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
果果才醒来。
它伸伸懒腰, 舒服地吸取花盆里的甜甜水能量。
喝足了，听见卧室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是善善起床了。
果果当即舒展枝丫，开出一朵朵灿烂的桃花。
粉粉的挂在枝头, 漂亮得不像话。
它开的漂亮，连带得房子里楼上楼下柳苓苓种的花草都开得很好。
贾衣撩起帘子出卧室便闻到了花香。
视线循着花香落到花盆里，果果抬起枝丫和她打招呼。
善善，早。
墙上的挂钟显示中午十一点三十五分。
不早了。
尽管她现在醒，她也不认为这很早。
果果：……不理解她为什么会显得……不开心？它开了桃花给她看, 难道是因为她今天不喜欢桃花？枝丫一点，桃花变梨花。
雪白的一朵朵, 柔柔软软，任谁见了都想摘两朵。
贾衣看了一眼, 不感兴趣地路过，进浴室洗漱。
收拾完，差不多十二点。
窝瓜做好了午饭，扬子给她端到楼下的小餐桌。
姐, 快下来吃饭！马上。
贾衣应了一声, 在睡衣外面再套一件大棉袄。
如今的气温低至零下40℃。
太阳能源耗尽后，房子没法全天供暖, 便冷起来。
她就不愿意出门了——卧室放了暖炉, 是整个房子里最暖和的地方。
贾衣很快地吃完饭，又上楼准备窝回床上。
路过小方桌时, 她顿了顿, 提着暖手炉坐过去。
果果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贾衣盯着它看了一会儿, 问：你的冬眠时间分几段, 每次冬眠需要多长时间？——原来是因为它睡太久, 没有和她玩, 她生气了！破案小天才果果开心地摇摆枝丫，向她解释。
果果满心解释，说出的话却霸气到不行——想多久睡多久睡，想睡多久睡多久。
语气拽到过分，仿佛是贾衣管太宽了，管到她睡觉了！贾衣冷脸。
怎么啦？果果问她。
你可以叫醒我。
只要是善善叫它，它睡得再沉也会醒来。
只是……前段时间实在吃太撑了——它吃了一个省的黑能量。
差点撑破树肚子。
隔壁省的黑能量多到爆棚，消化得有些艰难。
便多睡了一段时间。
我叫你，你听得见？贾衣面无表情。
果果极度肯定地点头。
肯定的答案让贾衣眼里起了寒霜，脸色冰凉。
——感情是听见她说话，不回答也不愿意醒来？树苗苗睡觉那段时间，她天天坐在花盆边和它说话，让它快些醒。
喂它吃水，怕自己睡过头渴着它，还将它带进卧室。
一旦她醒来，第一件事绝对是给它浇水。
每天都在浇灌它和准备浇灌它的路上。
这么精心的照料，连自己对自己都及不上。
结果，它明明听见了她的话，还无视她。
贾衣深深被扎了心。
难过得不行。
它之前说的话都是骗人的，什么只要她想要它都给。
画大饼的渣树！一想起自己如何精心照顾它，再想想它如何对自己。
贾衣一颗心沉到了湖底。
她很不开心地瞪了果果一眼，起身离开。
连温暖的床也不要了，快速换了睡衣和大棉袄，下楼去大厨房烤火。
鸡毛在洗碗，听见声音，回头看她。
哎，妹妹，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一脸被人辜负了的伤心欲绝。
楼上被哼了的果果懵懵地从窗口钻出来，它不理解善善怎么突然这样了。
它跳下楼，跑到大厨房门口，就听见善善在恶狠狠地骂人。
好生气的样子，果果迟疑了一下，决定不进去触霉头。
它站在门外，听着听着有点不对劲——善善骂的人，好像是自己？果果：？它才睡醒，怎么可能得罪善善呢？它得罪全天下的物种，也不可能得罪善善——让它少吃一口肉也不会的。
果果树丫一转，决定先挽救自己——善善生气，它会没有水喝的。
要先让善善消气，能让善善开心的事情只有那么一两种。
半个小时后。
士兵们跑着跳着叫：衣姐！蔬菜熟了！熟了！！！——这是历史以来成熟得最快的一批蔬菜。
——从种植到成熟，只用了三天的时间。
衣姐！变异牛睡着了！衣姐！果树也成熟了！衣——妈啊！药材是成熟了吗？！！……一件件喜事从外面传进大厨房。
贾衣一口喝掉茶水，起身出去。
她从高墙这头，快速逛到高墙那头。
研究员们种植了两个月，死了一批又一批的药材终于成熟了。
柳苓苓那永远死在发芽上的果树也成熟了，长出漂亮的果实。
每天折腾得仿佛要拆了房子的变异牛正温顺地躺在旧营帐里呼呼大睡。
才播种的蔬菜，产量丰盛，质量俱佳。
是有史以来最多最好成熟最快的一批。
……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果果苏醒的原因。
【我长大，它们长大。
】果果曾经说的。
贾衣登时想不起果果不理人的混蛋事了，抱住小厨房窗口骄傲望着她的小小树苗苗就是一大口亲。
吧唧——！亲完，还使劲揉了它一把。
然后快速吩咐士兵们摘蔬菜。
完全没顾上窗口的果果呆呆立在那里，一树懵逼。
它的叶子慢慢变成了粉红色，树干也成了红。
粉红欲滴。
渐渐的，越来越红，越来越红，还得像天上的晚霞，要烧了起来。
「啊……」它猛地一跳窜了三米高，跳到房顶，钻进大棚的角缝里藏起来。
再也不出来了。
——它……好像被人类冒犯了。
——但……好软好香，像飘在泡泡里，吧唧吧唧，一颗颗泡泡戳得它浑身无力，树枝软软的抬不起来，树脑空空的发晕，树心心砰砰砰快速嗡鸣。
——好糟糕的感觉，前所未有的体验，不好……但也不赖。
*这一趟回基地，比任何一趟都丰盛。
以往只用四辆军卡便能拉完所有的菜，这一次，他们翻了两倍多，用了十辆。
六辆蔬菜，四辆水果，外加一小袋药材——天气的关系，研究员们只能在营帐里种植药材。
营帐到底是睡觉生活的地方，如今能摘一袋药材已经是最大的量了。
大家都非常开心。
只是研究员们做纪录时，实在没撸顺药材是如何忽然成熟的。
气候，温度，土壤密度，水份等等，全部计算进去，得出一个勉强科学的结论。
之后，他们便按照这个结论进行更大规模的药材种植。
*送走谈深和运输蔬菜队伍。
贾衣开始找树苗苗。
找了七天，翻遍整个房子，愣是没有找到，叫也不应。
监控里没有。
唯一让她知道树苗苗还在的原因是——她种什么活什么。
蔬菜运走之后，再次种下去的，不过两天，又成熟了。
刚摘十个大棚的蔬菜放进储物间，再种新一轮，然后它们又又又活了。
采收赶不上成熟。
士兵们从最初的兴奋，到后面面色平常。
——他们没有军车了！等军卡到基地再回来起码是半个月后，储存到储物室怕腐烂，放在菜地又怕老死。
什么法子都解决不了。
急死了众人。
果树倒是任由它长着，每天摘一些来吃，原以为能消化一波，结果摘下后的第二天，被摘取的地方又长出新的果子。
士兵们整个麻木了。
他们怀疑自己住进了神话世界里的蓬莱仙岛，种什么得什么。
以前不是这样是因为蓬莱岛的特征没有被完成开发，如今它的特性全显现出来了。
——当然只是饭后玩笑话。
但传言一传出去，信玄学的人当真信了。
不要命地往金城赶。
金城再次热闹起来。
贾衣赶紧叫金析联系南方基地，让南方基地派人和车过来收菜。
然后继续四处找树苗苗。
无论拿肉，还是拿水，都唤不出树苗苗。
最后，贾衣气了。
你再不出来，我就走了！搬家，再也不回来！免得天天被陌生人当菜市场一样在门口逛。
话音一落，无数的枝条齐刷刷从大棚上面伸展到雕花大铁门，枝条爬满大门，将大铁门遮得密不透风又坚韧。
这下，外面路过的人再也别想往里面看见一眼。
贾衣杨唇一笑，顺着枝条，直接在两层大棚的夹层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树苗苗。
它章鱼似的张牙舞爪地趴在夹层里，将自己压成扁扁的一片。
毫无生气。
逮住你了！贾衣轻喝一声，一把抓住它，双手死死掐住。
果果浑身一震，这才反应过来。
它抬起嫩芽，看见善善放大无数倍的脸，那种「吧唧」的声音又在树耳朵边炸响。
就像装了无限回放机，一直吧唧吧唧吧唧亲它。
啊——！树心里惊恐地尖叫一声，果果将自己团成一团埋进了贾衣怀里。
然后，它赶紧到非常柔软的触感，比泡泡还软，比棉花还轻。
它掀开树叶看——这个位置——啊！！！！果果发出了近一万年生命中的第一声巨大尖叫。
叫声撕破天空，灰暗的天像破了一条缝，从别的宇宙借来了光。
亮光泄漏下来，天地骤亮。
轰——！惊雷炸响，一条粗犷的亮闪从天劈下。
头顶大棚应声碎成粉末。
轰——！又一声响雷，高墙轰然倒下，地面一米厚的冰破开一个百米深的无底洞。
躲开！贾衣大惊失色，现在距离第三场雨还有半年才对！这提前了足足三个月！她大喝之下，摘菜蔬菜的士兵们急忙从菜地跑出来。
然而这时候躲哪里都不是安全的。
这个地方，没有避雷针，躲进房子不安全。
只有跑到更远更宽阔平坦的地方。
希望天雷有眼，不要劈地。
他们的希望落空了。
第三道雷将高墙连同高速路都劈成了两半。
宛如电影大片里的天灾现场，道路塌陷，所有的冰树车随着倾斜破裂的道路往地下深渊坠落。
往高速路跑的士兵们欲哭无泪，堪堪止住脚又往另一边跑。
眼看着第四道雷往钢板房劈下，这一劈，起码周围一公里全部烟灰飞灭。
贾衣来不及心疼自己的囤货，拍着晕过去的果果。
把你的树枝收回来啊！它晕了，但伸展出去的树枝牢牢盘在大铁门上，在雷电之下，纹丝不动。
前三道雷没有劈到它真的是上辈子拯救了天下的那种幸运。
拍不动，掐不醒。
贾衣狠心砍断了它的树枝，它也没有动一下。
但来不及了。
轰——！第四道雷翻滚下来，天空都在震动。
明晃晃的闪电爬上了大铁门上的树枝，贾衣刚纹到烧焦的味道，那闪电便像蛇一样，快速地窜到了身前。
下一秒，就要直奔她的身体！嗙！贾衣大力斩断树苗苗的所有枝条，抱住它仅剩的根茎快速退开。
噼里！闪电爬到树枝的断裂处，没有承托物，直接窜到地上。
轰隆——！水泥地面拔高数十米，又轰然落下。
浓厚的泥土灰烬里，钢板房顺势倒下，能抵挡大炮的坚固钢板被雷劈得四分五裂。
贾衣退得再快，依旧没躲过轰塌的房子。
她抬手挡住头，土异能形成一面墙挡在身前。
龙卷风一样袭来的钢板碎片穿破土墙，划伤了她的手臂。
鲜血落在地上。
轰……轰……地面蠕动，仿佛下面有成千上万的东西在奔腾咆哮，企图冲破土地爬上来。
贾衣忍着疼，把树苗苗揣进怀里。
脚下感知到地下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近，密密麻麻，如千万军队过境一般。
轰……轰……轰！雷电兜头劈下来的瞬间，脚下的地破了。
黑色土漫天倾泻，一只只堪比头颅大的蚂蚁组成的人行蚁破土而出。
巨大的蚁翅扇动，它们闻到了鲜血的味道，向贾衣猛扑过去！与此同时，头顶的雷电罩下来，惊亮了贾衣扬起的白皙脸庞。
她眉眼一动，嘴角露出一个邪笑。
在蚁人和天雷快要触到她的前一秒，整个人向蚁人飞出来的地洞跳了进去！轰！蚁人和雷电迎面相撞。
高达三米的壮硕蚁人直接被劈成了灰烬。
大地震动，地洞里的蚂蚁像搅动的潮水一样翻来覆去。
堪堪躲过一劫的贾衣用异能水裹住自己，飞快穿梭在蚁巢里。
这一切来得迅猛又猝不及防。
贾衣完全没有思考时间。
——那些被雷电震到混沌的变异蚂蚁们清醒了，扇着羽翼一般的翅膀，在地道里疯狂地追赶她。
薄薄的土壤之上，天雷滚滚，似乎要劈死她才肯罢休。
雷电一下接一下劈在她头顶，一块块地面在她背后塌陷，恰巧阻挡了身后疯追她的变异蚂蚁。
变异蚂蚁气疯了，拐个弯，开始打别的地洞来拦截她。
贾衣再次擦破的水异能防御罩补好，用最快的速度奔跑。
呼、呼、呼——耳边是呼吸声。
声声相随，就像挂在她的耳朵里呼吸。
但不是她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全是塌陷的泥土，飞扬的灰尘厚得她什么都看不清。
她屏住呼吸，伸手往兜里摸。
什么都没有，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连一包药都没有带。
刷！她猛地顿住脚 。
盯着前面，整个人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一只巨大得如同一座睡倒的大佛的蚂蚁，奶白中微微发黄，腹部像竹节虫一样一鼓一鼓一鼓。
随着它的鼓动，贾衣耳朵里的呼吸声一声接一声。
呼、呼、呼——她耳朵里的呼吸声是它的！贾衣头皮发麻，她第一次遇见这么庞大的变异蚁。
幸好，它在睡觉。
贾衣快速寻找出口。
整个大如球场的岩洞被它塞得三个出口堵了两个，唯一一个松口在它的后背，只挡住了一半，另一半空隙勉强能侧身过去。
要去那个洞口，需要横跨它肥硕的躯体。
贾衣盯着它看了几秒，有些反胃。
蚂蚁奶白色的躯体微微泛黄，像一只放大版的蛆。
也许真的是蛆，因为——它肥硕的身躯下面蠕动出来一群乳黄色的小蚂蚁，非常小，小到最初贾衣没有看得见。
它们蠕动着，从下面钻出来。
还有一些从它身上纷纷扬扬落下来，掉在那一堆蛆一样的小蚂蚁里，组成一只微大的蚂蚁。
向贾衣爬来。
她捂住嘴咽下呕吐感，在天雷轰下来前，悄声靠近它。
也许是她离得太近了，也许是头顶又一次劈下来的雷声太响，或许是小蚂蚁的离开让它感到了异常。
它，缓缓张开了复眼。
血红的眼睛像装了无数颗眼珠子，重重叠叠，盯着贾衣。
贾衣被盯着头昏眼花，视野混沌。
她开始找不到东南西北，看哪里都是花的，身体渐渐发软。
轰——！雷声炸响。
贾衣猛地回了神。
它迷幻！她不敢再看它的复眼，直接向它冲了过去。
肥硕的奶黄蚂蚁撑了起来，它太肥太大了，撑到一半，硕大的头颅触碰到了岩洞的顶。
它便歪着头颅，对着贾衣，发出了尖锐的蚁叫。
轰……轰……那种天崩地裂的崩腾再次从脚下，从周身传过来。
贾衣知道，那群追逐她的变异蚂蚁临近了。
她死死捂住耳朵，在蚂蚁的咆哮声中，踩着它们的母亲的肥硕身躯，向半遮半掩的洞口掠去。
它知道她的目的，但它实在太肥了，没有办法阻止。
只能更加凶狠地嘶吼咆哮。
一声比一声尖利的咆哮割得贾衣的耳朵出了血，仿佛耳膜都撕破了。
她摇摇欲坠地要往下落。
忽然，怀里微动。
树苗苗从她的衣服里钻出来。
枝条疯狂抽长，攀附整个岩洞。
摔出去的枝条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荆棘，尖利得贾衣看一眼都觉得疼。
枝条用力抽在变异蚂蚁身上，奶黄的身躯瞬间皮开肉绽，翻开的皮肉里全是黑臭的腐烂的内脏。
在不通风的岩洞里熏得人眼花。
变异蚂蚁也吃痛停止了尖叫。
脚下的地面震撼更强烈——母亲被伤害，群蚁愤怒，用更快的速度向蚁巢赶来。
嘭！岩洞塌了——这道雷比前几道更猛。
石块劈天盖地地砸在变异蚁身上，将它们淹没。
贾衣耳朵流血，浑身发痛。
走一路都很艰难。
她撑着墙，用温柔的水异能包裹自己。
避开了头顶坠下来的大石块，却避不开再一次落下来的雷。
果果抬起嫩芽望住了雷。
——这是冲它来的。
它吃太多了。
是它渡劫，不是善善遭雷劈。
它张开嫩芽，接住天雷的同时，用新生的枝丫将贾衣扫进了洞口，推出地道。
轰！轰隆！天崩地裂，贾衣坠在地上，昏过去的最后一眼，只看见一条雷电岔成了无数条，从四面八方裹住她的树苗苗。
雷光划过嫩芽，粉红随着岩洞散成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