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瓜整条右手臂都废了。
贾衣给他用最好的药, 时刻观察他有没有被感染的前兆。
章阖和扬子守在旁边,神情严肃得贾衣想穿回上辈子仔细打听打听章阖团队有没有一个叫窝瓜的人。
如果有,说明窝瓜一定能活得长长久久——至少是十年。
外面丧尸的嗬嗬嘶吼声清晰地传进来, 冷淡的月光如瀑布洒下。
晚风吹起屋外黑土上的血腥味,飘散很远,引得主道上的流浪丧尸晃进来。
扬子在窗口架起狙击枪,荡来一只丧尸,杀掉一只。
褪出的弹壳在地上散了一摊, 被室内白灯折出微绿的冷光。
贾衣看着地上的弹壳,一些画面从脑海里一闪而过。
迟疑几秒, 她沉声嘱咐他们:你们最好别让子弹伤到自己,也别让子弹接触到伤口。
砰——扬子一枪射穿丧尸的头颅, 难以置信地说:谁会一枪爆自己头啊!只有章阖深深地盯着贾衣,皱起的眉毛不知道是在担心窝瓜还是在测量贾衣的话的深层意思。
贾衣扯了一下自己长长的头发,有点放弃的意味——她并没完全证实这批子弹有问题,只是一些猜测。
便顺着扬子的话说:受伤后被感染的几率是99%。
总之, 小心为好。
她一直介怀上次子弹擦过耳朵让她被感染的事情。
上辈子, 她也中过弹。
轻则在手,严重的时候是子弹深穿肩膀只离她喉管一厘米的位置。
最严重的伤没有让她被感染。
耳朵的轻微擦伤却让她感染了, 这不仅仅是她重生导致的蝴蝶效应。
而且, 当时枪库两间房的枪资,一个房间的枪资一箱不剩, 一个房间一箱不少。
末世当头, 哪里的枪资能完好保留到一箱不少的地步?还要横跨五个省送去希望基地。
希望基地附近的城市有不少部队, 枪资不少, 犯不着千辛万苦让金城的幸存士兵跨越五个省为他们送枪资去。
……只要和希望基地沾边的, 贾衣总忍不住往坏方向想。
——能剥夺幸存者异能的基地, 不往坏了想都不行。
扬子显然没明白贾衣的深层意思。
他干掉最后一只丧尸,靠到墙壁上,犹犹豫豫问贾衣:姐,你说鸡毛去哪里了?贾衣:不知道。
她从厨房接了一盆异能水——每个星期都会给商场的水箱加满异能水。
用异能水再一次清洗窝瓜的伤口,消毒,上药。
血还在流,是红色的。
周围受伤的肉被贾衣剔掉。
一遍又一遍折腾到天亮。
贾衣再次撕开窝瓜的纱布,伤口的血止住了,没有恶化的迹象。
睁开眼的扬子爬过来看了眼,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章阖摸到窝瓜的额头,说:没有发烧。
扬子立刻拍拍胸脯:那就好那就好!贾衣却蹙起眉——她被感染的时候,就是这样:没有发烧,体温偏低,呼出的气息灼热。
她用手背贴了贴窝瓜的额头和鼻息,和她的症状一样。
神情瞬间变得深沉,像在夏天迎来了一场大暴雪。
原本还有点轻松的气氛陡然凝固。
姐……扬子忐忑地叫她。
贾衣没应,直接上二楼拿出一个崭新的浴盆。
洗干净放进杂物间,装满大半盆异能水,让章阖将窝瓜放进去。
扬子顿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慌慌张张地叫:队长……想问怎么办,但一想到半个月前队长也是这样。
他都不知道队长是怎么醒来了的——队长每天在杂物间里,贾衣没让他和鸡毛进来看过。
扬子问不出来了。
如果鸡毛在这里就好了。
一想起鸡毛,扬子的情绪低落到不行。
他眼睁睁地看着队长把窝瓜扒光,放进水盆。
然后,他们锁上了杂物间的门。
走吧。
贾衣拿起内衬挂满各种武器的宽大外套往身上套,率先走出房子。
章阖跟在她身后。
扬子站在杂物间门口,看看跨出门的两个人又看看反锁的杂物间。
队长……他声音低低地叫,窝瓜……我们不看着他吗?贾衣停在门口。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根尖锐的钢针,将头发高高挽起来。
挽好了,她回头望着扬子,你是站在这里看着他变成丧尸再送他一颗子弹,还是抓住时间去夺回你们的物资为你的兄弟报仇?明亮的阳光从天空打下来。
她站在那里,一半脸处在炙热的阳光里,一半脸在阴影里。
却都一样冰冷。
她永远是那么理智,对外人,对自己。
就像他们拿回枪资那天,她受伤,没有告诉任何人。
把枪资交给他们,自己关在房子里,晕倒了也没哼一声。
扬子突然明白,为什么沉稳的队长会跟着她,为什么聪明的鸡毛会在队长受伤的时候来找她。
因为站在这个房子里什么都不做才是最蠢的——仇人会再次掠夺他们的物资,伤害他们的兄弟,窝瓜也许再也醒不来。
但是,走出这里,他们会夺回属于自己的物资,会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在满载而归的时候,窝瓜或许会像队长一样从杂物间走出来,带着他新生的身体迎接他们。
他们还能一起去找鸡毛!扬子神情振奋,狙击枪狠狠摔在肩上,第一个冲上卡车。
走!去干死他们!*塑料加工厂。
最后一辆卡车开进厂内,卷帘门放下。
原本热情期待物资的家人们在看见只有一辆车回来时,高涨的喜悦顷刻间淹没,彼此窃窃细语。
在等后车厢门被大力推开,几个面色急躁的男人跳下来,带着满身的泥和几麻袋菜,所有人沉默了。
——和他们期待的不一样。
他们期待的是数不清的物资,能完善加工厂防御的钢板,或者是他们向钢板房迁移。
现在,只有一辆车回来……有人难以置信地走上去问:贡哥呢?回答他的是驾驶室的男人直接往二楼内间冲:赵哥!赵哥!赵哥!急切的大喊声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次他们失败了。
家人们再也拿不到期盼已久的物资。
内间的门被大力推开。
赵哥坐在烟雾缭绕后面,一双眼睛沉得像冬天的黑夜。
再加上屋内冰凉的冷气,让男人情不自禁地打寒颤。
他哆嗦着嘴:贡哥、贡哥没了……赵哥抬眼看过来,隔着厚重的烟雾,那眼神尖利得能割伤人。
男人立刻闭了嘴。
赵哥拿起架在烟灰缸上的雪茄深深吸了一口,继续讲。
男人将今晚发生的事情全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赵哥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问他:拿了多少物资?七袋蔬菜……呵!七袋蔬菜,折了贡布和三十四个兄弟,三十四把枪,两辆防御力强悍的卡车。
赵哥狠狠啐了一口。
正准备说什么,又一个男人冲进来。
赵哥!满脸都是兴奋,我们找到空调了!太阳能的,能……说着说着感受到气氛的不对劲,停下了话。
赵哥靠进皮椅里,戴着金手表的手搭在扶手上,抖抖指尖的雪茄落下一层烟灰。
他低沉地笑出来,笑声是闷在喉咙里发出来的,听起来仿佛在用刀刮板子。
让人浑身不舒服。
他说:给家人们装上。
抽了一口雪茄,又说:上火。
让家人们饱吃一顿,明晚带上所有家人们,向钢板房迁移!老子就不信七十个兄弟干不过他们四个!他说的话带上了前所未有的狠劲,让人头皮发麻,也让人重新有了勇气——当初,他们就是靠着赵哥的狠劲获得了物资活到现在!两个人如负释重地出去了。
门关上,赵哥咬着雪茄从皮椅里站起来,走到窗边,浓厚的烟雾飘了一路。
他打开壁柜下面的保险箱。
里面只剩下一把机枪和两把手.枪,子弹只有五夹。
——武警部队剩下的枪资太少了,他们根本没拿到多少,刚才还折了大半。
外面响起欢呼声——有了冷气,大家再也不怕热死,终于能睡上舒服觉了!赵哥靠着墙,在烟雾后面眯起眼,雪茄在嘴角徐徐燃烧。
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外面爆发出更高昂的欢呼声,窗外的黑夜翻出灰白的鱼肚。
天亮了。
雪茄燃尽了。
赵哥,准备上火了。
门外,有人叫。
赵哥吐掉烟蒂,发出沙哑的声音:知道了。
像没睡醒。
门外脚步声快乐地远去。
赵哥迅速将弹夹装进手.枪,别在裤腰。
冷气充足的厂房,家人们脚步轻快地在中央地带架起篝火,搁上大锅。
七麻袋的蔬菜一颗不剩地倒进大锅,泡面也往里面放,老干妈一瓶接一瓶。
做出一锅又一锅的大杂烩。
这是他们这两个月,第一次吃到热乎乎的新鲜蔬菜!所有人拿着大盆尽可能地往自己碗里舀了又舀,压紧了再舀。
生怕转个身就没了。
冷气吹走了连日的热浪,让他们端着满得冒了尖的踏实饭盆舒服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刨菜吃。
满嘴是又麻又辣的香味,身边是冰爽的空气。
所有人在此时此刻幸福得堪比进了豪华大酒店。
连冰火两重天的两个守门人也感到无比愉悦。
他们坐二楼拐角窗口,视野宽阔的位置,能将外面四周看得清清楚楚。
冷气打在他们背上,身前是天空越亮温度越高的太阳,阳光明晃晃落下来,晒得脸火辣辣的疼。
但手里热乎乎的菜让他们第一次快乐的容忍了高温。
他们刨一口菜,擦一下脸上的汗水。
外面烫得连丧尸都不出来晃荡的地面在冒热烟。
右边的男人操了一声:鬼天气越来越高了!这才早上七点,还让不让人活了!轰!话音刚落,工厂对面的路边花坛突然烧了起来。
火苗猛窜,一整坛的枯草全烧燃了,越烧越猛,连成了一片火原。
冲天火光里,独属于工厂的绿棚卡车冲了过来。
车厢门打开,一个只剩半颗脑袋的丧尸穿过火光向他们蹒跚过来,另半颗脑袋吊在胸口晃来晃去。
嗬!嗬嗬!他仰头冲他们嘶吼,露出脖子上熟悉的青色纹身。
是贡哥!左边的人惊吓得跳起来,我去找赵哥!说完,抱着碗往二楼内间冲去。
他前脚刚拐过弯,后脚一颗子弹射穿右边的守门人。
满盆的大杂烩撒了一地,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倒在地上。
十秒后,他陡然睁开眼睛,扭曲地扒着墙爬起来,往厂里跌去。
厂里到处都是雀跃的叫声。
他们坐在冷气里,吃饱喝足,和家人们轻松愉快地聊天。
再也不担心又有谁被热死被饿死。
——这是末世以来最值得兴奋的事情!在他们兴奋的头顶,守门人冲进赵哥的房间,面对的是空无一人的皮椅和大开的窗户。
外面阳光明媚,屋内满地冷却的烟灰。
而二楼走廊上,另一个守门人跌跌撞撞地扒着墙挪动。
他的额头正中深陷一颗子弹,黑色的血顺着鼻梁滑下,将脸割成了两半。
他灰白的眼珠转动,冲着下面幸福闲散的家人们探头猛嗅——多么美好的味道啊!尖锐的牙齿阴森森地昭示着他的饥饿——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