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 医生从抢救室出来, 面带倦色。
他摘下口罩后问:请问谁是病人家属?蒋苑和林望书同时过去。
医生看了下二人,似在用眼神询问他们与病人的关系。
又是一阵沉默。
林望书开了口:我是病人的女朋友。
医生点点头: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不过他失血过多, 现在身体还很虚弱, 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林望书松了一口气,身体绷紧的最后一根弦断掉, 她像脱力一样, 撑着墙,勉强站稳。
医生欲言又止:病人的求生意识很弱,我做为医生, 还是希望你能多陪陪他。
缝合伤口的时候,他看到病人手腕上有很多这样的伤口。
重度抑郁的人都有这个共性,他做为医生,还是可以看的出来的。
林望书点头:谢谢医生。
病房只能留一个人下来陪护, 所以蒋苑就先走了。
走之前他和林望书说:有什么状况还麻烦您第一时间通知我。
他眼底的血丝很明显, 应该是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嗯,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有什么事我会联系你的。
蒋苑不放心的看了眼病房, 然后才离开。
护士将病床推出来, 江丛羡躺在上面,还没醒。
换到旁边的普通病房。
护士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然后才离开。
林望书替他掖好被子,坐在旁边看了好一会。
上次见到他时, 他还没有这么憔悴,眼底也没有黑眼圈。
林望书知道他的病严重,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她一直以为,他好好接受治疗,好好吃药,慢慢的就会好。
病房外的灯光有点亮,她把窗帘拉上,又调节了床头灯的亮度。
那个晚上,她不敢睡,就一直陪着他。
夜很静,林望书时而看看输液袋,时而看看江丛羡。
他睡颜安静,睫毛柔软的垂着。
林望书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很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一点温度也没有。
在她不注意的时候,他的睫毛轻颤了几下。
护士半夜进来,替他把针拔了。
然后再次陷入无边的安静。
到了后半夜,天开始起晨光,林望书终于没抗住,趴在病床边缘睡了。
睡的也不好,一直做梦。
梦见江丛羡没有抢救过来,梦到她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看见。
梦里她哭了很久,就在他的墓碑前。
脸上的轻微触感让她惊醒。
她睁开眼,发现江丛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坐在病床上,替她擦着眼泪。
动作温柔,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衬的他肤色更白。
林望书急忙坐起身,问他:好些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脸色还很憔悴,一点血色也没有。
就这么看着她。
嘴唇干裂起皮,说出的话也沙哑到了极致,像是很多天很多天没有喝水一样。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她:怎么哭了?他从来都不在意自己,也不在意任何东西,他在意的只有一个林望书而已。
她流眼泪,远比他进重症监护室抢救还要严重。
看到他这样,林望书就哭的更凶了。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哭:你以后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是在求他啊,语气那么可怜,又难过。
江丛羡顿时觉得熟悉的窒息感再次侵袭他的所有感观,铺天盖地的,将他淹没。
他多没用啊,被一个病折磨成这样,还连累林望书也跟着担惊受怕。
他替她擦眼泪,想答应的。
她提的任何要求,他都会答应。
可是那句好,他始终说不出来。
他控制不了,他也没法控制。
他甚至不确定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可能在很久之后,可能就是今天晚上。
林望书还在哭,哭的眼睛都肿了。
江丛羡靠近她,手放在她后脑勺,轻轻往自己这儿带。
额头抵着额头,像是安抚宠物一样,在她柔软的发间轻揉了几下: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怎么哭起来没完没了呢。
他吓她:再哭我就不要了。
语气却温柔的要命。
哪里像是不要她了啊,分明是宝贝的不行。
林望书抽泣了几下,看见他眼里的红血丝,比蒋苑的还要严重。
这几天是不是天天失眠?他没说话。
林望书又问:是不是?他老实回答:嗯。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就笑啊,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你又不会陪我睡。
林望书忙说:我陪的!他提醒她:我发病的时候性/欲很强的,你不怕我不放你去学校?这点倒是事实,他哪怕不发病,那方面的需求也很强。
看到她脸上的犹豫神色了,江丛羡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笑容散漫恣意。
像在打量猎物一样。
这个眼神太熟悉了,以至于林望书下意识的把领口往上提了提。
他扫兴的移开视线,冷笑道:你全身上下哪里我没见过,现在倒藏着掖着了?似感觉没趣了,他重新躺回病床:你走吧,你在这儿我没法睡。
他以前也常爱用这种语气来嘲讽她所谓的清高。
仿佛只有把她的自尊踩进土里了,他才会痛快。
以往林望书总会和他对着来。
她会咬他,也会掐他。
江丛羡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往往对她的包容度很高。
可是现在,林望书有的只是难过和心疼。
她憋回了眼泪,去牵他的手。
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的手指,很凉,他全身上下都是凉的。
明明病房里开了暖气。
能感觉到,在她碰到他的那一瞬间,他就身子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不明显,但却足够来形容他此刻的心理了。
他希望她能留下来陪他。
可是又不敢开这个口。
他心里其实也明白,自己这个病不管在哪都是拖累。
林望书还年轻,她大学还没毕业,她可以拥有更好更明亮的未来。
照顾一个自闭症的弟弟已经很累了,有些事情,不该她来承担的。
手指碰了一下,然后她握住他的整只手。
他的手太大了,林望书将手指挤入他的指缝里,十指相扣。
江丛羡。
听到她的声音,他的视线从自己被握住的手上移到她脸上:嗯?我想抱你了,可以吗?喉结微动,他下意识的,握的更紧。
你想操/我都行。
林望书笑了一下,抱着他。
窗户应该是护士打开的,想让病房通通风,窗帘被吹起一个角。
阳光从那道缝隙透过来,落在病床上,有些刺眼,江丛羡也跟着恍惚了一下。
你不会一直喜欢我的,你总有一天会厌烦。
找个健康的人嫁了,别被我拖累。
我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永远都不可能,因为我很自私,就算是下地狱,我也想拉着你一起。
可是如果你想走,我也不会强求。
跟着他这样的人会很累,他是知道的。
林望书问他:你会放我走吗?不会。
那我不走。
他沉默很久,然后喊她:林望书。
嗯?对我这种人好是非常危险的一种行为。
有多危险?危险到你这辈子都只能在我身边,我不会放你走的。
他说,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但是现在不会了。
林望书把他抱的更紧了一点,下巴在他的肩上轻轻蹭了几下:那我就一直留在你身边,陪着你。
护士拿着输液袋进来,看到他们两个人黏黏腻腻的抱在一起,调侃道:这晴天白日的就开始虐狗了啊。
林望书脸一红,从江丛羡怀里离开。
后者看着她这副模样,饶有兴致的微抬下颚,笑了。
他脸皮厚,本能大过理智,林望书从来没见过他有脸红的时候。
护士说得先扎个小针,然后才能输液。
她将药水推出来一点,故意问林望书:小针是扎屁股,可是要脱裤子的,你要是介意的话,你来脱?这突然的一句话把林望书给问住了,她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
脸涨的更红了:我……我就算了。
护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拿着针管绕到江丛羡身后:要不要观摩一下?林望书一抬眸,正好对上江丛羡的视线。
他眼里带着笑,似乎还挺期待她留下来观摩一下的。
林望书闷声转过身去。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细簌声。
很快,护士说了一声:好了。
林望书这才重新坐过来,江丛羡又是提裤子又是拉衣摆的。
好像刚刚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护士给他输好液,临走前还冲林望书抛了个媚眼:肌肉不错。
林望书没说话,低着头给他削苹果。
削到一半,她还是欲言又止的问道:她还……摸你了?江丛羡在看书,法文原版的。
听到林望书的话,他微抬眼睫,然后合上书,随手放在一旁:这么怕我被占便宜,刚刚怎么不看着?她一本正经:你的隐私,我总得尊重。
江丛羡没忍住,彻底笑出了声:你都摸过多少回了,这会就不敢看了,怕长针眼?她急忙去捂他的嘴,同时还像做贼一样左看右看,生怕被人听见:你小点声。
江丛羡被她捂着嘴,说不了话。
就是挺想笑,直到林望书确定了没人听见,她才放心的把手松开。
江丛羡故意问她:手感其实还挺好的吧?林望书没理他。
江丛羡不依不饶,非要她给出一个答案来:你每次摸不都挺顺手吗,怎么现在不好意思答了?林望书忙说:我那是想推开你。
可你那手放的地方分明是想把我往下压啊。
说完,他还试图用手演示一遍。
林望书整张脸都羞红了,趴在他怀里不让他说。
江丛羡动作微顿,她小小的一个,趴在他怀里,跟个兔子一样。
他低头就能看见她柔软的发顶,有一个很小的发旋。
听说长一个发旋的人脾气都好。
她也是。
江丛羡抱着她,听话的不说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补了一句:扎针的地方是腰下面一点,没脱裤子。
当然,你适当的吃点醋也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多吃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