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玉从寿喜宫出来,往栖玉宫走。
檀瑾宁拢着斗篷,站在寒风凛冽的盛河边。
他的脸颊露出薄红,见华玉出现,往她身边走了几步。
似乎在这里等候了许久。
华玉并不想面对檀瑾宁,无论是前世还是在长乐宫里他不分青红皂白地定罪。
但檀瑾宁是皇上,她若视如无睹,还是不敢的。
华玉上前:皇上。
檀瑾宁看着华玉。
他的目光有些怔怔,视线扫过华玉的额头,依次是双目、琼鼻、朱唇,漆黑的眼底瞬间划过丝若有似无的愧疚。
你在栖玉宫......可还适应?华玉道:多谢皇上关心。
并无不适。
檀瑾宁道:那就好。
河边凉风硕硕。
华玉的腮颊发丝被吹得飘起来,漫无目的地盖在她冷得透出红意的面上。
檀瑾宁将斗篷解下,披在华玉的身上,华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檀瑾宁垂下眼,掩住内里的失落,继而不容拒绝地拢在华玉的身上。
今日在寿喜宫,我见你面色不好,唤了你几声都不见应答,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多谢皇上关心。
并无事情发生,或许是因为佛音空灵,有些忘神吧。
华玉垂头,一时有些迷惑。
她感觉檀瑾宁似乎有些变了?可是哪里变了她又说不明白。
之前檀瑾宁每每见她时,总是脸红心跳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以至于华玉在他的面前颇能自处,并无任何尴尬。
可是今日面对他,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的无措感。
华玉悄悄抬眼,正巧与檀瑾宁的目光对视。
男人面颊薄红,双目漆黑,见她望来,眼底瞬间绽放笑意。
华玉微愣,继而垂下视线。
或许是因为他对自己心有愧疚吧!华玉并不想跟檀瑾宁面对面站在河边。
这落在外人眼中太过亲密了,她往后退了半步。
皇上在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吗?檀瑾宁摇头。
既然没有。
那我先告退了。
檀瑾宁忽然道:华玉——华玉停住脚步,回头疑惑看他。
檀瑾宁摇头一笑:无事,你走吧。
华玉再不看她。
往前,急步回了栖玉宫。
......檀瑾宁仍然站在盛河边,望着华玉的背影。
及至背影消失,再看不见,他却仍不愿收回视线。
久久凝望着。
蓦地,他的眼眶中逼出了一滴泪。
福全急道:皇上怎么了?这里风大,回宫吧。
孟娘子已经走了。
檀瑾宁道:是啊,她走了。
我也该回去了。
说完,他转身往回走。
耳边风声萧瑟清晰。
如同他每晚的梦境,清晰得仿佛亲身经历。
他每次睁眼,都有些分不清,到底哪里才是他真正所处的世界。
梦里,他与孟华玉百般恩爱。
他许下誓言,除孟华玉外,再不多看其他女子一眼。
后宫如同虚设。
孟华玉待他,亦温柔小意。
可是怎么醒来,与梦中是完全相反的景象呢?......檀瑾宁回宫,换了身衣服,匆匆赶去书房。
赵淑妃的婢女春莺来叫他去长乐宫用午膳,檀瑾宁心下烦躁,并无好气,打发走了春莺。
他步伐急切,今日跟皇叔商定好了在书房处理政务,他迟了,皇叔定会说他。
檀瑾宁入书房,并未看见檀云秋。
长呼了一口气,坐定。
过了半刻钟,檀云秋才来。
檀瑾宁立马起身过去:皇叔。
檀云秋面色冷淡,似乎没有听见檀瑾宁的声音。
檀瑾宁又唤了几声,他才从喉中挤出一声不冷不淡的嗯。
见檀云秋面色不好,檀瑾宁越发大气都不敢出。
他向来畏惧皇叔,因此只老实地坐在一侧。
亲手将折子捧至檀云秋面前,檀云秋接过。
折子是浙州刺史递上来的。
浙州水患,已经导致数万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更甚至死伤不计其数。
纵使朝廷开放粮仓,也只是一时之救。
浙州人心惶惶。
道路之上,随处可见匪徒强盗。
周成自请去浙州治理水患,可他去了半月有余,并无任何成效,反倒被路上流民所伤,在官邸卧床数日,实不堪用。
当时周成自请去浙州时,我本不同意,可是母亲亲自前来为其说辞,我不得不应。
谁知他竟然对此一窍不通,既不知安抚民心,亦不懂水患治理,他去了这几日,倒是将浙州的官吏都请了一遍!檀云秋面色淡淡道:太后若不帮周成一把,朝堂之上岂不都成了我的人?檀瑾宁急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檀云秋轻笑一声:我早说了,你大了,许多事可以自己处理。
无需我在旁边,否则,不仅朝臣怕我有二心,就连太后亦容不下我。
檀云秋轻抬凤眼。
眸光平静无波,却叫檀瑾宁后背一紧,冷汗瞬间湿透了袍子。
他瞪圆了双眼,有些无措道:我待皇叔之心,日月可鉴!我自生来,便没了娘,父亲又是帝王,未及我长大成人便撒手人寰。
是皇叔将我养育,在我心中,皇叔如同亲父,我心中若有对皇叔半点不敬,便叫老天罚我!檀云秋的胸中似有股浊气,疏解不出。
他今日路过寿喜宫,看见盛河边站着的男女。
男的面容俊秀,女的容颜娇媚,二人年纪轻轻,相对而立,真好似一对金童玉女。
他自看见这样的场景后,脸色便一直不快。
胸中闷闷得压着一股气,这股气在看见檀瑾宁后变得越发压抑。
以至于檀云秋连折子也看不进去。
檀云秋的脸色起初还因为檀瑾宁的几句话有些好转,可在听见他最后一句发的誓言,耳熟得仿佛是从那小女子的嘴中说出的。
他心中那差点就被吐出的浊气再次回来,堵得他面色发沉。
檀云秋的双手拢在大袖中,紧紧交握在一处。
他抬眼,看着面色白皙容颜俊秀的少年郎,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
皇上之心,我自然知晓。
檀瑾宁松口气。
只是,檀云秋轻轻一句,檀瑾宁的心瞬间又吊起来,屏息等待他的后半句话。
檀云秋继续道:皇上如今年幼,前朝有许多事情需要皇上钻研学习。
人的精力有限,万万不可因为男女之事而分了心。
檀瑾宁讷讷称是。
檀云秋不再多言。
二人在书房到了夜深,檀瑾宁身体扛不住,便告退回房休息。
檀云秋又留了一会儿,才离开。
茂竹推着他往慈恩殿走,路过栖玉宫时,停顿片刻。
而后,就看见福全在前打着宫灯,檀瑾宁紧随其后进了里面。
檀云秋的双眼漆黑如墨,静待了片刻。
溢出丝嘲讽笑意,冷声让茂竹推他离开。
......栖玉宫,卧房内。
华玉坐立难安。
自听闻檀瑾宁进入栖玉宫,她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
重来这一世,她并不想再与檀瑾宁有任何的瓜葛,可是今日在盛河边,檀瑾宁语词关心,双目含情。
令她着实担心。
她是檀瑾宁名正言顺的后妃,若他真想要对自己做些什么,她又该如何反抗呢?正在思索之际,却听门外脚步匆匆。
不一会儿,福全打起帘子,檀瑾宁进入卧房。
见着屋内的华玉,他扬唇一笑。
华玉!华玉皱起眉头。
檀瑾宁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不等华玉上前,檀瑾宁已经到了她面前,自顾自地握着华玉的双手。
今夜你来侍寝。
檀瑾宁道。
目光紧紧盯着华玉。
华玉微微抿起双唇,仰起头,任由檀瑾宁打量。
她的鼻息间混入酒香,还有檀瑾宁身上的龙诞香。
她尽量使自己的面容冷静,微微笑道:皇上吃醉了?檀瑾宁道:并未。
只半杯而已。
华玉试图将手从他掌中抽出,却无可奈何。
她泄了力气般,柔弱无骨似的站在檀瑾宁面前。
语气低低道:既然未醉,皇上怎么说胡话了?檀瑾宁不解其意:什么?华玉不急不慢道:淑妃如今有孕,情绪是最受不得起伏的。
她心中爱慕皇上,皇上心里疼她,日日守护在她身边,如今却忽然来了栖玉宫,若被淑妃知晓,她若难受了又该怎样?到底是有孕之人,皇上体谅体谅她。
华玉眉目冷淡,语调柔柔。
檀瑾宁见她如此,不费尽心思留下自己,却要把他往外推,胸中便好似挤压着一团燥郁。
我已有数日不曾往后宫来。
檀瑾宁道。
他话里的意思,是他这几日一直独处,并未召见过任何嫔妃,连赵惠然都不曾。
华玉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吗?可是,他去谁宫中,与她并不相干。
既然如此,皇上更应该去淑妃宫中,想必她日日期盼皇上......檀瑾宁忽然扬起声调道:休要再提她!华玉噤声,微讶。
她瞪圆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的檀瑾宁,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的情绪突然变得这么大。
往常,皇上疼爱赵淑妃,可怎么今日看他的脸色,似乎连赵淑妃的名字都不能提起......很是令人费解。
华玉悄悄抬眼,暗自揣度。
却猜不出其中到底是因为什么。
檀瑾宁的头部仿佛炸了一声惊雷,他视线呆呆地注视华玉。
忽然伸手按住眼侧的位置,他颤着声音道:我好像认错人了......华玉问道:什么认错人了?檀瑾宁的身子本就不适宜饮酒,不过半杯就已经醉醺醺,他脑袋如同炸裂般的难受。
再站不住,顺着床沿滑落在地,半蹲半坐在地上。
华玉站了片刻,蹲下身子看他。
檀瑾宁脸颊薄红,视线朦胧落在华玉身上:我此前一直断断续续做一场连续的梦,梦里我跟一位女子很是恩爱,可是醒来,我却记不起那女子的名姓,甚至她的面容。
直至那日,我在掬水亭看见赵惠然,隐隐觉得她就是梦中的女子......可是,可是我在几日之前,终于看清了梦里女子的脸......华玉白了脸。
檀瑾宁继续道:是你。
华玉的四肢突然发僵,她的掌心沁出薄汗。
檀瑾宁的目光变得温柔又深情,隐隐透出悔恨。
她移开目光,轻喘了片刻,忽而抬眸直视檀瑾宁。
都是梦。
是假的。
怎么会?梦里很真......华玉笑道:皇上都说是梦了,怎么会是真的?我入宫不过才半年,与皇上总共不过见了几面,倒是赵淑妃,她与你相伴数日,又为你怀有一子,皇上方才对我说的那些话,若是被她听见,该伤心了。
檀瑾宁听进了华玉的话,与此同时,他对梦中的情景又深信不疑,这样撕裂般的感受让他整个人陷入了混沌。
他有些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假,只顺着华玉的话问:真的只是梦?华玉语句肯定:是梦。
皇上喝醉了,睡一觉醒来就会想明白了。
不等檀瑾宁说话,华玉已经叫了福全进来,福全将檀瑾宁扶到了床上。
檀瑾宁沾床睡过去。
华玉站着。
许久才吐出一口郁气,坐在窗边的小凳上,以手撑头。
就算不是梦又如何?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再也回不去了。
有些路,走一遍就够了。
月色寂寂。
困意袭来,华玉渐渐睡过去。
......与此同时。
慈恩殿内,檀云秋坐在廊下,仰头望月。
青松道:周成此前对您百般不敬,仗着有太后做倚靠,屡次弹劾您,早已惹人不满。
当时事发时,工部侍郎陈鹤、虎威将军王勇都在旁边,俱未出手,任由周成被乱民轰拽下轿,就算他此行回来,再入朝怕也是不能够了。
檀云秋的面颊藏在狐领内。
他嗯了声。
吩咐道:既然他卧床,这份差事便给了陈鹤,让他务必处理好。
青松应声:小人领命。
陈鹤通水利,水患一事交给他再合适不过。
只因陈鹤是檀云秋身边的人,多为人所忌惮。
檀云秋已然一手遮天,若各地都由他的党羽把持,天下岂非乱套?朝中有少数人暗暗支持太后,妄求太后能压制住檀云秋。
可这样的想法无异于痴人说梦,先不提皇上对檀云秋信赖如同亲父,就凭太后一妇人,娘家只有有名无实的高国公,又何来权势抵抗过檀云秋?他登不登位,只凭他愿不愿意。
至于允了周成去浙州,也不过是想要他受点教训,与檀云秋作对,无异于虎头拔毛,性命堪忧!檀云秋垂眸,双手拢在袖中。
青松领命离开,茂竹仍站在旁边。
檀云秋忽然开口道:现在几时了?茂竹回道:已经三更了。
檀云秋的眉眼渐渐冷下去,如同覆盖层薄薄的坚冰。
他披着厚厚的氅衣,高大伟岸的身姿囚在四四方方的轮椅上。
他眉目清俊,却难掩戾气横生。
他唇如点朱,此时却显得有些僵硬。
从晨间看见那一幕后,胸中压抑着的郁气,越滚越大。
他蓦地伸手,用力按压几下额头两侧。
......皇上宠幸后宫妃子,再没有比这件事情更合理的了。
他眉眼越发沉怒,久久望着廊外黑压压的天色。
半晌,他冷冷道:回屋吧。
茂竹大气不敢出。
默默推檀云秋进了内屋。
天色沉暗,月色隐下。
檀云秋并无睡意,点灯坐在大案后,垂首批阅折子,及至天将明,才吩咐人洗漱更衣。
而后,去了朝堂。
......第二日醒来,檀瑾宁额头微疼。
他转身便看见宿在外侧的华玉。
心尖某处蓦地就软了下去,他微微俯身,方要贴近女人的面颊。
华玉睁开了眼。
华玉伸出双手,抵住檀瑾宁的胸膛,她无措地快眨了几下双眼。
皇上醒了。
天不早了,今日还要早朝,我这就叫福全进来,给您更衣。
华玉喊了几声福全。
又叫几声燕娘。
宫人依次进来。
华玉松口气。
檀瑾宁张开双手,任由宫人为他穿好朝服。
他道:你进宫半年之久,却还只是美人之位。
是我想的不周到了。
福全传旨下去,即日起,封孟娘子为妃。
华玉急急道:皇上不可!檀瑾宁问她:为何不可?华玉语塞。
于如今的她来说,位份太高未必是件好事。
登高必跌重。
她如今,一无子嗣,二无可以倚仗的家世,三无攀附皇恩的心,若大封妃位,难免惹人妒忌。
更何况,赵惠然还在暗处虎视眈眈。
她不想被搅进后宫争宠。
甚至,皇上昨夜宿在栖玉宫,第二日就封她为妃,若传至人耳,只会在心中想。
孟娘子得皇上欢心才会破格升妃。
其他人这样想,华玉并不在乎,可这件事摄政王必然会知晓。
她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靠近摄政王,让他相信自己对皇上并无他心,若因封妃之事,让摄政王觉得她是花言巧语之人,岂非前功尽弃?华玉缓缓开口。
皇上威仪万千,是天下人的表率。
宫中自有规矩,嫔妃升降必得按照功过才可,怎可为了我置其于无物?我身卑位轻,得皇上怜惜已经很是幸运了,万万不敢奢求妃位。
况且我身体素来虚弱,皇上来此,不能尽心侍奉,已经很是愧疚了,若皇上因为怜惜我,而将我升妃。
我自知力不能及,只是一时的荣耀,却要连累皇上为我担负美色的骂名,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檀瑾宁的后背忽然一僵。
他想起昨日皇叔的告诫,皇叔虽然语调平淡,可是话音却似含着刀锋。
使他现在回想,仍如临其境,面色不由地发白。
他已经破格升赵惠然为淑妃。
若再封华玉为妃。
美色的昏名怕是要落在他头上。
这样的名声,他其实也并不畏惧,但只要一想起皇叔阴沉的面容,檀瑾宁有些打怵。
檀瑾宁面色犹疑。
华玉姿态从容,气质淡如兰。
身若蒲柳纤纤。
你说得对。
只是美人之位实在太低,你既然不愿为妃,那便封嫔吧。
只是嫔而已,你断断不可再拒。
华玉无法,行礼谢恩。
檀瑾宁收拾好去了朝堂。
下朝后,福全捧着封嫔的圣旨来栖玉宫宣读。
孟娘子,您接旨吧。
华玉起身道:谢皇上大恩,有劳公公了。
燕娘给赏。
等人都走后。
华玉仍然站在原处,她将圣旨交给燕娘。
她则目光怔怔望着门外。
日光高升,地面冰雪消融。
宫人三两结对,拿着扫帚扫着地面的余冰。
她缓缓吸了口气,放下棉帘。
纤长浓密的睫毛飞快眨动几下,而后归于平静。
燕娘将圣旨收好,笑吟吟:恭喜孟嫔娘娘!燕娘似乎是觉得华玉的面上并无任何喜色,连忙收了话头,改为安抚道:姑娘心虽不在皇上身上。
但得封嫔,是意外之喜。
美人之位何其轻,人人都可踩上一脚,如今为嫔,这栖玉宫主殿,姑娘住着才是名正言顺。
屋内宫人早已屏退。
华玉坐在窗前的小凳上,双脚离地,朝前踢蹬一下,裙角翩飞,双脚微微摇晃起来。
她抬眸朝着燕娘一笑。
燕娘为我梳妆吧。
燕娘不解:这是为何?华玉语气慢慢道:见摄政王呀。
他今夜定不会来,只能我去找他了。
摄政王手握天下大权,就连皇上亦在他的掌中。
他是何等的权势滔天,又是何等的心高气傲。
华玉虽有几分姿色,能入摄政王的眼,得他几分垂怜,已是万幸。
今日封嫔圣旨一下,被摄政王得知。
难免会觉得华玉是个两面三刀的人,人前一幅面孔人后一幅面孔。
当着摄政王是一套,当着皇上又是一套。
若华玉今日不将事情说开,得罪于他,往后性命难保。
华玉命宫人抬进盆架。
她将双手置于水中。
铜盆水波荡漾,细腻的香粉入水即化,生出淡淡甜香。
水中所放香粉名为玉骨生香散,长久浸泡,可令肌肤细腻生香。
华玉张开五指,令指缝亦被水香浸泡。
约莫半刻钟,华玉将手拿出。
取过棉巾细细擦拭干净,而后坐在镜台前,任由燕娘妆扮。
华玉乌发四散。
燕娘站在其后,为其分做数股,五指灵巧地将每股发髻编于脑顶。
又将数股在两侧结成高髻。
此为飞仙髻,虽得女子追捧,却因其发髻高盘,非面容妩媚身姿窈窕者才得其美,并无多少人梳此发。
燕娘打开妆奁,拿出一根玉簪花插在高髻正中,又为华玉面上施桃花粉、点唇脂。
耳著明月珰。
指如削葱根。
口如含朱丹。
燕娘赞道:姑娘美极了!华玉接过月白色软绸披帛,搭在肩侧。
转了转身子,下裙随之微微荡漾,颜色素淡。
她道:换那条榴花红色绸裙子来。
华玉换上新裙。
垂眸看眼艳丽活泼的裙子,面朝燕娘笑笑。
走吧。
......华玉站在檀云秋回慈恩殿必经之路。
假石嶙峋,翠竹林立。
月色淡淡。
华玉提一盏宫灯,灯色晕黄,她静静站着。
不多时,石面传来阵阵车轮声响。
摄政王来了。
华玉小步走上前,轻声唤道:王爷。
茂竹青松立在檀云秋身后,见她出现,停住脚步。
檀云秋抬眸望去,神色微怔,而后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他笑道:恭喜孟嫔娘娘了。
他眸光凛冽如寒风,嘴角勾起抹古怪笑意。
定定看着面前的女子,胸中那股子浊气又涌上来了。
他捏紧扶手,从华玉面上移开目光,落在旁边的怪石上。
还愣着做什么,回慈恩殿。
华玉并未多言,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此处虽然人烟稀少,但隔墙有耳。
她小步跟至慈恩殿门口。
青松道:孟娘子留步。
王爷要休息了。
华玉视线落在檀云秋的后背,语气颤颤:劳烦大人转告王爷,我有话对王爷说。
若王爷今日不想见我,那我便日日来。
青松语塞。
良久,檀云秋道:让她进来。
华玉瞬间笑开,提着裙边小跑到他面前,语调轻快道:多谢王爷!作者有话说:①孔雀东南飞: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