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惠然道:母亲救我!赵夫人大惊失色:我儿,发生了何事?你莫怕!赵惠然扑在赵夫人怀中,她双臂被赵夫人扶着,整个人如同失去力气般,由着赵夫人与春莺一同将她扶到椅上坐着。
赵惠然还未说话,眼泪先流下来。
她是赵夫人与赵员外郎唯一的嫡女。
容貌出众,伶俐讨巧,从小就是二人的掌中宝。
及笄后她果然不负父亲重望,选入宫中。
本以为这是她锦绣荣华之路的开始,却成她一生执念的开端。
她妄求得到皇上的宠幸,前世到死都没能实现,今世,从掬水亭到如今,寥寥数月,她尝到皇上宠妃的滋味,便再也不想将这份荣宠拱手他人。
可世事无常,皆非她愿。
皇上待她虽然温柔关心,可是在赵惠然的眼中,与前世那个为了孟娘子连天上星子都能摘的帝王相比,始终不一样。
渐渐地,皇上待她越来越不似从前。
最近几月,她派春莺去皇上跟前,只想他来身边看看自己,可他总是推拒。
果然不过几日,就传出孟华玉封嫔的消息。
赵惠然怎能不恨?母亲不知,我因身孕被接来寿喜宫,本是恩宠。
可是,期间却传出小妹被赶回娘家的事情,偏偏小妹害的人是高家次子,是太后的亲侄子,因为此事,太后冷落我。
我如今在宫中,外面看着风光,可实际上,我想要去皇上身边,都得经过太后的准许......赵夫人惊讶:这、这岂不成了□□?!赵夫人面色愤愤道:你是皇上妃子,凭什么要被那老妇辖制?她又不是皇上生母!你那庶妹我虽然瞧不上眼,可被高家赶回来,丢得却是咱们赵家的脸。
你父亲好歹是朝廷命官,高国公又是个什么东西?敢来打我的脸!母亲慎言!隔墙有耳,小心被人听去。
赵夫人嗤笑一声:你跟我说实话。
本来好好住在长乐宫,怎么又来了寿喜宫?赵惠然面目扭曲道:都是孟华玉那个贱/人害的!接着又说:皇上如今也不来瞧我了。
就算派人过问,也是问我肚中的孩子,可是母亲知道的,我这肚子里哪里有什么孩子?当时母亲告诉我,让我假孕以稳固宠爱,可是现在月份渐大,我的肚子却还是平坦的,时间久了会被人察觉的。
母亲帮帮我......我儿莫慌。
既然皇上在乎‘你的孩子’,那便有办法。
赵夫人握着赵惠然的双手,轻轻地拍打几下。
你当时进宫时,母亲便嘱咐过你。
既然入了这吃人的地方,就做不得心软的妇人,你可还都记着?赵惠然点头。
赵夫人又道:假孕的方子是问李太医要的,他知道你太多东西,万万留不得。
等他死了,就再没人知道你的肚子是真是假。
到时候,只需将此事嫁祸给孟嫔。
......若皇上不信怎么办?你肚子里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男人最在乎的还是血亲骨肉,女人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消遣。
孟嫔纵有几分姿色,得皇上一时欢心,在至亲骨肉面前又有几两重?此事虽要扯上孟嫔,但你要明白,若能因此事让皇上自责对你产生怜惜,那么便是来十个孟嫔你也不怕了!赵惠然终于笑开:女儿明白了。
......春寒料峭。
华玉怔怔地坐在地上,榴花色的裙子铺开,掩住地上的草石。
她的膝盖应该是破了皮,有些疼。
露出掌心一瞧,掌心被磨得泛红,渗出细细的血点。
燕娘心疼扶她:姑娘起来。
华玉抚开燕娘的手,仍然坐在地上,不起。
她静静注视着与她不足几步的赵惠然。
方才她在路上走得好好的,赵夫人扶着赵惠然经过,华玉侧身让行。
等二人离开后,华玉刚要起步,便发觉裙角被人踩住,再然后就发生了眼前的事情——她跟赵惠然跌倒在地。
准确地说,是华玉将赵惠然推倒在地。
赵惠然半躺在地上,面容痛苦。
赵娘娘流血了,快去传太医!赵惠然的裙下浸出大量的鲜血,染红了素色下裙。
赵惠然似乎是痛极了,喊着:母亲救我,我好疼......赵夫人脸色发白,指着华玉道:赵娘娘是怀有身孕的人,她的身子娇贵,你去问问长乐宫里的人,哪一个不是小心伺候,生怕赵娘娘磕着碰着?可你倒好,你自己脚下站不稳跌倒就罢了,何苦要拽上赵娘娘!若她无事一切好说,若她有事我拼了这条命也要讨一个公道!华玉默默听着。
她微微仰着头,去看赵夫人:娘娘若因我而出事,我任凭责罚。
可是方才,有人踩住......华玉话音未落,赵夫人气势汹汹地走来。
赵夫人要打她吗?赵惠然是赵夫人的女儿。
女儿出事,母亲心疼气急也是应该的,可是赵夫人这气似乎也太大了些。
无论如何,华玉都是宫妃。
赵夫人若上手打,没理的便成了她。
华玉没有躲开。
她闭着眼睛承受着来自于赵夫人的巴掌。
啪一声,落在华玉白皙的腮颊上。
如同冷风刮过肌肤。
瞬间,被打的那张脸就红了起来。
疼,可疼了。
华玉闭眼,又睁开。
胸脯起伏得渐渐剧烈,她大呼了一口气。
冷气将她整个人包裹住,她的身子缩了缩。
燕娘挡在她的面前,拦住了赵夫人的第二个巴掌。
赵夫人自重。
赵夫人白了脸,方要再说。
却听赵惠然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母亲别为我着急,孟嫔不是有意的。
她是没站稳才跌倒的,并不是故意的......这时候檀瑾宁匆匆跑来。
他一见赵惠然裙下的鲜血,人就站不稳。
福全在旁边扶了他一把,檀瑾宁这才定住心神。
传太医!快去叫太医!赵惠然道:皇上您来了,这件事情不关孟嫔的事,您千万不要为了我去责怪她。
也是怪我,好端端何苦跑出来......可是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您了,我只想见见您......檀瑾宁抱起赵惠然:你先不要说话,我带你回宫。
赵惠然依偎在檀瑾宁怀中。
面色虚白,神情微弱。
她有气无力地喘着气,眼神迷蒙着层淡淡的雾气。
这副模样落在檀瑾宁的眼中,只觉得万分自责。
都怪他!这几日一直想着梦里的事,反倒是冷落了惠然!檀瑾宁抱着赵惠然,安抚道:你莫怕,太医很快就来了。
说完,急步回了长乐宫。
......华玉见众人都随着赵惠然离开,她这才伸手让燕娘把她拉起来。
起得时候有些费力。
毕竟她是实打实地跌倒在地上。
方才不起,是见赵惠然一直躺着,显然磕得不轻。
若她起身,被人诬陷成故意推倒可怎么办?她干脆坐在地上,静静等着赵惠然开口。
没想到,她竟然会假意为自己求情。
华玉站直身子,伸手摸摸红肿的半张脸。
华玉侧头问道:燕娘我变丑了吗?燕娘愁得煞白了脸:姑娘怎么还有兴致问这个!华玉见她并没回答自己的话。
有些泄气地垂头,轻轻地摸了摸,继而疼得她呼了口气。
这才老实地将手缩回袖中。
......另一边。
檀云秋远远望着。
华玉倒在地上。
如同一只离巢的幼鸟,孱弱、可怜。
甬路铺满碎石,她那样的皮娇肉嫩,磕一下估计就红了,更遑论直扑下去。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怜的。
檀云秋静静坐着。
他的双手掩在大袖中,慢慢握紧了。
他想起华玉对他说,她说她想好好活下去。
在宫里头生活,不亚于战场,人心诡谲难测,是最难防的。
她自然是有些小心机。
不然,也不会数次出现他面前,妄图勾动他的心。
但她也很单纯,竟然傻傻地到他面前,乞求得到他的垂怜。
他是摄政王,是辅国佐政的王爷。
而孟华玉,不过是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妃子。
在他面前的所作所为,实在荒唐可笑、不自量力。
檀云秋抿紧唇。
面上显露几分古怪的纠结。
良久,他道:过去。
......华玉听到熟悉的声音。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抬眼望过去。
檀云秋坐在轮椅上,被茂竹推着往她身边走来。
华玉红着眼睛。
不忘伸手挡住被打的半张面颊。
把手拿下去。
华玉声音低低的:王爷我可以不听吗?檀云秋披着黑色的大氅,同色毛领围着他的面庞,将他的面颊衬得分外冷峻,他定定注视着华玉。
凤眼半眯,仿佛有凛冽的寒气从中渗出。
华玉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檀云秋伸手,他的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慢慢地隔着衣袖握住华玉纤细的手腕。
他手炉不离手,掌心被烘得暖暖的,甫一握住华玉的手腕,华玉便被从他掌心传来的热气烫得整个身子一抖。
檀云秋将华玉的手拿下去。
他盯着华玉的半张脸看。
疼吗?华玉红着眼睛摇头。
杏眼里偎着满满的泪珠,晶莹剔透挂在她的眼下,欲掉不掉。
她摇头的瞬间,似乎委屈极了,咬住下唇。
檀云秋的眼底被刺了一下。
他的眼睫飞快眨动几下,视线从华玉的面上移开。
他起初还静得下心,可掌中的手腕纤细柔软,又带着轻微的凉意。
他像是被冰到了,快速地松开手,静默片刻。
他的手再次抬起,落在华玉红肿的半张脸上。
一碰上。
华玉就疼得缩了一下。
他再次问道:......疼不疼?这次华玉没有摇头。
她沉默了几息,点点头。
为什么不躲开?华玉低声回道:她是淑妃母亲,她想打我,我并不敢躲。
华玉望进檀云秋深如寒潭似的眸中。
她总是摸不透他心中的想法,他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眼神沉沉似一片被大雪覆盖的茫茫天地。
他被囚在四四方方的轮椅上,却如神祇,让人只敢远远望着。
她在檀云秋的视线注视下,有些紧张。
他本可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可是他没有那样做,反而走到她身边,问她疼不疼......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呢?这个时候,檀云秋从喉间溢出一丝嗤笑:竟然还有你不敢的事情。
华玉局促地站直身子。
却听他又道:她算个什么东西。
华玉不敢多说什么。
她静静站在他面前。
檀云秋忽然让她伸出手。
华玉依言照做。
原来是他拿了一盒药膏出来。
白色瓷瓶,置在掌心有些凉。
檀云秋补充了一句:我随身带着的。
华玉道了声谢。
本想回去后再抹,可被打的地方一阵一阵地疼,她怕晚了会留下痕迹。
就当着檀云秋的面拧开盖子,用指尖沾了一点涂在脸上。
涂得并不均匀。
华玉左右看看。
她提着一口气,带着试试的心思将掌心的小瓷瓶放在檀云秋的面前。
语气颤巍巍道:我看不到伤在哪里,王爷帮帮我。
其实檀云秋早就看见了。
她方才往脸上涂,根本就没有涂对位置。
她的随身宫人就在旁边,他也没说为什么不让燕娘帮忙。
反而伸出手,接过瓷瓶。
他的动作显然带着几分不耐烦,可是华玉却没感觉到脸颊的痛。
相反,温热的指腹在她脸上打着转,竟有那么一丝温柔的错觉?华玉沉默地垂着头。
几乎屏住呼吸。
那里赫然红/肿。
檀云秋的面色渐沉。
茂竹不忍看:孟姑娘是宫里人,赵夫人实在是僭越了。
茂竹并未称呼华玉为孟嫔,而是叫她孟姑娘。
华玉朝他笑了笑。
脸颊忽然一疼,她接着又白了脸。
檀云秋用的力气略大了些,他脸上并无任何歉意。
做完了一切,他从袖中掏出帕子,擦了几擦,气定神闲。
反倒是华玉面色透红。
多谢王爷。
檀云秋淡淡嗯了声。
他忽然开口道:昨夜宫里死了个人。
华玉不解何意。
是......是跟赵淑妃有关的吗?给她请脉的太医。
昨夜因醉酒,失足跌入水中。
今晨捞起来,已经断气了。
华玉怔怔,而后,渐渐想明白了其中缘由。
恍悟地啊了声。
若是赵淑妃怀有身孕,这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若平安诞下,往后必定富贵荣华。
那么,她此时应该老实呆在宫中,安心等待孩子降临。
可她没有这样做。
反倒是和赵夫人演了一场戏。
故意营造出一幅,是华玉无意害赵惠然跌倒的情形。
如此,赵惠然既可以博得皇上的同情,又可以在皇上面前为华玉解脱,博得个善良温柔的好名声。
而华玉,在外人眼中虽然是无意之举,可到底让皇上失去了孩子,即使皇上不责罚她,太后也会责罚。
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华玉的表情并没有松快多少。
赵惠然既然假孕,肯定做足了十全的准备。
况且去长乐宫请脉的太医不止一位,既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察觉,那就说明从脉向看,赵惠然与有孕者并无差别。
只是猜测而已,并无证据,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华玉正在思索间。
忽见赵夫人带着宫人往这里走来。
赵夫人的面容下藏着那么丝得意的神情,见了华玉便开口斥责道:我今日进宫本是陪赵娘娘散心,可是赵娘娘被你推倒,如今已然小产!当时众人都在旁边,看得十分清楚,确实是你下手推倒的赵娘娘,这件事情你可赖不了!华玉问她:......皇上说要怎么处罚我?赵夫人见她不卑不亢,没有半点惊慌的模样,越发像是被踩住了尾巴,语气很不好:我的女儿因你遭难,你却半点没有歉意,反倒出口顶撞我。
你莫要仗着曾经的几分恩宠便以为成了真正的娘娘,你此时,已经是待罪之身,别在我面前拿出娘娘的架势来,这可不是宫里的规矩!华玉半晌无话。
赵夫人显然不是个讲理的人,句句趾高气昂,仿佛她是天上的凤凰,而华玉只是树上小小的麻雀。
华玉垂头,面容怏怏。
若跟随她去,结果可想而知。
檀瑾宁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况且,就算他不处罚自己,这件事情传到太后的耳朵里,肯定也是要处罚她的。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让赵淑妃的奸计公之于众。
可是没人会相信华玉的话。
她只是小小的嫔,亦无可倚仗的家世,连活命都是妄求。
......摄政王会帮自己吗?华玉目光期许望向檀云秋。
她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手。
掌心微微汗湿,在冷风中立马变得透凉。
......檀云秋也是无意间撞见的这件事情。
他本来是没有闲心去管的,可是他看见华玉坐在地上,委屈又无辜。
她当时显然是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隐隐约约还有那么一丝未知的恐惧。
于是,他就鬼使神差地让茂竹推过去。
给她药膏,亦是看她可怜。
她有那样美貌的脸蛋,如今半张脸红肿,虽然不难看,可瞧着让他心中有些不爽。
至于为什么不爽,他没有细究。
他静坐在轮椅上,半张脸藏在毛领中。
凤眼沉沉,冷风吹过他的脸侧,将他的面容勾勒得越发冷硬阴沉。
他双手交叉置于袖中。
面前的女子在他面前时,小嘴一张一合能说极了。
如今,却眼巴巴地望着他。
他幸灾乐祸地对着华玉笑了下。
华玉似乎不明白他笑容的含义,眼神越发恳求。
他怔了一下。
默了几息,手掌从袖中拿出,放在扶手上重重地叩叩几下。
茂竹。
小人在。
檀云秋伸出手,指着赵夫人:此人是谁?赵夫人在此之前显然没有注意到檀云秋的存在。
她沉浸在计谋得逞的喜悦中,一心想要为女儿铲除孟嫔,只顾着斥责,并未注意到旁人。
此时,赵夫人显然被内心后知后觉升起的恐惧慑住。
她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摄政王,眼睛瞪大,原本的气焰瞬间被浇灭,只剩下源自面前人的恐惧。
茂竹在心中对着赵夫人翻了个白眼:此人是赵淑妃的生母。
檀云秋抬起眼,视线落在赵夫人身上。
赵夫人浑身一凉,双腿已然软倒。
跌跪在地。
赵夫人为何见了我不行礼?赵夫人讪讪笑道:王爷恕罪,民妇并未看见王爷。
檀云秋哦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甚至还轻轻笑了几声。
继而他皱紧眉头,面色突变,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道:本王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这里,赵夫人却说没看见?怕不是没看见,而是眼中没有本王吧!赵夫人大惊失色:民妇从未这样想啊!赵夫人忙低头磕地:民妇嘴笨不会说话,还请王爷饶恕民妇!檀云秋看一眼华玉。
见她姿态瘦弱,站在风中仿佛立刻就能被吹走般。
她裙玦飘飘,发丝婉转落在脸庞。
心中很是嘲讽一番,而后看向燕娘。
燕娘是妇人,体态丰腴,手掌粗大。
檀云秋道:祸从口出。
赵夫人方才所言,本王还以为是你赵府眼中无我呢。
既如此,掌你几下嘴,你认不认?......谢王爷饶命!谢王爷饶命!檀云秋看向燕娘:你去。
燕娘早已撸起袖子跃跃欲试,他刚下命令,燕娘便上前,桎梏着赵夫人的面颊,左右开弓,狠很扇了十数下。
赵夫人的双脸立时红肿起来。
嘴里呜呜咽咽说着求饶的话。
轻些.....轻些......燕娘并不听。
华玉被这老妇打了一巴掌,这口气早就存在燕娘心中,此刻借着这次掌她嘴的机会施展出来。
华玉站在旁,看着。
檀云秋垂头,似乎听不惯面前的求饶。
静等了片刻,才开口叫停。
好了。
去寿喜宫吧。
皇上还在等着呢。
说这句话时,檀云秋看向了华玉。
华玉朝他微微一笑。
而后去了寿喜宫。
......赵惠然面色惨白躺在床上,看着双面红肿的赵夫人走进来,她吓得坐起身,失声叫道:母亲!是谁将你打成这样?赵夫人连忙抬袖掩住面颊。
母亲方才是听命去唤孟华玉的,定是孟华玉心存不满,故才报复的。
赵惠然信誓旦旦道:皇上在这里,母亲快说出来,给你做主。
赵夫人架不住赵惠然的追问,双唇嗫喏几下,语气颤巍巍道:是.....是摄政王。
赵夫人话音刚落。
门口传来车轮的声响,继而是宫人恭敬中略带畏惧的声音。
王爷万福。
王爷万福。
赵夫人一慌,跪在地上。
摄政王在门口停步。
华玉则掀帘进了淑妃的卧房。
华玉道:皇上唤我来是想要问什么?华玉不卑不亢站着。
檀瑾宁看着华玉,并没有责备她。
若是淑妃说华玉故意将她推倒,他定是不信的。
毕竟他清楚华玉的为人,可是淑妃说华玉是无意的,他便信了七分。
虽然孩子没有了,他心里有些痛,但他并不怪华玉。
淑妃说是你不小心跌倒,无意间才置她也摔倒的。
是这样的吗?华玉轻声道:是。
华玉垂着头。
檀瑾宁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他记起梦中的华玉每次受委屈时,总爱低头不让人看清楚面容。
他心里柔软下来,温声道:即是无心,那便没事。
你莫要害怕,我不罚你。
赵惠然哑然失声。
为什么重来一世,皇上对孟华玉仍然这样好?赵惠然低声啜泣道:说起来,一切都是我的缘故。
若是我再小心一些,也就不会造成今日这样的事情了......只是太后那里,该怎么交代呢?赵惠然掩面低泣。
檀瑾宁一时无话。
华玉道:太后心有菩提,是善良明事理的人。
若我确实有错,我亲自请罪,是什么结果我都愿意承受。
只是有一事需要皇上解惑......什么事情?你且说来听听。
当时我站在甬路上,身旁只有燕娘一人。
我跌倒,她扶之不急,尚能理解。
可淑妃娘娘身旁有赵夫人相扶,另有多名宫人在侧,我何其有力才可在自身跌倒的情况下推倒淑妃娘娘?赵惠然哭道:孟娘子何意?难不成是我故意要伤害自己的孩子吗?父母爱子是人之本性,我并无此意。
只是,娘娘在众宫人相护的情况下倒在地上,下裙几乎立马就被鲜血染红了,此情景很是可怕。
我不由得想起一句话,话说妇人怀孕生子是一道鬼门关,许多妇人因为血崩离世。
我怕淑妃娘娘......不若请日常为娘娘请脉的太医瞧瞧,是否是素疾?若不是,皆大欢喜,若是那便尽快调养,娘娘贵体重要。
赵惠然面露恨意: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的身体有病吗?娘娘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檀瑾宁道:福全,去太医院请李太医来。
回皇上的话。
李太医已经死了。
檀瑾宁面色凝滞,问道:......死了?怎么回事。
福全回道:今晨从水里打捞上来的,好大的酒气,应是昨晚醉酒后失足跌入水中的。
华玉像是被吓到,叹口气:宫里当值的人从不许饮酒,李太医怎么如此不守规矩。
檀瑾宁看向华玉。
华玉惊魂未定,目光却坦然回望。
檀瑾宁默了片刻,拧紧眉头又看眼赵惠然,随后道:去把给长乐宫请脉的太医都叫来。
赵惠然惊诧道:皇上这是何意?檀瑾宁面色冷下去,他细究华玉话中的玄机,不由得想起后宫争宠的腌臜手段,语气不容置喙:请太医来也是为了你的身子好。
不多时,太医院几乎大半的太医都来了。
一一上前为赵淑妃诊脉。
赵娘娘脉相虚浮,元气大耗,应多加调养。
臣所诊亦是如此。
臣亦是。
赵惠然放下心去。
却不曾想,这时候檀云秋忽然在帘外道:皇上万金之躯,身体安危事关国运,枕畔之人还是查清楚为妙。
于是,太医又依次为赵淑妃把脉。
赵淑妃敢怒不敢言。
这时,一位赵姓的太医忽然说道:娘娘屋中有股奇特的香味,细闻之略泛苦意。
老臣曾在一篇奇方中见过这味药方的描述,以十二月的兔脑研磨成泥、加乳香一钱研细,再加以丁香一钱、麝香一钱,团成丸药大小。
每日以水冲服,久之......如何?此丹名为催生丹。
但是,无孕之人若是久服之,便可使其脉如滑珠,与有孕者并无差异。
赵惠然道:你胡说!无凭无据,只凭你一张嘴,定是受了旁人的挑拨!皇上,他想要诬陷我!赵惠然忽然指向华玉:是你对不对?皇上,是她想要害我!她谋害我孩子不成,竟还想要害我!华玉正全神贯注听赵太医的话。
此人发须皆白,年已过六十,常为檀云秋请脉。
她正听得认真,没想到竟真有这等奇药,暗自记下。
冷不防被赵淑妃指着斥骂,是真的被吓了一跳。
她瞪圆了眼睛,大呼口气。
赵太医躬身走到妆台前:冒犯了。
随后,他将镜架掀开,从一块小方格内找到盛放催生丸的瓷瓶:在这里。
皇上请看。
赵惠然与赵夫人面面相觑。
明明已经扔掉了?怎么会突然又出现!事已至此,一切已经明了。
檀瑾宁虽然脾气好,可是他并不是傻子。
方才华玉说起李太医时,他便存下疑云。
如今找到催生丸,再多辩解也没什么用处了。
那日,在掬水亭他只宠幸了赵淑妃一夜,过后再提不起兴致。
想想,怎么可能有孕呢?檀瑾宁失望道:你竟是这样的人。
枉我还自责,本想此后好好待你,可你竟然做出这等手段,甚至还想污蔑他人,实在是蛇蝎心肠!赵惠然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可以忍受前世檀瑾宁的冷待,可是今世,檀瑾宁亦曾温柔对她。
人一旦得到过什么,再失去时,痛苦是未曾得到过的数倍。
皇上信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莫要狡辩!......檀云秋坐在帘外,昏昏欲睡。
他道:将曾问诊赵淑妃的太医,与赵夫人一同抓进大狱。
此事,务必问清楚。
他抬袖不经意地揉下眼睛,带着埋怨道:啰哩啰嗦也太久了!赵夫人连同太医很快被抓走。
屋内的人包括檀瑾宁皆大气都不敢喘。
华玉亦老实站着。
檀瑾宁小声道:皇叔。
赵夫人毕竟是赵家夫人,入大狱不太妥吧?龙虎卫的大狱向来闻风丧胆,若进去,半条命得搭在里面。
檀云秋斥他:你是皇上。
莫要妇人之仁!檀瑾宁低头不语,抿抿唇。
眼眶稍红。
帘外响起车轮的声响。
应是摄政王走了。
华玉往外看一眼。
厚重的棉帘挡住视线。
她不愿再待在赵惠然的卧房中,除了听她的哭诉与诬陷,再没有旁的了。
皇上既然查清楚了真相,便没有我什么事情。
我想回去了。
......华玉出了寿喜宫。
步伐渐快,小跑追上檀云秋。
多谢王爷!檀云秋阖着双眼,并未出声。
华玉见他的面容还算柔和,便再次提议道:今日若不是王爷相助,恐怕我早已被淑妃诬陷。
入大狱的人便成了我。
王爷今日大恩,我没齿难忘。
但凡王爷想要什么,我有的,都尽数给王爷!她这话说的,大义凛然。
檀云秋睁开双眼,打量着华玉,从头到脚,眼神越发古怪难辨。
我想要的东西你能给吗?王爷想要什么。
檀云秋听她这句话,久久无言。
他张嘴想要说出个什么来,却一句也说不出。
他怔在了女人过分澄澈真诚的眸中。
他感觉心内空空,想要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华玉站在原地,见他久久未言,有些失落。
旋即视线落在他身上。
忽而瞥见他身后倚着的一角熟悉的花纹。
走近一看,确实是她绣的引枕。
她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我给王爷绣件椅搭吧!她眉眼弯起,冬日暖阳照进她的眼底,有细碎的光从中溢出。
......王爷才高气远,有四方之志,是顶天立地的大男子。
纵一时心有不快之事,然仙鹤落泥沼,身有伤痕,仍不是燕雀可比拟的。
我身卑位轻,王爷帮我许多,我却没有什么可以帮上王爷的、可配上王爷的东西。
唯有绣些小物件还可以拿出手。
天冷风寒,我给王爷绣件椅搭,填上暖和的棉絮,王爷别嫌弃行吗?华玉面容明媚,朱唇带着小心翼翼地讨好笑意。
檀云秋静静看着她。
掌心下方的扶手,忽然之间似乎有些凉了。
凉得他整个人都因此发了僵。
他隐隐感觉到双腿的痛意。
这双曾陪他驭烈马、战沙场的腿,此时只能囚于轮椅之上。
然而她说,纵使如此,仍非燕雀可比。
他胸中集聚着一团令他燥郁的浊气,他抬眼望进华玉灿灿双目中,手指蜷缩着握了起来,随后又松开。
他吐出了口气。
好啊。
檀云秋的目光如同沉沉黑夜,静静注视着站在面前的华玉。
华玉正在凝神想着用什么颜色的绸子什么样子的花纹才配他。
忽然察觉到他的目光。
她下意识看过去,轻轻一笑。
檀云秋盯着她,长睫久久未落,许久,他似乎是走了神,旋即垂下头。
双手掩在袖中,交握片刻,又松开。
怎样也不舒服。
他有些没好气地道:......茂竹!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推我回去!作者有话说:有小红包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