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睡足了。
懒洋洋伸了懒腰之后, 垂下的枝条一晃,变成柔软的长发,从树冠倾泻而下, 如瀑布般散下。
光滑又茂密。
抖抖繁茂的树冠,从盛放的花瓣里伸出两只粉白.粉白的小耳朵。
再挺挺枝干,两条手臂——刷!一枝条将运作过来的摄像头抽碎了,镜片稀里哗啦掉一地的瞬间,它收起刚冒出来的小耳朵和长头发, 静立在原地,安安静静当一棵开满鲜花的树。
啊啊啊!衣姐!!!金析从监控室奔跑出来, 指着树苗苗怒吼:衣姐!你的树又打碎我的摄像头了!!二楼的窗户推开,贾衣探出脸来。
看了金析一眼, 又仰头看头顶的树苗苗。
她笑了笑,对树苗苗伸出右手,你醒了。
原本警戒的树苗苗当即放松了,将枝丫送到她手心, 勾了勾她。
金析一看, 绝了!——她那意思明显是不会责备树苗苗,只得辛苦他换一个新的摄像头。
这是第几次了!每次都是这种结果!——不能因为它是树, 就不当回事吧!可是他怕贾衣, 也怕树苗苗。
一个不敢得罪,只能拿了梯子, 摸摸去换摄像头。
监控室什么都多, 特别是摄像头。
这东西, 一个月不说换十个, 两三个总是能换上的。
金析从电脑天才选手进化成如今的换摄像头小能手。
技能日渐增多, 愈发精湛。
他这换得麻利, 树苗苗也轻巧地缩小成小小的一株花,跳进二楼窗台上的花盆里。
掉落一桌子的治愈果,贾衣拿瓶子装到手软。
房子里外各忙各事,快乐洋洋。
空无一人的监控室里,主屏幕上,一个穿高端整洁西装的男人降临在外面主道。
他站在宽阔的车道间,面朝一栋栋被高墙围起来的房子,缓缓张开嘴,舔了一口。
餍足的神情仿佛吃到了人间美味。
他溢出轻轻的呻.吟。
花盆里正在抖落治愈果的果果愣怔,它从窗口望出去。
外面的金析已经换好摄像头,扛着梯子回监控室。
而那股难闻的恶臭正从监控室侧面的高墙外面传进来。
臭味浓郁到令果果想吐。
还发出恶心的声音。
然而,房子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类闻到这种臭味,也没有一个人类感受到高墙外面的东西。
它回头看捡治愈果的善善,她垂着头,神情专注又喜悦。
对外面突然出现的东西没有一点反应。
直到它没有继续掉落治愈果,才抬起头,笑着闻它:怎么了?也对,外面的东西只是一个东西。
他们是人类,怎么可能感应得到呢?果果摇摇头,继续结治愈果给她。
那个东西,在它以前的世界,有一个专属于它们的名字——魔。
是由强大的恶念而凝结出。
在这个世界,它叫做变异种。
但和果果抓回来的变异种又不一样,这一个特别凶狠厉害。
而且不是单纯的病毒感染后变成的变异种。
它身上的黑暗能量浓郁到果果猜测它是在病毒里长大的病毒。
嗝——果果先打了一个饱嗝。
它毫不怀疑自己吃掉这一口黑暗能量,一定能幻化成人。
能量太丰裕了。
很臭,却比整个南吉省的黑能量还要醇厚浓郁。
人形……它望着坐在窗前的女生,娇娇小小,面若桃花,指尖粉嫩。
若是它幻化成人形,出现在她旁边……幻出人形也不是不行。
它有自己的人形,却一直不喜欢人形的状态,自从第一次能幻化人形的时候幻了一次之后再也没有用人形出现过。
直到现在,它刚刚恢复修为,人形虚虚渺渺。
有耳朵有头发有手臂,却将身躯凝不真实。
如果它吃掉外面东西的能量——它要吃掉他!它要和善善一起养花!果果从二楼窗台跳了出去。
你去哪!为什么摄像头又坏了啊啊啊啊!贾衣的询问和金析的抓狂同时响起。
金析愤怒走出监控室,一看见贾衣,又气又怂地叫:衣姐……我们的摄像头又坏了!全坏了!贾衣没来得及听,看着直奔大门外的果果,一股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
树苗苗!她大喝一声,叫不停它。
果果一声不应,只是扔下一颗小果子,将自己的小小神识藏在里面,向贾衣丢去。
然后,它挥挥嫩芽,头也不回地从大铁门的缝隙钻了出去。
金析再次扛起梯子,准备去大门外查看摄像头。
有贾衣盯着他,他对外面一点不怕,甚至为自己的这股勇气感到骄傲。
回来,金析!贾衣叫不回来树苗苗,只能喝住金析。
金析停下脚,回头只看见贾衣毫不犹豫地从二楼翻跳下来。
这种急速的反应让金析直接在脑海深处摇起了警铃。
他撒丫子就朝贾衣跑去。
跑了几步又累又喘,肩头的梯子重得像一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直接丢开梯子。
快要撞到贾衣时,她越过他,神色凝重地丢下两个字——警戒!金析真正听清楚这两个字时,贾衣已经不见背影。
他慌里慌张地原地转了几圈,脑袋昏昏涨涨。
大风拍脸好几次才忽然想起警戒是什么意思,赶紧冲进监控室打起警铃。
菜地里的人快速赶回来。
怎么了啊?扬子跑近就问。
金析摇摇头,不知道。
衣姐和树苗苗出去了。
他指着大门,对章阖说:摄像头全坏了,我正准备出去看的。
说完又转头去看柳苓苓。
柳苓苓回来的慢,但好歹完整的回来了。
他这才觉得整个人轻松了几分。
士兵们已经全副武装,在少尉的指挥下散成几小队。
第一小队向大门外去侦查情况。
然而,大门外空无一人。
鸡毛问:妹妹还说什么?金析摇头,没有,就让我回来,丢下‘警戒’两个字,追树苗苗去了。
说到最后,他语气开始急了。
显然被问得慌了。
章阖单手握住他的肩膀,将他带进监控室。
用你的办法看看是不是出事了。
他们稀里糊涂的警戒起来,也没有太大用处。
柳苓苓洗干净了手,进来监控室。
拉过一张椅子,坐着看他。
快啊。
她催了一句。
金析像找到主心骨一样,手摸到键盘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树苗苗跑得太快了。
快到贾衣只看见一道虚影,再后来连虚影都看不见了。
好在她有一颗小果子。
善善善善,你是不是在找我,来这边。
来这边呀!它在前面滚,滚的速度快过于贾衣,又让她能及时追上。
这贴心又欢快的模样和往常的树苗苗没有一丝相同之处。
贾衣怀疑它在精分。
而现下是,她追了半天,也没有看见树苗苗。
她猛地停下来,弯腰将地上的小果子抓起来举到空中。
语气寒霜地说:你在耍我?小果子在她手里扭了扭。
没有没有呢。
贾衣明显不信。
手上用力,将它捏成扁扁的一块。
再捏一下,就能让它爆汁。
小果子爆汁,那就没救了。
善善真狠心!它控诉一声,呜呜呜哭起来。
贾衣加快了它爆汁的速度。
忽然感到生命危险的小果子猛地停下哭泣,用力在她手里转了一圈,将胖胖的肚子换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真的没有骗你呢!它不想让你去,跑到很远的地方。
我又没有不想让你去。
嗯?贾衣抓到两个字眼。
你?它?好啦,我不是果果啦。
我只是它的一个容器,帮它装东西。
它把一点神识放在我这里。
它死了之后,我还能把它的神识变成种子交给你,这样它又可以活了。
小果子拍拍鼓鼓的肚子。
还装宝藏哦。
肚子一鼓,掉下一块黄金来。
再一鼓,一颗璀璨无比的珍珠。
又一鼓,一块碧绿盈透的翡翠。
这些都是它送给你的哦。
只是如今世道大乱,我先替你们保管啦。
小果子说着,肚子一收。
掉下去的东西被吸起来,往小果子的肚子吞去。
贾衣一把抓住全部东西,塞到外衣兜里。
用力捏住它的肚子。
带我去找它,不然这肚子里的东西,全归我。
她微微一笑,手里的力气骤然缩紧,只要稍加用力,一定能捏爆它的肚子。
小果子呜了一声,再也不敢去她兜里拿那些东西。
它悄悄动动肚子,一翻身。
呜呜呜在前面滚起来。
*与此同时。
沈洵安站在千里之外的宽阔道路上,看着紧追而来的……一株花。
露出了略感疑惑的表情。
直到被微风送来那株花的香味,他眯眼深嗅一口,陶醉其中。
恶心!果果原地长大,甩出枝条抽打他。
抽出去的枝条发出让耳朵发疼的哗哗声,每一抽都用了最狠的劲。
正中沈洵安的正脸。
残影落在他脸上,风声带起的利刃将他的发丝都削掉了。
他笑着避开,浑身无伤。
还因为它散发出来的灵力而感到格外兴奋。
果果连抽了十鞭,一鞭未伤到他。
它怒了,甩出的枝条更猛更利。
沈洵安却笑得愈发喜悦。
他吞着空气中的灵力,望着它,笑道:一棵变异树也能进化到这种程度,真不错。
你祖宗才不错。
果果回他一句。
那人震惊地瞪大眼。
还会口吐人言——呵,你想这样?脚下的土壤轻微蠕动,只有他站深了才能能感受到地面之下属于它的根茎在他四周蔓延。
不断用树枝抽打我离开地面实则是想从地下攻击我?一棵树进化得如此有灵气?他大为诧异。
果果嫩芽一斜,白了他一眼。
被你发现了。
根茎破土而出,从下往上将他团团围住。
他往天空跃起,头顶被它摔下来的枝条压得严严实实。
他就像掉进一个根茎盘结而成的黑暗箱子,只差枝条压下来就盖死了。
沈洵安眼含赞许。
下一秒,右手抬起,一掌抓住压下来的枝条直接拧成了一团。
再横手一劈,枝条成团的断裂在地上,碎成无数的小段。
断裂的伤口处流出乳白色的粘液。
滴,滴,滴——粘液滴在地上,清甜的灵力像垮了坝的水田奔涌而出。
沈洵安褐色的瞳孔溢出兴奋之色,他双手成爪,向果果探去。
他抓住断裂的枝条,张嘴就要吸吮。
却在碰到枝条的刹那,枝条伸出利刺,将他的手心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红的鲜血顺着他的手指留在地上,血的味道飘散出去。
吼——变异虎的嘶吼长啸在天际。
沈洵安呵笑一声,想利用变异种对付我?他一挥手,天空之上盘旋而来密密麻麻的乌鸦,将天际遮得密不透风。
天光明亮的中午瞬间变成了漆黑的夜晚,一丝光线不漏。
乌鸦渐渐凝结成一只只巨大的庞然大物,向地面俯冲。
果果哼唧一声,地下深处的根茎快乐地蜷缩起来。
——他在泄露黑能量了。
——只要黑能量散发出来,它就可以大吃特吃了!真不错!它张开枝条,像环抱沈洵安一样向他环绕过去。
沈洵安为了躲避地面根茎的攻击,跃在空中。
在乌鸦飞下来时,他跳上鸦群的背面,坐了下来。
随着他上了鸦群,空气中稀有的黑暗能量瞬间变得磅礴起来。
——还不够。
——不够。
果果让枝条流出的粘液加快加多。
远处的变异种像贪上了迷药,疯狂向这边奔来。
空中的鸦群急红了眼,却因为沈洵安的压制不敢乱动分毫。
沈洵安手心的鲜血凝固,对准茂盛的树冠,张狂地跃了下去。
果果用枝条编织的怀抱,拥抱他。
抱住的瞬间。
无数的黑色青丝从树的每一端蔓延出来,丝丝缕缕爬上他的身躯,将他包裹。
将天空之上的鸦群包裹,将奔腾而来的变异种们包裹。
缠绕他们。
越缠越紧,越缠越紧。
黑丝触碰到泄出来的黑暗能量,黑暗能量顺着黑丝的轨迹返还回树干。
果果将收回来的黑能量吃得干干净净。
被包裹的沈洵安察觉到异样,从黑丝里挣开一条缝隙,看见那惊悚的一幕——这颗树,竟然能吞噬变异种的能量?不仅是变异种,好像连他的能量,也在慢慢……流逝?!怎么回事??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变异植物,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变异种。
不仅有堪比人类的智力,还能吞噬同类的能量。
变异种与变异种之间也只是互相残杀吞食,并不能单独取其能量。
嘭!沈洵安浑身血脉都在跳动,他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将包裹他的黑丝震碎了。
这……可真是太让他兴奋了!他一定要吃掉这棵树!沈洵安眼里燃起了吞食的欲望,向还在吸食黑能量的树的树干袭击而去。
他知道变异树的弱点在哪里。
大部分变异植物的致命弱点各不相同,但又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直探果果的树干三分之一处。
果果垂眼看了一下——它的花瓣里,生出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琥珀色的,像刚出生的茧一样干净又纯粹。
只是一眼,甚至没有看清。
它又收回自己的视线。
它认为用自己新生的眼睛去看一个肮脏恶臭污浊的东西是一种侮辱。
它要闭起来,留着回去看世界上最漂亮最单纯最善良可爱的善善。
就这一错眼。
沈洵安袭击了它的树干。
风声刮到树干上的那一刻,树干破了一个巨口的窟窿。
汩汩汩汩……像潮水一样流下大量粘稠的粘液,浓郁的香味引得天上地下的变异种像疯了一般向它扑去。
沈洵安更是大口大口地吞食它。
果果皱了皱花瓣,一朵朵花瓣在粘液的流逝中枯萎掉落。
生命在它的身上流逝。
轰轰轰——地面震荡。
无数的变异种向此处奔腾而来。
嘭!一颗青涩的小果子掉在地上撞开了沈洵安。
嘭!又一颗小果子往树干的窟窿处塞去,将流出的粘液藏进自己肚子里。
哼——果果痛得缩了一下。
它挺直树干,俯视远处因为吞噬它的灵力而快速进阶的沈洵安,浑身弥漫出更浓郁更紧密的黑丝。
黑丝有如实质,又像钢丝一般飞舞在空中。
触碰到一只变异种,变异种立刻灰飞烟灭。
漆黑得只露出猩红眼睛的天空逐渐被果果身上蔓延而出的黑丝爬满了,一望无尽的黑暗之中,满树的粉嫩花瓣,坠了下来。
掉在地上,在黑暗能量中散成粉末。
沈洵安舔舐嘴角的粘液,一脚踹开脚边的小果子,向果果飞扑过去。
刺啦!他直接劈断了果果的枝条,连皮带骨地扒下来,扔在地上,被从地下爬起来的变异鼠叼着嘎吱嘎吱咬来吃掉。
嘭!他徒手掰断了树冠,从树心涌出大量的黏稠树液。
空中的香味变得黏腻起来。
沈洵安深嗅一口,在万兽嘶声竭力的咆哮声中抱住树干狂吞。
他就像一条狗,啃到了最美味的骨头。
那条骨头在他的手里,任由他扳折。
吃一段折一段,他将它全部拆吃入腹,一点不留。
树皮,树条,树干,一点点,一段段,掉落在地上。
还来不及挣扎一下,就被变异种吞进肚子。
果果痛苦地嗷了一声,庞大的树身骤然缩小,缩小到不如人类一条手臂那般高。
它感觉树心空了,空荡荡的,轻飘飘的,飞不起来,落不下去。
难受极了。
根茎从地下松垮垮地钻出来。
沈洵安一把抓住它,将它从空中拖了回来。
想跑?呵——沈洵安嗤笑。
来了谁也别想走!果果被捏在他手里,颤着根茎在他手心奄奄一息。
粘稠的树液流尽了,最后可怜地滴下几珠。
沈洵安呵笑一声:就这么点?果果抬起根茎挣扎了几番,却是从它身上压榨不出任何一滴树液。
沈洵安丢开它,凶残的变异种们飞扑而上。
它飘在空中,像失去最后一点呼吸般,渐渐没有了气息。
吼!一只花斑老虎咬住了果果垂下去的根茎,正用力往下拽。
拽得脱力的果果往地面坠。
嘭!子弹划破空气,击穿了花斑虎的头颅。
硕大的身躯砸在地面激起千层灰尘。
隔着下落的灰尘,沈洵安看见一架直升飞机从远处飞来。
刺眼的白光穿透黑夜照下来,天地骤亮。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轰鸣的声音盘旋在头顶。
沈洵安对飞机上持枪的人露出了刺目的笑容。
啊!姐!是、是那个人啊!扬子大叫。
随着他的话,一张冷淡的脸从上面俯视下来。
盯住他的眼神仿佛能把人生吃了。
沈洵安张张嘴,对她无声地吐出两个字——来了。
又是一道美味的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