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洵安站在金城的市中区, 仰头嗅着空中美好的香味,脸上露出了餍足的笑容。
他深深猛嗅,发出暧昧的喃吟。
啊……这个味道……——太美好了!让人……想……吃!浑身的血液汹涌澎湃, 向着飘来香味的方向无限奔腾。
脉搏剧烈跳动,像装了马达。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越跳越凶猛。
他快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向美好的地方奔袭而去。
*他在市中区了!金析的话从广播里传出来。
贾衣正巧收到基地发来的信息——基地已经往金城派人了。
没人知道沈洵安忽然降临金城有什么目的,但被列为危险人物的他出现在金城,基地势必要来金城应对有可能出现的危机。
贾衣没有回绝。
若是沈洵安来这里找麻烦, 等基地的人过来,已经迟了。
若不是来找麻烦, 基地的人来一趟正好将蔬菜带回去。
计划得好,却抵不住那个人在市中区呆了二十天。
二十天, 站在街道上,一动不动。
不知道是冻成冰雕了,还是在祈祷,一脸沉迷。
基地的士兵们已经到了, 带着大量的武器, 将房子围外的高墙装得密不透风。
就这般消耗着从基地带过来的物资又候了十天,沈洵安依旧不动。
沈洵安不动, 他们却不能不动。
地里的蔬菜要收, 几百个士兵聚集在这里,每日消耗的物资不可计数。
从基地带来的物资并不能让他们坐吃山空许久。
于是, 每日派出百人小队打着友好的旗号去市中区探望沈洵安。
再派出二十人小队外出狩猎变异种。
狩猎回来的变异种吃过治愈果之后, 变成普通的肉食储存。
果果从一株花, 变成了一棵花——长得巨大无比, 比之前是一棵树的时候长得还要大。
墨玉的树干通体盈透, 像黑曜石精雕细刻出来的。
——它最近尝尝跑出去吞噬黑能量, 整个南吉省被它吃空了。
头顶的天空变得白亮亮。
空气清新了几个度。
同样的,变异种也变得越来越少了——有时候回来还带一群变异种回来。
它缩成一棵小果子的模样在前面滚,变异种就像被迷药勾引的恶犬一样在后面追。
气势汹汹,凶神恶煞。
扬子第一次看见成群的变异种袭来,吓得人都呆了。
成百上千只,前所未见。
那股凶样,感觉他们的房子都能被变异种们撞垮。
脚下的地面在它们的奔腾之下嗡嗡嗡鼓动。
果果滚到距离大门五百米外变开始收敛气息,然后沿路洒下治愈果。
治愈果对于变异种而言就像沙漠里小干鱼渴求的水。
它们一闻到味道,立刻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一口叼住,狼吞虎咽。
甚至品尝不出是什么味道就要去争抢下一颗。
然而不等它们抢到,便步履蹒跚,东歪西倒。
砸在地上,昏昏欲睡。
他们就这样猎取到越来越多的变异种,也让南吉省的变异种濒临灭绝。
从此,大家对贾衣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衣姐,你这是啥果子,送我一颗嘛!他们只看见是一颗小果子引回来变异种,却不知道这颗小果子是树苗苗的分果。
姐,你说他搁那里不吃不喝不动,怎么饿不死冻不死啊?扬子眉头皱得死紧。
对站在市中区里的那个人怀疑到了极致。
贾衣摇头,也许是特殊异能?身旁的果果张开嫩芽,刚发出一个字音,就被贾衣伸手捏紧了嫩芽。
什么?扬子探头四处张望。
什么声音啊?不知道。
贾衣狠狠捏了嫩芽几下算作警告。
她和树苗苗沟通过,不许在人面前张口说话。
她能养变异树,是因为大家信任她。
但这棵变异树张嘴说话,性质便不同了。
哦哦!好在扬子有时候大神经,没多在意。
姐,你中午吃什么啊?我去给你做。
随便。
打发走扬子。
贾衣扭过头,再次警告变成一棵巨型大树花的树苗苗。
树苗苗垂下枝条,和她面对面。
嫩芽在她手里扭来扭去,逃不出她的手,只能点点枝丫,表示知道了。
贾衣这才放开它。
进屋么?进屋就得变成缩小版的花,栽进花盆里。
它最近刚吃完一个省的能量,还没有消化完,缩小身体太难为果果了。
果果摇摇枝丫,将嫩芽凑到她耳边,悄悄声说话:不进去。
它的声音像冬天的雪一样冰冷清冽,带着树特有的凉意喷洒在贾衣耳朵上,带起层层凉意。
贾衣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她从没有这么近和人说过话,那声音就像是将舌头伸进她耳朵里发声一样。
又痒又冷。
退开一步,她忍不住抬手用手心捂住耳朵揉了揉。
越揉越痒。
使劲搓了一下。
她看着再次凑过来的嫩芽,另一只手拍开它,微喝道:你离我远点!果果愣在空中。
她脸色很冷,看它的目光就像在看害怕的东西。
说出的话全是警告。
她在怕什么?它又不会吃她。
大风刮来。
刮飞了满树的花瓣,花瓣落在地上变成一颗颗治愈果。
咕噜噜向不同的方向滚去。
僵硬在身前的嫩芽轻微颤着。
一整棵树散发出被人伤害的气息。
贾衣有些尴尬,那时耳朵太痒,说话没太注意情绪。
没想到一句话能让一棵树这么难过。
她伸出手。
苗苗,我不是那个意思……话说出口的瞬间,贾衣有刹那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渣女。
算了。
她直接去抓嫩芽。
触碰到的那一刻,嫩芽像触电一般收了回去。
连枝条也竖了上去,枝丫高高立在上空。
苗苗……贾衣叫它。
它一声不应。
想了几转,贾衣还是想把话说清楚。
毕竟一棵树再灵气也不能和人的思想行为共通。
苗苗,刚才对不起。
先道个歉总不会有错。
我意思是说你和我说话的时候不用挨那么近,我不适应。
太近了……她和男孩子女孩子都没有那么近说过话。
果果骄傲地挺直树干。
听见了又似乎没有听见。
藏在花瓣里的嫩芽歪了歪。
——它才不信。
它以前藏在她衣服的肚子里说话,不是更近么?她那时候怎么没有不适应。
不过是储存足够多的治愈果之后,开始怕它吃人,不想再和它一起罢了。
果果都明白。
真的。
贾衣再三保证。
真的是不适应,我没有别的意思。
她认真的神情让果果松动了几分。
它知道她一向说话算数,是一个真诚的善良的人类女生。
所以,它喜欢和她在一起。
在她再一次说对不起的时候,果果毫无骨气地垂下枝条和嫩芽,准备和她达成和平,并告诉她它刚才想说的话是城里那个不是人。
然而,它的嫩芽刚从花瓣里滑出来。
树下的那个女生,她——已经蹲下捡地上的治愈果子了!对她和它之间发生的事情完全不当回事一般,捡得开心又快乐,一颗一颗揣进她的衣兜里,外套两边的衣兜塞得满满的。
还在笑!啊!!!!!!!好过分!!!!!这个女生好过分!!!!这个人类好过分!!!!!它还没有原谅她!它还没有和她和解,她怎么能捡它的治愈果!!!果果甩起枝条就要卷起地上的治愈果,一颗不想分给她。
结果——哗!又一阵大风袭来。
满树的花瓣刷刷刷飘落。
哒,哒,哒哒哒哒——无数的治愈果在地上滚来滚去。
蹲在地上的女生捡得眼睛都笑眯了。
她笑起来的眼睛像装了星星一样亮,弯弯的全是星星,嘴角弧度微微上扬。
乖得不行。
果果甩起的枝条愣在上空,随后缓慢地随风摇了摇,掉下更多的花瓣,并将滚到远处去的治愈果扫到她面前,让她伸手就能捡。
等她捡完。
她抱住满怀的治愈果,仰头对它笑得超甜。
比它吃的能量还要甜。
谢谢你。
她说。
抱着治愈果跑进了房子里。
空气中残留着她吐出的白白的冷气和她香香的味道。
果果望着她消失在门背后,将所有枝条和嫩芽藏在花瓣里。
轻轻地入睡。
这一次。
等它醒来。
便是恢复它修为的时候了。
不知道需要多久。
*冰天雪地冻死400w幸存者,这个冬季才算过完了。
整个冬季,南方基地没有申请到任何一顶天幕。
被驳回的理由永远是别的基地比他们更需要。
——因为他们物资富裕。
电系异能者充足。
中央基地向下发送许多晶核。
意味着南方基地的让冬天,忍忍便过去了。
南方基地确实忍过去了,也真死的巨多的幸存者。
在所有基地都获得了天幕之后,他们终于拿到了最后一顶天幕的使用权。
而制作成功的时间,预计两个月。
意味着冬天完了,还得熬一个夏天——末世寒冬之后,直接入了夏。
冰川一化,四处的水被从零下68℃陡然升高到17℃的太阳猛地一晒,干了个七七八八。
贾衣向南方基地发送了这个夏季的预计温度。
南方拿到温度预测表的时候,对中央的天幕已经不抱期望。
——这是政治问题。
他们派去中央的人带回来消息。
有问题的枪资正是出于中央高层和三角基地的联手。
这场灾难是蓄谋已久的人类清洗计划。
未来世界只需要有能力的人,没有能力的人类应当遭遇淘汰。
自然灾难的淘汰法则是最不遭人诟病的。
当收到消息的时候,南方基地彻底明白天幕申请的被驳回也是某些高层的从中作梗——他们不希望的把柄被泄露。
同时,他们也不清楚自己的把柄被掌握在哪些人手里。
最直接的方法便是沦陷整个南方基地。
让南方基地死于这个冬季,是最好的办法。
因为他们没法发动一起类似于三角基地或者九州基地那样的沦陷。
然而出乎人意料。
没有恒温天幕的南方基地,不仅熬过了这个冬季,还让死亡人数保持在全国的平均数值上。
不仅如此,南方基地还囤了令中央羡慕的物资。
在末世第一年,全世界没有任何一处的物资比中央富裕。
如果全世界人都饿死了,中央基地里的人也不会被饿死——这是所有人打破头颅都想进中央基地的原因。
然而一年之后,南方基地的物资储量不如中央基地多,但物资的种类和新鲜可口程度,连中央也无法比拟。
在拥有自保能力的情况下,便会有人开始寻求质量——于是有不少的能力强大的异能者从别的基地转入了南方基地。
南方基地是个善良的,身世清白,没有病毒的,来者不拒。
乐呵呵收下。
就像当初三角基地覆灭一样,吃不饱饭的他们也愿意接收三角基地的幸存者。
贾衣闻之赞叹——菩萨基地。
不过吃的不是她的物资,她只是供应商,该收的钱没少收。
不会有心疼的感觉。
只恨不得南方基地再买更多。
天气晴朗起来,窝瓜便带人开辟更多的菜地。
在冬季,南方基地送来应对沈洵安危机的六百个士兵没有离去,俨然将自己当成了金城的一员。
开地的时候比谁都积极,干饭也积极。
他们是知道,这里比基地好太多。
而且,基地没有召唤他们回去,说明他们的任务还得继续。
因为——沈洵安还站在市中区的商业大街上。
从他半年前降落在那里,一直站着。
到现在,已经有半年了。
依旧是那个姿势,那个容颜,那副表情。
冰雪不沾身,积雪融化的水从他脚边流进下水道也没有让他昂贵的皮鞋沾上一点水迹。
他的衬衣还是那么洁白,衣领挺括,西装整洁。
他的头发一丝未长,脸庞干净如常。
像一蹲雕像。
站了半年之久。
而贾衣的树苗苗,也睡了半年之久。
有时候,她怀疑是树苗苗还在生气,不想同她和好。
她觉得树苗苗挺小气的,灵气是灵气,全灵到小心眼上去了。
每每她叫树苗苗叫不应的时候,扬子总要问她怎么了。
问多了,她就随口一说和树苗苗吵架了。
然后——扬子:姐,有一说一,你真像一个渣女欸!贾衣:?树苗苗是一棵树,你哄哄就好了啊。
你还没哄呢就往地上捡它的果子,捡完就跑。
换谁谁高兴啊?扬子一脸煞有其事。
人都不高兴,更别说是一棵树了啊。
看吧,半年不跟你打招呼了吧!他们和树苗苗呆久了,有时候路过树苗苗,树苗苗都会给他们伸出枝条遮遮风雪。
后来,树苗苗再也没有伸过枝条了。
扬子:肯定是还在生你气啊,姐,快哄哄啊!路过的鸡毛认同地点了点头。
贾衣竟生出几分有道理的感觉。
不论事,单论她当时的行为。
确实像那种凶了别人又拿人钱跑路的渣女。
贾衣仰头望树苗苗。
这半年,它一点没有长。
花瓣是那么多,枝条是那么几根,枝丫一样的数,连藏嫩芽的位置都没有挪动过的痕迹。
真想哄哄树苗苗的贾衣觉得不对劲。
生气哪有纹丝不动的?同市中区的沈洵安一样,一点挪动的痕迹都没有。
完全是它平时沉睡的状态啊。
只是睡得更沉更久而已。
贾衣瞅了扬子一眼。
沉默地走进房子。
扬子纳闷,也掉头去了菜地。
人散去的瞬间,树苗苗藏在花瓣里的嫩芽动了动。
从花瓣里垂下来,全树的枝条舒展开,舒舒服服地伸懒腰。
花冠抖动,掉落遍地的粉嫩花瓣。
治愈果落地凝成,浓郁的甜美味道张牙舞爪地向四周飘去。
空气中,全是清甜的香气。
市中区站立的沈洵安,鼻翼微张,猛吸了一口空中的香甜。
嘴角弧度扩大,露出深深的邪恶的笑意。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精准无比落向了飘来香味的城外。
啊……真迷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