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衣这次进城的目的只有两个。
装一车的异能土回去, 被暴雨冲垮的菜地需要填补。
找几个监控安装在菜地和房子周围。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下次再遇见突发事件，没有人尽职守夜, 那第二天起床看见的不是六百只死乌鸦，而是他们的尸体。
货车运输过几次异能土，不需要再次伪装。
贾衣装满一车的土，开到电子商场。
满街的丧尸向恶狗一样扑倒货车上，企图用腐烂的躯体阻止她的前进。
尖锐的指甲在车厢上抓出刺耳的滋啦声。
货车入它们所愿停在商场门口的街边。
她从座椅上拿起空背包挂到胸前, 拿起菜刀，一脚踢开车门。
车门撞翻门边的丧尸。
贾衣趁机跳出去, 菜刀在空中飞出残影，一颗颗晶核从菜刀尖滚进敞开的背包里。
一路杀到商场门口, 晶核装了半个背包。
空出的另一半等进商场再装满。
贾衣贪恋地望了一眼街上源源不断行走的晶核，手肘用力推商场高大的玻璃门。
门往里挪动五厘米发出铁链哗啦啦的声响——反锁了。
里面有人！贾衣抬头看外墙上的摄像头，那摄像头转一圈冲她点了一个头。
同她打招呼一样。
街上的丧尸快速围了过来，像困兽一样将贾衣围在商场大门前。
乌泱泱一片丧尸, 望不到头。
嘶吼声震耳欲聋。
摄像头一会儿对准她, 一会儿对向外面的丧尸。
里面的人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成群的丧尸们冲上了人行辅道，张牙舞爪地向贾衣铺去。
越来越近。
贾衣满鼻都是它们浓厚的腐烂臭味, 熏得人想吐。
尽管贾衣很想要这些近在眼前香喷喷的晶核, 但她的包不够大，可不想给躲在监控后面的人送礼物。
晶核, 等她有空再拿。
她得先去拿监控了。
菜刀丢进背包, 拉紧拉链, 外套帽子盖到头上。
在丧尸扑上去的瞬间, 贾衣两步蹬上旁边的旗杆, 像一只灵活的猿猴攀上去。
左手摸出别在脚踝上的手.枪对准商场二楼的窗户玻璃扫射。
玻璃顿时出现几个子弹洞。
在扑空一次的丧尸再次像狗一样扑向旗杆时, 贾衣整个人撞上窗玻璃。
哗啦——！玻璃碎了一地，她同碎玻璃一起摔进商场里面。
落地的刹那，窗外的旗杆被如潮的丧尸们压倒在地。
贾衣就地滚出几圈，避到监控的死角。
她脱下背包和外套，上面扎了一些玻璃碎渣。
领口也有，她很轻地扫掉，把背包背到背上，开始打量二楼。
灰白的光线从窗外透进来，室内一片昏暗。
整个电子商场被清理过，没有丧尸。
二楼所有展柜摆满电脑，是电脑区。
四周的摄像头疯狂转动着，似乎在搜寻她的位置，但她正对面的摄像头坏掉了，没法为它的主人传递真实信息。
——它的主人也没想到有人会在末世强闯一个只有电子产品的商场，于是早坏掉的摄像头不在他维修的计划之内。
一只绿色的木马跳着跳着出现在她十米之外的地方，并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不断向她前进。
贾衣几步走过去捡起它，对准它发光的摄像头说：我只拿几样东西，拿完就走。
说完，她把绿木马放到展台上，穿过收银台走向血迹斑驳的已经停运的电梯。
镜头之后，坐在监控室里的金析满手是汗。
他在裤子上使劲摩擦手心的汗水，越擦越觉口干舌燥。
自从上次抢走她的车之后，他每次外出都能听见有人说有个女的在找他。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那个满城找个哥哥的女生。
那之后的半个月，他提心吊胆又外出几次，没有再听见风声。
以为她放弃找他报仇了。
没想到，在他放松后，她直接上门了！——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抢她的车！她的车上根本没多少物资，全是小零食和几瓶水。
这次是真的惹祸上身了！他早该想到一个女生能单独满城找人，有车有物资，一定不简单。
可惜已经迟了——她还有枪！金析突然站了起来，抓过单人架子床上的背包开始收拾东西。
收拾到一半，忽然顿住。
——她刚才说：我只拿几样东西，拿完就走。
——意思是她不是来找他的？——对啊，她不知道他在这里啊！金析兴奋地丢开背包，坐到椅子上。
身前的桌子和墙壁上放满了电脑，整个电子商场的大半地方都处于他的视线之中。
他推推脸上的科技眼镜，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
主屏幕出现了一楼的画面，昏暗的柜台之间，一个瘦瘦的人叼着比口红还小的手电筒，来来回回地找东西。
照不进光线的一楼太暗，金析完全看不清她在找什么。
他升级了像素，终于看见她在几排摆满摄像头的展柜里挑挑拣拣。
看起来真的是来找东西。
金析终于松了一口气，坐在桌前不慌了。
贾衣站在柜子前皱眉——解除到的东西越多，发现自己不会的东西更多。
在没有进入这里之前，她以为自己唯独不会修车。
现在，除了修车，又有一件事情是她不会的——摄像头的选择和安装。
展柜里的摄像头都没有说明书，货柜里一盒盒装的全是黑线。
踌躇了两分钟，她从货柜里找出一个大袋子，将展柜里的所有摄像头和货柜里的所有盒子全部扫进口袋里。
扎紧口袋，扛到肩上。
正准备离开，一阵电流声从对面柜台后面传出来。
贾衣用牙齿咬灭电筒的光，将口袋放到地上。
从侧面向发出声音的柜台绕过去。
接近的刹那，电筒乍亮，摸出的菜刀正要冲发出声音的地方甩去，贾衣发现对方已经死了。
是个胖子保安，电流声从他腰间的对讲机传出来。
贾衣收回菜刀，对讲机的电流跳了两下，吐出一个名字。
妹妹……贾衣双眼骤亮——是鸡毛的声音！对讲机吐出的下一句话证实了她的结论。
……扬子，窝瓜，我是……鸡毛……滋滋滋——电流声刺耳地滑过，很久之后才断断续续吐出一个字。
有……滋——我……滋滋——你……滋滋滋——贾衣拿起对讲机，摁下键。
鸡毛，位置。
两分钟，对讲机只有电流声。
五分钟，连电流声都消失了。
贾衣抓住对讲机，飞快冲向监控室。
监控室里的金析完全没预料到，而且她速度太快。
等金析意识到她是向监控室来时，已经晚了——她站在了门口。
监控室的门反锁。
门与地面之间的缝隙闪烁着蓝色的屏幕光。
里面有人，但贾衣不知道是几个人。
贾衣把对讲机装在背包侧面，贴到墙壁，菜刀对准门锁。
她说：我只看个监控，看完就走。
可以用一瓶水作为报酬。
门里的金析慌张地想找地方躲藏。
可是监控是很小，除了电脑桌，椅子和一张单人床之外，没有更多的空间了。
他从屏幕看着门外手握菜刀的女人，菜刀上还有丧尸的血。
——她就是个大骗子，什么一瓶水做报仇！她的背包里除了从丧尸脑袋剖出来的东西，什么都没有！金析焦急地走来走去，实在想不出办法，将自己塞到床下。
刚进去，贾衣直接用菜刀劈门锁，将木门门锁的地方砍出洞来。
门轻轻松松往里推开了。
小小的空间装满电脑，无数的画面光将监控室照得微微亮。
椅子是热乎的。
贾衣回身快速抬起单人床，在闪动的画面光里看清了那张颇有仇恨的脸。
她露出笑容来，单手撑着床，弯腰，勾起唇，对他微微一笑：嗨，又见面了。
——那个抢她车的小青年！嗨、嗨……金析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上、上次我、我不是有意的……太太太久没找到、到物资了了了……出来！贾衣喝一声。
金析在那把满是黑血的菜刀下，哆哆嗦嗦爬出来。
技术很好？贾衣冲满墙的屏幕示意。
金析站在她面前，吓得站不直身体。
以前他能很平静的和她说话，是因为他没有亲眼见过她的厉害。
今天在摄像头后面，他眼睁睁看着她是多么凶残的杀完成群的丧尸，下手利落得比他夹菜还顺。
还看见她不要命地撞进商场。
——人，最怕的就是不要命的。
金析在20岁的末世里，认同了这句话。
好、好、很好！他不敢说一般。
金析还认同了一句话——有利用价值的人才不会被杀。
很明显，她需要摄像头，需要干些什么事情。
而他正好是这方面的高手。
我能黑进银行系统、警察局档案系统、国家……啪！贾衣将对讲机放到桌上，把他摁进椅子里。
废话省略。
我要知道前20分钟内这个对讲机的所有对话，以及位置。
说到和专业挂钩的事情，金析不紧张了。
他推推眼镜，浑身透露着第一次见面时的冷静。
这是新款对讲机，它的传送距离最远能达到一万公里。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舞，桌子中央的电脑屏幕出现电波，稳定频率地跳跃。
然后，贾衣听见对讲机里留出一串电流。
金析：我能轻松复制它的所有对话内容，但精准定位需要时间。
贾衣：多久？金析：至少一个小时。
希望它的芯片没有遭到严重损坏。
一个小时，她可以有这个时间。
贾衣的头隔着商场往外面街道偏了偏，心里计算一个小时能收获多少晶核。
能对话，说明对方手里有配对的对讲机。
再帮我调出最近一个月进出商场的录像。
贾衣放弃了出去收晶核，她往桌上一坐，将另一个电脑扳向自己。
录像调给我。
她准备自己看。
金析：理论上是对方拿走另一个对讲机和你对话，但不排除用其它对讲机进入同一频道和你对话。
当然了，你想看录像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一个月有多长你知道吧，不是一个小时能看完的。
说着，录像投到了贾衣面前的电脑。
他翻出一个鼠标给她用。
贾衣从第一条录像用倍数看。
才看两分钟，金析把对讲机的对话内容复制完了，发到她的电脑上。
贾衣一边听对话内容，一边看录像。
整整二十分钟的对话内容，前面全是静音，直到最后一分钟才窜过电流。
紧接着，便是贾衣刚才在一楼听见的内容。
妹妹……扬子，窝瓜，我是……鸡毛……滋滋滋——有……滋——我……滋滋——你……滋滋滋——贾衣拍拍金析的肩膀，金析回头。
她指指屏幕上的音频：听不清。
金析：可以处理。
立刻。
贾衣继续看录像。
前段些录像没有可看的，全是末世之后丧尸撕咬人类的惨景，和人类仓皇逃窜的画面。
突然，她看见了奇怪的一幕。
——一个人轻轻松松从丧尸群里穿过，丧尸对她嗅了嗅，再没有更多的关注。
贾衣格外熟悉的一个人。
她按下暂停键，将那一幕截图放大，放大，再放大。
模糊的图片也能让贾衣一眼认出那个人是谁——她还穿着第一次见面时贾衣给她的衣服。
李欣心。
处理好了——这个人，有点印象。
金析用食指推上眼镜，又仔细辨认一下，突然叫起来：不就是那天那个小女孩嘛！你真认识……侧头猛地看见贾衣极度难看的脸，金析顿时止住声音。
他觉得自己很傻逼——不断向她提起令她吃瘪的一天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金析恨不得扇自己管不住的嘴，立刻转移话题：音频处理好了，我发给你。
贾衣没有立即停发过来的音频，问金析：你怎么抓到她的？再三警告自己不要提那天的金析，在贾衣沉得能即刻杀了他的视线里，战战兢兢地说：她、她一直跟我后面，我躲在巷子拐弯的地方等她过来抓住她，就、就那天，刚绑住就看见你的车，知道你在找人，就随口问了一句，然后、然后……然后他不想说了，后面发生的事情是不愉快到能死人的地步。
贾衣沉默几秒，没有再问，转回去听音频。
似乎没有追究的意思。
金析终于松了口气。
妹妹……扬子，窝瓜，我是……鸡毛，有一件事，我找到心心了，心心不想跟我回去，她说不敢见你。
我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
妹妹……现在说这个好像不合适。
其实，我还遇到一件事，有——音频直切断了。
贾衣直接扒着金析的肩膀将人拧过来，后面呢？她的手劲特别大，金析痛得龇牙咧嘴。
没、没了，只有这么多。
贾衣的脸色沉得能滴墨汁。
金析大气不敢喘，咬牙拼命忍痛。
贾衣：位置？金析：还、还在查。
啪！监控室里的所有屏幕灭了。
狭窄的空间乌黑一片。
发电机没、没油了。
金析站起来，想去拿手电筒。
嘘。
贾衣摁住他，示意他不要出声。
她侧着耳朵听，外面有脚步声。
沉重的，蹒跚的，迫不及待的，越来越多。
寂静之中，金析也听见了。
整个人吓呆在椅子前。
贾衣摸到床上的大型编织袋，拉开拉链塞到金析手里。
装上必需品。
贾衣阻止他摸向床的手，不是你的。
金析僵硬的脑袋终于活了——她说的是技术必需品。
见她把对讲机扔到背包里，往门口走。
金析不敢迟疑，他知道，现在死死跟紧她才是最安全的。
快点。
贾衣轻喝一声。
金析立刻将电脑、键盘、主机，各种必需品全部往编织袋里塞。
编织袋巨大，整个监控室里的屏幕都能装下。
塞完了，金析使出吃奶的劲也提不起。
贾衣折回他身边，单手拧起比她重好几倍的编织袋，往背上一甩背在背后。
三百七十四只丧尸。
听着她爆出来的数字，金析的腿直接开始打颤。
大门后门仓库……所有的门、我我都锁死了……金析不敢相信怎么可能突然出现这么多丧尸。
你的仇人，我的仇……贾衣的话陡然停止。
不是他们的仇人。
——她在黑暗中看见一双血红的眼睛。
隔着漆黑的商场宽阔空间，那双眼睛也紧紧锁住了她。
在黑暗里，眼尾扬起，对她露出嗜血的笑。
是丧尸。
贾衣摸出菜刀，眼睛直视那只丧尸，对身后的金析说。
跟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