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走廊尽头,那两人正头碰着头对着手里的手机屏幕小声讨论着什么,神色认真又放松,时不时的还会不约而同的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气氛被会所昏暗不清的灯光晕染的格外暧昧。
苏慎北的视线落在那个瘦高的男孩子背影上,从记忆中一一对照比较,终于将他和前几天见过的那个人对上号。
相谈甚欢的场景如出一辙的熟悉,让苏慎北的心脏微微窒痛。
有三年半的时间,他没再见过她的笑容了。
苏慎北顿了顿后,不动声色的朝依旧在热聊的两人走过去,临靠近了,又放缓了脚步,做出偶遇的样子,坦荡的朝被惊动后看过了的两人打招呼,这么巧,又遇见了?说完他也不等惊喜交加的严夏阳反应,自然的将目光转向夏绵,线条凛冽的五官变得柔和了些,晕出一个柔和的浅笑来,他朝她点了点头,语气愉悦的叫她,夏绵老师。
夏绵抬头看了他一眼。
后面来的那些大嫂子小媳妇听见这话,下意识的就伸长了脖子去看,正好看到程小兰慌乱地缩成一团冲外面大吼:出去!你们赶紧给我滚出去!哎呀,程家婶子好凶啊!可不是咋滴?要不是清清叫人帮忙,我才不稀得来呢!她怎么...怎么光着身子啊?谁知道啊!这么大年龄了,不害臊!在同一个地方狠狠的跌倒一次就够了,她绝不会再因为他的一举一动就傻乎乎的被牵动神经,成为他的猎物,落入陷阱中。
她现在起伏的心潮,不过是因为这人确实有一副足够诱人的皮囊,被美色迷惑了而已。
人之常情罢了。
想明白这些之后,发热的头脑冷却,脸上那些肤浅的红晕也跟着迅速褪去,她瞥了他一眼,只想冷笑几声然后离开。
但碍于严夏阳在场,她也不想表现出什么异样,抿着唇控制住语气,淡淡的回应他,你好,苏同学。
多的话一句也不肯说。
但即便是这种近乎无视的态度,也让苏慎北原本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
哎呀,程家婶子好凶啊!可不是咋滴?要不是清清叫人帮忙,我才不稀得来呢!她怎么...怎么光着身子啊?谁知道啊!这么大年龄了,不害臊!外面的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让厕所里的程小兰听着只想往地缝里钻,这下也不觉得腿疼了,三下两下的站起来穿好衣服,拉开厕所门叉着腰就开始骂人。
你们这些长舌妇!看什么看!再看老娘戳瞎你们的眼睛!的往那里一站,即便什么也不做,也能将其他人变得他的背景板。
任外界如何喧嚣变幻,他都是永恒的焦点。
无形中做了参照物的严夏阳本人反而没有什么感觉。
作为男生,他偶尔也会关注体育运动,虽然不是铁杆雪迷,也对他赛场的风采印象深刻。
放眼当今体坛,苏慎北就是最耀眼的那颗明星。
一人一板,在雪上锋芒毕露、无人敢挡,在自己发光的同时,还从不吝于分享经验,可以说靠一己之力撑起国内冰雪运动一片天。
在雪上项目上,自他之前,华人面孔从未夺冠,从他之后,国人再无败绩。
只要看过他在赛道上将传统雪山运动强国的运动员们远远甩开的场面,都很难不热血沸腾。
他这颗体坛紫微星的存在本身,就极大的满足了国内观众的爱国热情和民族自豪感。
严夏阳也是这样一个看过他几场比赛后,就垂直入坑的普通观众。
上次见到他时,若不是苏慎北看着他的眼神太有侵略性,他早就上去和偶像搭话了。
但今天的苏慎北明显松弛很多,对上他的眼神,严夏阳没有那种如同面对猛兽般毛骨悚然的不适感,于是终于鼓足勇气,和苏慎北攀谈起来,苏、慎北,你好,我叫严夏阳。
他紧张的说话磕巴,前言不搭后语的夸着苏慎北,我、我很喜欢看你的比赛,你真的太厉害了,我们全寝室的人都和我一样,觉得你超牛X!回国这段时间,苏慎北经常偶遇一些看过他比赛的观众和粉丝,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可能会简单的回答两句,再视情况签名或者合影之后离开,但夏绵在场的话,他反而需要拿出慎重的态度去对待。
眼看着人群里脾气火爆的嫂子袖子一挽就准备和她对线,程清清拖着伤腿又挤了进来,几位嫂子消消气,我看到婆婆摔了太着急了才想着请大家帮帮忙的,现在婆婆没事真是太好了,麻烦大家了。
说着连连给大家鞠躬致谢。
你啊!你婆婆这个臭脾气,也难为你受得了她!就是,要是我,她摔了就摔了,才懒得管她呢!算了算了,懒得和这种人计较。
夏绵摇摇头,将脑海中想象的可怕画面甩了出去,正准备用一个优雅的白眼回应他的无赖问题,两人中间杵着的严夏阳却快她一步,对着苏慎北连连摆手,试图安抚他那假装出来、实际上并不存在的无措。
别别别,苏慎北同学,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你不用有压力的。
说着他还憨憨的挠了挠头,这才反应过来苏慎北一直以来对夏绵的称呼好像有些不对,...不过苏同学你为什么叫夏绵同学老师啊?按理来说,你们以前应该都是A大同一届的学生啊?夏绵总算找到机会解释了,她看了苏慎北一眼,趁他开口胡说之前快速接话,...因为导师分给我们的课,就是苏同学所在的班级。
说完她看了一脸恍然大悟的严夏阳一眼,想到导师的安排和他们两个私下商量的安排,她脸上也憋不住露出一点戏谑的笑,学着苏慎北的样子朝他挑了挑眉,好心提醒道,...你们下一堂课是严同学替导师上。
苏同学这么尊师重道,是不是也该叫严同学一声老师呢?看着苏慎北听见她的话后,凝固在唇角的笑,夏绵有种扬眉吐气的快乐,她扬了眼下巴,眯着眼一双水润杏眼,得意的看着苏慎北,一副等着看他发窘的样子。
倒是严夏阳被她提出的建议吓了一大跳,他藏在厚厚镜片后的眼睛都瞪到差点脱框,疯狂摇着头,一叠声的拒绝,不用不用,苏同学不要这么客气,就叫我名字就行,叫我名字就已经够荣幸的了。
苏慎北没去看他,目光在夏绵精致细白的下巴上停留了一瞬后,微微皱起的眉头慢慢放松下来。
她终于对他露出除了无视以外的其他表情。
他深黑眼底溢出零星笑意,朝一旁慌张的严夏阳点了点头,严同学说得对,我确实不该这么客气。
在课堂叫老师是应有的尊重,私底下大家都是同龄人,叫老师反而显得生疏。
说着他的视线再次转向夏绵,朝她笑了笑,连明晃晃的整齐白牙都透着一股得逞的愉悦。
夏绵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她还没想明白是什么,就听见苏慎北在严夏阳点头赞同的背景音里,慢条斯理的将剩下半句话说完。
所以,夏老师,我能叫你的名字吗?夏绵同学,嗯?这下,换夏绵脸上的笑容一寸寸的凝固在脸上了。
明明是她给苏慎北挖的坑,怎么就被他将计就计反将一军呢?几位嫂子没再看程小兰一眼,和程清清说了几句话就要走,没想到程小兰不干了,眼睛一瞪就开始骂:白看了我就想这么走了?不行,今天不给个说法谁也不许走!呸!给你脸了!先前就在强忍着气的几个人不干了,就你那猪一样的身子,谁乐意看?还说法?我呸!眼看着就要吵成一团,程清清抽泣的声音响起,婆婆你生气可以冲着我发,我没关系的,不要...不要难为几位嫂子,说着又冲生气的几人连连道歉,对不起嫂子们,我婆婆脾气...耿直,请大家不要放在心上,等我好了,我再去给嫂子们赔罪。
离她更远的右手掌握成拳,抵在嘴边挡住勾起的唇角,苏慎北轻咳了声,压下嗓子里的痒后,盯着她侧脸纤长的睫毛,慢悠悠的来了一句,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的就像你客气过一样。
夏绵撇了撇嘴,蓄谋已久的白眼还是翻了出来。
她装模作样的看了眼手机后,脸上带出一点演出来的焦急,小声提醒还想再和苏慎北聊几句的严夏阳,严同学,师兄他们开始好久了,咱们什么时候进去?严夏阳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和师兄们聚会的,他脸上又一瞬的失落,等想起过两天还能给苏慎北上课后,他又高兴起来,一边跟在夏绵身后往包厢走,一边回头和苏慎北约定,苏慎北,过几天上完课一起约饭啊?看着他们隔了两步的距离,苏慎北心里松了口气,再看向严夏阳时,就没那么紧张了,他可有可无的朝对方点了点头,目送着夏绵推开门消失在他视野里。
收回眼神后,苏慎北又在原地静静的站了一会儿。
等同样刚回国的陆衡推门出来找他时,就看到他一脸沉凝的表情,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他歪歪扭扭的走过去,一把勾住苏慎北的肩,朝他猥琐的挤挤眼。
干嘛呢苏慎北,一个人在外面参禅啊?怎么着,是嫌今晚叫的几个妞不够正?苏慎北嫌弃的甩开肩上的胳膊,皱着眉瞥了眼明显酒不醉人人自醉的陆衡后,还是压下心头的火气,沉着脸拒绝,把那些女人送走,你也少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看着就烦。
陆衡沉默的收起那副醉生梦死的假象,也跟着半趴在栏杆上发呆。
两个人谁也没开口说话,气氛安静到凝滞。
隔了一会儿,陆衡幽幽的长叹一声,望着虚空缓缓开口,可我能怎么办呢?我被人吃干抹净又始乱终弃了啊。
我现在是被情所伤的怨夫。
还不许人发泄一下吗?大家都为情所困,你怎么都不体谅我一下?这一刻,他脸上的表情无措又茫然,透着一股委屈,让苏慎北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不出口。
他拍了拍陆衡的肩,两个人又沉默下来。
程大丫你干啥?程小兰听她这么说,倒好像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似的,瞬间不爽了,我等下再找你算账!现在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的,必须得给我说法,不然不许走!想让她吃亏?门儿都没有!不让这些臭婆子出点血,她就不叫程小兰!这样才能等来她吃我这颗干净的回头草,是吧?苏慎北视线转向正前方,轻笑了声,没开口。
陆衡也不需要他对此做出什么评价,她想了想后,继续问苏慎北,对了苏少爷,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在外面这么久,干嘛呢?在想办法,怎么才能让绵绵吃下我这颗回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