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苗苗盯着女生。
贾衣望着树苗苗。
一棵树透着难以置信又伤心的气息。
看起来实在可怜极了。
树苗苗的生长历程在贾衣脑海里顺序闪过。
从种子蜕变成树, 再长成现在高如巨塔的高大模样。
一幕幕,一帧帧,让贾衣有一瞬间的于心不忍。
——她想把树苗苗藏起来。
藏起来, 不会攻击人。
就算不得是变异植物了。
但是,她比谁都清楚,变异植物的攻击性比变异种还凶狠。
它们会扩充领土,一寸一寸占领人类的区域,将安全地变成它们的领域。
一旦变异植物开始扩张, 再难阻止。
而现在是变异树的初期,也许它们不会攻击的原因是它们的意识不够强。
等树苗苗意识到的时候, 吃异能长大的它,一定会比绝大多数的变异植物更难对付。
被变异植物攻击过无数次的贾衣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 这是她的树苗苗。
亲手,竭尽全力养大,死了也不愿意铲掉的树苗苗。
士兵们在边上围观。
大家第一次见识到什么是变异树,灵性得让他们震惊。
树苗苗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在高温天气里, 树苗苗是唯一一颗活树,这在一定程度上给与他们活的希望。
——树能耐过高温, 人类也能。
——树能忍过寒冬, 人类也可以。
心软的士兵想向贾衣说说情。
——既然树苗苗没有攻击人,他们可以先养养再决定。
等它攻击人的时候再处理也行。
向贾衣走了两步。
刷——!积雪翻飞, 尘土飞扬。
地面被树苗苗一枝丫抽出了手掌宽的裂缝。
泥土飞溅数十米开外, 周围一圈的积雪全被染黑了。
士兵吓得一屁股跌坐在雪上。
裤子瞬间湿了, 他来不及感受湿冷。
惊恐的眼睛只看见自己的脚离那条裂缝只有0.01毫米。
——他再走一步, 这条腿就没了!啊!!!士兵后知后觉尖叫出声, 双手并用蹭着屁股往后挪。
后面的士兵们反应极快地上前将他拖回来。
他们再次藏进营帐里。
这一次, 手里都拿上了枪。
——如果树苗苗再发起攻击,他们只能狠心开枪了。
——什么希望,什么信念。
在生与死之间,都是虚无的屁。
飘飘就散了。
*贾衣凝起眉。
这一次,她真的没有办法再包容了。
这棵树,藏起来也只是被它占据生存地被它狩猎的结果。
它变异了。
只要是变异植物,不管初期有没有攻击的行为,往后,它们总是会发起攻击。
就像现在,它已经无师自通学会攻击了——士兵们还没有对它做什么呢。
——不能留。
——留下是祸害。
贾衣回头对士兵们说:去睡觉。
士兵们不想进去,他们想看她如何处理变异植物,想学点本事。
也怕她一个人应付不了——树苗苗长得太壮大了。
来一辆十辆装甲车都很难撞翻它的坚固庞大。
他们有枪,打起来能帮忙分担一些注意力,减轻她的压力。
然而贾衣的意思不容置喙。
她再次说了一句:关好营帐。
——这是要有大动作了。
无法反抗的和士兵们只能这样想。
他们端着枪,推进营帐。
帐帘拉好。
但他们没有深入,依旧蹲在帐帘背后。
一旦外面有什么大危险,他们会毫不犹豫冲出来救人。
所有人都进去了。
柳苓苓也把钢板房的门窗锁死了。
风雪交加的夜晚。
太阳能灯发了能量不足的淡淡的光。
贾衣站在树苗苗的树冠下。
树冠没有冒烟了,为她遮住了大雪。
她的周围没有一片雪花。
风吹起她的头发,不一会儿,脸便冻红了。
置气的果果看着她冰凉的红红的脸,动了动枝丫,挡住从侧面吹到她身上的风。
——它可以不计前嫌当她失手烧它的叶子。
——她救过它,给它水喝,把它养大。
——如果她再给它一盆水喝。
——不,一碗水也不是不行。
果果挺着刚硬的树干,微微垂下树冠,看她。
土里的根茎四通八达,将房子连同公园,直径一千米之内的所有土地全部霸占。
只要它用力,能立刻将周围的一切拔地而起。
同时,也能用小小一根根茎绑住她。
——绑她去给它打水喝。
果果数着被烧掉的叶子。
一片叶子换一盆……一碗水。
——它好慈悲,这么大方。
大方果果的心思转得树冠里的枝丫缠成了密密麻麻的辫子,殊不知它内心已经原谅的女生已经准备干死它了。
哗!一道劲风袭击根茎上的土壤。
打着算盘的果果下意识低头。
然后,它看见,女生扛着一把锄头,在……挖土。
果果:?——她要做什么?果果揪下烧焦的叶子,叶子落满地。
贾衣挖土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越挖,她的脸揪成一团——树苗苗怎么长这么大?根茎这么那么长?她快挖到大厨房门口了,还挖不到根茎的边缘。
你的根怎么那么长?贾衣抬头看它一眼。
漆黑的眼里盈着一层雾气,瞧起来像是挖累到快哭了。
——挖它的根做什么?果果想不明白,但是它知道,女生在嫌弃它的根长。
刷——!土里的根一下子缩回来,在分界线下面的土壤里,盘成一团。
贾衣再一次挖下去,终于挖到头。
她呼了一口气,露出轻松的神态。
终于挖到根茎的边缘了——她真怕挖断了它的根茎。
虽然树苗苗耐活,但她知道,一棵树的根茎断了,再耐活也没那么耐活了。
——贾衣还是不想让树苗苗死,至少不想亲眼看着它死。
——亲手杀死自己养大的树苗苗是很残忍。
哪怕她曾经被变异植物攻击得遍体鳞伤。
刨出所有的根茎。
贾衣丢开锄头,用力一脚蹬在树干上。
奈何树干在坚固了,她的大力一脚,愣是没让树苗苗晃一下。
贾衣:?有点疲惫。
既然你已经变异了,能不能像大人一样成熟一点,自己动起来?果果:?不明所以,但它能理解单个的字的意思!整个树抽疯地晃动。
树叶沙沙沙,枝条甩得风声哗哗哗。
猛烈的声音传递到四面八方。
躲在营帐里的士兵们,蹲在门背后的扬子等人全露出惊悚的表情——树苗苗开始攻击了!——这声音单单一听就能感觉到痛。
那哗哗哗的抽动声,像小时候妈妈抽在身上的条子,每一下都能留下深深的青痕。
嘶——真疼!他们缩了缩手,更稳当地躲着,没有出去。
外面的贾衣双手怀抱树干,将树苗苗使劲往上面抬。
——树苗苗摇的动作太大了,或许是它长得太重了。
大力气的贾衣没有撼动它分毫。
贾衣:……也许她不该让窝瓜进去。
别疯了。
停下。
果果僵硬。
垂头,盯着娇小瘦弱又温暖香喷喷柔软的女生。
咕噜——它想喝水。
喝很多很多的水。
很明显,女生感受不到它的心意。
她只是歪头问它:能听懂人话?——当然。
——没有什么话是它听不懂的。
——如果给它水喝,它还能说话。
果果骄傲地抬起树冠。
说话,是很简单的。
那你能自己走么?它听见女生问。
果果:?贾衣:我抱不动。
果果:。
根茎从土里拔.出来,果果往旁边走了一步。
忽然顿住。
贾衣刚说完跟我走,声音还飘着,余光见它停下。
疑惑地转头看它。
怎么?下一秒,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养大的树苗苗,在她面前,缩小,缩小,缩小,再缩小。
贾衣:……缩小到她腰间的位置。
小小一棵树,小小一朵树冠,顶上光溜溜的露出秃秃的枝丫。
可怜巴巴的透露着我这么小,你抱得动了吧的委屈。
见贾衣没动,它伸出细细短短的枝条,用柔嫩的枝丫卷住她的手腕,往枝干方向拉,让她的保住它的树干后才松开。
直到她的双手完全抱上树干,嫩芽愉快地荡呀荡,那种可怜兮兮的味道转瞬间变成我好高兴。
贾衣:…………行。
一个字让果果更开心了,比喝了水还愉悦。
愉悦不过三秒钟,它被女生单手拧住树冠——整个树被提了起来。
——如果它是人。
它现在一定是被她拧着脖子提着走。
——威严尽失!几千年的树威在顷刻之间荡然无存。
果果不爽。
果果闭上眼,当作没有发生这种事情。
——现在不在无涯山,没有灵草灵树看见。
——周围的普草普蔬菜,它们不懂。
——这是荣誉,有哪棵树能像它这样,被女生抱着走呢?换一种想法,这件事似乎变得没那么致命了。
果果尽情享受。
享受不到一分钟。
它被丢在了主路边的行人道边的荒山的山脚。
延绵的荒山透着万分浓郁的凄凉之气。
在它坐落在山脚的刹那,山上叽叽呱呱说话的变异植物们瞬间歇菜了。
整座荒山寂静。
果果没有给它们多余的注意力,因为——女生用菜刀劈开积雪,在露出的黄土刨了一个坑,填进一半的异能土,将它种了进去。
果果:?——它以为她是带它进城玩呢。
——她不是最喜欢带人进城玩吗,今晚不该轮到它了吗?有一瞬间的懵。
然后快速反应过来。
它迅速膨胀成一颗巨大的钢铁一般的大树,再次开始发疯——为什么把它埋在这里?!荒郊野岭,一群蠢树傻草,它不喜欢!贾衣看不懂它的哑语。
种好树苗苗。
菜刀收进衣兜。
她拢拢衣领遮住灌风的脖子。
对抽疯的树苗苗叹息,为了大家的安全,先把你种在这里。
我知道你很耐活,希望你能一直活着。
我会每天来给你浇水。
——不行!果果疯得更凶。
贾衣继续说:不要伤害人。
如果被我发现你攻击人,我真的会杀死你。
虽然这让我很难过,但我会种另一棵树来忘记你。
——还想种另一棵树!果果疯得根茎在土里只穿透到公园里。
黑色的能量从土里往上蔓延,笼罩公园里所有的果树。
只一秒,为果树遮风挡雪的塑料膜破了,像被火烧了,破着破着散成了烟。
膜里的果树,全枯萎。
奄巴巴地搭在雪上,再也起不来。
——让你种,让你种无可种!所有果树全死掉,也不能平息果果的怒气。
根茎在土里钻呀钻,钻到了大棚下面。
一顶顶大棚里,全是它晚上才为她成熟的蔬菜,每一颗长的好得不能再好。
是世间最好的蔬菜。
——还想种果树,让你连菜也不许种!黑丝蔓延,一点点缠上蔬菜的外叶。
卷心菜深绿色的外衣在黑丝里开始往外翻卷成腐叶。
忽然,黑丝顿住了。
像按下暂停键,菜叶的腐烂也停止了。
释放黑丝的根茎舒服地卷起来——荒山之下,如巨塔一样高大的果果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咪,嫩芽一张一张,吸吮着女生浇灌给它的异能水。
一棵树,一点一点往外散发着享受的幸福感。
它喝得心满意足,被腐蚀的蔬菜再次恢复成生机盎然的模样。
大方果果的快乐,必定不会亏待卑微弱小的蔬菜。
——亏待不是它的作风。
异能水源源不断渗透进土壤,浇灌到树上,洗洗它的枝丫,浇浇它的烧秃的树顶。
灌溉到地面成了小水泥潭,贾衣才收住异能。
她温柔地摸摸光滑的树干。
——虽然有些调皮,但是她的树崽子。
——它喜欢喝水,她从不吝啬。
——希望她的精心培育,不会让它变成见人就吃的变异树。
乖。
她揉了揉软软垂下来的枝条。
折身回去。
前脚走。
后面寂静许久的山脉断断续续响起变异植物的声音。
从偶尔流出几句话,到嘈嘈杂杂就像赶集一样,一群一群的变异树大声交谈起来。
啊呜!好甜的味道,这是什么东西?我去看看——看见了,人类散发出来的香。
真的吗!人类怎么能这么香(控制不住了)想吃嘤嘤嘤——偶也想呜……人类真香,馋馋馋——吸溜——……窸窸窣窣。
树影婆娑,草草摩擦。
大片的变异植物向山脉之下移动,向发出香味的地方奔腾而去。
它在吃的那个东西也好香。
我去尝一口。
别去吧,它长得比你大,小心被吃掉。
草,它是什么东西,能吃掉我——不屑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所有变异植物没有反应的瞬间,那颗说出它是什么东西的草灰飞烟灭,青绿的草渣渣像烟火一样落下。
牵连得周边的一片草一齐碎裂成五六分。
果果巨大的树冠笼罩到它们头顶,令人恐惧的威力蔓延整座山脉。
它低下头,俯视地面上的草。
吐出一句:你们是什么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妈妈——!群草避退,慌不择路地乱窜。
——垃圾。
果果翻了一个白眼。
收回树冠,继续喝吃能量。
——想偷吃它的能量,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