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玉贴着温暖的绸衣,绸上暗云层现,托着她布满红霞的脸。
她的胸腔砰砰跳着,越来越快,她放轻呼吸,抬手摸摸红透的面颊,吸口气,扬起头。
视线之中,是檀云秋冷峻的面庞。
他脊背僵直,似是没想到华玉的动作会那么突然,又没想到,竟从她嘴中说出那样大胆的话。
他的双手在她坐进怀中时,下意识揽住,掌心下的肌肤如火焰灼人。
他着人送来的一箱子衣裳,根本未细看,里面的花色样式也并不敢兴趣。
只是因为许诺要送她,便送来了。
可并未想到,寻常可见的普通衣裳,穿在她身上,竟好似幻化成一缕缕勾人的丝线。
地面铺展开层层鲜艳如花的红裙,翠绿色的衫子斜挂在美人肩头。
这一幕,似山间烂漫的野花,布满他的眼底。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快了。
竟有片刻窒息的错觉。
华玉眼见着檀云秋的面颊越来越红,渐渐地,那红意烧上耳尖,压在她胸口的紧张忽然间变轻许多,她仍旧仰头看着他,目光明亮大胆。
此时不做更待何时?她的嘴角绽开一抹笑。
伸手勾住了束在腰间的白玉带。
檀云秋的呼吸忽然停住,他沉冷的目光凝在华玉软白无辜的面上,抚在她腰上的指尖微蜷几下,那丁点的火星落在他的眼底,继而蔓延至全身。
他端正坐在轮椅上,静静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他脊背挺直,威严沉肃,眼底却透着与之相反的紧张。
华玉很快抽下玉带。
檀云秋也随之紧张起来,静静地急促地看着她。
忽然间,门外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继而是龚将军的声音——王爷,皇上醒了!皇上要见您呢!华玉像只受惊的小兔,立马缩起来,缩在轮椅上一动也不敢再动。
檀云秋面上红晕犹在,只眼底慢慢溢出股不满的戾气,他咬着牙道:让他等着!他能等,华玉可等不了。
她身为伺候皇上的女官,皇上醒了,势必要找她去,若被来往的宫人看见摄政王在她屋中,这可不好办。
华玉连忙站起身:王爷的事情重要,您还是快去龙驭殿吧!她抿着唇,眸光颤巍巍看他一眼:其他的......来日方长。
我这里,王爷随时都可以来,不急在这一时。
檀云秋的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他眼中犹带戾气,唇角却慢慢勾起。
不急在这一时?他从华玉的美人面上移开,轻喘几口气,渐渐冷静。
先前被她蛊惑着扔在脑后的理智瞬间回归,他仔细咂摸着她说的话,唇角的笑意越发冷静疏离。
本王可不急,急得似乎是孟姑娘吧?他丢下这句话,又道:把衣裳穿好。
华玉来不及细想他话里的意思,忙从地上拾起红裙,胡乱地套在身上。
见她衣裳穿好,檀云秋收回目光,唤茂竹将他推出去。
他一走,华玉强撑着的力气仿佛也随他而去,燕娘急步走进来,张开手抱住站立不稳的华玉,担心道:姑娘怎么了?华玉眼睫轻颤,语气惊惶失措:我、我好像说错话了。
是她大意了。
檀云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周天子都要仰仗他。
他高居宝座,怎能受得了一个卑微的女子左右?他来这里见她,甚至允许她做某种事情,都是他的恩赐。
而华玉却说不急一时,这意思倒像是在说他是个急色之人。
华玉懊恼地埋进燕娘怀中。
她从前一直小心翼翼,仔细斟酌用词,生怕哪一句惹到他。
方才却有些糊涂了。
摄政王到底是摄政王,怎可以普通男子相比较?往后,还是要谨慎些。
华玉道:燕娘我无事,你莫担心。
让我待一会儿就好了。
燕娘揽着她,温暖的手轻拍她的后背,像幼时哄她入睡那般。
如此过了一会儿,龙驭殿的宫人果然来此,要她去皇上寝宫。
华玉收拾好情绪,跟着去了。
......龙驭殿内。
连喝了几日的雪芝,檀瑾宁的气色果然好很多,只是后背的伤口仍未好全,人有些无力。
他半躺在床上,道:多谢皇叔。
若非皇叔灵药,我现下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檀云秋道:是皇上福泽深厚,与我并不相干。
檀瑾宁一笑:皇叔谦虚了。
檀瑾宁身体本就虚弱,此时刚醒,气力不足,只说了几句话,便有些气短。
檀云秋告退,出去时迎面与华玉碰上。
华玉换了身普通衣裳,低头不语,从他面前径直而过。
他视线随着她进了寝殿,直至棉帘落下,这才收回视线。
搭在扶手上的双手慢慢收回袖中,他垂眸,很快便离开了龙驭殿。
华玉掀开帘子,一抬头,便撞进檀瑾宁炯炯的眸子里,她微一顿步,走上前去。
皇上大恩,我永生难忘。
檀瑾宁摆摆手:不必言谢。
你坐下。
华玉迟疑着,坐了过去。
她坐在床沿,只浅浅地坐着一小块地,并没有坐实。
檀瑾宁深深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女人,喉间忽而涌出股咳意,他用帕子掩住,咳得脊背微颤。
福全忙上前,轻拍他的脊背:皇上有话明日再说也不迟!檀瑾宁摇摇头,再次看向华玉。
从他开始咳嗽时,她立马起身,双手交叉着置在身前。
她低眉顺目,温柔恭敬。
唯独没有关心。
他眼底染上抹郁色。
他道:华玉。
华玉看向他。
檀瑾宁笑笑:我又在梦中......梦见我们了,梦里的我只宠你一个,没有赵淑妃,也没有旁人,而你待我......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神情有些委屈,亦有些难过。
他又咳了几声,才状似无事道:罢了罢了,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你在桐花巷住着还习惯吗?若不习惯,未央轩亦或是栖玉宫,你都可再去的。
哪怕......檀瑾宁将未出口的话收回。
他能感觉出华玉对他并不热络,甚至疏离。
他也不再提让她为妃的事情,不想让她为难,亦不愿自取其辱。
华玉道:皇上美意,我心领了。
这就是拒绝了。
檀瑾宁果然没再往下说,只让她坐在一旁,陪他一会儿。
等檀瑾宁睡着后,华玉才起身离开。
晚间的小道凉风微微,她提着一盏宫灯,朦胧的光照亮眼前的路。
她脚步轻轻踩着灯光往前走,一直走到朝华门,门边守卫重重,她将宫牌拿出,过了宫门,前面便是桐花巷。
燕娘提灯等着。
华玉的脚步轻快起来,小跑到她面前,随着她进了小屋。
燕娘送来一小碗热汤,华玉喝过后,便歇下了。
第二日天刚亮,她接到了随太后去兴国寺的旨意。
兴国寺建在城外的万福山,还未暖的天,寺内早已桃杏满林。
此寺是大周国寺,门上匾额是武帝亲手所提,当年武帝病重,太子曾于山脚一路跪拜至佛前,武帝果然病愈。
据说,此庙有神灵相护,若诚心,则有求必应。
檀瑾宁遭此横祸,久居病床。
太后忧心不已,虽他如今醒来,甚至有大好的迹象,可到底让人不安。
她已在宫中念佛多日,如今闻得正月里桃杏大开,以为这是好兆头,便安排人手前往兴国寺祈福。
华玉不解太后为何要她相陪。
燕娘却道:姑娘离了宫,去寺里也好!听说那里开了满山的桃花杏花梨花,好看极了,自来了盛京,便在宫中一步也未出,如今有这机会甚好!再者说了,姑娘虽然有心依附摄政王,可这些日子见他也太频繁些,如今离他远远的,倒叫他想得心痒!华玉笑了几声。
燕娘转而又道:只是这一去,奴婢不在姑娘身边。
姑娘万事都要小心些,山上冷,多备些衣裳......燕娘唠叨不停,华玉耐心听着。
等她到了太后的仪仗前,终于明白为何会点名要她也去了。
绿珠掀开轿帘,笑盈盈道:孟姑娘请进,公主在里等你呢!花容坐在厢内,她穿浅黄色交领簇花大袖,头戴花钗冠。
见华玉掀帘进来,她面上露出笑意。
来我身边坐。
贸然请你也没问过你的意思。
华玉笑道:公主美意,正合奴婢心意。
听闻万福山遍布花树,若非公主,奴婢无缘去看了。
花容道:厢内只有我二人,你不必以奴自称。
华玉道:谢公主。
花容容貌温雅,端坐面前。
华玉也静静坐在她对面,过了一会儿,马车开始动起来。
花容随太后一同去兴国寺,太后在前,其后是花容的车驾。
方才华玉上车前,见到车外除了两名婢女,还有一位冷面少年,不知是否都是公主身边的人,华玉不敢随意开口。
花容似乎看出她的疑虑,道:有话直说便成。
这四周都是我身边亲近之人。
华玉问她:公主为何要我相陪?她们二人并无多少交集。
且花容是公主,而华玉充其量只算是皇上的前妃子。
提起这个,花容满脸歉意:说起来是我对不住你。
因为我的家事,惹怒了母亲,这才导致她下了搜查后宫的决定,害得你因此丢了宫妃的身份,如今你虽为女官,在皇兄身边服侍,外人瞧着风光艳羡,可其后流言蜚语却是能够想象的。
我叫你来,一是想当面表达歉意,二则是听闻兴国寺桃花开了,我知道宫里的人想再出宫很难,便自作主张央求母亲下旨要你来陪我。
花容朝华玉浅浅一笑。
华玉看着她。
花容道:你旁边的小案装有点心。
兴国寺在城外,此去至少也得大半天,若饿了便吃点。
说话间,车外传来声响。
花容侧身掀开轿帘,露出街市叫卖的商贩以及奇巧的摊位。
华玉终于露出真情实感的笑意。
多谢公主!她来盛京许多年,这却是她第一次看见热闹的街市。
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作者有话说:今天短了点,红包补偿~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