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里的帐篷拉开, 何长廷站在台阶上，看见贾衣开着越野窜了出去。
微开的车窗里，坐满了人。
公园辅道对面, 士兵们陆续从营帐出来，搓手哈气跺脚跑进旧营帐架木柴烧火。
大锅挂上去，一锅水没一会儿便烧热了。
士兵们轮流舀一碗水去洗漱。
洗漱完提着水桶进了钢板房后面的菜地大棚。
大厨房里炊烟飘飘扬扬，有人喊吃饭。
大棚里面的士兵们快速跑回旧营帐拿盆去大厨房窗口排队。
何队。
帐篷里先后出来几个人，站到何长廷身后——他们被对面叫开饭的声音喊醒了。
咱真呆这儿呐？一个男人问, 不去三角基地？雪花飘在身上，水是浸骨头的冷。
咱去三角基地拿了物资快些回去呗, 这怪冷勒。
他哆嗦着脖子，提起衣领围到下巴处。
蒋啃着基地发的不晓得是什么做的干饼子, 瞅着对面热气腾腾的大厨房。
士兵们端着饭盆蹲在辅道边大口大口嗦面，嗦得隔着小半个公园，他们都闻到了香味。
手里的干饼子瞬间更难吃了。
他娘滴，那一盆面搁我们基地, 没个三十积分都吃不上。
他妈这儿随便吃。
他泄愤地撕一大口干饼, 越看越气，最后直接进了帐篷。
帐篷里也他妈的冻人, 除了风雪落不进去, 和外面一样冷。
何长廷收回视线，表情严厉的像风霜。
等几天。
他说。
等鲁茗过来。
他们现在像一颗皮球。
贾衣踢一下, 三角基地踢一下。
他倒想看看那批枪资到底在这里, 还是真送去三角基地。
谈深确认枪资在三角基地的话, 他最初相信。
车快上高速的时候, 他总感觉不对劲。
去三角基地一趟是三五天, 一来一回接近十天。
他们来金城的路上, 被他派去三角基地的鲁茗四人，这会也该往金城来了。
不管有没有拿到枪资，他们留在这里总不会出错。
也可以观察观察这批人。
他站在这里看了近一个小时。
每个的的行为反馈给他的信息是：他们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
井井有条，有序不紊。
每个士兵分配到不同的菜地。
希望基地的新鲜菜只有土豆。
如果他能从这里将种植技术带回基地，这次任务的奖励将会高到难以估量。
呼——一辆军卡从外面公路驶进来，停在辅道上的军卡后面。
车上跳下六个士兵，和从旧营帐里出来的士兵们对接几句后，各自返回。
半分钟后，谈深被士兵们搀扶着走出来。
军卡的副驾驶车门打开，从上面下来一个穿军装的男人。
那身军装隶属基地高层长官，一看就不好招惹。
何长廷身旁的男人说：要不我们先去三角基地看看吧，南方基地犯不着骗我们。
要真骗我们，该基地官方对接。
牵扯到基地官方，我们也没办法啊，不在我们的任务范围内。
何长廷沉默地望着对面。
那位长官和谈深入了旧营帐，士兵们全退出来，守在外面。
——军事机密。
何长廷首先想到这四个字。
他说：不急，等鲁茗。
这里，看起来比他以为的更加有趣。
士兵种菜，上尉坐镇，基地长官亲临。
像极了南方基地在外的隐秘据点。
这里的任何一件东西，捡回希望基地，都够他们拿到高级奖赏。
特别是种植技术。
劝阻无用，身后的男人叹了口气，和身旁几个人相视一眼，一同返回帐篷。
只留何长廷一个人站在公园里，眺望对面。
帐篷帘子撩起，一个接一个进去。
落在最后的男人弯腰准备进去，余光扫到一对姐妹绕过公园入口的卡车，向他走来。
你们……他向姐妹走两步，嘴里的话还未出口。
被扑身上来的女人一把捂住嘴，拖到卡车的背面。
高大的卡车完美地挡住他们。
男人背抵着冰凉的车厢，想制造动静引起同伴的注意。
奈何压住他的女人的力气格外大，摁得他无法动弹。
另一个女人冲他张开嘴，露出腐烂的黑色的巨口给他看。
那完全不是嘴，就是一个洞，黑得像夜晚吃人的枯井。
男人吓到失声——是丧尸！他惊恐地瞪大眼，盯着她们，不敢乱动分毫。
现在丧尸进化得和人一样，完全分辨不出来！女人合拢嘴，被他那副惊慌得快要完蛋的表情逗得笑出声。
声音刚溢出嘴，她覆手掩住。
褐色的眼珠灵动地打量他。
怎么处理？她问压住男人的女人。
女人冷漠地警告男人一眼，松开捂住他嘴的手。
站到一米外。
在男人松气时，那个一直嬉笑的女人陡然张开大嘴，像打开一个巨大的黑色口袋一般，直接罩上了男人的头。
男人甚至来不及尖叫，他的头颅被女人吞掉一大半。
女人双手搂住男人的脖子，像情人一样温柔地爱抚。
当然是吃掉喽。
她嚼着头颅里美味的精髓，露出餍足的笑。
香味浓郁的鲜血飘散，飘不过卡车车厢便被风雪盖了下去。
站在后面的女人咽了口口水，扑上去，一起啃食。
站在公园里的何长廷似有所感地转身，身后什么都没有。
四顶帐篷安静地立在公园里，里面断断续续传出队友们的谈话声。
要是待好几天，我们也去砍点树回来烧。
冷死了。
问问何队吧。
何长廷走进帐篷。
金析跑出监控帐篷。
章阖！公园口的摄像头坏了，看不见！章阖从大厨房出来，淋水短路？金析：不是，镜头碎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公园里那伙人杂碎的，我也没看见人，突然就碎了。
章阖：拿上工具，我和你去看看。
金析又折回帐篷，提了一个包，捞上新的镜头和拿着梯子的章阖往公园去。
摄像头在公园入口的两个路灯上，一左一右。
两人横穿公园，路过帐篷时，里面的人拉开帘子探出身来看。
几颗眼睛转在他们身上，吓得金析缩在章阖身边，不敢抬头。
——这群人跟街头动刀的混混一样，一身匪气，让人害怕极了。
走到入口，章阖把梯子架好，用力晃动试试稳定性。
一阵风吹来，鼻子嗅到了血的味道。
他扯住正往上面爬的金析。
金析不解地回头：怎么了？他嘘了一声，丢开梯子往横在入口外面的卡车走去。
金析被他搞得吓着了，赶紧从梯子上下来，准备随时尖叫跑路。
章阖刚临近卡车，那股血腥味愈发浓郁。
他顿住了脚，两秒之后，开始往后退。
金析直接带起包，疯狂往钢板房冲。
救命！窝瓜！谈深！救命！！！！尖叫声嘶得惊天动地，方圆一里全被惊动了。
士兵们端着枪冲过来。
何长廷掀开帐篷帘子大步跨出来。
所有人，全往这边集。
人多了。
章阖停下脚，再次往卡车走去。
绕过卡车，遍地血淋淋一片。
撕碎的衣服和黏着血肉的骨头被扔在轮胎边，卡车车厢上，全是血，像泼上去的，一大片一大片触目惊心。
卡车的车轮又高又大，将外面发生的一切遮挡得严严实实。
公园里的人愣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见。
何长廷脸色难看到死——地上熟悉的衣服正是他的队友的衣服。
明明刚才他察觉到什么，就是没有走出去看一眼。
如果他去了，说不定能救回队友。
现在，连是谁撕了他的队友都不知道。
卡车外面，除了一地血腥，什么痕迹都没有。
金析。
章阖对人群后面叫。
缩在士兵们身后的金析提着包，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走到章阖面前。
章阖：防爆摄像头，有吗？金析：有，但……我们这里没，得进城找。
什么事？谈深被扶着过来。
章阖：应该是丧尸。
摄像头，被人破坏了。
谈深的视线扫过何长廷等人。
何长廷身后的蒋立马不爽了，别他妈什么都赖我们，我们没动摄像头，我们还死了个弟兄呢！谈深的视线落在金析身上，说：先换。
士兵们忙上前围住梯子，金析战战兢兢爬上去，看了眼摄像头，跟下面的人说：石头砸碎的。
他利索地换掉摄像头，正准备下去。
嘭！一颗石子从公路对面弹过来，堪堪从金析头顶滑过。
头发都被弹飞了。
金析吓得腿一软，没踩稳，哗啦啦地缩了下去。
深哥，对面有一个丧尸！站在卡车外面的丧尸叫道。
金析被周围的士兵们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指着对面，说：它、它弹我……谈深对士兵扬了扬手，去看看。
卡车外面的士兵们向公路对面靠近。
八车道看起来很宽，在丧尸朝他们扑过来时又显得特别近。
没一会儿，风雪夹着丧尸的腐臭飘在他们脸上。
嗬！士兵们引着它往后面退，想领到公园口去让谈深看。
退到一半，丧尸一个拐弯直接冲进了辅道，向旧营帐跑去——基地来的长官还在那里面！士兵们急冲冲地追上去。
丧尸跑得极快，他们还没有追到一半，它便要往旧营帐里面冲了。
嘭！丧尸嘭咚倒地，搭在旧营帐边的脑袋使劲往里面伸，似乎非要咬到一个人不可。
谈深收回枪。
士兵们疾忙跑上去，拖着丧尸的两只脚，将尸体拖到公园里。
尸体翻一面，挂在丧尸手指上的弹弓掉在地面。
普通丧尸。
谈深下定论。
他勾起弹弓扔给金析，继续吩咐士兵们：六人一组，搜寻一公里范围内的可疑人员。
士兵们带头向不同方向去。
章阖用土掩住卡车外面的血肉。
梯子一收，回去。
金析颤巍巍地捧着那被丧尸摸过的弹弓，手指在发软。
一时没拿稳，掉在地上。
章阖回头看了他一眼。
金析赶紧蹲下去捡。
正要起身，视线掠过丧尸的脸，整个人顿在半空。
等他站起身时，章阖快要走出花园了。
他的周围只剩下驻扎在公园里的一群看起来就很坏很凶的男人们。
等我啊！金析吓一跳，急匆匆向章阖跑去。
跑一半又回头看地上的尸体。
纠结许久，他大声叫：章阖！那只丧尸好像有问题！章阖停下脚。
正准备进帐篷的何长廷等人止步在帐篷外。
远去的谈深也被扶着折回来。
大家都盯着他。
己方人多了，金析壮了胆。
他贴在走过来的章阖身边，悄声跟谈深说：它的眼珠，好像是摄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