镖们吓了一大跳,连忙围上去,试图劝这个执拗好几天的少年立马就医。
原本以为会费一番口舌,没想到他却出奇的配合,见到他们并没露出抗拒的表情,一言不发的上了救护车。
到了苏家控股的私人骨科医院,也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似乎昨天的艰难奔波都是他们的幻觉,让几个保镖迷茫的摸不着头脑。
但看到此刻和清晨时表情重合的苏慎北,他们才有了一点确定感,确定昨天遇见的所有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们回过神来,立刻找回了自己的工作本能,各司其职的开始忙碌起来。
守在门外的专业听见动静,也推开门走了进来,开始仔细的给苏慎北擦汗喂水,动作异常细致,将人照顾的妥妥帖帖的。
苏慎北半靠在床头上,身体上的不适被有效缓解后,他望着这一屋子因为他而忙碌的人,突然极为短促的笑了一声。
明明这种被所有人环绕仰望的日子,才是他应该拥有的人生。
团……哎大妹子,这咋好意思呢?程小兰搓着手,喜出望外的时候应了一声。
现在脑子清醒了,病也好了。
他终于解脱了。
挺好的。
简直该死的好极了。
-新学期开学后,夏绵就向辅导员递交了转专业的申请,去了夏蕴和曾经想要她学习、她自己也很有兴趣的生物学。
她这样聪明乖巧的学生,一向都是老师的心头宝,辅导员也不例外,收到申请书后,还找她谈话试图挽留。
但夏绵上学期的学分绩点完全满足要求,去参加了生物学院的考试后,也成功通过了考核,本人也坚定的要走,辅导员实在找不到理由,只能叹息着给她的申请书上改了章,目送她离开。
听见这话,顾嫂子表情凝固了。
她和魏团长无儿无女,一向把赵察当做自家子侄看待,但赵察一个标准的军人,性格沉稳作风冷硬,很少感情外露,更不用说给人温暖的亲情回馈了,因此,哪怕赵察对他们两口子十分尊敬,但顾嫂子私底下还是会觉得遗憾。
直到程清清来了。
但经管系本来就不是她能玩的转的圈子,在这个行业里混得人,要么长袖善舞,要么财力雄厚,她就算再努力,也终究无法融入这样的氛围。
就像她对苏慎北的喜欢,就算再怎么拼尽全力的去靠近,够不上就是够不上。
不合适的专业不能勉强,不合适的人…也不该留恋。
想到这里,夏绵沉沉的吐出一口郁气,她笑了笑,脚步轻快的回了寝室。
-上学期齐静彤废寝忘食的努力学习终于有了回报,她以院系第一的绩点成功拿到了那个公派留学的名额,这段时间正在做最后的交接工作,等一切准备就绪,就会奔向她的梦校,开始为期三年半的留学生涯。
她这段时间春风得意,夏绵也不想将自己那点破事告诉她,破坏她的美好心情,因此齐静彤直到登上出国的飞机之前,都不知道她转了专业。
倒是曾经同班的陈思邱,对此疑惑非常,但她看出了夏绵的意图,因此默契的保持缄默,没当着齐静彤的面提起过。
但当看着齐静彤的身影消失在候机厅,微信里收到她喜气洋洋的我登基啦!后,陈思邱终于按捺不住,将困扰自己好几天的问题问了出来。
绵绵,你怎么突然想要转专业?上学期…不是都挺好的吗?还有…她觑了一眼夏绵依旧温柔带笑得脸,试探着问她,还有,你和苏慎北吵架了吗?为什么…他也没来上课?突然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和她联系在一起,夏绵的心脏没来由的抽了抽,有些轻微的痛慢慢泛起。
但理智很快占了上风,将这些不被允许的情绪压下。
她扯了扯唇角,露出个无懈可击的微笑,看着陈思邱忧虑的眼睛,柔声回答,没有啊,思邱你怎么会这么问?我家里人原本想让我学的就是生物,只是咱们学校的生物学你知道的,四大疯人院嘛,天才太多了,我高考分数差一点,只能来经管了。
婆婆,我知道你一向嫌我没文化,不喜欢我,想让我和察哥离婚,程清清柔柔弱弱、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你要打我骂我都没关系,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躲的,只是求婆婆不要逼我和察哥离婚……她一脸哀戚地说完,低下头,露出细瘦的脖颈,眼泪却一滴滴地落在沙发上,没一会儿,就将沙发泅湿了一大片。
嘶!顾嫂子闻言倒抽一口凉气,老姐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陈思邱被她刻意的讨好逗笑了,她顺着夏绵的话题往下说,成功的被转移了话题。
什么女强人啊,我看是金融民工吧,倒是绵绵你,发SCI的时候也不要忘了我,苟富贵啊姐妹~两个女孩子对视一眼,噗嗤的笑出了声。
只是笑声过后,又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
唉~在难言的寂静里,陈思邱突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明明放假前,大家都还一起玩,热热闹闹的。
怎么突然…有种散了的感觉呢?她怅然的看了一眼夏绵,低着头小声道,绵绵转去生物学了,彤姐出了国,陆衡据说是家里有事,苏慎北也没了消息…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因为,大家本就不是同一条命运线上的人,只是因为齐静彤才聚在一起的啊。
连她也是沾了彤姐的光,硬挤进他们的圈子里,贪心的占了一个边缘化的角色,偷偷的满足自己远远看着苏慎北的愿望而已。
现在彤姐离开了,维系他们关系纽带也就消失了。
其实不是散了。
听见这话的程清清抽噎了一下,抬手抹了抹泪,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唇角却不着痕迹地勾了勾。
哼,装了这么半天的受气包小媳妇,可憋死她了,接下来,就要开始她绿茶的表演了!没事的思邱,夏绵自己也没注意到,她的声音里带了一点不明显的哭腔,只是不在一个班而已,想要见面随时都能见到啊。
陈思邱也不是会伤春悲秋的人,只是突然面临离别,一时没想通发出的感慨而已,见夏绵红着眼眶安慰她,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些涌动的情绪收起,反手握住夏绵的手,笑眯眯的附和她。
绵绵说的对,都在一个学校,多走几步路而已!只要你还把我当朋友,我就不会忘记你。
咱们好好的,等彤姐留学回来,再一起吃喝玩乐,岂不是美滋滋?听她说完,夏绵也握紧她的手,想要挤出一个笑容来跟着一起展望未来,但偏偏脸上的肌肉却像只能感受到心里的情绪般,顽固的对抗着的努力,不肯按照设定的程序展颜。
夏绵只能低下头,将眼底的悲伤仔细藏好,控制住颤抖的声线小声回应,嗯,好。
说完眼眶里的泪珠再也抵挡不住自身的重力,啪的一声掉了下来。
在粉色的袖口上,晕染出一片深色痕迹。
就像她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
无人知晓、无人见证,默默开始,默默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