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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开启婚后日常,主角篇已经结束啦。

2025-03-21 15:57:58

文有续篇,同一个背景,换素以姐姐的视角,宝贝慎入。

徐大人的养猫日常正经版文案:表兄说,文臣青衣包裹的皮肉下,骨头都是硬的。

秋日围猎,圣驾遇袭,他重伤被困。

昏暗的深林里,腥红的血浸透了腰腹间裹紧的白布,他双唇干裂,汗水淋漓,却笑着摸了摸郑盈的头,告诉她:公主,就算没有臣,你也要走出去。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点一点的靠近,男人滚烫的呼吸喷薄在她柔软的耳垂,异性浓烈的气息包围着她……女孩儿半阖着眼,喉头无意识地滚动。

心如火烧郑盈白纸一般的人生里,第一次体会到,姑母口中的欲/望,到底是什么……欢脱版文案:郑盈是皇帝最小的女儿,老爹统帅兵马逐鹿天下的时候,她还在光着脚丫子满山遍野地跑,纯纯放养长大的,野的没边儿了。

后来她老爹做了九五至尊,皮猴子一跃成为大魏最尊贵的公主,依旧带着一群纨绔子弟满皇城地跑,她老爹眉心整日突突的疼,御笔一挥,命内阁辅臣徐延,入内书房教导。

一众宗室子弟炸了锅,瑟瑟发抖。

所有人都告诉小公主这位大人可不简单,要小心着些,万万不能像从前一样搞天搞地。

可奈不住她就是虎。

犹记初见那天,小公主领了五条高大威猛的爱犬,特意候在了辅臣大人来上课的必经之路,长裙一甩,仰着下巴:你就是新来的老师?有年龄差(比较大)!!!雷得话快跑提醒:隔壁那本不要去看,我知道写的不好。

-----------------------------------推推预收《夫人》赵椿是贵人脚下的奴隶,低贱到了尘埃里。

江映宁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往城楼上挑砖石,一根扁担,打着赤膊,宽阔的肩膀满是汗水,一滴一滴,顺着他背上流畅的肌肉纹理,落了下去。

这是一副很健壮的身体她脸上近乎病态的白,轻飘飘地说道:就他吧下人把赵椿带到了她面前,他跪在地上,仰视着这个高贵美丽的女子,呼吸都滞涩了起来。

所有人,都唤她夫人。

女主视角:江映宁生在一个教养极好的家庭,她身体康健,美丽纯良,出身高贵,在一个合适的年纪,嫁给了一户合适的人家。

至少,在所有人眼里,他们是合适的。

只是,那个在外人眼里完美的夫君,却是个体弱,病态,多疑,且好色的男人。

她从一个天真善良的女孩儿,变成了一个让她自己都厌恶的女人。

后来,她丈夫死了。

心腹说:侯爷没有死,您永远都是夫人。

再后来,她找到了赵椿,用相似的身形替代了她的丈夫。

这个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力量感的男人,他干净,卑微,健壮,即便富贵显达,也依然仰视着她。

----------------------------------------《桑落梧生》十万大山,昆仑试炼,深渊之主苏醒,设下禁制,周梧生与母亲的徒弟一道被困。

关键时刻,昆仑剑尊赶到,手中剑锋直指苍穹。

深渊之主笑的阴险剑尊,两个人,你选一个吧。

周梧生被困在禁制中,口中满是腥甜之气,他吐了一口血,手中那把破剑嗡嗡作响。

儿子和徒弟,孰轻孰重,一眼便知。

高桑桑眼睛发亮,激动地看着这一名场面,说道:恩人,不慌,你是剑尊亲生的,她肯定选你。

她是周梧生那把破剑中寄生的剑魂只是,剑尊长剑一指,却是徒弟的方向。

高桑桑:啊,对不起,恩人,我猜错了。

周梧生额头青筋暴起,忍着伤痛:闭嘴他和那把破剑一道被投进了深渊在无尽的黑暗和混沌中,周梧生再也没听到那啰里吧嗦话痨一样的声音。

十年之后,他得到了一把剑,剑名杀生,万剑之主。

女主视角:高桑桑出身剑修世家,高贵骄傲,不可一世,战力爆表。

只是时运不济,她遭人陷害,被当做妖物投入熔炉祭了那把杀生剑。

后来不知怎的,她记忆全失,成为了一缕剑魂,飘进了一把破剑中,周梧生遇见她的时候,高桑桑正被恶鬼撕咬。

他救了她,同时也一直用着那把破剑。

高桑桑喜欢说话,讨厌寂寞,十分话痨,时常吵的周梧生想把她丢出去。

他们互相陪伴了很久很久直到她在深渊苏醒,看到那具属于自己的身体……深渊之主都要跪伏在他家脚下​◉ 霸王票排行:第89296名◉ 灌溉:1088 ◉ 评论:498◉ 风格:正剧1、声音正值酷暑时节,日头高悬在空中,刺目的白光打在来往宫人的眼睛上,酸的发疼。

皇极殿外,目之所及处,皆是手执缨枪的守卫,面容肃穆,不敢稍有松懈。

一层层热浪扑来,却在大伴陈荣掀开门帘的那一霎那,被推挡在门外。

他往前走了几步,隐约听见里头传来一些细碎的声音,一个声音宏亮,却压低了嗓子,这位自然是他服侍的圣上。

而另一个,说话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几声抽噎,不过声音倒是好听,像是那山间的百灵鸟儿,脆生生的。

是个年轻女孩儿的声音门口侍立的两个宫人,双手交叠在腰腹处,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地守着。

还没等他开口问话,一个素色宫装的女子走了出来,手上戴着两个水头极好的玉镯子,行走间有轻轻的叮当声。

这是与他同样,侍奉在皇帝身边的素以姑姑。

她拦了陈荣,公公辛苦,先去外头吃盏茶吧。

素白的手用了极巧的力道,将他往外推了几步,并压低声儿道:公主在呢,哭着来的,圣上哄着呢,咱们别进去。

陈荣眼咕噜一转,便识趣儿地跟着她出去了。

殿下不是在太后娘娘身边学规矩么,这还没到下学的时候,怎地就跑了出来。

他往后看了一眼,眼角的细纹堆在一处,往宫殿外阴凉的地方走去。

素以姑姑身形纤瘦,面容清丽,三十六的年纪,身上有着年轻宫人没有的韵味和气质。

她抿着嘴,细眉舒展,笑道:殿下年纪小,又常年在云阳长公主膝下,初来宫中,有些许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说完,她便转身去了茶水房。

日头高照,陈荣眯了眯眼,不过两息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道道。

当今皇上是武人出身,喜欢刀枪棍剑,更爱马上驰骋,对养孩子那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撒手的彻底,唯余的那点慈父之心,都留给了永宁殿东阁住着的那位公主。

殿下名唤郑盈,取完满之意,排行第五。

这头,陈荣在外头耷拉着肩苦哈哈地候着,而那道帘子隔着的另一头,正在上演着一场父慈女孝的戏码。

宽大的木榻上,铺了清凉的竹席,女孩儿躺在上面缩成一团,只肚子上搭了张薄毯,肩膀一抽一抽的。

爹,真的好疼啊,都肿成猪蹄子了,你看看你看看。

她努力伸长了手戳到他爹眼皮子底下,一张漂亮的小脸儿哭的简直不能看。

皇帝面容俊朗,一双狭长的目,高挺的鼻梁,虽岁月留痕,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

太后身边的嬷嬷总在我身边走来走去,我一紧张手就抖,那绣绷子都让我扯坏了,我讨厌学绣花,真的讨厌。

她重复了许多遍,挂着泪珠的眼睫毛扑闪扑闪,反复明示着她爹。

皇帝一手拿着朱笔,一手捉了她红肿的爪子看了看,惊到:你这是扎歪了多少针,才能把手戳成这幅样子。

她哭的可怜,不过也确是惨,十根手指头没几根好的,坑坑洼洼的针眼儿,渗着血丝。

他眼角抽了抽,明知这丫头向来闹腾,却还是心疼了。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为父去给你拿药,你看看都哭的不漂亮了。

他拿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一来一回间,手上多了个青色的瓷瓶,拔开木塞,泛着淡淡的药香。

她凑上去闻了闻,连哭都忘了,脸上挂着泪痕,狐疑地看向皇帝。

爹,你的药疼么?她英明神武的老爹,什么刀光剑影没见过,身上大大小小的疤也不知凡几,身边带的药都是最烈最苦的,若是用在她身上,那怕又是另一场天崩地裂。

皇帝:……这女孩儿受了委屈知道往他跟前儿跑,到了他面前又一副不信任的样子。

真是他养的好闺女。

不,云阳养的好闺女。

不过念着她受了苦头,还是好声好气儿地哄着。

不会疼,伸手,我给你擦。

郑盈半信半疑地伸出了爪子冰凉的药膏抹在手指上,清清凉凉的,确实不疼。

太后年纪大了,她老人家有时候是不那么讲理,你别硬撞上去,跑远些知道么。

皇帝当年打天下的时候,是吃了不少苦的,手上留着常年握刀握剑留下的老茧,他放柔了力道,轻轻抹着,一边温声说道。

爹在前朝,有时候忙的顾不上你,若是实在不喜欢待在宫里,就偷偷地去永宁宫正殿爹的书阁里,靠窗那个柜子有方牌子,你拿了出宫去,云阳那儿你待着也自在。

不过要记得使人来跟我说一声儿这孩子滑不溜手的,真要撒手还真一转眼就不见了。

正殿没有人,宫人都悄悄退了出去,只剩父女俩在后殿的暖阁里。

十根手指都抹完了,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头。

药给你,让身边的丫头给你抹,太后那儿我会与她说的。

说罢,起身传人端了水来,仔细净了手。

郑盈虚虚地握了握爪子,黑亮亮的眼睛看着皇帝,不哭也不闹了。

父皇,你是不是累了。

她起身跪坐在木榻上,清清楚楚地看见皇帝眼下的一抹青影,女孩儿抿了抿嘴,慢腾腾地挪到他跟前,攥着拳头给他捶背。

哎呀呀,我才不出宫去,就要赖着你,我带你去吃饭吧,我饿了。

她摸着肚子,头一圈一圈地蹭着他的手臂,话头转的极快,若不是那哭的花猫一般的脸,还真当她是来这儿吃饭的。

姑娘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能有多大力气,拳头落在背上就跟挠痒痒似的。

知她是借口让他去休息,皇帝心下老怀大慰,暗道这女儿没白养。

他挑了挑眉毛,心中动摇,凑过去压着声儿与她说道:嗯……我让人给你做烧鹅,就点李厨子……皇上,户部几位大人来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徐大人也到了,眼下正候在殿外。

哦她哭闹了一会儿,倒让他把正事儿忘了。

皇帝的话头顿住,眼看着就要飘到嘴边的肉香也一并散去。

他叹了口气,摆摆手,好了,这烧鹅我是与你吃不成了,你自个儿回去吃吧。

他起身抚平了衣襟上被她蹭出来的褶皱,又拍了拍她的头,听话,为父这儿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说完,他大步流星往外,将将到门口时又回头叮嘱她道:让陈荣送你回去,睡前抹药知道吗,别偷懒。

高大的身影随着话音消失在明黄色的帘子后一切都来的猝不及防,她还沉浸在跟老爹吃烧鹅的美梦中,转眼又把她丢出去了。

同样留下的还有笑的一脸褶子的陈荣郑盈不想出去,她很久没见父亲了。

太后虽然不喜欢她,可那老成精的嬷嬷也不是没眼色的,哪能明着整皇帝捧在手心的女儿。

她望着糊满药膏的指尖,心尖抽了抽,无语望天。

下次想跑,还是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不过一会儿,外边儿已经传来了议事的声音,她听不太清,听清了也想不明白那些大人的事儿,索性铺开了毯子重新趟了上去,准备睡觉。

她嚎了那么久很需要力气的陈荣上前请示她是否回宫,那背对着他躺地安详的女孩儿老神在在地摆了摆手,把皇帝方才的样子学了个十足十。

公公先出去吧,我等父皇一块儿吃晚膳。

说罢叹了口气,像是在无奈自己有个如此不让人放心的老父亲。

陈荣:……他无法,只好出去让人重新抬了冰鉴来,让这位公主睡得舒服些。

天气热,屋内没有点香,陈荣把所有的窗子都打了开来,又悄悄去了永宁宫把公主身边的苏春请了过来,后暖阁所有宫人都安安静静地。

这厢,皇帝已经快步到了前殿,户部几位大人开始呈报今年计划好要拨出的几笔款项。

皇极殿的后暖阁其实并没有比永宁殿舒适,多年兵祸,国库不丰,宫中一直在缩减用度,许多处宫殿都被关闭闲置。

就拿这身下的竹席来说,硬邦邦的,边上收尾处都起了毛尖,她睡一会儿便满头大汗,席子也热烘烘的,她只得到处滚来滚去。

躺的久了,背上烙的生疼,郑盈迷迷糊糊地睁眼,恍惚瞧见一个人影,背着光轻轻的给她扇扇子。

苏春姑姑她喊道见她醒来,苏春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温柔地帮她把汗湿的头发别到耳后。

醒了,饿不饿,我让人端了些糕点进来,给你垫垫肚子。

她刚醒,脑子还没完全回过神来,迷迷迷瞪瞪地看着四周,黑亮亮的眼珠子不停地转动着,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呀,我跟爹爹说好要一起吃饭的。

她以为自己错过了时间,蹭的一下立马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要去穿鞋,苏春好笑地止住她,皇上还在外殿呢,没走,你别急,先吃点儿。

郑盈啊了一声,松了口气,重新坐了回去。

苏春把点心盒子拿了过来,还是热的,有很多种口味,闻起来香香的,入口即化,也不黏牙。

这也就云阳长公主有耐心,郑盈七八岁换牙的时候,最爱吃这些东西,吃了就疼,疼了还吃,她没办法,只能花钱天南地北地找厨子。

郑盈早就饿了,她看着苏春笑了一声,甜腻腻地抱了着她,还是姑姑疼我然后便开始往嘴里塞东西,一手拿着点心,一手拿了杯水。

苏春给她擦了擦唇角的点心屑,公主,进宫前我怎么说的,不能再向从前那样唤圣上了,您得叫父皇。

郑盈一听一边点头,还没忘吃东西,嗯嗯,我记得,可是爹说没人的时候我可以这么叫的。

圣上是圣上,天下之主,他的话没有人敢质疑,可若到时候有心人拿出来做文章,必会抓着您不放,何不从现在就开始断了这个把柄。

她叹了口气,给她重新倒了杯水。

现下不比从前,宫中也不比云阳长公主府,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宫里,您要加倍小心才是。

女孩儿突然安静了下来,苏春知道她是听进去了。

郑盈咽了口糕饼,把剩下的放了回去,耷拉着头道:姑姑,我这次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一有事就跑来找父皇,他也很忙,而且很累,我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苏春看着这孩子湿漉漉的眼睛,一时竟说不出批评的话来。

正在这时,屋里的帘子被掀了起来,进来的是素以。

您这是什么话,圣上盼着您来呢,而且只要您来了,圣上就一定会按时用膳的,他可舍不得饿着了您。

说着,她便捂着嘴笑了起来。

素以向郑盈行礼,又道:皇上让我来看看,怕您睡沉了掉下去。

她声音和气温柔,很是好听,可是郑盈听了却羞恼,姑姑可别拿我小时候的事儿来取笑我了。

这种傻事儿,她还真干过,夜里睡得沉,她又喜欢乱滚,十回总有那么一两回掉下去。

说着,苏春也笑了起来,郑盈一时气急,一把掀了毯子把自己整个盖了进去,脸红成了煮熟的虾。

她十六了,也是要面子的。

见她羞恼,苏春跟素以忙去哄她,端茶倒水好不殷勤。

这两人是同年到皇帝身边当差的,是旧邸的老人了,她十岁那年,皇帝把苏春给了她,两人这才分开。

她把剩下那半糕饼拿在手中,轻手轻脚地朝门边走去,探头探脑的。

姑姑,父皇还要多久才能跟我去吃饭呀。

她啃了一口饼,回头问道。

素以当然不清楚,圣上只让我来看看您,并没有说何时结束,若您饿了,可以先传膳的。

想起那烧鹅,手里的糕点顿时就不香了,她恨恨地咬了两口,又往外探了探。

其实皇极殿是不能随意来的,可是她爹没那么多规矩,只告诉她来的时候悄悄的,走后殿的桥廊进来,别声张就是。

她自个儿来的并不多,多是她爹带着她来的,知道这丫头在宫里容易挑事儿,亲自把她捉来自己眼皮子底下拘着,那才能老实些。

殿内有屏风遮挡,她只能看见几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和一些零零碎碎的话语。

她父亲的嗓门向来都是最为洪亮的那个,她隔那么老远就能听见。

她循着声音看去,皇帝正襟危坐,表情严肃,不过没啥好看的,他坐在龙椅上一向极有威严,连她都犯怵。

她视线往后移,模模糊糊听见了另一道声音。

那是她第一次觉得,原来听人说话,也是一种一种享受。

清润低沉,语调缓慢,像早春的溪涧,流过山川高崖,激起一层层清凉的水花。

作者有话说:快乐开新!!推推预收:《夫人》赵椿是贵人脚下的奴隶,低贱到了尘埃里。

江映宁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往城楼上挑砖石,一根扁担,打着赤膊,宽阔的肩膀满是汗水,一滴一滴,顺着他背上流畅的肌肉纹理,落了下去。

这是一副很健壮的身体她脸上近乎病态的白,轻飘飘地说道:就他吧下人把赵椿带到了她面前,他跪在地上,仰视着这个高贵美丽的女子,呼吸都滞涩了起来。

所有人,都唤她夫人。

女主视角:江映宁生在一个教养极好的家庭,她身体康健,美丽纯良,出身高贵,在一个合适的年纪,嫁给了一户合适的人家。

至少,在所有人眼里,他们是合适的。

只是,那个在外人眼里完美的夫君,却是个体弱,病态,多疑,且好色的男人。

她从一个天真善良的女孩儿,变成了一个让她自己都厌恶的女人。

后来,她丈夫死了。

心腹说:侯爷没有死,您永远都是夫人。

再后来,她找到了赵椿,用相似的身形替代了她的丈夫。

这个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力量感的男人,他干净,卑微,即便富贵显达,也依然仰视着她。

预收二:《桑落梧生》十万大山,昆仑试炼,深渊之主苏醒,设下禁制,周梧生与母亲的徒弟一道被困。

关键时刻,昆仑剑尊赶到,手中剑锋直指苍穹。

深渊之主笑的阴险剑尊,两个人,你选一个吧。

周梧生被困在禁制中,口中满是腥甜之气,他吐了一口血,手中那把破剑嗡嗡作响。

儿子和徒弟,孰轻孰重,一眼便知。

高桑桑眼睛发亮,激动地看着这一名场面,说道:恩人,不慌,你是剑尊亲生的,她肯定选你。

她是周梧生那把破剑中寄生的剑魂只是,剑尊长剑一指,却是徒弟的方向。

高桑桑:啊,对不起,恩人,我猜错了。

周梧生额头青筋暴起,忍着伤痛:闭嘴他和那把破剑一道被投进了深渊在无尽的黑暗和混沌中,周梧生再也没听到那啰里吧嗦话痨一样的声音。

十年之后,他得到了一把剑,剑名杀生,万剑之主。

女主视角:高桑桑出身剑修世家,高贵骄傲,不可一世,战力爆表。

只是时运不济,她遭人陷害,被当做妖物投入熔炉祭了那把杀生剑。

后来不知怎的,她记忆全失,成为了一缕剑魂,飘进了一把破剑中,周梧生遇见她的时候,高桑桑正被恶鬼撕咬。

他救了她,同时也一直用着那把破剑。

高桑桑喜欢说话,讨厌寂寞,十分话痨,时常吵的周梧生想把她丢出去。

他们互相陪伴了很久很久直到她在深渊苏醒,看到那具属于自己的身体……2、宫灯天已昏暗,宫人陆续点起宫灯,皇极殿霎时亮堂了起来。

吏部几位大人走后,正殿内便只余两人。

一个坐的端正庄严,也不开口,面容肃然,单手敲击着雕花红木桌,一下一下,轻重不一,这位自然是在多年马上角逐中首取天下的皇帝。

而另一个,布衣布鞋,一身便装,面容沉静。

他坐在皇帝的另一侧,就这样随意地坐着,一身的儒雅之气,甚至掩盖了他清俊好看的面容。

非轻裘缓带,非锦玉着身,只有手上把玩着的一枚古朴印信,昭示着他的身份。

殿内声音轻缓江宏昌及其亲眷已经押解进京,李直所言非虚,他确实贪墨了朝廷拨给陕西的赈灾款项,而且数额不小。

他能从庆阳府逃到保定府,途中给他行过方便的官员我也一并抓获,多是从他手里尝到了甜头的人。

他一字一句,说的不快不慢,一身粗布衣衫,反而让他如一块温润的璞玉,从容地映照着暗室。

皇帝没有抬头,指尖点在铺开的宣纸上,面色愈发冷。

赈灾款还没拨到陕西,就已经被盘剥了一层,李直给的名单只占了其中一部分。

江宏昌上任一年,贪墨的银钱合计下来有一万两黄金,还有千余亩田地,百姓怨声载道,可是最后还是一个普通学子冒着性命之危告上京城,已经猖狂到了这种地步。

他在陕西待了快半年,才搜齐他贪墨的证据,其中还受到了层层阻挠,可想而知江宏昌治下的官场有多阴暗。

皇帝听完,停下指尖敲击的动作,闭目沉思了片刻,好了,你此程,怕是累极,先回去歇息吧,剩下的事,朕会处置妥当。

这便是,会严惩的意思。

愈是沉静,那便代表着他心中的愤怒愈是临近爆发界点。

如今看来,江宏昌及其亲族,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走至殿门之际,皇帝突然叫住了他,徐延应声回头。

你在内阁,朕放心。

皇帝目光温和,暖黄的宫灯下,眼中多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不再像从前在战场上那般锋芒毕露。

他从一位将军,转变为了一位君主。

陕西赈灾一事,便算告一段落。

吏部尚书一位尚有空缺,朕斟酌良久,还是属意你。

他们私下关系不错,可是君君臣臣,还是如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两人拉了开来。

这道旨意,既是封赏,也是制衡,更是敲打。

封的是他的才能和忠心,制的是内阁几位心思各异的老狐狸,敲打的,便是朝中有意勾朋结党的官员。

他才而立之年,便与众多年过半百,古稀之年的重臣,站在了同一个高台。

是他躬身,拱手行了一礼。

没有诸多表忠心的话语,也没有那些华丽的溢美之词,他与皇帝多年来的相处之道告诉他,龙椅上这位,并不喜欢听那么多废话。

刚好,他也是个讨厌说那么多废话的人。

白天热浪滚滚,到了晚上也没散去多少,他负者手,只穿了一身单薄的布衣,缓缓走下皇极殿的白玉石阶,耳旁有温热的风拂过。

他已经走到了玉水桥徐大人一道尖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一个年纪不算大的小太监快步走了过来,冲他笑着,大人,夜之将至,宫道暗了些,圣上命奴才送送您。

说罢,他抬手举了举手里的宫灯。

天色确实已经暗了下来,可是路上来来往往许多宫人守卫,也还没到走不了路的地步。

他缓缓抬头,将好瞧见皇帝的仪驾停在了门口,他正往这边望过来。

那道明黄的身影后边儿,好似还站着一个人,一身淡蓝色的衣裙,很娇小的姑娘,偷偷地拉扯着皇帝的衣角。

圣上似是被扯得不耐烦了,转过头去敲了那孩子一下。

小太监见他看向那边,解释道:那位是陛下的公主,来皇极殿与陛下一道用膳的。

徐延看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

走吧宫灯引着玉水桥上的人缓缓离开,皇帝没有再看,而是回过头去教训那个听不懂他话的人。

朕不是说过你先回去用膳吗,饿到现在舒服了?你有心思让人送灯不知道先管饱自己的肚子?云阳是怎么把你养到这么大的?他披头盖脸一顿臭骂,毫不顾忌自己皇帝的威严。

不过郑盈早就习惯了,她爹雷声大雨点小,也就过过嘴瘾。

她扬起脸上灿烂的笑,乐呵呵地去扶皇帝:那不是天都黑了吗,人家辛辛苦苦为国操劳,应该有盏灯给他引路呀。

而且我也吃了东西的,苏春姑姑给我拿了糕饼来,我吃了很多。

她又道皇帝没管她辩解这么许多,当然,却也言而有信,兑现了要给她做的那只烧鹅。

烧鹅很香,李厨子的手艺无可挑剔,肠胃舒畅了,皇帝心里憋着的气也散去了不少。

好了,天晚了,你先回去睡,我还有事要处理,让陈荣送你回去。

他喝了口茶,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郑盈很利落地跑了今天过得实在是很愉快,下午美美的睡了个觉,晚上还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烧鹅,没有嬷嬷没有太后,也没有讨厌的郑琳,今晚应该能睡得很香。

她虽然是公主,可是每天也是很忙的。

上午要去内书房读书,下午还要去寿安宫学规矩,甚至于晚上还要完成各种不一样的作业,绣花就是最折磨她的一样。

翌日一大早,她眼皮都还未完全睁开,就被苏春拽了起来。

妹妹的手应该不疼了吧,昨儿皇祖母放了你半天假,今日可不能偷懒了。

说话的是郑琳,德妃徐氏的女儿,魏朝的三公主。

她穿了身藕粉色的衣裙,袖子是大袖,露出一双素白的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腹部,嘴上勾起一抹笑,莲步轻移,款款走了进来。

郑盈眼皮子跳了挑不怪皇太后总是敲打她,有这么个模范公主在前,她这个上蹿下跳的孙女总是讨嫌几分。

不过郑琳在皇太后面前,也就那么回事儿,她老人家平等地不喜欢每一个孙女,甚至女儿。

譬如她的姑姑,圣上的亲妹妹,云阳长公主。

姐姐晨安,妹妹好的很,不劳您挂心。

她笑着看向郑琳,咬着牙道。

皇帝迄今位置,有三位公主,五位皇子。

皇帝当年打天下的时候,奔波动荡,在郑盈之前夭折过两个女孩儿,只保住了长女郑梨思,三女郑琳和最小的女儿郑盈。

郑盈是在云阳长公主膝下长大的,自小养的野,刚进宫那几日,真是哪哪儿都难受,一本书那么厚的宫规看的她脑袋嗡嗡的。

内书房位于皇极殿的东侧,泰安楼内,这里离前廷近,便于授课的老师过来,也方便众位早晨在皇极殿旁听政务的皇子读书。

不过令几位讲学纳闷的是,给皇子授课也就罢了,那是皇帝给的殊荣,可是把公主也送来,那叫个什么事儿。

公主又不参与政务,也不需要她们齐家治国平天下,在家绣绣花儿扑扑蝶不就好了么。

但是再怎么发牢骚,也没有人敢去皇帝面前进言,唯一反对过这事儿的还是皇太后她老人家,不过最后也是无功而返。

皇帝的每个儿女都得老老实实上学将近辰时,她的几位兄长也陆陆续续到了,其中还有陈酌,她姑姑的儿子,郑盈的表兄。

他的精神明显不太好,眼皮子耷拉着,一副还没清醒的样子。

他生的一副好相貌,一身玄色衣衫,下颌硬朗,身材高大。

云阳长公主希望他能读书,将来做个文臣,可她知道陈酌向来讨厌那些文邹邹的文人,觉得他们无趣极了,练武才是他最上心的事。

你昨晚做贼去了?她回头,陈酌吊儿郎当地坐着,连书都没带。

提到昨晚,他来劲儿了,精神焕发地凑过身去:我跟你说,昨儿个叔明从海上回来,带回了个东西,那玩意儿半个手臂那么长一管儿,对着眼睛,就能从皇极殿看到溧水河。

郑盈睁大了眼睛:真的?骗你作甚他高兴完了,探过身去抓了她搁在桌上的帕子,盖住自己的头就睡了下去。

那现在在哪儿,能给我玩玩儿吗?她好奇死了叔明一早就送到了宫里,你得去问舅舅。

他每说一句话,帕子就鼓起来一块儿,郑盈觉得这方帕子已经不能要了。

她失望地嗷了一声,等她回过神来时,面前突然多了一片青色衣角,她眼皮子跳了一下,视线逐渐朝上。

一撮黑色的长胡子,穿戴齐整的官帽,上挑的眉毛和朝天的鼻孔,郑盈看清来人,咽了咽口水,尴尬地笑了一声。

侍……侍讲她坐好,摆开书,不再看他。

陈酌显然是听到了,他慢悠悠地把帕子拿下来,然后面对着钱侍讲,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差多不半刻钟。

最终还是钱侍讲先移开了目光他在书房左右走了一圈,众人都安静下来,郑琳唇角上勾,挑衅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在嘲笑郑盈。

最后那片衣角又回到了郑盈身侧,他先是弯腰对着她行了个礼,然后摆出了姿态:臣作为您的老师,理应有教导之责,您作为公主,自当贞静贤柔,有淑女之德,怎能这般与男子私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先不说您此行是否尊重师长,就说这规矩二字,公主是否都未曾放在心上。

郑盈愣了一下陈酌挑眉,觉得这话甚是刺耳,谁不知道郑盈是养在他母亲膝下的,两人如亲兄妹一样长大,也只有这酸儒会说出这样刻薄的话来。

他妹妹性子软,姓钱的尽会挑软柿子捏。

郑琳见着机会,趁机道:侍讲不知,昨日学习宫规,妹妹也先行离席了呢。

郑盈瞪大了眼睛,昨日明明就是嬷嬷在单独教郑琳,罚她绣了一个时辰的花,她受不了才跑的,这个姐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见长。

郑显进来后一直没说话,只往那边看了一眼。

郑阆是嫡子,他坐在最前面,郑冲为长,列坐在次,最后才是他。

还有两位皇子年纪尚幼,并不需要来内书房。

钱侍讲倒是聪明,知道先行臣礼,再行师权,她就是公主也得给这个面子。

可是侍讲,方才并未到授课时间啊,而且内书房并没有不能说话的规矩。

她愤愤,不明白这人年纪不算老为什么这么爱挑刺。

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臣说一句您能跟上十句,臣不敢得罪。

他哼了一声,转身开始授课。

不哼哼还好,他一做出这样的姿态陈酌就忍不住想锤桌子。

钱侍讲找郑盈的麻烦不是一天两天了,郑琳面上做的规矩,他没办法挑刺,只能抓多动症一样的郑盈。

他只是没敢在公主面前明着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话,否则皇帝亲自削他。

…作者有话说:阿盈就是一只小猫猫哈哈哈哈欢迎大家来观看徐大人的养猫日常小太监(骄傲脸):那是陛下的公主徐大人:……3、受罚钱侍讲教授的是经义他从来不走到郑盈姊妹这边,都是在郑阆和其他两位皇子面前讲的抑扬顿挫,而且小心翼翼地,郑阆咳嗽一声他都要殷切地询问好几遍。

别说郑盈,郑琳看到都想翻白眼。

她虽然得皇帝喜欢,可到底只是皇女。

圣上礼重儒生,他只要没有重大的过错,公主也拿不住他,所以他在心里就没把内书房里的两位金枝玉叶当回事。

不过皇家威严不容冒犯,他面上还是得恭恭敬敬地。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

他环视一周,接着又专程走到郑阆身侧,弯腰道:三殿下,您看,是否还有需要微臣解惑的地方。

郑琳瞥了那头一眼,终于没忍住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她生母位列四妃,除了从小就跟她不对付的郑盈,还没人让她受过这种委屈。

郑阆身为嫡子,最喜欢的就是姓钱的这种人,知道嫡庶尊卑,也有眼色,晓得主次。

他勾唇一笑,半拖着钱侍讲的手起来,说道:不用了,您去歇息吧。

虽然他打心底也瞧不起这种人钱侍讲离开后,郑盈愤愤地拿纸笔乱画一气,然后卷成纸团子窝在手里,仿佛捏着的是钱侍讲。

她往另一侧看了一眼,郑显在低头抄书,窗边一缕阳光正好垂下,落在他的书案上,眉目清朗。

哥哥她起身走过去,跪坐在他书案的另一侧,然后双手撑在下巴上,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郑显没有抬头,专心一点,别再让老师抓住了错处。

他心无旁骛地写着,没有理会妹妹的撒娇。

他跟郑盈是同母兄妹,只是当年形势动荡,她被抱给了当时寡居的云阳长公主,而他则交给了郑琳的生母徐氏抚养。

郑盈对他有天然的亲近感,在哪里都喜欢黏着他。

喂,人都不理你,还眼巴巴地跟着,不如你叫我声哥哥,我下午就去求了舅舅带你出去玩儿。

陈酌觉得她这妹妹太没出息,自己这么高大英勇的哥哥不稀罕,非要去黏着那个连笑都不会的木头。

自己好歹是带着她一块儿长大的情分陈酌,你不要逼我打你。

她侧头,半眯着眼瞅他。

陈酌觉得这女孩儿真好玩儿,像只炸了毛的小猫一样,连爪子都不会伸,只能凶巴巴地恐吓他一番。

郑琳端正地坐在席位上,一刻钟后会有另一个老师过来授课。

她循着声音望过去,郑盈正趴在她哥哥的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他抄书。

她起身走了过去,兄长,昨日老师讲的那篇文章我有些不明白…… 她也跪坐在一侧,刚好把郑盈给挤了出去。

唉……你怎么能这样,我先来的。

郑盈不敢相信居然还可以这样,她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震惊。

郑显先是看了一眼倒在另一边郑盈,随后才问道:哪里不会?他是个高高瘦瘦的男子,很像书文里描写的书生,温润如玉,脾性淡漠。

不过他对郑琳很好三公主,说话可以,要是动手就没意思了。

陈酌眯着眼看向郑琳,语含警告。

他虽然混,可妹妹他总是无条件护着的。

他把郑盈拉了起来,仔细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郑阆笑道:皇妹哪里不懂可以找长兄,怎么独独找二哥呢,说不定他还没有你会得多。

身为唯一的嫡子,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恨不得所有人都以他为中心。

可是两个皇妹都喜欢围着那个木头他忍不住刺了两句郑琳虽然也骄纵,可是也知道这人惯小气,只能顺着他的话头去找郑冲。

她什么都没说就走了,郑显也不生气,低头重新写他的字。

她……她郑盈看了眼陈酌,又看了眼郑显,气的脸颊鼓鼓的。

陈酌气她不争气,给她后脑勺来了个暴栗子。

啊她捂着头快回去,没看人根本不喜欢你吗?陈酌坐下的时候,把椅子弄得噌响,一脸嫌弃地看着她。

郑盈:……一上午很快,众人都走了,郑盈磨磨蹭蹭的,苏春在门口张望了许久,不过她注定是等不到郑盈了。

她已经偷偷拿着笔去了侍讲们休息的值房,就设在内书房不远处。

钱侍讲果然还没走他为了向皇帝表衷心,每日都会留在值房里许久,等待皇子们随时问询。

郑盈后来想着,她还是气不过,所以打算过来偷偷把他的讲书给涂了,以泄私愤。

她从小都是野性生长,云阳长公主也没教过她吃亏两个字怎么写。

小时候陈酌在她后头,胆子大的很,什么事儿都敢上去凑凑热闹,后来进宫才慢慢收敛的。

也就是说,今天是她第一次单独搞事情。

郑盈身量小,猫着腰就过去了。

她躲在一扇窗户后头,轻轻把耳朵贴了上去。

你说,皇上把两个公主送到内书房作甚,这不胡闹吗?两个小丫头,识得几个字就好了,将来相夫教子,家庭和美,享享清福,读书那是男人的事。

这是钱侍讲的声音,就在靠窗的边沿,虽然可刻意低了声调,可郑盈每个字都听清楚了。

郑盈攥了攥拳头,咬牙切齿。

好家伙,这姓钱的果然在背后议论自己,她觉得涂了他的书已经不能缓解她的怒气了。

嘘,别说了,这是皇家内院,被人听见议论公主,那是要被治罪的。

另一个人声音粗犷些,说话比钱侍讲谨慎多了。

怕什么,老夫行的端坐的直,还怕别人说不成。

他嘴上强硬,可到底还是降了些声儿。

都是陛下纵的,你看看五公主,哪里有一点天家贵女的样子。

更甚者如云阳长公主,正大光明地圈养私宠,她一个女人,怎地都不知道廉耻二字如何书写,怕不是随意一个男人,都能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他嘴快了些,加上想在同僚面前吹一吹皇家逸事,说出的话也就不那么过脑子。

钱侍讲,你是在说我跟姑母吗?郑盈的声音幽幽地响起在窗边她已经气的说不出话了,脸涨的通红,呼吸也不甚顺畅。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自己,可她听不得别人议论姑母。

云阳姑姑那样好的人,你说这话不违心吗?她目光平静的不像话,定定的看着他。

来人她高声喊了一句值房里头的人已经吓得抖如筛糠都是在天家手下吃饭的人,怎能不畏惧皇权。

他此刻才意识到,公主到底是公主,是这座皇城的半个主人。

这里到处都是卫军,还有卫厂的人,只要有一点异动,就会有人前来。

不消几息,已经有一队穿着护甲的卫军赶到,还有十几个太监宫人。

钱侍讲,今日就是父皇来了,我也要打上你十几板子。

她手罩在袖子里,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攥的通红。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眼色的太监宫人已经悄悄退出去禀报内宫了。

……圣上在议事,最先惊动的是太后她老人家。

皇后闻声赶到的时候,郑盈已经跪在了殿内,于嬷嬷拿着戒尺一下一下地敲着手掌心。

她绷着脸,就算已经皮开肉绽了,也没有吭一声,那么娇气的一个姑娘,竟忍住了没哭。

皇后甩开了宫人扶着她的手,快步走到了太后身侧,问道:母后,这是……太后面无表情,忍者怒气指着殿上跪着的人说道,这丫头真是目无尊长,谁给她的权力私自殴打朝臣,这就是云阳纵出来的好闺女。

她没喊停,于嬷嬷便继续打着,郑盈的手已经开始发抖,快要伸不起来了。

她红着眼眶,大声喊着:我没有,你们为什么都要说云阳姑姑,姓钱的他该打。

她的话语无伦次,还带着哽咽。

放肆,所有人都瞧见了你在课上挑衅师长,下学后召集宫人私自廷杖朝臣,这就是你作为公主的规矩和气度。

太后没料到她还敢顶嘴,气的嘴唇发抖。

阿琳那么好的表率你不学,偏要学云阳那混不吝的作风,看来皇帝真是把你惯坏了。

于嬷嬷,给我继续打。

郑盈是结结实实地打了钱侍讲十五大板,皮开肉绽的那种。

厂卫下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们怎么打板子都是看主子的态度。

郑盈那时怒极,他们便顺着主子的意打,再加上那姓钱的惯来瞧不起太监,时常折辱,那打起来更卖力了。

估计郑盈自己也没想到会打这么重然后太后就来了那姓钱的脑子终于快了一回,知道自己那番话要是被抖落出来,可就不是打板子那么简单了。

便迅速拉着另一个人卖起惨来,对自己说过什么绝口不提,只把话头往先前课上引,这便让太后以为是公主在借势压人,以泄私愤。

他也料到了郑盈一个将将十六岁的女孩子,是决计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把那番话再翻出来讲一遍的。

所以,钱侍讲被太后好端端地小心翼翼地送了回去,还派了太医跟随。

而帮郑盈打板子的那群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拉去了杖责。

那个第一个站出来的小太监,被当众打晕了过去。

这打的不是宫人,是郑盈这个公主的脸,往后谁还敢听她的话。

太后正在气头上,皇后不敢插手,只能眼睁睁地瞧着。

不过她也没打算管,她跟云阳这小姑子向来不对付,打了郑盈,那就是打了云阳的心肝儿肉,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过一会儿,郑盈额头上便起了一层冷汗,嘴唇泛白,身子无意识地抖着,于嬷嬷看着她这副情形,心里明白这已经是极限了,若是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事儿。

她微微侧头瞧了太后一眼,只见她闭着眼睛坐在凤椅上,都不带瞧一眼地。

主子没发话,她不敢停,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打。

而另一边,苏春快跑着,亲自去皇极殿求见圣上,还派人拿了牌子回去禀告云阳长公主。

皇帝正在与内阁几位大人议事,这时候本是谁都不见的,只是苏春毕竟有素以这层关系,她便冒险帮她进去禀报了一声。

素以突然闯进来,书房几人都看着她,不过她到底是伴驾多年的老人,早已练就一番八风不动的本事。

她快步走上前去,在皇帝身边耳语了几句。

皇帝手上端着的茶杯骤然放下,发出嘭的一声。

上首坐着的人神色不显,可是徐延分明已经瞧见了他的手,紧紧地握住杯耳。

皇帝没有留话,抬步便往外走,留下书房内心思各异的几人。

素以自然懂得善后,她屈膝向众人行了一礼,含笑道:诸位大人稍等,先吃盏茶,皇上随后就过来。

申尚元及高参等人也不敢问,问就是窥测帝踪,谁敢担这个罪名,于是只好坐下继续喝茶。

徐延看了眼急剧甩动的门帘,若有所思地阖了阖眼。

圣驾很快皇上到殿门口响起了陈荣那尖细的嗓音皇后眼皮子跳了跳,手压在椅子上,站了起来,起身行礼。

……作者有话说:猫猫挨罚了,哭哭……4、云阳皇帝来的比她预料的要快于嬷嬷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已经挨了陈荣一记窝心脚。

他活到这把岁数,早就练成了一身本事,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皇帝分明已是怒极,他要是不踹,难道等着圣上亲自动手?于嬷嬷翻倒在地,捂着肚子起来磕头请罪。

皇帝看都没看她一眼,只蹲下身去扶郑盈。

皇帝太后娘娘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儿子了,她喊了一声,起身看着他,头上的金灿灿的凤钗随之拨动。

皇帝置若罔闻郑盈已经没有意识了,唇瓣煞白,头发都被汗湿,一缕一缕地粘在额头上。

她看清是父亲,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如洪水般,倾泻了出来。

爹爹她缩着身子,声音很弱很弱,皇帝只有凑近了才能听见,而那双手,已经翻腾出了血肉。

昨儿个还活蹦乱跳闹着要吃烧鹅的女儿,不到一天,就被打成了这副样子,还是她祖母亲自动的手。

皇帝就是再隐忍的脾气,今日也不能善了了。

郑盈昨儿个被绣花针扎了几个眼儿他都心疼,更别提如今这模样。

他托着女儿的手,清晰地感觉到她的颤抖,皇帝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快步离开了寿安宫。

临走时,皇帝特意朝殿上回头看了一眼,那目中的冷意,连皇后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永宁宫东殿朝露苑内,宫人端着水进进出出,皆是低头垂目不敢言语,而太医们则齐齐跪在院内,几乎集齐了整个太医院,皇帝闭目静坐,手上一串紫檀珠不断拨动,张院判觉着自己甚至能听见那珠子啪嗒啪嗒的的声音。

微臣方才,已经将公主手上溃烂红肿处进行了清理,接下来的一月,须得好好养护,上药时尽量不要触碰到伤口。

张院判战战兢兢地道。

皇帝的生活几乎是一切从简,他身体也好,太医院对他来说几乎就跟摆设一样,上一次这般兴师动众还是宜妃难产的时候。

他回完话,没听见应答,悄悄抬头朝上首瞟了一眼,只见皇帝依然八风不动地坐着,掐动珠子的手越来越快。

他在压制怒气就在太医回话的小段功夫里,陈荣已经将事情的经过原委,查了个清清楚楚。

他知晓了事情的严重性,不敢稍有延缓,即刻回禀了皇帝。

……太后娘娘认为公主以势压人,便命于嬷嬷惩戒一番……他回话的声音四平八稳的,但是肚子里的心思已经过了九曲十八个弯儿。

郑颉是个英明的皇帝,这毫无疑问。

他继位以来,整顿山河,礼遇功臣,宽待百姓,至天下一统,日月升平,人人诚服。

可是除开这身皇袍,他也是一个父亲。

私自廷杖朝臣,此事可大可小。

若是皇帝铁了心袒护,自然有办法能让该闭嘴的人不会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可是这样一来,公主身上也会因此染上业障……不得不说,陈荣这么多年,的确是修了些道行的。

他所想的每一点,都是皇帝此刻正在犹豫的事。

就在这时,苏春走了出来,她福了福身,皇上,公主已经醒了。

皇帝睁开眼,猛地起身,手上的珠子甩出了啪的一声,等她起身时,那道明黄的身影已经走了进去。

郑盈的屋子收拾的颇有少女气息,她向来喜欢摆弄那些漂亮的小玩意儿,自她长大,皇帝便没进过女儿的闺房了。

藕粉色垂着流苏的帐子里,露出一个被包的严严实实的身影,一双红彤彤还渗着血的手,乖乖地平放在腹部,手心朝上,敷着一层淡淡的带着清凉味道的药膏。

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别怕,我在这儿。

女孩儿脸色苍白,嘴唇裂出一道道纹路,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瞧着他。

皇帝坐在床沿,拿着她粉粉嫩嫩的竹骨流苏扇给她扇风。

这把扇子是郑盈十岁生日的时候,硬磨着他做的。

很难想象他一个大男人,拿刀拿剑的手,有朝一日居然拈起了竹篾子,扇面用的还是这样娇俏的颜色。

她保护的很好,缀上了漂亮飘逸的流苏。

父皇,他该打……郑盈的声音仿佛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细地跟猫儿一样。

皇帝把她散乱在额上的发别到耳后,然后刮了下女孩儿的鼻子,你我会不知道?看着咋咋呼呼天不怕地不怕,其实就是个怂的。

要不是阿酌天天跟在你身后,你能有胆子在外头乱跑?不跟我说说,为什么打钱侍讲吗?他语气温和,并不是在审问,而是如平常父女聊天一样的语气。

郑盈知道他要问,目光闪了闪,眼中含了泪光。

她钻进毯子里,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很不想……说出那样的话。

反正,他该打,您来了我也还是要打。

郑盈把脸埋进枕头,硬着声儿说道。

云阳长公主就像母亲一样,爱她护她,郑盈唤她一声母亲也不为过。

要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女孩儿,说出那样粗鲁不堪,贬斥意义十足的话,还是对着自己最亲近的人,她实在难以开口。

钱侍讲就是因为这点,才敢赌这么一把。

要是赢了,那他便可全身而退。

至于会不会输,他没有考虑过,毕竟他也没有第二种选择。

好了皇帝把扇子递给了苏春不想说便不说,朕会处理好的。

他给她掖了掖毯子,好好休息皇帝这头刚出来,龙撵还没坐上去,就遇见了一身道袍,面上无一丝笑意,匆匆赶来的云阳长公主。

她走的很快,素白的衣角翻飞,眉目清冷。

皇兄哪儿去?云阳停下脚步,径直问道。

陈荣眼皮子不自觉地抖了抖,估计天底下,也就只有这位敢用这样的语气跟皇帝说话了。

她没等他开口,又问道:阿盈怎么样了,伤的可严重。

郑盈此刻还不知道,这两位为了她的伤,又在殿拉扯了将近一刻钟。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恍惚间,一只温柔又有些冰凉的手,缓缓抚过她柔软的脸颊。

郑盈睁开眼昏暗的帐中,那人坐着的那处,好似有一缕暖黄色的光。

姑姑?她喃喃出声,并不十分确定。

那面容清冷的女子坐近了些,摸摸她的耳朵和手背,答道:是我\\\'滴答\\\'郑盈原本就红红的眼睛里,霎时就蓄满了泪,极为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一滴一滴,像是一把把刀子一样,割在云阳的心里。

郑盈哭着埋进她的怀里云阳搂住这个女孩儿,温柔地安抚:\\阿盈不怕,姑姑在这儿。

\\云阳给郑盈的安全感,并不亚于父亲。

姑姑,他不该那样说你,他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

郑盈呜咽着,眼泪打湿了长公主的衣裳。

钱侍讲很聪明,他猜到了郑盈不会对太后和皇帝说真话,顾忌着云阳的名声,她也会乖乖地闭嘴。

可是他低估了郑盈对长公主的信任和亲近几乎就在郑盈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这个历经世事,心肠冷硬的女人,已经把事情的经过猜了个大概。

说我什么?水性杨花不知廉耻吗?还是圈养私宠夜夜笙歌?她把女孩儿搂的更紧了些,脸贴着她的头发。

好阿盈,不管别人说我什么,都跟你没关系。

你还小,不需要为姑母介意这些。

云阳并不忌讳在郑盈面前说这些话她是皇家的公主,刻意回避遮遮掩掩并不是对她的保护。

女孩儿在她怀里,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她还是会计较的。

再有这样不知所谓的人,她还打,见一个打一个。

……哎呦,你怎么上药的,不知道轻点儿。

钱侍讲趴在床上,正由一清秀小童上药,许是不小心弄疼了他,小童手上霎时被抓出一块儿青紫。

而靠窗的椅子上,他府上的师爷正面容焦急地坐着。

他不停地跺着脚,手指紧紧地握住椅把,焦急道:大人,您糊涂啊。

要是钱侍讲老老实实地在太后面前认了那庄事,最大的后果不过是丢了官回老家去。

如今倒好,公主受了重罚,连圣上都惊动了。

大人,云阳长公主权势正盛,且睚眦必报,等她回过神来,恐怕您……废话,我当然知道,不然我要你来做什么。

他趴在床上直哼哼,惊出了一身冷汗。

师爷深呼了一口气,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

大人,为今之计,便只有将错就错了。

他凑近,弯腰在钱侍讲身侧耳语了一番。

床上面如死灰的人突然就来了精神,一拍枕头,道了声:好主意趁着天色将黑,一顶深灰色的小轿出了钱府的门。

师爷,这能行吗?他还是那样半趴着的姿势,只是从床上换到了轿子里。

大人,您记住,到了符大人府上,您只管叫屈,别的都不要管。

师爷信誓旦旦地说道。

其实,不少人都知道,云阳长公主府上拘着的那个年轻人,就是符为静大人的的学生。

有这档子仇在前,符为静就是再好的脾气,那也跟公主府怨怼上了。

只要他们在符为静面前把公主跋扈滥用私刑的罪名坐实了,他定不会不管,届时再扇把火,众人的眼睛便都会盯着长公主府。

到时候她要是再想做些什么,那便不是那么容易了。

符府大门刚一打开,钱侍讲便开始嚎,大声喊屈,惊的符家的下人以为哪里死了人。

符大人呐,您帮帮下臣,臣实在是没辙了呀。

担架抬进了府里,径直入了正堂。

他一边抬头一遍哭喊,鼻涕和泪通通淌了出来,直到一身藏青色绣文竹直缀撞入眼底。

那身衣裳的图案并不繁琐,甚至称得上简单,只单单因为穿的人是他,才显出一份独有的儒雅清和。

徐延坐在右上首,脸上有微微的笑意。

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椅把上,拇指上有个青玉扳指,颜色通透,另一只平搭在膝上,指节修长。

符为静坐在另一侧,端了杯茶慢悠悠地往嘴里送。

他人十分清瘦,目光凛冽,气势沉厚,难怪皇帝想都未曾想便把他弄到了刑部。

钱侍讲心里不住地打起了鼓,他怎么都未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见内阁的大人。

不过不管怎样,先卖足了惨才是理。

他哎呦了一声,开始喊道:符大人,您要救救下臣。

符为静问他原因,钱侍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事情讲了出来,好不心酸,不过这当然是他添油加醋美化过的。

你是说,公主亲自去了值房,还带着宫人守卫?符为静没有因为他的片面之词便被牵着鼻子走,不过他毫不怀疑公主的任性程度。

毕竟,他那不争气的学生,至今还在云阳长公主府上。

这……公主是独自来的值房,后来才唤的宫人。

钱侍讲看了看低头询问的符为静,又迅速地瞥了眼未置一语的徐延,反复告诉自己不能心虚。

这么说来,殿下怀愤而至,却未带自己的人。

上首温和的声音传来,徐延抬起手,随意地转动着那枚青玉扳指,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作者有话说:阿盈的漂亮姑姑5、暗账由进士而翰林,由翰林入内阁,这几乎是每一个读书人的的最终愿景。

内阁辅臣,文渊阁大学士,吏部尚书,皇帝的左膀右臂,这样身份的人物,是钱侍讲轻易见不到的,更枉论这样近地说话。

这……整个皇家内院都算是公主的人,她喊一嗓子臣不都只有挨打的份儿么。

他嘴动了动,捂着臀部哎呦了两下,底气并不十分足。

徐延笑了一声,不再言语,侧头去端桌上的茶盏。

话是这么说不过五公主又不是什么无人维护的小可怜,她若是想整一个小小的六品侍讲,不论是宫里的皇上,还是宫外的长公主,哪个不能给她办的妥妥帖帖的。

又怎么轮得到她亲自,不顾身份和名声大费周章地在宫里打他一顿。

只要长公主回头给他暗箱操作一番,那钱侍讲的仕途也差不多到头了。

皇权的强势,在这种时候便让人格外地无力。

钱大人,你的事本官已经知晓了。

不如这样,你先回去休养,待我将事情前前后后了解透彻,若长公主真的为难你……话未说完,门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哄闹声,管家急急忙忙跑来,喘着息道:公……公主符大人,许久未见,您这爱管闲事的毛病还真是一点未变。

未见来人,却闻其声。

郑仪一身道袍款款走来,身后跟着一位女官,眼角眉梢尽显冷意。

拾阶而上,郑仪抬头,却见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

那人端的是一副好仪态,即便是这样随意地坐着,也自有一股儒雅清正之气。

徐延性格温和,是内阁几位大人中少见的好脾气,她抬眸望去,冲他点了点头。

徐延放下茶盏,颔首回礼。

她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进来了,符为静让她气个仰倒。

如今也不错,旧账未平,又添了一笔新账。

殿下,这是臣的私宅……他目光冷峻,直接对上她的眼睛。

郑仪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清雅的笑。

她此番来又不是为了跟符为静打嘴仗的,语气便没那么生硬。

符大人,抱歉,本宫今日冒昧前来,不过是为了我儿阿盈。

她年纪尚轻 ,让人欺负了都不懂如何还手。

既然如此,便只有由我这个姑姑代劳了。

话一说完,语气陡然狠厉起来,转头朝那趴着哼哼的人道:这不知道的,是觉得本宫死了呢,还是当皇上已经龙御殡天了。

这种话只有她敢说郑仪是跟着皇帝打天下一路走过来的,当年太后不顾公主已经定亲,强迫她改许了江南巨富之子,为的就是能解皇帝军费之困。

钱侍讲双股颤颤,抖着声儿道:公主怎可……怎可拿圣上龙体开玩笑他咧开一个艰难的笑,瞬间觉得伤口又疼了几分。

钱侍讲声音越来越弱,头都快垂到地底上了,目光更是涣散,只一直往师爷那儿瞟。

师爷也是第一次见这样大的阵仗,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哪还能想到如何解围呢。

符为静多精呐,他望了眼下人抬着的钱侍讲,又瞥了眼他身侧腿抖个不停的师爷,还有另一边镇定自若的公主,心下顿时有了数。

他虽然不喜这位殿下的做派,可也没必要被人当枪使。

翰林院的儒士们脖子都硬,皇上礼重儒生,他们眼睛一个个便都长到天上去了,谁都能呛两句,如今却被三两句话逼得底气全无。

看来这位钱大人的话,也并不完全属实。

好了符大人,场面话就不说了。

今日本宫来,便是带这位侍讲大人去面见皇上和太后娘娘的,您这是……要一块儿去么?她一副清淡的妆容,修长如玉的脖颈高傲地扬着,仅着一身素色道袍,却仍显得她容色明媚,令暗室生辉。

符为静心下思索片刻,立时有了决断。

他起身道:既然是皇上要见钱大人,下官哪有阻拦之理。

只是……钱大人到底在翰林供职……他话未说完,幽幽地看了郑仪一眼,便未再言语。

郑仪眼波一转,立时明白了符为静的意思。

他想自己莫把事情闹大,给翰林院诸位讲师留个面子。

郑仪一笑您这是什么话,钱大人是钱大人,翰林是翰林,怎能沦为一谈,您多虑了。

长公主又不是来找事儿的,何况这符为静又是那人的师长,自己也不好太过分,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话必,她走了几步上前,钱大人,走吧,您那位同僚已经在寿安宫候着了。

如果真的是我儿嚣张跋扈动用私刑,皇上定会为您主持公道的。

那姓钱的见符为静撒手,顿时面如死灰,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能得郑仪亲自来请,也算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徐延全程未发一语,只淡淡地看着,悠闲地吹着手中的茶。

临走时,郑仪依然与他点头致意,两人也为有多余的交谈。

等人离开后,符为静一甩袖子,嘟哝了一句:这叫个什么事儿啊所以今日上午,皇上匆忙离开,便是为着这位侍讲大人的事。

徐延抬头,双手慵懒地搭在椅把上,目光略带笑意。

符为静点了点头,却不打算与他继续谈论这件事,转过话头道:你方才说……你在保定府,遇见过内宫的人?他眉头紧紧皱着,右手抚着下颌。

嗯,而且应该不在少数。

我抓江宏昌的时候,他们从庆阳一路追到了保定……徐延目光凛然,言语未尽其意。

很难保证,那几个内宦不是冲着他要抓的人去的。

除此之外,我还在江宏昌的宅邸里,找到一本暗账。

他慢慢说着,语气不急不缓。

那本与我交给皇上的那册不一样,上面的金钱往来,没有名字也没有用途,只是每一笔都有同一个特点,就是数额十分巨大。

他贪墨的赈灾款与这些数目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他想,这本账目,涉及的人应该不多,否则是不会用这样的法子。

又或者,这上面记录的收支,都是与同一个人,江宏昌很怕让别人发现他与这个人来往,所以连记账都是小心翼翼的。

这件事,皇上知道吗?符为静放下手,表情骤然严肃。

此事涉及内宫,况且我也没有十足的证据,贸然示上,恐得其反,所以我只给了那本明册。

徐延做事果决,却也谨慎。

江宏昌他说抓就抓,一点都不含糊,可是这本暗账背后涉及到的人,他一点底细都不清楚,自然不会贸然上告打草惊蛇。

只是……人进了宫,到底不好查……符为静前前后后走动着,认真思索起来。

徐延依旧坐在椅子上,看着他来来回回,眉尖上挑,不置可否。

……寿安宫内皇太后是帝母,从身份上来说,她算是大魏朝地位最为尊崇的女人。

所以,寿安宫的太监嬷嬷,身上总是有那么一股低眼看人的傲气。

云阳带着人,还未踏进她母后的宫门,里头便传来一道洪亮又带着气愤的嗓音。

皇帝,你这是何意,来给你女儿出头吗?自郑颉势大,太后她老人家便一直过着吹捧富贵的生活,除了那次云阳出嫁,她还从未见过皇帝这般态度。

母后,您这话就说错了,什么叫兄长的女儿,那不也是您的亲孙女吗?长公主步态轻逸,缓缓走来。

她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凤椅上坐着的人,唇角一勾,觉得颇为讽刺。

她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性子,儿子孙子恨不得捧到天上去,女儿孙女就是地上的草芥,她看一眼都觉得浪费心思。

她面容清冷,素手轻扬,几个太监便将抬着的人放了下来,同样被请来的,还有那日同钱侍讲一道在值房说话的同僚。

四周安静如鸡,皇帝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首。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发现在坐的还有几位翰林院的老大人,大理寺丞也在。

钱侍讲彻底心凉了正好诸位大人也在,李大人便好好讲一讲,今日上午钱侍讲与你,到底说了些什么。

她轻描淡写,全然不惧好事者的非议之词,也不怕被人当众说出来。

本宫没有报事后仇的习惯,你尽管说,出了这道门,云阳就当事情没有发生过。

李大人跪在殿上,抖着身子瞥了姓钱的一眼,深觉晦气。

他将事情发生的经过和两人之间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公主气急,这才喊了人,说……说就是圣上来了,她也要将人打一顿。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太后已经面色铁青,紧紧地掐着于嬷嬷的手。

她觉得这女儿就是来讨债的,做什么把家事放到朝臣面前处理,这不是存心告诉众人,她这皇太后不辨是非轻易受人蒙蔽吗。

但是,她只想到了自己的面子,却未想想自己为何连事情的经过都未曾查清楚,便轻易地觉得自己的亲孙女德行有亏,肆意娇纵。

皇帝高坐在台上,闭着眼听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钱侍讲已经被逼出了一身冷汗,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皇……皇上,是微臣猪油蒙了心,诬蔑了公主,求……求您开恩。

他再也不敢等下去,先一步跪下请罪,伤口更疼了几分。

若是太后没有来那么一出,他顶多被长公主视为眼中钉,暗中针对罢了。

只是如今,连圣上都惊动了,殿内还坐着自己的同僚……来人,带他下去吧。

革去身上官职,放还归家。

另,钱氏下一代子嗣,不允科考入仕。

皇帝睁开眼,叹了口气,沉默许久才发话。

这算是罚的很重了云阳立在他身侧,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目中有一丝的惊讶,只是到底没说什么,安静地站了回去。

母后……您今日也受累了,回去歇着吧。

只是……舅舅封爵一事,便暂缓吧。

皇帝声音不似在皇极殿那般洪亮,此刻的他,略显了几分疲态。

说是暂缓,这到底要缓到什么时候也没明说,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也有可能。

太后大惊,迅速起身对着皇帝道:哀家充其量只是教导自己的孙女,这都不行了吗?你舅舅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么做会让你的外家受人耻笑的。

她声音一句高过一句,最后甚至激动地指着龙椅上坐着的儿子。

他捏了捏鼻弓,起身走了出去。

诸位爱卿回吧,朕去看看公主。

云阳瞥了一眼殿上过激的女人,嗤笑了一声,抬步跟了上去。

皇兄郑仪走得快,几步便追上了他。

两人并肩走着,都没有用轿撵。

这条长长的宫道,他们兄妹二人第一次一起走。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领着她,郑仪亦步亦趋地跟着,地上拉出两道瘦长地影子。

我觉着,母亲已经变得我快要不认识了。

宫人跟在几步之外,没有上前打扰。

皇帝双手负在身后,语气像是倾诉,又像是茫然。

郑仪少有见他这个样子那有什么,至少你还是他的宝贝儿子,她的眼里可从来没有过我。

儿子能带给她无上荣光与富贵,女儿只是她能随意拿出去交换的物品。

皇帝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她,我后悔那年,没带你一起去西南。

我没有料到,她会偏狭到用你去换取利益。

他打完西南回来后,郑仪已经被强迫嫁了人,他再也没有见过她真正开心的笑容。

郑颉不需要自己的妹妹用一生的幸福去换取利益,这条路就算走得再难些,也不算什么的。

郑仪低着头,一只素白的玉簪别在乌黑的发上,清冷如斯。

她没有在说什么,只是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缓缓朝永宁殿走去。

……作者有话说:猫猫有战力爆表的姑姑阿盈:姑姑,她骂你,还污蔑我。

郑仪:别怕,后退,本宫来。

6、老师长秋宫德妃一边喝着汤,一边紧紧地盯着乳嬷嬷给小儿子喂饭,生怕他呛着噎着。

孩子养的精细,白白胖胖的,看着十分可爱。

母妃,弟弟已经六岁了,您带他还跟小娃娃似的,以后怎么能长大。

郑琳用力戳了戳碗里的鱼,一口都没动。

阿琳,坐好,谁教你这么用膳的,难道你也想像你那妹妹一般没规矩吗?德妃斥了一声,话虽不好听,语气却也不算太严厉。

她觉得自己教这个女儿也算用心了,只是怎么还是这副样子,在外边儿还能端端公主的身份,回了长秋宫就跟没了骨头似的,半点仪态都无。

她下意识地就拿女儿跟郑盈比,半点不留情面,也丝毫没有顾及到人家亲哥哥还在场。

郑琳被她唬的赶忙放下筷子,她先是小心地瞅了一眼坐在身侧的郑显,见他没有生气,这才去看德妃。

母妃,您好好的提她干嘛,我好好吃饭就是了。

她努了努嘴,重新拿起筷子,又给她弟弟郑恪夹了块儿肉,嘴里嘟囔道:快吃快吃,母妃又凶人了,你再磨磨蹭蹭的,晚上就得饿肚子。

两姐弟对了对眼神,郑恪突然意会,立刻扫开了乳嬷嬷的手,自己用力扒起饭来。

德妃放下手上的汤匙,调笑起他们俩来:鬼精鬼精的,也不知道随了谁。

母女气氛缓和,郑琳立马便眉开眼笑起来,坐到德妃身旁撒娇。

那不是只能随了您嘛,只有倾国倾城的德妃娘娘,才能生出我这般如花似玉的女儿呀。

德妃给她逗笑了,又佯装嫌弃地戳开她的头。

郑显一直安静地用膳,他在这种时候,向来是插不进去话的。

母子三人欢笑热闹,只有他安安静静的,与这样的氛围格格不入。

用完饭,宫人端了茶水漱口,襄姑姑一边捧着杯盏,一边低声说道:听说,今儿个上午,五公主闹了些事儿,太后娘娘使人打了她手板子,伤的不轻,手都抬不起来了。

她表情夸张,像是在说笑话,也没有顾及在场的郑显。

德妃洗干净手,又拿帕子拭了拭嘴角,笑道:是么,她又惹什么事儿了?她又说道:不过……以她那性子,太后是该好好管教管教,否则岂不仗着圣宠翻了天去。

德妃把身侧已经吃好了的小儿子拉了过来,伸手细细地揉了揉他的脸,侧过头状似无意道:三皇子,你觉得呢?郑显排行第三,郑恪还未出生之前,她也如唤郑琳一般亲切地叫他的名字。

阿盈妹妹年纪小,尚不懂事,父皇疼爱纵容些也是正常的。

只要内书房的老师细心教导,总不会出大错。

他先提了皇上,再说了老师,回答的中规中矩,面上也看不出来疼惜妹妹的样子。

她点了点头,强迫自己耐着性子与他说了几句话,随后便让他回去歇息了。

郑显恭声告退,方才出了门,在转角处突然撞上了端着水回来的襄姑姑,水渍撒了一身。

哎呦,是三殿下,老奴眼睛花了,没瞧清楚,您别见怪。

她只是嘴上客气,却也不见她擦擦,这若撞上的是郑琳,她指不定立马下跪磕头了。

郑显掸了掸袍子上的水,眸光晦暗。

襄姑姑,我便算了,下次可要长上十几个心眼子,莫要撞上了贵人。

他语气正常,说的话也挑不出错儿来,可这位存在感向来低的皇子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说着,襄姑姑愣是在这大伏天儿里渗出了一身冷汗。

她回想方才,不过是说了五公主几句嘴,郑显应该不至于如此。

他对郑盈这个妹妹,向来不假辞色。

话说完后,他没再看她一眼,径直往宫门走去。

母妃,您刚刚那么说郑盈,哥哥会不会生气?小儿子缺觉,早早由乳嬷嬷带去睡了,只剩下母女二人坐在妆台前。

她挑了个漂亮的盒子,拿起来放在鼻前嗅了嗅,不一会儿又拿起了另一个。

傻丫头,他是你哪门子哥哥,你可只有恪儿一个弟弟。

德妃抓过她手里的那盒子香膏,抹了些在手上,又用手指晕开了给郑琳敷脸。

可是您从前待阿显哥哥也很好的呀她不明白,郑显对自己那么好,为什么母妃还是让自己不要与他亲近。

那香膏抹在脸上润润的,香味恰到好去。

德妃给她拢了拢耳后的头发,低声道:你跟恪儿是我肚子里出来的,那怎么能一样。

再者,只要徐家跟你堂舅舅在,你弟弟……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虽说中宫有子,可是皇帝登基后并没有立储。

圣上身体康健,最少都能再活个十年,等到那时,她的恪儿也大了……可是母妃,堂舅舅真的会帮我们么?她下意识地道。

郑琳心里自然有个亲疏远近,比起郑显,她当然还是希望自己的亲弟弟好。

只是徐延……她一直都怵这位舅舅,即便所有人都说他脾性最是好的。

德妃替她梳发的手顿了顿,沉默片刻后道:你舅舅姓徐,他如今能坐到这个位置,我可不信他没有更大的野心。

若真有那么一天,他会不懂谁坐上那个位置才是对他最有利的?母女俩说着话,窗外夜色渐浓,暖黄的烛火不时刺啦一声,划出一道亮眼的火花。

郑显走出长秋宫,两侧高砌的红色宫墙,夹着一条狭长不见底的宫道,不时有宫人来来往往,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小太监。

荣保,公主伤的重吗?他缓缓走在石砖道上,夜晚的风还带着白日的热气,佛在面上只让人觉得心情烦躁。

小太监提着宫灯的手晃了晃他疑惑,三殿下向来都是很少过问五公主的事,即便那位小公主总是喜欢跟在他身后跑。

回殿下,太后身边的于嬷嬷亲自行的刑,手上……重了些。

他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不过,皇上来的及时,也宣了诸位太医到永宁殿。

他说的隐晦,其实确实伤的重了些。

据寿安宫的小太监说,手都抬不起了。

他抬眼觑了觑,三皇子依旧是那般平静,只是……脚下的步子,越发快了起来。

荣保觉得,这位殿下,并不像众人眼里的那样,不在乎自己的同胞妹妹。

同样,那位千娇百宠的三公主,郑显亲近的姿态中,依然有着难以察觉的淡漠和疏离。

……永宁殿这座离前廷最近的宫殿,本是皇帝政务繁忙时歇憩的处所。

只是后来,圣上给了公主做寝宫。

郑盈抿着嘴,躺在柔软被褥里,苏春正给她的手换药,顺便哄着这位闹着要吃辣炒鸭子的小祖宗。

公主,您再忍忍,过段时间就能吃了,听话。

太医叮嘱过的,饮食宜清淡,辛辣之物更是少碰。

姑姑郑仪扒着她的手,柔软的脸颊轻轻蹭了上去。

我真的很想吃,你看我都饿瘦了。

她没办法戳着自己的脸给她看,只能拼命凑近让苏春瞧她日益消瘦的脸。

阿盈,又不听话了,我可听见你要吃什么辣炒鸭子了。

皇帝一身明黄的衣袍,施施然走了进来,身后是云阳长公主。

苏春连忙起身行李,站到一侧。

他拖起郑盈的手,仔细看了看,云阳上前去捏了下她的脸,嗔道:手弄成这样,还笑的出来,我看你真是缺个心眼儿。

说罢,还戳了戳这丫头的额头。

郑盈心里藏不住事儿,她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你让她怎么端着都没用,不过一会儿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她咧开一个大大笑容,一张小脸儿凑的老近:姑姑姑姑,苏春与我说您亲自去提了钱大人,真的呀?她年轻,羊脂玉一般的皮肤,让她整个人都是灵动鲜活的。

云阳抚了抚她的眉眼,笑道:怎么,这么开心,难不成还想亲自去看看?不知不觉,她养的孩子都大了。

不管是陈酌还是皇帝交给她的郑盈,都到了骄若晨阳一般的年纪。

阿盈很漂亮,玉池芙蓉一样的女孩儿,生的活泼开朗,眉眼弯弯,有几分宜妃的样子。

除了有点笨笨的,吵嘴都吵不过人家外,郑仪真是哪哪儿都喜欢这个孩子。

床上的女孩儿楞了一下,脑子慢了半拍,她目光转向另一边的皇帝,父皇,姑姑刚刚说我缺什么?云阳抚额皇帝放下她不久前才上好药的手,朗声大笑起来。

没事,没什么,你姑姑夸你呢。

她这么一打岔,皇帝方才满腹的郁气骤然消散不少。

苏春着人搬了两把椅子进来,他随意坐了一张,说道:过几日,朕给你换个师父……他思衬了片刻,又觉得不妥,罢了罢了,都换了吧,朕给你挑个好的。

皇子与公主学的到底有些不一样,郑阆几人,除了去内书房以外,还有单独的老师教导,所以他们几个自然不用他操心。

郑盈懒洋洋地靠在迎枕上,枕着长公主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那……选谁呢?云阳把她楼了过来,小心地没有碰到她的伤口。

翰林院人才辈出,自有学识和德行都不错的人,你操心什么,还不如好好把你的手养好。

幸而陈酌还不知道,不然他指不定又给他妹妹出什么鬼主意。

郑盈笑了笑,脸颊上浮起一个小酒窝,她抿着嘴,不知为何突然想到那日皇极殿上那道声音。

如水击石,如风拂面。

应该是位脾气极好的老师她挣开云阳长公主揽着她的手,向另一侧挪了两下,到了皇帝跟前。

爹爹,我能不能要昨日皇极殿上的那位大人?就是我送过宫灯的那位大人她怕父亲想不起来,急急地补充道,膝盖又向前挪了几下。

皇帝眼皮一挑,他突然觉得云阳的评价真不错,这孩子就是缺个心眼儿。

皇帝将椅子往后挪了一些,脸上挂着一丝尴尬的笑,说道:丫头,那是朕内阁的重臣,堂堂大学士,你……要不再看看?郑盈是自家女儿,他当然觉得哪哪儿都好,简直是挑着自己的长处来长的。

可若真要徐延来给他教女儿,皇帝都替他肝疼……再者,你也未曾见过,说不定他就是个脾气古怪严厉至极的老师呢?而且你知道的,内阁的人脾气都犟,弄不好朕也救不了你。

皇帝抚掌,极力暗示女儿这事儿不好办。

她父亲的语气太到位,郑盈突然就退缩起来,她用手背去蹭了蹭云阳,又看了看她父亲,漂亮的脸皱成一团,纠结极了。

那……那还是不要了吧,阿盈只想要一个温和慈蔼的老师。

她退缩地彻底,又道:父皇,您可要好好选,我一定好好读书,每天都听话,绝不给您惹事儿。

她表情严肃,说的煞有其事。

云阳:……皇帝欣慰地拍了拍她毛茸茸的头,答应地爽快。

好,朕回去就召集众臣,马上给你选。

几句话之间,他们父女俩的意见愉快地达成了一致,丝毫没有看到郑仪无语至极的脸。

……作者有话说:猫猫:爹爹,我能不能要昨日皇极殿上的那位大人?皇帝:换一个吧作者:当然可以,怎么不行。

就他了!郑仪:……7、往事陈酌是个懒散性子,他上午下完学后直接就去了京郊马场,那群狐朋狗友都在那里等着他。

畅快玩儿了一圈后,回公主府时已至深夜。

他利索地下了马,缰绳还攥在手上。

常叔,我母亲呢?回小侯爷,殿下尚在宫中。

皇帝登基后,给了陈家侯爵,陈琉离世,武安侯的爵位便给了他与长公主的儿子陈酌。

郑仪不喜欢宫里的拘束,她甚少留那么晚。

陈酌思把握在左手的缰绳换到了右手,眯着眼道:今日宫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常叔点了点头,把今日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那钱侍讲如何如何高谈阔论,太后如何如何先入为主,郑仪又是如何给她出的气,一一道来。

话说完,他抬头,方才发觉小侯爷的脸已经气成了猪肝色。

我进宫一趟他说走就走,一跃上马,挥着缰绳,常叔只觉着眼前一阵风扫过,随后便不见了人影。

非特殊情状夜里便不再放人进宫,不过陈酌没有这个约束,宫人请示过皇帝后便将人引了进来。

他径直往永宁殿去长公主正在叮嘱苏春第二日给郑盈泡盏金银花茶,她哭了许久,一整天声音都是沙哑的。

母亲陈酌穿了一身极其张扬的织金锦袍,身材健硕,面容硬朗,极具少年的意气风发。

他大步走来,脸上带着怒意。

喊什么呢你郑仪将他往后推了两步,又吩咐苏春进内殿照顾公主,这才与他说起话来。

阿盈睡了,别吵醒了她。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内殿的光便暗下去不少,想是苏春进去熄的。

陈酌紧握双手,眉目间尽是不岔之色。

母亲,太后怎么能……阿盈也是她亲孙女。

就凭那酸儒胡言乱语几句,她便如此狠心……周遭的宫人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顺带关上了前阁的门。

郑仪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她不过是想拿阿盈,给自己搏一个公正仁慈的名声罢了。

莹白的指盖微微上挑,划过袖口素白的暗纹,她越过陈酌,径直向外走去。

走吧,阿盈睡了,你明日再来看她。

光线暗淡的宫道,母子两人一前一后,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皇极殿眼下已至深夜,皇帝依旧伏案批示奏折。

不过一会儿,陈荣便捧上来一本名册,上面皆是翰林院说得上名字的儒士,一列一列排的齐整。

皇帝一页一页翻过去,思量许久,突然注意到名册第三页居中的那个名字。

他捏着朱笔在上面儿勾画了一下,念道:张存汝……朕记得他。

陈荣笑了笑,文山书院的大讲师,最是博学不过的。

他适时接话皇帝御笔顿了片刻,神色有些许犹豫。

张存汝教书十几载,学识和品行自不必说,只是……皇上,张大人是个文人,文人多少都有些自己的脾性,恐不会轻易答应。

陈荣说道其实像张存汝这样门生众多的大儒,想要单独请来都是不容易的,他像是看出了皇帝的犹豫,眼珠子提溜一下,出了个注意。

皇上,若不然……就先依公主的,请徐大人到内书房教些日子……皇帝瞥了他有一眼,陈荣立马讨好一笑:自然不是真的让咱们阁老大人亲自来教,奴才的意思是,先有徐大人压场,再去请张大人,许是会好些。

徐延是前齐嘉宁十一年的进士,读的是佐君之道,圣贤之书,学识才能无可挑剔,就算是张存汝来了也不敢在他面前托大。

再者,他是皇帝的肱骨之臣,官居显要,有他在先,张存汝松口也容易些。

皇帝原本肃然的脸突然一笑,笔指着陈荣,老滑头行,就这么办,明日朝会后你去请他来。

皇帝扔了手上的笔,将沾了些墨汁的手掌随意擦了擦,起身去歇息。

是陈荣弯腰低眉,脸上绽开一个笑。

……翌日朝会结束的很快,诸人皆散去,徐延与符为静一道,缓缓往宫门走。

江洪昌在刑部大牢,昨日皇上见了他一次,陕西的赈灾款朝廷盯得那么紧,他也敢动?符为静一身绯袍,双手交叠负在身后,说话带了几分怒气。

徐延缓步走着,他抬头,阳光照在了宫殿的琉璃瓦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或许敢动的不是他两人身侧不时走过官员,白云片片从头顶飘过,身后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徐大人符为静先回的头,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陈荣。

徐延手里拿着笏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陈公公陈荣几步上前,弯腰行了一礼,紧接着才道:大人留步,皇上有事与您相商。

他面上总是带笑,一身大内服饰,长得一张看起来和蔼至极的脸,却让所有人都不敢小看他。

他引徐延进内殿,皇上正在与户部的官员说话。

陈荣伸出手,做了个请坐的姿势,徐大人,您稍等,先喝盏茶。

徐延点了点头不过一刻钟,户部的官员走了出来,碰见他时恭敬地唤了一声徐大人。

珠帘轻启,他走了进去。

皇上坐在一张方正宽大的雕花漆红木桌后,他不似方才那般严肃,笑了一声让他坐。

陕西的那笔赈灾款已经追回,朕会命其他人重新接管这件事,你刚回来,可以先歇歇。

朝中无事的时候,皇帝说话便和气许多,他也不是那样爱端着的皇帝,有时候怎么随意怎么来。

是,不过臣离京日久,许多事务都不甚清楚,还是应该早日上手。

徐延是个对自己极为苛刻的人,这种苛刻并不是说他不会享受,而是他一直处于一种稳定的情绪状态中,对自己手上的责任始终有着清晰的认识。

皇帝嗯了一声,手指摸索着腰间的玉佩,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延便等着他开口,神色淡然。

朕是想,让你歇上一段时日,去内书房教教那几个孩子。

他直奔主题,一点都不含糊。

皇上的意思是……徐延双手撑在膝上,身体微微前倾。

当然,只是一段时日。

内阁和吏部事务众多,你也脱不开身,等过些时候朕有了合适人选,再去换你。

皇帝说的面不改色,好似真的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满朝文臣都是天下读书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更何况翰林人才济济,自己公务繁忙,如何会要他来教。

徐延心下微疑,目光落在不远处架子上,那里摆了个青釉缠丝梅瓶,上面绘了一只红梅,极为冷冽高傲。

皇帝的几个孩子,他少有接触,只有年岁较长的大殿下郑冲,他在宴上见过几次。

皇帝尚未立储,朝臣心下各有想法,可是枪打出头鸟,没人敢做这第一个进言之人。

他手动了动,依旧是那样温和的语气:几位殿下都已经长大,皇上挂心学业也是一片慈父之心,臣却之不恭。

这话说的皇帝气虚,他前面那么多年都在带兵打仗,也只有对小女儿耐心些,其他几个孩子都是宫妃在照顾。

他握拳抵着唇咳嗽了一声,这才重新与他说起话来。

那就麻烦你了,朕想来想去,还是交给你放心些。

皇帝结识他时,正是徐延内心最为茫然的时候。

他考中了进士,进了翰林院,可他诚心为官多年,才发现看不到大齐的未来。

这个王朝已经日渐腐朽,内里不堪入目,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这个世道做些什么。

也是在那个时候,符为静为他引见了当时还是大将军的郑颉。

他答应的干脆,皇帝心头一块石头落地,心情自然也好,便趁着兴头让陈荣把棋盘拿来,两人一边对弈一边说话。

……最先知道此事的,是身在长秋宫的德妃。

舅老爷说,皇上请了大爷进宫来给诸位殿下讲课,您要把握好这个机会,让公主与四皇子多跟他们的舅舅亲近,感情是处出来的,望娘娘上心。

襄姑姑转了徐家的话,说的眉飞色舞,德妃与郑琳坐在罗汉床上,两侧宫人各捧着一个冰盘,里头盛满了刚刚冰镇过的果子。

德妃听完后,双手一拍,脸上笑意顿时就止不住,她推开碰果盘的宫人,笑道:兄长果然懂我,本宫正愁着如何让恪儿与徐大人亲近些呢,如今倒好,不用我头疼了。

她高兴地下了罗汉床,拍着手,左右走了几圈,又吩咐宫人去叫郑恪,打算拘着他好好读几天书。

郑琳拿签子插着切好的水晶梨,一小块儿一小块儿送进嘴里。

其实要她觉得,舅舅凭什么认为只要徐大人进了宫,就一定会喜欢他们姐弟,尤其是她弟弟,那么小,最是讨人厌的时候。

可是她不敢说,德妃此刻正在兴头上,她只要开了口,那就等于往她母妃和亲舅舅头上泼冷水,德妃一定会骂她个狗血淋头。

唉,当年父亲眼光不够长远,若是知道我家最荣光的人会是徐大人,当年也不至于把他从族谱上除名。

德妃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怨愤。

郑琳不明白,她一直知道自己有位极为厉害的舅舅,只是并不知道原来他已经被徐家除名。

母妃,为什么?她好奇地问德妃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叹着气。

最后还是襄姑姑接了话头,她看了看德妃,见她并没有避讳的意思,便说了起来。

……那外室气焰颇为嚣张,大老爷和大太太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到了和离的地步,后来更是……她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下去。

后来,伯母没想开,给伯父下了药……人没挺过去,她自己也自尽了。

德妃补了她后面的话,说罢,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她口中的伯父伯母,便是她们堂舅舅的父亲母亲。

他母亲做了如此恶事,祖父自然不愿意留堂兄,便把他赶了出去,那时候他才十岁。

德妃想起从前的事,依然有些唏嘘。

谁能想到,当朝最年轻的阁臣,背后会有这样一段不堪的往事。

郑琳听完,只觉得冷汗都出来了,那后来呢?舅舅去哪儿了?襄姑姑接着道:大爷的外祖家也不愿意留他,他便一个人去了平江,后来的我们便不知晓了。

她没敢告诉郑琳,当年为了独得那一份家产,德妃的父亲不仅没管徐延,还派人将他驱赶,这才使他被迫去往外家避难。

直到她长兄下注,把宝压在了郑颉身上,两人这才重新遇见。

那时候,他已经是郑颉身边最信任的人。

后来,德妃的兄长也曾去找过徐延,透露出要将他重新记入族谱的意思,可是都无功而返。

过往不能重来,如今只能想办法重新修复两家的关系。

……作者有话说:阿盈(伸出试探的小手):老师,呼呼就不疼了(用力吹风中)徐大人(摸摸小猫的头发):好8、喂鱼时过辰正郑盈用过苏春端上来的缨络八宝粥后,便去了御花园。

她躺了几日,觉得骨头都要酸了。

苏春见她烦闷,问她要不要去池边看莲花。

……新开了一茬,鲜艳的很,倒也可以去涟沅池那边儿喂喂鲤鱼,那里清凉许多,到时候奴婢给您切些冰镇的瓜果,也有几分野趣。

郑盈嗯了一声,说道:那我们去喂鱼,我上回在那池子里瞧见一条金红色的,它胖的都快游不动了,一直在石头缝底下窝着。

郑盈叽叽喳喳地,宫人给她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裙子,长裙窄袖,领口绣了漂亮的石梅,零星点缀在白色边领处。

准备妥当,苏春并着一众宫人便出了门。

姑姑,我能不能把那条鱼带回去养,跟元宝做个伴呗。

它那么胖,都游不动了,会不会死啊?郑盈还挺喜欢那条鱼的,胖胖的不爱动,有吃的才游的快,其它时候都懒懒的。

公主,鲤鱼怎么能同元宝做伴呢,元宝会吃了它的。

苏春面露难色,她怎么也想不到郑盈这小小的脑瓜子里在想什么。

元宝是一只苍猊犬,生的高大凶猛,如今才一岁半,便已经有了一番威风凛凛的气势,一个脚掌能把郑盈的手盖过去。

那是一年多以前,皇帝打仗的时候给她带回来的,是只刚出生的小狗,毛发松软可爱呼呼的,郑盈见了就不肯撒手。

后来越养越大,吃的也好,体型健硕毛发油亮。

进了京后,为了安全着想,宫中不可能留一只这样大的狗狗,云阳长公主便把它留在了府里,由专人照看。

郑盈还在为自己的大狗辩解着,不知不觉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涟沅池。

元宝就是看着凶猛,可是它不咬人的,怎么会吃鲤鱼呢。

她声音清亮,带着笑意,完全没了几日前那惨兮兮的样子。

苏春咳嗽了一声,柔声道:公主,元宝太大了,您或许已经牵不住它了,而且它是吃肉的,怎会不咬鲤鱼呢。

那只苍猊犬不仅长公主在养,陈酌不时也会去瞧瞧,连带着给它弄吃的,她不久前替郑盈去看过一眼,简直快要认不出来。

那我把它们分开来养不就好啦郑盈张开双臂,笑容灿烂,高兴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苏春看了她一眼,明白了她哪儿是要给元宝找伴,明明就是想把那条鲤鱼带回永宁宫。

那……奴婢下午让人把它捞出来,是养在荷花缸里还是做个池子?苏春喜欢她这样活泼的样子,郑盈有要求她都会尽量满足,更何况是这样一件小事。

她们走到了池边,涟沅池的水泛着透亮的绿,清澈见底,四周砌满了精心挑选出来的石头,池子里一朵一朵颜色各异的花争相开放,最多的是白色的睡莲,像沉睡中的仙子那般清丽可人,优雅泛着淡香。

嗯……瓷缸太委屈它了,我想问问父皇,能不能在我们宫里也做个小池子……郑盈喜欢鲜活的东西,鲤鱼不像元宝那样闹腾,好养多了。

到了池边的亭子,宫人相继将软垫茶水摆上,又端了果盘来,郑盈捻了一块酥糖就走了。

她提着裙摆朝池边走去,那条鱼果然在石头缝里藏着,像在打盹,一动不动。

郑盈弯腰捡起一个鹅卵石,朝它身侧扔去,她的力道不重,只溅起一点小水花。

姑姑,你看它多懒啊,有人来都不跑。

她弯腰去看它,那金红色的鲤鱼依然还是那个姿势,完全没有要理会的意思。

苏春小心地看着她,公主,御花园里养的鲤鱼都是不怕人的。

来往的宫妃主子都会来喂,它们早就习惯了人来人往。

郑盈嗷了一声,蹲下身去想要摸摸,可是刚碰上冰凉的池水,一道纤细的影子便压了过来。

是郑琳小公主抬头,眼里满是疑惑。

你来干什么?郑琳哼了一声,回她:这是皇宫,哪里我不能来。

她是被迫出门的德妃说郑盈受了伤,她这个做姐姐的应该去看望一下,姐妹和睦皇帝才会喜欢。

郑琳听了当场就想走人,皇帝又不是瞎,她们姐妹俩什么状况他会看不出来,德妃就是在瞎忙活。

要她说,自家母妃要是想搏得父皇的好感,那还不如她自己努把力,靠她这个女儿定是没指望的。

看你这样子,应该也没什么事儿,母妃还让我来看看你,本宫觉得大可不必。

你倒孝顺,让父皇连皇祖母都不理了。

她跟别人都是和和气气的,只有跟郑盈这个妹妹呛得跟小辣椒一样。

当然,郑盈也不遑多让。

她手轻轻擦过水面,用力一捞,水花顿时四溅开来,粘上了郑琳漂亮的裙摆。

啊她惊叫了一声,一边喊嬷嬷一边抖着自己的身上的水珠。

你做什么,多大了还玩儿水。

你又多大了她半蹲在石头上,抬头,梗着脖子,气势上完全不输这位姐姐。

这池子这么大,你做什么非要往这边凑,我就是想洗洗手,你离这么近,洒到也不能怪我。

说完,她手往水里又伸了伸,做了个拨水的动作。

你……郑琳伸手,一根指头指着她,气到颤抖。

这边儿气氛僵硬起来,两头的宫人嬷嬷都往池边赶,战战兢兢的。

苏春将郑盈拉起来,拿帕子给她擦完手,这才转身朝蹲身郑琳行礼,道了一声:三公主不得不说,苏春反应的快。

她这一蹲,虽气势上短了些,却不会让人觉得郑盈蛮横。

如今郑盈也算在太后跟前记上一笔了,而且又是在宫里,就算皇帝护着,也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苏春懂得以退为进的道理。

殿下,池水寒凉,我们上去吧。

苏春托着郑盈的手,说道。

寥寥长空一片白,天边一群飞鸟经过,发出清脆的叫喊,郑盈抬头,扯了扯自己的手指头,不情不愿地道了一声好。

她要走,郑琳不愿意了,她觉得自己没有被放在眼里。

喂,你站住,这就是你对姐姐的态度。

愤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郑盈回头,撇了撇嘴,我不走,难道还在这儿陪你赏鱼不成?她想像了一下那个场景,恶寒地摇了摇头,嘴里念着罪过罪过要是这样的话,她宁愿回去牵着元宝遛弯儿。

谁要跟你看什么鱼郑琳扬着头,语气瞬间就得意起来,她摸了摸头上的珍珠簪子,唇角勾起,你知道,父皇请来的老师是谁吗?她神秘兮兮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脸上挂着笑,傲娇劲儿一下子拉满。

她往前走了几步,就在郑盈跟前,大方地为她解了惑。

我告诉你,那是我舅舅,内阁辅臣徐大人。

郑琳说完,立刻退了开来,唇角勾起,上上下下扫了郑盈一眼,说道:嗷,我忘了,你应该没有舅舅吧,宜妃娘娘出身低微,也没能给你留个靠山。

郑盈抓着苏春的手,感觉心口有一团火没有地方放。

胸口上下起伏,一看就是要爆发的样子。

她是有舅舅的宜妃出身确实不高,是一个江南士绅的女儿,可她确是在今上式微之时跟在郑颉身边的女子。

皇帝喜爱郑盈,不能否认其中没有她母亲的缘故。

姐姐说什么鬼话呢,父皇还在,长公主还在,你在咒他们吗?郑盈木着脸她的话很好理解,她有父亲,有姑姑,还有谁的靠山比她的稳当。

见郑盈面无表情的陈述事实,苏春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孩子性子急,容易吃亏。

我没有,你胡说什么啊。

郑琳一跺脚,唇角的弧度立刻就保持不住了。

她讨厌郑盈把皇帝抬出来,同样是所有孩子的父亲,可他却偏心的如此明显。

别整天只知道父皇父皇,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总是有一股好强的劲儿。

郑盈哼了一声,再也不看她,走的飞快。

苏春朝她走的方向看了一眼,朝郑琳行了一礼,也追上去。

只是走了两步后,她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温柔的目光中带点尖刀的锋芒。

三公主,殿下她提起皇上,并非想向您炫耀什么。

若您觉得不舒服了,也希望您下次把德妃娘娘挂在嘴边的时候,顾及一下您的妹妹。

她语气温柔,说话却自带一股气场。

她自出生起,从未见过自己的母妃。

宜妃是难产而死的,就在生郑盈的时候。

郑琳表情微滞,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苏春说完,抬步离开,迅速追上那道鹅黄色的身影。

她们一行人走在宫道上,路过的宫人纷纷行礼。

公主,奴婢待会儿就让人把那条红鲤鱼捞上来好不好?苏春怕她难过,细心地哄她。

您不说话,奴婢就捞了?您看着也不是很喜欢那鱼,不若我让人送去膳房,清蒸、红烧或者水煮?郑盈原本木着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挽着苏春的手,说道:姑姑,鲤鱼多无辜,它好不容易把自己吃的胖胖的,做什么吃它。

我才不跟她生气呢,我不要理她。

她心里不藏事儿,不高兴的话自己气一气,很快就好了。

她笑容灿烂,一本正经道:姑姑,我长大了,十六了呢。

她掰着手指头给她比了个数字。

我要去找父皇,气死她气死她。

郑盈嘴上哼哼着,脚步飞快。

宫道很长,朱红夹着石砖的白,看不到尽头。

苏春摸了摸她的手,心中有些酸涩。

她仍然觉得她的小公主,还是那个坐在台阶上小小的女孩儿。

大约在七八岁的时候,她常常夜半不睡觉,一个人走到屋外台阶上坐着,茫然地问她为什么郑琳有母亲而她没有。

那时苏春还在郑颉身边伺候,她奉命来看这个孩子,没想到最后自己真的陪在了她身边。

作者有话说:三公主:那是我舅舅(傲娇脸)郑盈:嗷作者(指指点点):盈宝你别怂啊,快杠她,你可以的。

友友们注意那条大狗狗!!!苍猊犬就是……藏獒哈哈哈哈哈哈(捂手手,我很乖的)9、打马继江宏昌下狱之后,朝会上又爆出一件事。

当初告发陕西布政使贪墨一事的儒生李直,陈言户科给事中陈理也曾受过江宏昌的贿赂。

京城官员收受地方的钱财,这本是暗地里心照不宣的事,只要数额不大,没有摆在皇帝和六科眼皮子底下,那就能含糊过去。

而这陈理唯一特殊之处便在于,他是内阁辅臣徐延的学生。

徐延是此次赈灾款贪墨一案的主要负责人,他的学生搭了进去,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刑部大牢此处是关押刑犯的地方,环境不会好到哪里去,地上凡是有丝丝血迹的地方无不攀着成团的飞虫蚊蝇,四周弥漫着腐烂恶臭的味道。

徐延走进审讯室,身后跟着一身宝蓝色长衫的卫尧。

陈理抬头,顺着开门声响之处望过去,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牢房很暗,只有一扇四四方方很小的窗子,他的老师背着光线走进来,一身干净的苍青直缀,半明半昧的脸上看不清神色。

徐大人他低低叫了一声,没有脸再唤老师。

卫尧拖了把椅子过来,上面浮着些许尘灰,徐延也未在意,撩起袍子坐了。

他手指轻轻敲在椅子把上,许久没有开口,陈理后背的汗一滴一滴往下掉,他看了看站在另一侧的师弟卫尧,脸上尽是懊悔之色。

你只要告诉我,这件事你有没有插过手。

徐延的声音依旧是那样温和,不急不缓,仿佛此刻坐在牢房里等候审讯的不是自己的学生。

卫尧看着这位师兄,一身宽大的囚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脸上凹进去一块儿,头发散乱,再也没了曾经的意气风发。

陈理不敢看老师的眼睛,因为他觉得那里面一定盛满了对他的失望。

他低着头,嘴张了张,极其艰难地说道:有但是老师,那是学生的母亲不知官场险恶,她也是被骗的啊。

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陈理嘴唇发白,上面浮着一层死皮,想是牢里的日子不好过。

所以你便将错就错?这句话声音不大,却能让人听出语气中的严厉。

他出身没有卫尧显赫,寒门子弟在京城总是艰难些,再加上他家中的老母,种种原因一点一点地引诱着初入官场的陈理。

可若他用心想想,他才二十多岁,正是年华大好的时候,他背后有师长,身侧有卫尧,假以时日,朝堂总有他的一席之地。

可惜,他还太年轻。

陈理只是新晋官员中普普通通的一个,怎会有人费尽心思来针对他,唯一能解释的通的是,那些人是冲着他来的,陈理被人设了个套而已。

徐延走出牢房,天空已经变得暗沉,他负手站在石阶上,淡淡道了一句:要下雨了学生会盯着这边,师弟不会受太多苦。

卫尧站在他身侧落后一步的位置,清楚地看见他老师闭上了眼,许久才睁开。

有卫尧看着,陈理不会太受苦,只是出了这样的事,他大好的前程也已经毁了。

比起自己,老师更关注师兄,卫尧很清楚这点。

他曾经问过徐延为什么,而他向来慈和的老师也没有生气,只是与他说,自己家中有德高望重的长辈,身边有众多出身显贵的朋友,无需他操心太多。

而陈理在京城,只有老师能时时看着他,否则他容易走错路。

卫尧一下子就释然了只是……陈理往后会走的很艰难。

他望了望前方那道清瘦中正的背影,细雨如丝,绵密地打在他肩头。

卫尧突然觉得,他心中无所不能的老师,原来也会有无力的时候。

明日早朝,我会上书请罪辞官,想办法把此事压到最小,你看住陈理,别让他出事。

他转头看向卫尧,一点一点嘱咐着。

还有,找人去城西九条巷,照顾好他母亲……卫尧猛地抬头,好似猜到什么,清俊的面庞骤然僵住。

老师,您……徐延要保陈理他寒窗苦读十载,是我带他进的这趟浑水,他心性不定,是我这个做老师的失职。

徐延抬头,轻轻掸了掸肩上的雨水,淡淡道况,只要他是我的学生,迟早会有人盯上他,不会有比今天更好的局面了。

卫尧低头,他心里清楚,自己跟陈理羽翼未丰,老师这么做便是对暗中那些人的敲打,只要这一次他们没能得手,下一次还想冲他们两个下手,便会好生掂量掂量。

卫家家世显赫,卫尧的父亲是当年跟在郑颉身边的武将,深受皇帝信任,如今更是加封昭毅将军。

对于卫尧这个儿子,他私心里是希望他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延续家族的荣光。

只是比起舞刀弄剑,他更喜欢读书,将来做一个提笔能安天下的文臣。

老师,我是否要告知父亲一声。

若是昭毅将军能出面说情,皇帝总会给几分面子。

徐延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不用,莫把你父亲卷进来。

他们离开了刑部牢房一辆蓝灰色的马车缓缓往回走。

东榆街上热闹繁华,来来往往皆是行人,点缀着红绸彩灯的楼,吆喝叫卖的商贩,还有不时扑腾而起的市井烟火,尽齐聚在此处。

徐延闭眼坐在马车里,卫尧觉得里头闷热,便将帘布拉开,让外面混合着细雨的空气进来,清新舒爽。

车夫挥舞着鞭子,前方的马儿骤然一停,呼出一口灼热的白气,嘶鸣起来。

卫尧往外探头,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传来,越来越近,发出噔噔噔的响声,他顺着这阵声响看过去,首先入眼的是一匹健硕的河曲马,栗色的毛发油光水亮。

坐在马上的青年双手一勾用力拉住缰绳,发出吁的一声,勒住了它将要飞跃出去的动作。

卫尧目光直视过去,对方亦毫不示弱。

跟在陈酌身后的世家子弟皆都勒马停下,想看清这挡在前头的是谁。

郑盈戴着幕离,她身下是一匹枣红色的温顺的母马。

她拉了拉侧前方梁芙悦的的衣角,问道:怎么了?没事,前头有一辆马车,等它过去就好了。

她压低声音回答梁叔明跟在后边儿不明所以地打马往前去,他探了探头,哎呦了一声,惊诧道:原来是卫尧啊,许久不见。

他跟卫尧交情不错,同样跟陈酌也聊得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俩朋友像是约好了似的互相看不对头,每次遇见他都头大。

前方气氛着实有些尴尬原来是卫家阿兄梁芙悦呢喃道郑盈刚来京城不久,认识的人不多,她疑惑道:那是谁?是昭毅将军的长子,他父亲是皇上身边的得力干将,皇上很喜欢他。

梁芙悦拉了拉马,向郑盈那边靠过去,与她低声说着话而且,他的老师是内阁的徐大人,就是你姐姐与你说的那位大人。

还有啊,卫尧的长相可是跟你哥哥陈小侯爷有的一比的,你想不想看看?她凑到郑盈耳朵旁,把声音压得很小很小,算是两个女孩子之间的小秘密。

郑盈:……不,她不想,陈酌那混子的模样她算是看厌了,她喜欢皮肤黑黑的高大健硕的会脸红的小将军。

比起梁芙悦来,郑盈对京城真的算得上是两眼一抹黑。

卫尧下了马车,他身量高大,人却清瘦如竹,说话温和有礼,梁芙悦暗自赞了一声,低声说道:我曾在宴上见过徐大人一次,卫尧当真有几分他的风范。

郑盈惊恐的一脸,她咬着牙恨恨地道:那又怎样,那是郑琳的舅舅,又不是我的。

她很记仇的梁芙悦捂嘴笑她:瞧你,一点就炸。

不过,你这么讨厌徐大人,要是他过几日真来教你读书怎么办。

郑盈:……而那一头,卫尧看了陈酌一眼,目光并不算和气,他与梁叔明不知在说着什么。

不多会儿,一行人打马离去,梁叔明与他说完也追了上去。

蓝灰色的窗布被打起,郑盈经过的时候远远地望了一眼,搁着幕离的轻纱,她只瞧见一截轮廓分明的下颌,和一片苍青色的衣角。

这浩浩荡荡一群人喝着马往京郊走,卫尧挥了挥扬起的飞尘,也转身回了马车内。

是陈酌?徐延喝了口茶,淡淡道。

他见过那个孩子,小时候长公主常牵着他来看望皇帝,一来二去他也记住了模样。

他算是这皇城里活的最肆意张扬的人了,总是一身轻装从东榆街上打马而过,很是畅快的样子。

卫尧拱了拱手,回道:是他他不知道老师为何会知道他,终日无所事事,打马游街,却享受着皇室供奉,锦衣玉食,卫尧觉得自己不喜欢那样的人。

其实啊,你与他走近些,也不算是坏事。

徐延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说道。

你为人谦逊,却太过拧巴,将来步入官场,会吃亏的。

他朝远去的一行人扬了扬下巴,说道:那个孩子不错,有几分肝胆侠义之气,却太过锋芒毕露,你们若处的来,性子上倒能互补一些。

卫尧不太明白,他觉得自己要是能跟陈酌做朋友,那怕是要等下辈子。

徐延看他一眼就知道自己这学生在想什么。

他笑了一声,摇摇头,也不勉强。

……作者有话说:猫猫(戳手手):我喜欢皮肤黑黑的高大健硕的会脸红的小将军嘤嘤嘤梁芙悦(嗤之以鼻):我信你才有鬼推推预收:《桑落梧生》十万大山,昆仑试炼,深渊之主苏醒,设下禁制,周梧生与母亲的徒弟一道被困。

关键时刻,昆仑剑尊赶到,手中剑锋直指苍穹。

深渊之主笑的阴险剑尊,两个人,你选一个吧。

周梧生被困在禁制中,口中满是腥甜之气,他吐了一口血,手中那把破剑嗡嗡作响。

儿子和徒弟,孰轻孰重,一眼便知。

高桑桑眼睛发亮,激动地看着这一名场面,说道:恩人,不慌,你是剑尊亲生的,她肯定选你。

她是周梧生那把破剑中寄生的剑魂只是,剑尊长剑一指,却是徒弟的方向。

高桑桑:啊,对不起,恩人,我猜错了。

周梧生额头青筋暴起,忍着伤痛:闭嘴他和那把破剑一道被投进了深渊在无尽的黑暗和混沌中,周梧生再也没听到那啰里吧嗦话痨一样的声音。

十年之后,他得到了一把剑,剑名杀生,万剑之主。

女主视角:高桑桑出身剑修世家,高贵骄傲,不可一世,战力爆表。

只是时运不济,她遭人陷害,被当做妖物投入熔炉祭了那把杀生剑。

后来不知怎的,她记忆全失,成为了一缕剑魂,飘进了一把破剑中,周梧生遇见她的时候,高桑桑正被恶鬼撕咬。

他救了她,同时也一直用着那把破剑。

高桑桑喜欢说话,讨厌寂寞,十分话痨。

时常吵的周梧生想把她丢出去。

他们互相陪伴了很久很久直到她在深渊苏醒,看到那具属于自己的身体……10、元宝翌日朝会内阁辅臣徐延,当朝请罪辞官,又有首辅申尚元告老,朝堂哗然,众人议论纷纷。

这两个人若是走了,内阁便仅余许文奇和高参两位大人,朝堂变动之快,令人咂舌。

高参可不仅仅是内阁大学士,他还是高皇后的祖父,与郑阆有着直接的亲缘关系,有这样一重身份,许文奇也得矮他一头。

一时间,高参骤然打眼起来。

朝会上,皇帝驳回了申大人的告老之愿,极力挽留,而对于徐延的请罪之词,却一言未发。

众人都在揣测皇帝的意思。

下朝后,不同于以往的三五成群,今日徐延身侧只有多年的好友符为静。

高参走在前,一众官员围绕在他身边,说说笑笑,极为热闹的场面。

徐大人,不过是一个学生,哪里就需要你引罪辞官呢?高参皮笑肉不笑,他身侧看着繁华锦簇,可那是徐延实实在在地为他挖了个坑。

自古一人独大,都不是什么好的征兆,皇帝不会愿意看到,百官也不会愿意看到,徐延这是在把他往火上烤。

符为静眯了眯眼,站在日头底下看这位同僚多年的老狐狸,第一次觉得他也不过如此。

高大人说笑了,学生犯错,自然有我的失职,若是再待在这个位置,怕是难以服众。

徐延微微笑着,依然是那副温和的模样。

高参隐在袖中的手握紧了三分到底是他小看了面前这个看起来没有任何脾气的人。

徐延方才而立之年,他却已逾六十,假以时日,他只会是自己的心腹大患。

高参还想说什么,却被过来的陈荣一下子打断。

他笑着走过来,手上拿着一柄浮尘,他眼睛本来就小,如今这么笑着,倒真眯成了一条缝。

徐大人,皇上命奴才给您带句话。

陈大人也是一时糊涂受人蒙蔽,念他家中尚有老母,一片孝心,便去了给事中一职下放去云南。

辞官一事便莫提了,您放宽心便好。

皇帝到底念着多年的情分,又是肱骨之臣,怎会轻易答应他辞官。

更何况内阁需要平衡,申尚元年纪大了,早晚需要告老,皇帝需要更多的时间培植新人。

徐延便是他亲自送进内阁的,怎会轻易放他走。

还有,皇上还说,内书房那边,还要您多多费心。

提到内书房,陈荣都替皇帝头大。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哄得太后把她娘家侄女接了进来,要给她老人家作伴,顺便也送进内书房与一众公主皇子读书。

他觉得也有几分好笑,当初太后可是第一个反对皇上将公主送去内书房的,如今倒是着急忙慌地把自家侄女送进来。

太后这一开口,皇后自然也旁敲侧击着。

陈荣估摸着这位娘娘的意思是要给郑阆与她娘家女儿牵牵线,至于太后娘娘到底是想做什么,他就不清楚了。

皇帝在朝堂上游刃有余,回到宫里依然被她们吵得头大如斗,索性下了一道旨意,给众位公主和皇子挑选伴读,届时一道留在内书房读书。

这下大家都能闭嘴……皇极殿父皇,可不可以让梁姐姐进宫陪我啊。

郑盈坐在书桌一侧的椅子上,他已经软磨硬泡了很久,皇帝在批奏折,她便端着一碗果子巴巴地瞧着他,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在提醒皇帝您看看我看看我。

皇帝瞥了她一眼,又平静地去批他的折子。

他原就有这个打算,之所以一直没松口,就是想这丫头能搁他这儿多闹腾一会儿。

上午一撒手就没人影儿了,一问陈荣原来是跟阿酌跑马去了,他眼瞅着这丫头是不是喜欢上了那小子。

阿盈?他搁下笔,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郑盈正撑着脸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听见叫自己的声音一个激灵就抬起了头。

啊?您答应了是不是,您答应了是不是?她激动地把碗往桌上一放,发出嘭的一声,然后开心地转了两圈。

朕还没应呢,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他被她转的眼晕,忙扯住她把她按回椅子上。

郑盈一脸茫然,问道:什么问题?随即又眉开眼笑,拍着胸脯跟他保证:父皇您放心,我没有惹祸没有去带元宝去吓人也没有不按时上药。

她一脸骄傲的样子,皇帝真想把她漂亮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为什么既不像自己也不像宜妃。

不是这个,朕是想问,你是不是……喜欢阿酌?他虚握着手,问地小心,就像每一个操心女儿婚姻大事的老父亲一般。

话一出口,郑盈的嘴巴张成了一个圆形,她一脸震惊地问道:您为什么会这么想,陈酌不是我哥哥吗?就像阿显哥哥一样。

她毫不掩饰对郑显的亲近。

而且郑盈一向都是连名带姓地喊自己表兄真的不喜欢?我说我喜欢叔明您信吗……她嘿嘿傻笑了一声,又爆出一句话。

皇帝眉心突了突,声调突然变高,用喊的:你喜欢叔明?郑盈:……她抱了桌上的碗便跑,一边提着裙摆跑一边回头与皇帝说:不回答我就当您应啦,我明天就去接梁姐姐。

皇帝将要伸出去敲他的手顿在了空中,好笑地坐回龙椅上。

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多虑了。

这丫头与他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一点女孩子家害羞的意思都没有,恐怕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自认是个开明的父亲,只要她喜欢,不要太离谱,都无甚所谓。

而且他也不是那起子迂腐老顽固,做什么把自己女儿关在家里,快乐活泼一点不好吗?就像他可爱的阿盈,可不要到时候给关傻了。

……郑盈提着裙摆欢快地走了,她不仅立刻着人去接了梁芙悦,更是拿了宫牌亲自出宫去看自家那条傻狗狗。

苏春说它大了很多,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抱的动。

元宝很乖,几乎不冲人叫,它就个只外形凶猛的小孩子,爱撒娇也爱别人陪着它玩儿。

到了公主府后,她先去见过云阳长公主,只是她走到玉风阁时,姑母身边的李女官面色艰难地拦了她,郑盈奇怪,特意把脸凑上前去与她说:李姑姑,是我呀,我是阿盈呀,你不认识我啦。

不然为什么不让她进去。

李女官挡了她四处探寻的目光,咬了咬唇,话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

公主,要不您先去别处玩儿,殿下有事呢?她脸有些红,目光躲闪,郑盈盯着她的眼睛,不明所以。

李姑姑,我怎么听见姑姑在和人说话?里头的声音并没有刻意遮掩,郑盈很容易就听到了。

而且像是个男子的声音咳咳……李女官惊恐地拦住她,用力咳嗽了一声。

里边儿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声音顿时就没有了。

郑盈狐疑地看着她:李姑姑,里面是谁啊?不可能是陈酌,他的声音化成灰她都能听出来。

李女官一脸笑意地拉着她往元宝住的后园去公主,殿下有些事儿,过会儿再同您说话。

奴婢陪您去看看元宝吧,它长大了不少,您待会儿可小心些,别被它扑在地上。

她一脸尴尬地哄着她走了郑盈虽然好奇的要死,可是她也是个听话的孩子,云阳没有叫她进去,那便是默许李女官把不让她进来,这点郑盈还是清楚的。

她还是好奇的要死,依然不死心地问李女官:我听见了一个声音,似乎不是陈酌哥哥的。

她就是想问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在玉风阁?她纠缠了一路,李女官认命地闭了闭眼,低声说道:那是……符为静大人的学生,齐书澜齐公子。

哎呦喂这么难的问题为什么要她来解释。

李女官只想尽快遁走以防这位公主问出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出来。

到了,元宝就在那儿打盹,让它陪您玩玩儿,奴婢去给您准备些吃的。

她走的极快,像是后边儿有什么在追她。

唉……郑盈扬着的手顿在空中,举起来又放下。

她还没问完呢李女官一走,里头那只棕毛色的大狗狗立时跑了出来,张大嘴巴呼气,舌头耷拉着,蹬地一下扑进了她怀里。

李女官白提醒了,郑盈一时不妨,依然被它蹭个仰倒。

她用力揉了揉趴在自己身侧的大狗狗,毛发油亮柔软,真的大了好多。

郑盈是不可能再抱的动它了,她估摸着这孩子直着身子比她还高,自己能被她一爪子拍晕。

姑姑喂了你什么啊?她认命地把它拍到一边去,艰难起身,絮絮叨叨的。

你看你,把自己吃的那么胖,你就快跟涟沅池那条鱼一样了。

元宝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只以为她在与自己玩儿,再一次开心地往她身上蹭,撒娇打滚转圈圈,简直就是拿捏住了郑盈。

留下的侍女瞧它可爱的样子,也俱都笑了起来,郑盈摸摸它毛茸茸的尾巴,止住它疯狂围着自己转悠的动作,心里陡然升起一个念头。

元宝,我今晚带你回宫好不好,明天带你去见个人……她搂着它的大脑袋,凑到它耳朵旁悄悄地说。

你要听话,拿出气势来,不能怂,跟着姐姐有肉吃。

元宝一双眼睛亮亮的,仿佛会发光。

她诱哄着,脸颊蹭了蹭它。

公主府把它照顾的很好,干净漂亮,偶尔陈酌会带它出去撒丫子跑,长得结结实实的。

……作者有话说:元宝:看我看我(文案狗狗威风凛凛)猫猫(真诚脸):我说我喜欢叔明您信吗?皇帝:……11、游记郑盈临走前也没见着云阳长公主,倒是在回宫的路上碰见了陈酌。

他不知从哪儿刚回来,穿的是一件比昨天还张扬的织金锦袍,元宝看见他比看见郑盈还欢快,四条腿噔噔噔就跑过去了。

陈酌?她喊了一声那人眉尖一条,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什么陈酌,你得叫我哥哥,没大没小。

哦虽然她应了,但她八成是不会听的。

这么晚了,你带元宝遛弯儿去?他越过她直接往里走,还打着哈欠。

她身边只有两个脸生的宫人,苏春没跟着。

郑盈支支吾吾东拉西扯,一直没答他。

你要干什么?陈酌扫了她一眼,又瞅了瞅转的欢快的元宝,瞪大了眼睛。

你要带它进……呜…呜……话未说完,郑盈一把捂住他的嘴,极小声道:父皇想它了,我偷偷带回去给他瞧瞧。

假的不能再假她眼珠子一转陈酌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郑盈抿着嘴,闭上眼睛挣扎了一下,这才决定告诉他实情。

你她揉着狗狗的毛嗯了一声要带它去见郑琳的舅舅?陈酌面无表情,不知该如何言语。

元宝带出去,它就看着凶,最后说不定往回扑她身上。

郑盈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衣服上的绣纹都快让她自个儿抠出来了。

陈酌默了一下,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这不行,你看它那憨样儿,等我再给你弄几只去。

郑盈:……不愧是他陈酌……玉风阁李女官走进内室,全程都是低着头的,低眉敛目,脚步放轻。

殿下,公主看了会儿元宝,这会儿已经回去了。

里面燃着淡淡薄荷香,混合着凉爽的冰鉴,倒是一点都不热。

玉风阁背靠着一处水池,直接连到云阳长公主的屋子,想着此处夏日凉爽,便索性修了一处长廊,就挨着内室,仅仅由一一道竹帘隔开。

竹帘处置了薄薄的轻纱,风吹过便会拂起一阵一阵的弧度,柔软轻盈。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郑仪的声音有些沙哑,隔着纱帘,李女官微微抬头,只瞧见一个模糊的轮廓,那道美丽的倩影身前,隐约还重叠着另一个影子,被牢牢地禁锢住了。

别动她听见她的公主轻斥了一声,略带宠溺的味道。

那道声音委实动听又让人情热,李女官脸微红,行了一礼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我说了别动,你看都画歪了,这可有失你平日的水准。

郑仪从身后握住他的手,半揽的姿势,两人执同一只笔。

而那跪坐地笔直的男子,耳根红了又红,脸上尽是惊慌无措。

这是个年轻的男子,脖颈修长如玉,极为清瘦,所以郑仪才能从身后禁锢住他。

他笔直地坐着,不知道是在与谁较劲,咬着牙画完了这束红梅。

公主,画完了,您该让我走了。

他没有玉冠,只戴着一只俭朴的木簪,把他的面容衬得极为青涩。

郑仪阁下笔,那枝红梅跃然纸上,明艳高傲。

画的不错,只是……本宫什么时候说过让你走了?她缓缓靠近,优雅恬淡的馨香强势地扑入他的鼻尖,这下红晕直接蔓延到了颈根。

郑仪觉得他平日里太老成了,此刻的他,不知生动了多少。

她越看越喜欢,不自觉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划过他发红的耳垂。

殿下,您……自重。

温柔的触感落下,他只觉一道雷声轰鸣在耳边,让他连思考都不能了。

郑仪知道分寸,不敢逗弄地太狠,悻悻地收回了手。

不管他的耳根和脖子如何发红,齐书澜的脸都是一故的白皙如玉。

他面容算不上顶俊俏的,只能说清秀,却恰到好处地让她每一分都喜欢。

郑仪拨了拨裙角,将自己与他的距离拉开了些,说道:我看你不木讷啊,这头刚拜上了符为静的门,另一头就撇下本宫跑了。

我不抓着你,指不定隔日相见,你都能装作没认识过本宫。

本宫就这么拿不出手,嗯?郑仪再次靠近他,一只手搭在矮木桌上,撑着下巴,直勾勾地看向他。

时隔多日,她终于来算旧账了。

齐书澜脸上尽是难堪臣,臣一时糊涂。

他指节手撑在腿上,指尖掐进肉里,心跳一上一下,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这还是周伍那厮给他出的损招长廊外的池子引的是活水,干净清澈,她着人撒了莲种,如今正是花开的好时候。

亭亭玉立,叶如华盖,碧绿如斯。

他目光落到那株盛开的玉莲上,清清冷冷,独自盛开。

莫名觉得有几分像她。

郑仪哦了一声,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几分愠怒的味道。

她伸出如玉的手,借着光仔细打量着,幽幽地道:不管你是一时冲动也好,脑子给人撞糊涂了也罢,本宫这里还没有招惹了人还给放走的先例。

你就在公主府待着吧,等本宫什么时候腻了,再说。

她缓缓起身,摆手让他出去。

齐书澜双手握紧,青涩的脸庞还残留着些许无措,他咬了咬唇,退了出去。

不多时,李女官走了进来,她掀开竹帘,蹲身行了一礼,这才抬头,半低着眉说道:查清楚了,那日在凌云峰,是齐公子身边的同窗,那个叫周伍的,做的计将他推了过来。

踏实正经的不学,尽会这些旁门左道了。

郑仪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嗤笑了一声,觉得这丹寇染的不够漂亮。

李女官会意,回道:臣会让人盯着他,不会再让他走近齐公子。

那个儒生想什么她自然一清二楚周伍自衬容貌还过得去,读书科举太难熬,便起了走弯道的心思。

好在他还不算太蠢,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道理,这才把自己的同窗先推出来观望一番。

云阳长公主权势正盛,又是寡居,简直就是不二人选。

他呀,迟早有一天让人卖了,还得回过头来替那人数钱。

郑仪唇角含笑,颇为愉悦的样子。

也不知道符为静后来是怎么看上他的。

李女官托着云阳长公主的手,笑道:那不是有您看着吗?齐公子读书又好人又清俊,那周伍就是拍马也赶不上。

她头微微抬起,果然瞧见郑仪唇角的笑又深了几分。

好了好了,阿盈方才没见着我,她那小脑袋瓜子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了。

你备些好吃的,明日我进宫看看她。

郑仪勾着唇抚了抚头上的玉簪,终于有了一丝为人姑姑的自觉。

是李女官退了下去……郑盈回宫的时候,天还不算太晚。

马车悠悠地驶过东榆大街,到了宫门口。

元宝那颇有气势的大脑袋从门帘里探出来,守卫着实吓了一跳。

元宝虽然憨,身上到底流的是苍猊犬的血,高大威猛,昂扬着头气势汹汹地站在马车上,微风吹过它厚厚的毛发,颇为高傲的样子。

郑盈笑着把它拉了回来守卫见过它许多次,都是皇帝亲自带着,自然也不敢拦。

查过宫牌后,那守城将领抱拳行了一礼,说道:您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了宫西城街此时已至夜晚,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火,暖黄色的光星星点点,从高楼上看就像是稀稀疏疏的萤火虫一般。

而位于东城街西段的徐家,却只有零星的灯火点缀着,在一片光亮中暗淡下去一块儿。

这是一处四重院落,占地颇广,朱漆大门兽面锡环,两座石狮威严的伫立。

高大的梁柱上悬了两个红色的灯笼,随着风吹的方向飘摇舞动着。

府里没有女眷,多是侍卫随从来来往往,行走奔忙。

安静的夜里,不远处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小厮忙跑出去察看,见到那架熟悉的蓝灰色的马车,高喊了一声:大人回来了。

徐延下了马车,常今跟在他身后。

男主人归来,仆从纷纷忙碌起来,点亮书房烛火,断水净手来来往往,总算让这座空荡荡的院落有生气了许多。

常今给徐延倒了杯茶,说道:您早点休息他接过拿在手里,也没喝,随口应了一声。

不过一会儿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让他把自己书房里那本西域游记拿过来。

大人,您要读书?他们回来的不早也不晚,符大人留了他们用晚饭,如今正好是酉时,倒是能看看书消遣片刻。

徐延的半张脸隐在烛火照映的另一侧,烛灯的光骤然亮了一下,里面的芯烧出刺啦一声,又暗了回去。

常今换人来换了烛火,自己去找了那本书。

他递上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过来。

常今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只见那本书里头还夹着一本小小的校注,又想到他们大人明日要进宫,他好奇地问了一句:您明日要讲的便是这本游记吗?他问出口时,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

他们大人熟读史书,通晓经义,怎么也不会教此等闲书。

修长的指尖拂过第一页,安静的卧房内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我想着,经史子集里的那些言论难免有些滞涩,这些东西不是一日两日能讲通的,不若留了他们以后的老师来讲。

他顿了一下,把阖上这本书看了看封面,又道:这本游记正好,西行千里,人情风物,思悟冥想,若真的能听完看完,对他们的性情修养会有好处。

皇帝又不是让他一直教下去,内阁和吏部事务繁忙,想必自己也教不了许多时间。

那不如给他们讲些有意思的东西常今顿时明白了他的想法,您说的是,读书万卷不若行路万里,这是先人西行跋涉所作,其中感悟必定颇深。

徐延打开自己年轻时候写的校注,重新翻看起来,里面不乏意气之语,他偶然瞥见亦觉好笑。

他摆了摆手,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在烛火下看着,暖黄色的光映照在他脸上,显出一种独有的温柔宁静之感。

常今会意,拱手离开,悄悄地带上了门。

……作者有话说:作者:哈哈哈哈傻了吧,徐大人讲的是游记。

(转圈圈)观众:这二逼作者哪里跑出来的,叉车叉走。

猫猫(探头探脑):本公主的藏獒,看见没看见没,瑟瑟发抖吧哈哈哈哈陈酌:就这(等着我给你再弄几条)元宝:我不说话徐大人:……12、拦路清晨的露珠莹亮剔透,照映着宫人来往行走的身影,明明眼看着就要落下的,却依旧牢牢地挂在碧绿的叶上,过了许久,才滴答一声,落到石板缝里。

郑盈坐在妆台前,不时摸摸头上的发钗,好奇地看者苏春给她画眉。

它甚至不明白,苏春今日为何如此严肃,早早便将自己唤起来更衣梳妆,还破天荒地给她给她戴了较为庄重的发饰。

姑姑,我今天好看吗。

她笑的甜,开心地扶了扶那朵漂亮的绒花。

郑盈喜欢鹅黄色的裙子,苏春特意给她挑了一件,一身鲜嫩的软烟纱,轻盈柔软,腰间缀了一枚玉白的佛手纹佩,颇为大气的样式,她缓缓抬手,拨了拨耳上的玉珠,眉梢尽是笑意。

苏春站在她背后,捋了捋着她柔软的头发,笑道:公主最漂亮不论哪个年纪的女孩子,都是爱美的。

郑盈容易犯懒,早晨起不来,总是让苏春随意梳个发髻便对付过去了,可巧今日向来温柔的姑姑愣是把她从被窝里拉了出来,半哄着起了床。

公主,您不能再犯困了。

她木着脸,严肃地看着这个臭美完便昏昏欲睡的女孩儿。

徐大人跟钱侍将可不同,那是真正的朝廷重臣,学识见地都是常人所不能比的,您若能认真学上一学,总不会错。

可是那些我真的听不懂郑盈仰着头,脸颊鼓鼓的,一张莹白的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那时她年纪小,跟着陈酌一块儿读书,老师摇头晃脑地把一堂课讲完,郑盈的脑袋就像炸开了般,而且那老夫子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注意到两个差生眼中如出一辙的茫然。

公主,您就忍一忍,千万忍一忍,徐大人不比翰林院那些老学士们,定是严厉许多的,您届时可千万不能跑。

否则皇帝也不好隔几日给她换个先生。

这句话苏春不敢说,默默咽了回去。

郑盈起身,提着裙子走了几步,又低头看看自己的绣满了芙蓉的裙摆,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她觉得,不管那位先生是严厉还是宽和,她都不会喜欢。

排斥至极谁叫他是郑琳的舅舅好了好了姑姑,我饿了,我想喝鳜鱼羹。

她放下了裙摆,轻纱上一朵朵如初绽般的芙蓉飘荡开来,漾成了一幅画儿。

苏春叹了口气,既担忧又无奈地给她整理了领口上的褶皱,随后吩咐宫人传膳。

郑盈随意吃了两口就跑了,偷偷地去元宝的小房子里把它揪了出来,它可比郑盈精神多了,一大早快乐地吃了顿大餐,然后懒洋洋地趴在地上玩一个被它咬的脏兮兮的毛球。

元宝她循着哈气声找了过去,低声叫它。

起来干活儿啦……这大块头耳朵一竖,用力哈着气,听出了她的声音,很上道地没有乱吼乱叫,叼着它的小毛球便扑了过来,郑盈这回有了准备,稍稍避开了些,才没被扑倒。

走啦走啦,带你去玩儿。

郑盈搂着它的大脑袋,贴近了,像是在说悄悄话。

记住要威风知道吗?从皇极殿到泰安楼,需要经过蒲春园。

那是一个极富江南韵味的园子,亭台楼阁山水花木的营造,皆有章法可循,又不失皇家气派。

郑盈穿过游廊,身后跟了十几个太监宫人都是她特意带出来的,身侧是昂首挺胸的元宝。

它装起来,倒也不是不能吓唬人。

她一边走一边好奇地想着,若是那位被吹的无比厉害的先生被元宝吓得腿软,该是多丢面子的事。

只怕再也不想管她了。

那真是太好了她一个人自娱自乐地想着,差点笑出声儿来,憋的颇为辛苦。

郑盈脸上带着笑,眉梢都要飞扬起来,春风满面,步履轻快,甚至觉得今日的天气都是美妙的。

有风,有云,太阳不大。

宜出门宜遛元宝宜拜先生穿过游廊便是一处假山,她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前走去。

不多时,宫人们接二连三地意识到了不对,纷纷疑惑为什么公主走的不是去泰安楼的路。

殿下,是不是走错了。

一个稍年长的宫人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郑盈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直接道:没有,别问,跟着本宫就是了。

她一张白皙的小脸严肃地绷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气势。

听完,宫人眼皮子抖了抖,怎么都觉得公主这是要做什么的节奏还特意没带苏春姑姑目的如此明显这座假山废了许多力气才移了过来,占地颇大,有棱有角,以至于在转角处两波人碰了个面对面才发觉对方。

陈酌拉着四条跟元宝一样体形的大狗,累的喘不过来气儿。

他一身锦袍不算干净,不知是从哪儿蹭的,爪印子好几个。

重点是那四条大狗!!!很有气势很有排场郑盈看地眼都直了陈酌,原来你帮我偷狗去了!她大为吃惊,险些喊出声来,最后关头让陈酌捂了回去。

嘘,别吵,什么偷不偷,那是我借的。

他手指竖着放在唇边,另一只死死的捂住她的嘴。

他跑了好几趟,这才将几个朋友家的狗搜罗到一块儿,惊险带进来的。

甚至用了他母亲的宫牌回去指不定给骂个狗血淋头郑盈一双晶亮的眸子瞪得老大,她怎么也想不到陈酌居然真的就给她找狗去了。

这……我就是带元宝去拜见一下先生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目光发虚。

不需要那么多的声音弱的跟小猫儿似的陈酌两指一合敲在她后脑勺上,一本正经地教她:你不懂,元宝跟它的朋友们,那是你的排场啊,往那儿一站,看着就气派。

而且你年纪小,跟谁计较也不会跟你啊!这要换了他,腿都给打断。

这……样吗?郑盈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试探地伸出指尖去触摸那条纯黑色的大狗。

这几条不是苍猊,却比元宝高大威猛,一看就很有气场。

好吧她答应了郑盈将那几条大狗的套索攥在手里,给自己鼓了鼓气,心虚的走了。

陈酌叹了口气,见她头也不回,深深地感慨妹妹长大了。

其实内心一万只飞马狂奔而过这丫头就是在宫里关傻了,胆子一会儿大一会小,简直不像她。

陈酌拍了拍身上的爪印子,叹气,觉得自己身上责任艰巨。

狗是烈性狗,却是大户人家驯养过的,他借过来时反复查看过,只是外形凶猛而已,连兔子都不敢咬,否则他也不敢直接给郑盈。

当五公主接过那截套绳时,宫人们终于确定,这是去挑事儿的。

穿过假山,一行人直接停在了一座凉亭中。

苏春姑姑说,那位新的先生很忙,朝会后要先去处理公务,所以来的会比从前上课的的时间晚一些。

她索性在亭中喝起茶来今日没有大太阳,一团一团的云飘过,好似襄了金边,散发着耀眼的光。

郑盈走到亭外,抬头,又伸出手挡在眼睛上,百无聊赖地等着。

她一身鹅黄色的长裙,一个人仰头站在亭边,淡淡的阳光打在她的眉眼上,清澈的目中仿佛有一层雾气,湿漉漉的,像一只刚睡醒的小猫。

徐延走到这里的时候,瞧见的,便是那样一幕。

他站立处有一簇绿竹,正好遮挡了郑盈的视线。

那个女孩儿没有看见他徐延身后跟着一个小太监,他脚步一顿,显然是认出了眼前的贵人,立时便行了一礼,嘴里喊道:奴才见过公主郑盈吓了一跳,她的手自然垂下,直视着眼前的人。

蝉在树上嘶鸣她第一眼看见的,是那双比湖水还要平静的眸子。

他站在那里,一束竹叶横在他身侧,郑盈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突然觉得,原来温文儒雅,真的不是只存在于戏文里的。

那样的目光,温和到了极致,却又威严到了极致,他眼中好像有许多东西,就像她父亲那样,那是阅历沉淀下的平和与静谧。

臣见过公主他的声音骤然响起啊?女孩儿回过神,把头侧过去,有点紧张,竟不敢直视他。

也忘了叫他起身。

她手指抠着袖口的芙蓉纹样,暗骂自己没有出息。

他就这样,躬身行着臣礼,站了许久。

那小太监心跳一下比一下快,头上惊出一层冷汗,小心翼翼地觑着这位大人的神色,大着胆子提醒道:公主,大人他……徐延的背,有一种苍劲之感,即便是微微躬着,也依旧不减风骨。

郑盈无意识地瞧了一眼,只觉那姓钱的真是侮辱了先生这个词。

她愣了一会儿,听见小太监提醒,反应过来。

她唤他起身,自觉心虚,又微微托了下他的手肘。

谢殿下他是重臣,又是先生,郑盈看他手里拿着的书和来的方向,一下子就猜中了。

没…没事她扬着头,就算心虚,也保持着公主的高冷劲儿。

不过说两句话的功夫,她眼前突然一道闪过一个又黑又大的影子,双腿一蹬蹿到她身侧,扑地郑盈后退了两步。

只要一只狗狗动了,后面就控制不住了,一群高大威猛的大狗快乐地跟在元宝身后,尾巴摇的欢快。

哦,她终于想起自己来是做什么的。

于是,好整以暇站着的徐大人,下一秒便瞧见那女孩儿长裙一甩,梗着脖子问他:你就是新来的老师?五条外形威猛的大狗围在她身边,虎视眈眈地望向自己,将这女孩儿衬得分外娇小,又有几分可爱。

徐延挑眉,觉得这个孩子分外鲜活,他笑道:殿下,臣徐延,您可以唤我先生。

作者有话说:陈酌:妹妹,狗我找来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郑盈:我谢谢你推推预收:《夫人》赵椿是贵人脚下的奴隶,低贱到了尘埃里。

江映宁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往城楼上挑砖石,一根扁担,打着赤膊,宽阔的肩膀满是汗水,一滴一滴,顺着他背上流畅的肌肉纹理,落了下去。

这是一副很健壮的身体她脸上近乎病态的白,轻飘飘地说道:就他吧下人把赵椿带到了她面前,他跪在地上,仰视着这个高贵美丽的女子,呼吸都滞涩了起来。

所有人,都唤她夫人。

女主视角:江映宁生在一个教养极好的家庭,她身体康健,美丽纯良,出身高贵,在一个合适的年纪,嫁给了一户合适的人家。

至少,在所有人眼里,他们是合适的。

只是,那个在外人眼里完美的夫君,却是个体弱,病态,多疑,且好色的男人。

她从一个天真善良的女孩儿,变成了一个让她自己都厌恶的女人。

后来,她丈夫死了。

心腹说:侯爷没有死,您永远都是夫人。

再后来,她找到了赵椿,用相似的身形替代了她的丈夫。

这个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力量感的男人,他干净,卑微,即便富贵显达,也依然仰视着她。

13、上学温暖的风吹在脸上,郑盈加快步伐走着,身后半步距离之处,是徐延。

他很高,郑盈几乎只能到他的胸口,一片影子压在她肩膀上,她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极大的压迫感。

后面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太有催促力这段路她从没觉得这么长过,每一步都走的极为煎熬,从小害怕老师的姑娘,此刻也走在了先生的前面,还必须装作镇定的样子,她真的很想捶死自己。

为什么要来这里找不自在那四条大狗包括元宝,都被宫人带回了永宁殿。

它真的太憨了,敷衍地吼了两声后,就缩在郑盈身侧打盹儿,连带着其它狗狗都没能发挥出自己应有的实力。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郑盈已经在心里把它骂了一百遍她要把它留在宫里,像她一样每日上学学规矩,万不能让它如此快乐。

蒲春园不大,景色却好,移了许多奇花珍木过来,郑盈却一步都未停留,只想快些到泰安楼。

她越走越快,脸都红了一圈。

徐延在落后她半步的位置走着,双手负在身后,郑盈步履的变化他自有所察觉,道了声:公主,不急,几位皇子还在听事,您可以慢些走。

他怕她摔着,同时又有几分好笑。

想起他曾经带卫尧和陈理的时候也是如此,哪怕是一起吃饭,他们都是极为拘谨的,只消他一走,两个年轻人顿时就有说不完的话。

郑盈走太急,没听清他说什么,只好慢慢停下转过头去,迷茫地问了句:什么?她是慢慢停的,回头也有预兆,一个圆圆的戴了两朵淡蓝色绒花的头顶突然出现在他身前,徐延垂眸,与她拉开了些距离,说道:您可以慢些,不急。

他才发现这女孩儿如此娇小陛下的第五位公主她甚至要仰着头才能看他,那张玉芙蓉一样青涩的脸,直直地撞入他眼底。

他目光依旧清淡郑盈听清楚了,嗷了一声又回过头去。

她方才抬头,吓得心肝儿一颤,慌忙收了目光。

他和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好像都不一样。

皇帝也是威严赫赫的,只是他目中有为父的慈爱,郑盈从来不会感到害怕。

而身后这个人,看着温和到了极致,却让她总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好很不开心郑盈不知道自己怎么到泰安楼的徐延神色平静地去了值房,郑盈觉得他好像知道自己方才想干什么,却只字未提,脸上依然挂着微微的笑意。

这让她觉得自己幼稚极了。

啊啊啊啊她坐在位置上抓了一把头发,愣了一会儿,恍然想起这是苏春废了好大功夫替她梳好的式样,又默默地把手放了下来。

现下,内书房依旧只有他们几人,选定好的伴读需要明日才来,名单今日会呈请皇帝过目。

郑盈已经不关心此事了,她只要梁芙悦进宫就行。

梁家算是京城的老牌世家,历经几朝而不倒,底蕴还在。

不过因着近几十年家中人丁不旺,族中不繁,有稍许没落之势。

梁芙悦便是家中长女,与梁叔明是嫡亲兄妹。

她方才要把头发薅秃的架势,陈酌在她后面,万分不解。

不高兴为什么要薅自己的头发那多疼阿盈,方才我给你找的战犬怎么样,够不够霸气,够不够威武。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转过来。

郑盈一脸颓废地回头,抿了抿嘴,低声道:嗯,它们很……霸气。

这哪里是她的排场郑盈抿了抿嘴,脸上尽是痛苦。

陈酌:……他们说着话宫人打了帘子,徐延缓缓走进来,手里拿了一本不太厚的书,封皮看不清,却好似不是论语中庸之类。

郑盈瞧见他进来,头埋得更低了。

那里有讲桌,桌旁有一张木椅,他只看了一眼,没有坐。

那本线装蓝封的书被轻放在桌上不一会儿,几位皇子也到了。

郑阆进来的时候目光顿了一下,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他拱手,算是行了生礼。

郑冲郑显随后也行礼。

皇后与德妃的立场天然对立,高参与徐延的关系更是一般,他只需要保持面子上的情分便可。

几人坐定徐延站在上首,身侧是那张并不算新的棕木讲桌。

郑盈只看见他微微一笑,说了句:既然都到了,便开始吧。

他竟没有介绍自己,也没有说教他们什么!!郑盈张了张嘴,心中有些疑惑。

而且众人手上都没有书,他要讲什么呢。

只有徐延自己知道,他仅是来走个过场罢了。

他们没有书,徐延也不看他带来的那本书,竟就这般讲了起来。

那道声音如谷中河流,潺潺入涧,娓娓道来,他面容也温和,有时会负着手走动,有时又站定,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先生的样子。

他讲的内容也与别人不同。

古周有范相,辞官而远行,西去三千里。

徐延讲的便是他的故事坐下众人皆不明所以首先问的是郑阆:先生,您不该讲百家之言,中正之道?为何与我们说这些?他还很年轻,一双眉眼生的英气,语气却并不坚定,在与台上站着的人相交的目光中拜下阵来。

郑琳坐在郑盈的前方,她一直没有说话,也不像从前那般一直盯着后边儿的郑盈。

殿下又如何知道,这不是百家之言,中正之道呢?说罢,他笑了笑,继续道:所谓圣人之言,都是前人认为的至理而后被推上的高坛,昨日之说于今日尚有不通之处,更何书本。

他说的好像很清楚,可郑盈没有听懂,她微微竖起耳朵,莹白的玉坠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摆动。

郑阆听了,手一点一点蜷起,不再说话。

众人也都继续安静地跪坐着。

她侧着头的样子存在感实在很强,圆圆的脑袋往前探,身子微微前倾,脸上有点点肉却又很匀称,一身鹅黄色的衣衫把她衬得很漂亮。

睫毛扑闪扑闪的,一双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不仅郑显瞧见了,讲桌旁的徐延也看见了她,问道:公主有何疑惑?她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般缩了回去,头摇的拨浪鼓似的,端端正正地坐在原地。

没……没有徐延点了点头,没再管她。

整堂课都很安静,许是他的身份太特殊,又或者是他的故事真的很吸引人,连最不耐烦上学的陈酌都撑着脑袋听完了,没有说话。

西行很辛苦,而且好像也得不到什么,所以范思为什么要去?郑盈暗想着她实在不懂,那样远的地方,即使万般诱人,又如何值得他抛下亲情名禄去追逐呢。

他还是个那么大的官父亲与她说过,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范思已经到了可以坐享一切功名利禄的地位,他怎么与父亲说的不一样呢。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徐延已经收了那本书出门,缓缓走出去。

他们不止只有徐延一位老师,事实上他们有很多,其中就有一位老大师教他们画画。

郑盈别的东西都不喜欢,唯有对这个她充满了热情,只是技艺……还不甚到家,画的委实勉强。

老大师进来了,他约有六十余,头发胡子都花白了,穿了一身灰色的衣裳,面容慈祥。

尤其是看到郑盈,他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内书房的许多老师都对她印象不佳,觉得她过于好动,问题太多,而且还不端庄。

那些老师中只有余老大师喜欢她,他觉得一个活泼的孩子,不需要故作老成。

郑盈很开心地跟着老大师画了一幅雀鸟上午的课很快便结束,她坐在位置上,高兴地转过去,唇角弯弯眼中仿佛有星光,她把画在陈酌桌上摊开,笑着问:你觉得怎么样?他抬头,看了一眼这笑的傻乎乎的妹妹,磨蹭半天还是拿了起来。

郑盈很喜欢画画,热情一直未减,只是陈酌不明白,为何她能把一只好端端的漂亮的翠鸟画成这幅模样。

怎么样?她握着手,拇指与食指揉搓着,有些紧张的样子,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

陈酌:……他是一个哥哥,而作为哥哥就要认真保护好妹妹的乐趣。

于是他道:挺好,有进步。

郑盈嘴角的笑容更大了,他一把抓过陈酌手里的画,拉开椅子跑了出去,一手提着裙角,一手拿着那张画了雀鸟的宣纸,开心地往外跑。

我去给余先生瞧瞧她声音欢快,跑的也快,陈酌伸出去拦她的手顿在了空中,尴尬地收了回去。

他想着,若是余先生告诉她事实,郑盈会不会哭。

内书房就在泰安楼正殿,与讲师们的值房仅隔了一条长廊。

郑盈跑着,白玉的耳坠跟着摇晃,幸好她戴的头饰不多,所以很轻快。

她很快便到了那间装饰的朴素的房子里,里面挂了很多字画,据说是名家所作,但郑盈看不懂,所以从来没有认真留意过。

她歪着脑袋向里头探了探,四周有些安静,她迈着步子轻轻地走了进去。

里面有几张漆红木桌和椅子,还有几个多宝阁,占了整面墙,上面摆了一排又一排的书,她抬头看了一眼,觉得眼睛都在疼。

那么多书,要是都读完,会不会瞎啊。

她暗ЅℰℕᏇᎯℕ自想着,秀气的眉毛皱起,心疼了郑显跟陈酌一下。

余先生好像不在,郑盈沿着那个多宝阁的架子走过去,一边走一边看,再次感叹做个读书人实在太辛苦。

她的目光并不专注,时而用手去拨一拨架子上的书,时而去看看墙上的画,以至于她在架子的拐角处嘭的一声,与人撞了个正着。

倒霉的是郑盈她力气小,人又小,摔着的只有她。

往地上坐了个结实她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郑盈坐在地上,鹅黄色的裙子沾了些灰,她茫然地看过去,差点儿把她吓得站起来。

先……先生徐延站着的地方背着光,郑盈只瞧见他抿着的唇和高挺的鼻梁,脸上有微微的错愕。

郑盈在想她为什么要来这里今日不宜出门……作者有话说:阿盈:我不想上学呜呜呜徐大人:公主有何疑惑?感谢在2022-09-11 01:05:30~2022-09-15 23:4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生杏 5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14、捞鱼值房里面摆了太多的书架,并不算亮堂,可徐延依旧从那张生动的脸上,看到了明晃晃的惊恐。

自己有这么可怕吗他伸出手,半截袖子覆于手掌,微微弯下腰,问她:能起来吗?徐延未曾想那么多,或许在他眼里,面前这个比卫尧还小上许多的姑娘,还是个会调皮的小孩儿。

郑盈目光移到那只手上,近在咫尺的掌心,竟有些许像父亲的手,郑颉常年握刀剑,指腹和掌骨处有很厚很厚的茧,可是徐大人不是文臣吗?为何也有。

她愣了一会儿,眼帘垂着,把手搭了上去。

也只是搭了半只手而已,她感觉到了掌心隔着布料的温度。

徐延用了很巧的力道把她带了起来疼吗?他问嗯郑盈觉得他身上有种很威严的气势,就算是温和地与她说话,她都觉得呼吸有些滞涩。

我是来找徐……不不,是余先生的她脑子一懵,嘴巴也不听使唤,竟说错了。

先生不在,那我就先走了。

她退了两步,转头跑的飞快。

鹅黄色的衣裙翻飞,她脸上懊恼的表情十分生动。

他摇了摇头,脸上有微微的笑意。

这个年纪的孩子,心里藏不住事儿,喜欢和不喜欢都摆在脸上,嬉笑打闹间的那种活力与热情是他如今不会再有的。

年轻挺好他眼眸低垂,弯腰蹲下,捡起那本方才被她不小心撞落的书本,好在那孩子躲的快,若是砸一下她许是会哭。

那是一本线装书,蓝色的封皮,上面写着《中庸》二字,他吹了吹粘上的灰尘,正要把它摆放回原处,恍然一撇,瞧见那架子地下落了一个揪的不成样子的纸团。

值房每日都有人打扫,他们不会犯这样小的错误。

他顺手捡起,起身,展开。

徐延眉头皱的比与高参打交道时还紧。

一只翠鸟,哪怕是简笔勾画,只有一个轮廓,也比这样要简不简要繁不繁好上许多。

那张纸的角落处还有一句话瑶池近,画楼隐隐,翠鸟翩翩。

宋庠的诗徐延笑了笑。

原来她方才过来,是要把这幅画给余老先生看。

纸张不算厚,被她攥了许久,已经有了一些破损。

许是方才见到他紧张,未曾抓牢,摔的时候落到了地上去也没发现。

徐大人一道声音打破了值房的宁静进来的是个有些年纪的太监,面皮白净下颌无须,眼角有一道一道的皱纹,身上的蓝色褂子也洗的有些发白,显然不是个有体面的太监。

他行了个礼,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用白色方巾包裹的东西,他一层层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枚玉佩。

大人,这是奴才在蒲春园的道上拾的,这是男子的式样,奴才问了周围的宫人,说您午间从那儿经过,特来问问是不是您落下的。

他说话尖缓,听在耳朵里有种瓷片磨在沙子上的感觉,面容也祥和,只是眼角处有一道不是很明显的疤。

徐延将那本书放回原位,又把手里的纸张叠好随手收进袖里。

那枚玉佩被端端正正托在老太监的掌心,徐延垂眸,确实是他的。

多谢公公他接过大人,老奴过来的时候,看这天儿有些昏暗,不知您可曾带了伞。

他弓着背,面上带笑,像是与他闲聊一般。

徐延往外走了两步,拉开窗子,果然瞧见天黑了一些,他说:来得匆忙,倒是未曾带。

那老太监笑了笑,又道:雨水多,玉水河里的水也涨了起来,那里面的鱼不算多,如今是愈发瞧不见也捞不着了。

他目光微闪,话中有话,笑意不曾减少半分。

他安静地来也悄无声息地走,徐延捏着那枚玉佩,走到廊上去,叹了口气。

不过一刻钟,这场雨果然下了起来。

雷声轰鸣偶有闪电击过树木,乌云压的很低,这样的天气看着就让人不甚舒爽。

一架灰色的马车停在了徐府门口,门房匆忙出来给他打伞。

府门前有两尊石狮子,高大威猛的样子很是漂亮。

朱漆大门开了,符为静掸了掸身上的水。

到了正堂,他脱了外面一层打的湿透的衣裳,仆从端了水进来给他洗脸,他随意抹了两把,拿帕子擦了便往徐延书房去。

这里他格外熟悉,徐家的仆从下人见他没披外衣就走了进来,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走在长廊里,头顶的瓦片被雨水打的噼里啪啦响,廊边摆放的几株花草蔫蔫儿的,一副要死了的样子。

他嘴角抽了几抽,总觉得这姓徐的过得分外清苦了些。

明明有钱有势,有田有产,还不把这院子收拾起来,娶个夫人,纳几房姬妾,这宽大的宅院也不会这般冷清。

前院尚且如此,后院可想而知。

他一直想不通走到书房,门口是侯着的常今,他冲他拱了拱手,说道:大人在等您符为静点了点头,把帘子掀了进去,徐延正坐在靠窗的椅子上。

他揉着腿,眉头微微皱着,身旁的桌上摆了一杯热茶。

这样大热的天,即便下雨也难爽利。

又疼了?他走过去,直接坐在徐延的另一侧,自顾自的拿了杯子斟茶。

茶水哗哗往下倒,香气四溢,泡开的叶子在杯中沉沉浮浮。

你这毛病合该找宫里的太医瞧瞧,天总不能不下雨,你总得给老天让步吧。

符为静喝了一口,嘴上还不停歇。

他瞥了一眼徐延的腿,上面盖着一层厚厚的狐狸毛,伤痛被隐在衣料之下,让人看不出不寻常来。

老毛病了,不碍事。

他淡淡道了一句,没放在心上。

符为静嘴唇嗫嚅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只看了他一眼,到底没开口。

徐家其实也算权富之家,看如今身在宫中的德妃便知。

只是那样一个家族,当年却容不下一个尚不能自立的孩子。

他在平江求学的时候,下过田地砍过薪柴,替人抄书代写文章,这些他都做过,没人帮他。

他那时年纪轻,晨间经常踩着露水去田地里,冬日又盖不上厚的棉被,衣裳也常年单薄,一来二去就染上了这毛病。

下雨便痛痛的厉害时整宿都睡不着算了,我不说你。

他别开了眼,转而正色道:你进宫,就是去找那几个内官?否则他也想不出来徐延为什么答应的如此爽快,连皇帝都没料到会这般顺利。

嗯皇宫不同于别处,总归要谨慎些。

而且他也教不长,无甚大碍。

他们不一定在宫里?符为静道不在也无事,只要那个人知道有人在查,他自己便会慌了手脚。

徐延单手覆在膝骨处,毫不在意的说了一句。

符为静点了点头,他看着杯中浮沉的茶叶子,问道:有眉头了吗?徐延摇头,拿下腿上盖着的狐狸毛,走到门口去,抬头望了望天:雨大,鱼不好捞。

符为静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常今举着伞将他送到门口,外头已经有马车侯着了。

他上了马车,常今眼看着要回去,符为静又掀开了车帘的一角,交代他:你去药铺抓些药草,下雨的时候给他用药熬上一锅水,让他泡泡,不能这么痛着。

他看着糟心常今一愣,没想到会他交代的是这事儿,讷讷地回了一句:唉,小的回去便跟大人说。

符为静走了,徐延倒是悠闲地端了杯茶去看雨,廊下挂出一道雨幕,被雨水浸湿的空气清爽至极。

常今回来看见这一幕,眼皮子抖了抖,忙道:大人,外头风大,您进去吧。

他嗯了一声,却没进去,手里依旧端着那杯茶,常今只好站在一旁侯着。

晚上回了卧房,常今给他宽衣,他刚解下来往屏风上搭去,却见有一张叠起来的宣纸掉落,他低头去看,却被另一只手捡了去。

大人,这是……徐延默了一息,想起来这是那孩子的画。

夜里无事,漫长且无聊,他重新展了开来,借着烛光再次瞧了瞧。

自家大人面色实在有些凝重,常今不敢打扰,悄声退了出去。

徐延皱着眉,他依旧没想通一只好好的翠鸟为何会画成这样。

他看了一会儿,眉尖却又逐渐舒展开来。

白色的宣纸上,那道小小的扑棱着的影子,身侧是一朵雪白的云,尖尖的喙被特意勾起,模仿人笑起来的样子。

那女孩儿的画仔细一瞧,倒是能找出一种别样的意趣。

郑盈的翠鸟是很快乐的,自由的,虽然有一点点丑,却不妨碍它飞的自由自在,身边白云相伴,没有棱和框,任意地飞。

他笑了一声,自己活了那么多年,还没有一个孩子活的通透。

窗外雨声噼里啪啦,闹人的紧,他毫无睡意,倒是突然来了动笔的兴致。

他拿了一盏烛灯披上衣裳往书桌走去,铺开一张画纸,唤常今进来伺候笔墨。

这雨下了一夜,淅淅沥沥的,雷声也不停,徐府主院内的灯却亮了许久,一片黯淡中只有那么一处亮着,周围都陷入了寂静。

……作者有话说:徐大人:雨大,鱼不好捞。

作者:你没有捞到小鱼,可是你抓到一只可爱的猫猫呀。

郑盈:……15、进宫第二天一早,梁芙悦几人就进了宫。

郑盈早早的就得了消息,慌乱穿好衣衫便去了皇后处。

官家子女进宫自然要先拜见皇后,郑盈到的时候,嬷嬷已经引了他们出来。

除了梁芙悦之外,她还瞧见一个有些眼熟的人。

昭毅将军的长子,卫尧。

这次进宫的一共有六人,兵部侍郎次子裴士华,督察员副督御史长子梁叔明并其长女梁芙悦,高参高老大人的孙女高妩,太后娘娘母家的侄女孙亦凝,还有卫尧。

圣上只说了一并接进来读书,并没有指定谁是谁的伴读,皇帝含糊皇后自然不能拂了他的意,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放人走了,只留了高妩在里面。

打头出来的是卫尧,身侧跟着皇后宫里的大太监,他笑着把一众公子小姐送到了门口。

奴才给公主请安连公公瞧见了她,忙行了个礼。

他一贯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瘆人,郑盈不爱跟皇后宫里的人打交道,摆了摆手让他回去了。

殿前便只剩了他们几人郑盈一个一个瞧过去裴士华是个身形有些粗犷的男子,这与他的名字倒是大相径庭,浓眉大眼宽肩窄腰,有点练武人的样子。

卫尧自是里面最为出众的,生的清风朗月,举手投足更是有一股忠直的文人气质.郑盈眨了眨眼,心道他父皇真是会用人,老师学生一个没落都弄进了宫来。

梁家兄妹自不必说只有孙亦凝抬头看了她一眼,目中有些许难堪的情绪。

太后母家最小的侄女,听说是个庶女。

不过也和理,若是年纪大点儿的,都与皇帝同岁了,怎会留到现在。

她看着也就十六七的样子,与郑盈差不多,抬头看了她一眼后又迅速低下头去,有点儿怯怯的。

见过礼后宫人引着他们去了畅春园,畅春园分东西,女孩儿住西园。

连高妩都不能有特例,皇后暗自提过让侄女儿在坤宁宫陪自己,却被皇帝驳了。

他们刚来,皇帝吩咐过今日便不上学,留些时间让他们熟悉熟悉。

郑盈知道她爹说的就是场面话,她偷偷地把梁芙悦带去了畅春园西北角的角楼里。

那里平时没有人去,最是安静不过的。

你看,我让人去宫外搜罗的,有不有趣?一个个小玩意儿齐整地码在桌子上,梁芙悦随手拿起一个,那是一个长形的竹管,修的精致漂亮。

郑盈嘴唇勾了勾,告诉她:它可以吹的梁芙悦看了她一眼,半信半疑地吹了一下。

那竹管卟卟一身巨响,像极了在说不不不,周围的宫人俱都笑了起来。

梁芙悦有些窘迫,嫌弃的扔了回去,嗔道:好哇,你敢戏弄我。

说完,她坏心地去挠郑盈的痒痒,两个人围着桌子追打了好几圈。

好了好了我不敢了郑盈跑不动了,只好求饶。

她又道:你说我明天带一个去给阿显哥哥好不好?明日是他的生辰,我搜罗了好久的。

她偷偷给他梁芙悦唇角的笑明显顿了一下:是……给三殿下的?是啊,哥哥好像很少笑,你说我给他送一个这样的小玩意儿他会不会开心一下。

哪怕一下也好很小的时候便有碎嘴的宫人在私下议论,说是因为生公主,才害得三皇子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

她们都说郑显讨厌她,连待郑琳都比她亲近。

若是宜妃还在,三皇子的处境也不会如此尴尬。

后来被郑颉听到了,不知他是如何处理的,反正这样的话郑盈再也没听到过。

那几个议论的最凶的宫人,她也没再见过。

那……那我们挑一个好玩儿的吧梁芙悦的神色很快恢复了正常,拉着郑盈一个个试了起来。

她很认真,比郑盈还认真,拿起来一个一个试了,又放下去,嘴里不停念道:这个不行,他不会喜欢的。

郑盈疑惑:你怎么知道;郑显很少与人走的近,连她这个妹妹都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没……没有,这个小东西那么可爱,比较像我们女孩子喜欢的东西。

梁芙悦不敢看她的眼睛,故作自然地回答道。

这样吗?郑盈点了点头,相信了,不疑有他。

也不可能有梁芙悦是定亲了的然后她又开心地去盘别的了最后选了一个趣盒这个盒子里藏了两只小动物,一只可爱的小猫猫,一只吐着舌头的丑陋的大青蛙。

做的惟妙惟肖盒子旁有一个按钮,点一下里面的藏的东西就会弹出来一个。

如果运气好的话你会看见一只可爱的猫猫。

那我明天就把这个给阿显哥哥郑盈选好了,让宫人拿去给弄个盒子好好放着。

梁芙悦嗯了一声,微微一笑,拢在袖中的手收紧了些。

……皇极殿不同于长春园的一片祥和,殿内除了宫人来往轻声走动外,便只剩下一屋子压低的呼吸声。

陕西灾荒,田地无收,户部往下拨钱粮只能解一时之困。

皇帝靠坐在龙椅上,声音低沉,心情显然不太好。

皇上,臣以为,不如分流灾民,陕西以临祧巩昌二府受灾最重,不如把将这两地的灾民迁一部分到汉中和保宁两府,以减轻户部的压力。

徐延说道皇帝给几位尚书和阁臣赐了坐,剩下的官员皆都面色凝重的躬身立着。

徐延是户部尚书,自然不能让局面这般僵持下去。

他话一说完,高参讽刺道:\\徐大人这话说的轻巧,汉中保宁两府虽能接纳一部分灾民,可谁能保证到时候不会引发不必要的骚乱。

到时候,朝廷是不是又该派兵镇压啊。

\\若是分流不得当,引起民愤,届时就也不好收场。

徐延坐在皇帝右手第二个位置,他前面便是首辅申尚元,对面坐着的是高参。

分流自然不够,恢复耕种才是根本。

徐延淡淡道最好还能迁一部分到广西,那里人口少,不会有太大的压力。

愿意走的人给一部分安置的银钱,分田分地,拨给良种。

不愿意走的或是走不了的就让当地的官员调配好,务必恢复农耕,不能饿死人。

人都留恋故土,不愿意走也是正常。

可若真的放任扎堆在一块儿,难保不会发生□□。

这也是折中的法子高参不愿意,他觉得这会弄出大事情来。

皇上,臣认为还是当以朝廷安抚为主,民若四散,心必起伏,易生暴动,须得谨慎啊。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皇帝登基不算久,根基尚不稳固,上位者总是先考虑自己坐下的椅子是否稳当。

殿内又是一片死寂,皇帝斜靠在龙椅上,一手搭着椅把,一手敲在膝上,闭着眼。

申卿,你说。

他语气不算温和,甚至还有些严厉。

这件事已经商讨了几个时辰,他的头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申尚元年纪大了,随时都有可能退下去。

可他在皇帝心里的地位,依旧是高参等人无可撼动的。

臣以为,保守的法子虽稳妥,可终究劳财伤民,且还不知要把此事拖到何时解决。

他的意思很明显那便别吵了,即刻选人去陕西,把此事办妥,越快越好。

皇帝捏了捏眉心,不再说话,大步流星地走了。

高参先行起身,看了徐延一眼,拂袖离开。

申尚元倒是无甚感觉,就算他在这位置上待不久,高参于他也不足为虑。

有些事,本就是不能让步的。

申尚元力气不足,说话声音有些低。

他拍了拍徐延的肩膀,满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也离开了。

让步?他摇了摇头申尚元还是不了解他他抬步离开,剩下的官员才敢跟着走。

第二日,郑盈捧着那个盒子,特意来的早了些。

苏春劝她换个礼物,郑盈不听,她直觉郑显会喜欢。

皇家的儿女,即便不受重视,也是衣食无缺的,他不需要那些花团锦簇的东西。

这堂课她上的很乖,书房里人多了许多,男女分坐,中间隔了一道屏风。

郑琳暗自腹诽过,这东西放这儿,不知道用意是什么。

今日徐延来的稍显匆忙,他连书都未带,看了眼书房里几个新增的面孔,面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只是在扫到坐在郑显后边儿的卫尧时,眼皮子抽了抽,他没多说什么,开始继续昨日的故事。

郑盈坐累了,双手平搭在矮木桌上,静静地听他讲。

她发现这位徐大人并不老他与你说话的时候会认真地看着你的眼睛,眉眼温和,安静地听你说话,仿佛不会不耐烦。

范思走到了荒林,他遇见了一个猎户,猎户带他去了家中休息,大碗喝酒大碗吃肉,他连连怀疑为何猎户独自一人在荒林生活,还能有这样尘世中才有的精致东西。

果然,翌日醒来,他睡在草丛中,周围空无一人。

郑盈觉得范思走到此地可能有些许动摇了,他在荒郊野林中怀念他的过往,他衣食无忧的生活和很高的的声望。

这段故事其实有些平淡,但不知为何,从老师口中讲述出来,便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感觉。

郑盈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后面到底怎么了,她坐直身子抬头张望,却没听见接下来的故事,徐延已经准备离开了。

郑盈:……作者有话说:猫猫的礼物!!!16、反击公主……公主您慢点儿苏春快步追着她,郑盈却像什么都听不进去似的,跑的很快很快,有时候不往道上走,直接往那没有人的花木丛里蹿。

公主郑盈脑袋嗡嗡的,她手里握着那个本来要送出去的盒子,眼睛有点涨,好像什么要涌出来似的,压的她喘不过来气。

阿盈苏春终于在一座假山边拉住了她,她作为宫人,本身是没有资格喊公主的名字的。

郑盈喘着气,到底停住了。

她现满脑子都是徐老夫人的话,每一个字都让她喘不过气来。

公主,那不是你的错。

苏春将她搂到怀里,慢慢拍着她的背,一点点安抚她。

姑姑,是不是如果没有我,哥哥就会有母亲,他不会一个人长大,母妃会很爱很爱他。

她的声音很弱,闷闷的。

公主,宜妃娘娘也爱你啊。

苏春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

您是她舍命都要生下的女儿,娘娘在天之灵,若是看见您不快乐,也会不安心的。

郑盈埋在她肩膀上,苏春温柔的目光中仿佛有寒锋,她到底是想明白了长秋宫的意思。

她依旧是拍着女孩儿的背,慢慢跟她说。

公主,三殿下的处境比您艰难多了,您要体谅他,知道吗。

皇帝对哪个皇子都是放任不管的态度,反而几位公主更得优待些,其中深意,到底值得人去探究。

长秋宫是不会愿意看到郑显与郑盈走太近的。

郑盈被养在云阳长公主膝下,又得皇帝宠爱,若是走太近,德妃就该不安了。

他是我哥哥啊她喃喃道郑盈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收自己的礼物,是不是若她不偷偷去长秋宫,就不会听见那么刺耳的声音。

徐氏夫人在谁面前说那样的话郑盈都不会那么生气,唯独郑显,她害怕他再也不理她了。

姑姑,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郑盈挣开她的手,缓缓退了两步。

我一会儿就回去,您别担心我。

她是敬重苏春的,苏春在她十岁以后,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她身边,所以她也不不会让她忧心。

郑盈在宜妃的事情上,向来都是敏感的。

她知道,这件事只有等郑盈自己慢慢想通,否则谁插手都没有用。

苏春答应了她是公主,来来往往的宫人见着她都得行礼,即便她们不敢抬头,郑盈也不想让别人瞧见她这样狼狈的样子。

原来她已经走到了蒲春园郑盈想到那个巨大的假山,那里非常非常安静,四周都有棱角,她能很轻松地藏进去,窝在那个小小的洞口里。

那个盒子还紧紧地握在她手中,郑盈拿起来打开它,却没有按下去。

她蹲着,一片青蓝色的衣角拖在地上,脏了她也没管,只静静地盯着手里的盒子。

夏日天气多变,一会儿晴一会儿暗,就在她愣神间,乌云团拢了过来,下的是毛毛雨,一点一点的,打在身上也不疼。

她伸出手去接,有一点点绵绵密密的触感,很温柔的雨丝。

怎么哭了?一道影子压了过来,郑盈面前的光都被挡了,连带着那绵密的雨丝。

她抬头徐延手上也没有伞,他惯来不爱带,出门有马车随从,怎么也不会淋到他。

从值房出来,他正要出宫,却见这这丫头一个人往这边走,一股脑地把自己窝进了这个狭小的假山洞里。

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只是想到手里那张画,觉得还是还给她的好,于是便走了过来。

她一个人窝在这有些阴暗的洞口里,那么小,她竟然正好钻进去了。

你是德妃娘娘的兄长郑盈看着他,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所以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什么?徐延微微弯下腰,不明白她为何会冒出那样一句话。

假山很大,但那个洞口格外的小,他弯着腰会很累。

他又蹲下身来,正好与她平视。

她皮肤本就白皙,后来因为跑急了,脸上起了一层红晕,眼眶红红的,却没有泪,像是已经被擦干了。

他看了她一眼,将袖子里的帕子拿出来递给她,示意她擦擦脸。

这个女孩儿明明长在皇室,天子之女,备受宠爱,却生的那样柔软,一点都不懂得强硬。

德妃?他与她关系并不深或许在他人眼里他们关系是密切的受欺负了?他淡淡道这话若是别人听见,定会嗤笑。

公主出身尊贵,怎么会受欺负,怕不是不要命了。

郑盈看着他递过来的帕子,没有接,只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她又用力推开了他的手。

本宫是公主,只有本宫欺负别人。

她说的生硬,目光也坚定,却像是在告诉自己。

这个时候徐延应该是要走的,他不爱管闲事,也不懂这个年纪的女孩儿的心思,离开是最妥当的。

但他不知怎的,没有挪动步子,而是后退了一步,给她感到足够安全的空间。

受欺负了,哭是没有用的。

他语气依旧平淡,一双温和的眼睛,真的像一位老师,在开导自己年纪小的学生。

或许是气愤冲昏了头脑,郑盈此时此刻一点都不怕他,反而能直视他的目光。

徐老夫人今日进宫了她像是找了个人倾诉,目光怔怔的。

她说我哥哥真可怜,小小年纪没了母亲,宫里没有孩子没有母亲。

这份可怜不包括她郑盈至少还有云阳长公主她还说,当年我出生的时候不好,撞了鬼神娘娘送嫁,才带走了我母妃。

郑盈仅仅只是告诉他,没要他回答。

这话很不好听徐老夫人年纪大了,最信这个。

郑显那个时候也在宜妃生产的那间屋子里,她膈应地很,觉得他的命格也不好,会冲撞自己的亲外孙。

所以你也这么觉得?他的手,不动声色地扣住了洞里那快凸起的石块,完全没有在意她话里的对象是自己的婶母。

当然不,我也是老天眷顾的孩子,母妃拼了命把我送来这里不是为了让我在自责里过一辈子的。

她目光很平静苏春的话到底是起了作用郑盈可以告诉皇帝,或者她直接动手降罪徐家的都可以。

后来她忍住了苏春说,这样会让郑显陷入一个很尴尬的处境。

不论德妃待他如何,在外人眼里他都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养恩同样大于天。

长秋宫有罪,他同样脱不了干系,甚至会被人戳脊梁骨。

换一个角度,皇帝固然会大怒,但德妃有两个孩子,他甚至是不是还要怀疑郑显故意将自己的妹妹引到长秋宫,然后再无意中听到那番话。

他是父亲,但也是刚刚上位不久的君主,猜忌之心不会少。

还有,你也姓徐,不要靠我那么近。

她讨厌他这句话她没说出来,不知道是慑于他师长的威严 ,还是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觉得他与徐家人是不一样的。

徐延读懂了她话里背后的意思,唇角泛起一丝温和的笑。

公主没有学会反击,倒是学了如何一棒子打死人。

郑盈嘴唇嗫嚅了一下,想反驳他,张了张嘴,又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徐延笑了笑,觉得她真的有几分可爱,当年卫尧这么大的时候可是很快就学会了如何反驳与他。

你可以不告诉皇上他缓缓将那张画拿了出来,示意她伸出手,然后平整地放在她掌心。

她最在意什么,你动手便是,这里头闷,你何苦为难自己。

他唇角含笑,认真地教她。

郑盈在乎自己的兄长,所以徐老夫人的话才能戳她的心,而且让她连告诉自己的父亲都不敢。

投鼠忌器不外如是所以,徐老夫人在意什么呢。

郑盈讷讷地张开手,里面是那副被自己弄丢的画。

原来是丢在了泰安楼的那间值房,被他捡到了。

郑盈懂了她心里的气散了不少,但是她同样也疑惑,徐延同为徐家人,为何不向着德妃?老师,我的画怎么样?她的眼睛突然又亮了起来,亮亮的黑黑的,里面好像盛满了星星。

反正她本来也是要拿去给余老先生看的,徐延也是先生,他看过了也是一样的。

公主要听实话吗?当然徐延顿了顿,告诉她:很丑郑盈:……她低了低头,然后把那张纸揪成了一团,重新塞回了他手里。

老师您替我扔了吧,它太丑了我不想再看见。

徐延注意到,她喊了自己老师。

郑盈的那副画,他塞进了袖子里,答应她回去便扔了。

先生,范思为什么要去西域。

那里那么远,他还有妻子和孩子,难道他不在乎吗?就在徐延转身要走的时候,郑盈拉了拉他的袖子,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她好像没那么怕他了,并且觉得他分外的温和。

徐延回头,她已经出了那个狭小的洞口,头发被蹭散了一点点。

或许是他已经厌倦了吧。

这世上除了自己,谁都不能陪谁到最后,他的妻儿也是如此。

其实他的话没有说完,或许是范思看到了官场的腐朽和人情的麻木,而他又无力改变,所以索性远离。

那他后悔过吗?郑盈又问她总觉得范思梦到猎户的时候是遗憾的,他其实并不是不爱尘世。

没有徐延很肯定地告诉她郑盈还想问什么,他却不说了,行了个礼便往宫外走去。

宫门外侯着一架马车,蓝灰色的,其他的车马都靠边走了些,不敢离得太近。

徐延坐在里面,拿出那个她后来硬塞给她的盒子,按她说的,按了下去。

一只木雕的小猫砰地一声弹了出来……他失笑……作者有话说:如果那个盒子弹出来的是那只青蛙,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猫猫(探头):还有小读者再看我咩呜呜呜17、遇见郑盈回到永宁宫,正碰见苏春拿着伞往外走,她喊了一声姑姑,苏春停了下来。

公主,下雨了。

没事的姑姑,下的不大,我没有淋到。

郑盈笑了笑,然后吩咐宫人抬水沐浴。

她坐在宽大的浴桶中,玉白色的肌肤上沾着水珠,玫瑰花瓣的清香混合着蒸腾而起的水雾飘荡在空气里,郑盈快要睡着了。

她拂了拂浴桶中的水,溅起一阵小小的水花。

她又想起了徐延的话徐老夫人最在乎什么呢?她到了这把年纪,子孙满堂,家族繁荣,已经算得上圆满了。

她在乎什么呢,郑恪应该算一个。

他才六岁,同为父亲的孩子,郑盈不会动手。

但是恶心一下徐老太太还是可以的。

她沐浴完,把头发绞干后便上了床。

殿内已经熄了烛火,郑盈睁着眼睛朝窗外看去,有一缕柔和的月光蹿了进来,打在了郑盈床前的帘上。

她想宜妃了也想长公主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她索性爬起来,拿着烛台去了郑颉从前的的书房。

她推了推门,只有一个小太监守在那儿,见着她来赶忙迎了上去。

你帮本宫找本书她淡淡地说了一句小太监去了郑颉的书房十分简单,简单到里面只有书,小太监认得几个字,着急忙慌得找了来,呈给了她。

这本书与徐延第一日来上课拿的那本一模一样她很好奇范思后来怎么了?他有没有到西域,路上又遇见了些什么。

先生应该看过很多书吧,他讲故事的时候可是从来不看的,却能把里面很小的细节讲的生动细致。

她拿着书回了寝殿,把自己包进薄薄的毯子里,趴在床上看了起来。

连自己何时睡着了都不知道第二日,她用过早膳后便直接去了皇极殿,守门的太监以为她是来找皇帝的,提醒道:公主,皇上正在议事呢,您要不晚些再来。

郑盈笑了笑,没说话。

不过一会儿,穿着各色朝服的大臣们走了出来,郑盈站在狻猊石兽下,高大的阴影遮挡着她。

在那群人中,她瞧见了徐延。

一身红色的官袍穿在他身上,走的从容。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不时与身侧的一位年纪大的官员说着什么,面容冷峻,不同于以往的温和。

她有些好奇,他私底下到底是怎么样的,也是这样严肃吗?郑盈别过头,不再看向那边,直直地朝方才出来的郑显走过去。

阿显哥哥她叫了一声,眼帘低垂着,郑显只能看到她黑黑的脑袋和精致的发簪。

女孩儿半低着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郑阆跟郑冲看了她一眼,一道离开了。

郑盈其实是想告诉他,她会帮他报仇的。

皇帝对每个儿子都是放任不管的,或许他有自己的考量,只是宫里的皇子都有母亲,而郑显只有她一个亲妹妹。

她没有抬头,自然也瞧不见郑显目光中的复杂。

郑盈单纯,可她也护着身边的人,尤其是自己这个哥哥。

可他有什么值得维护的难道她就不认真想想,为何他会正好出现在那里,为何徐老太太早不说晚不说,偏就在他到的那一刻开了口。

郑盈他顿了一下,开口说道。

啊?她抬头莫要如此信任别人他目光中有许多郑盈看不懂的东西,就像一头沉默的野兽,蓄势待发。

不过仅仅是一瞬,他便收回了目光。

陈荣看见了她,很快走了过来,行礼道:公主,皇上请您进去。

她来,宫人不可能不禀报皇帝。

郑盈嗯了一声,抬头看他时,郑显眼中又恢复了淡漠。

去吧他道阿显哥哥郑盈很小声地叫了他一下,她脸上有一点点肉,嘴唇抿紧的时候会鼓起来一点,很可爱,他一直想捏一把。

那我走了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他,眼睛很亮很亮,不像他一样,明明年轻心却仿佛已经苍老了似的。

荣保一直站在不远处,他看着自家殿下盯着公主的背影,很久才缓过神来。

明明是一对亲兄妹,境遇却如此天差地别,一个被视若珍宝备受爱重,一个长与他人屋檐之下被处处提防,谁看了不唏嘘。

皇极殿很亮堂,宫人太监十分的多,她一来便更忙了,斟茶倒水,熏香摆坐伺候的小心。

还有年轻的小宫女偷偷地瞧她,郑盈目光扫过去,她们又很快低下了头。

郑盈来这儿来的比几位皇子还勤快她熟门熟路地掀了帘子,小步跑到了郑颉的身边。

他撑着头坐在龙椅上,眼睛闭着,累极的样子。

父皇她站在他身侧,轻轻地叫了声。

嗯郑颉睁开了眼,目光有些疲惫。

阿盈?找朕有事?不是的,我是来看阿显哥哥的,昨日他生辰,我没来得及给他道贺。

她如实说道哦,阿显呐。

他重复了一遍,一手捻着鼻弓处,一手撑在桌上,笑着道:朕忙糊涂了,许久没去看过你。

郑盈看着他疲惫的脸,有些心疼。

没有,是阿盈不好,我应该来看您的。

她走过去了一些,蹲在他身侧,裙子的一角迤在地上,她也没管。

他太累了,这么重的担子挑在他肩上,郑盈觉得自己要懂事一点,不能让他操心自己。

他长长的嗯了一声,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顶。

阿盈,朕与你说说话。

他捋了捋女儿的头发,目光投向桌上堆得高高的奏折,竟有几分混沌之感。

您说她蹲在他身侧,抬头看着他。

天下之大,治国之艰,是为父未曾预料到的。

他是武人出身,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他也走过许多弯路,心累身体也累,撂挑子的念头起过许多次。

只是,朕每次从午门城楼往下看,灯楼画船,烟火繁华,战火慢慢远去,便觉得朕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他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像小时候那样,把一些不便吐露的心声,说给自己的女儿听。

这种时候,郑盈都是她老爹最忠实的听众您是一位好皇上她说道郑颉微微的笑容突然扩大,声音洪亮,甚至到了立在门口的素以都能听清的地步。

这样的恭维话他听到过太多,只是从自己女儿嘴里说出来,这种感觉还是有几分稀奇。

说罢,想要什么?他的笑一直挂在脸上,没有下去过。

他这算是明明白白地告诉郑盈,朕很高兴,许你一个愿望。

哇,还有奖励!她笑容瞬间灿烂了起来,两手撑开托着下巴,说道:秋日围猎,您带上我呗。

这是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巡狩,她没见识过,她也想去。

郑颉笑着敲了下她的额头,说道: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好,都去都去,少了谁也不会少了你。

他弯腰,把她扶了起来,郑盈十分高兴,猛的一起身,只听见砰的一声响,她的腿磕在了红木桌子上。

我的腿麻了她没哭,苦着脸道。

郑颉赶忙起身把她扶了起来,放到了龙椅上,陈荣看见了,心里一惊,立马转过身去装瞎。

她的腿又磕红了自从她会跑之后,郑盈身上磕磕绊绊弄出的伤就没少过。

还麻吗?他问郑盈自己揉了揉,腿倒是不麻了,只是膝盖处还有一点疼。

她抽着气,目光四处瞟,方才她磕到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郑颉去给她拿药,她低着身子四处寻找了起来。

果然,在书桌底下,她看见了那个掉下来的东西。

那是一个奏本,横着摊开在地上,郑盈低头去捡,不经意间瞥见了燕王赵简几个字。

皇帝手里拿了个青色的瓷瓶,他接过郑盈手里的奏本,说道:好好坐着,别再乱动了。

这孩子惯不省心嗷郑盈嘟囔了一句,又问道:父皇,赵简是谁?她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却又没想起来。

瓷瓶打开,又是那股熟悉的药香。

郑颉喊了素以进来给她上药,说道:看见了?他顿了一下:你从前唤他赵叔叔的燕王赵简,与已逝的李丛锋将军,是皇帝曾经的生死之交。

郑盈小时候见过他们,有印象也是正常。

只是后来三人闹翻了,一死一离,唯有郑颉坐上了这个位置。

好了,上好了药,便上课去吧。

他摸摸她的头,徐卿学识渊博,便是讲故事,你也能受到些启发,好好听吧。

皇帝忙碌了起来,陈荣命人抬了轿撵,笑道:皇上说您腿上磕伤了,奴才送您回去。

她嗯了一声,陈荣伸出袖子给她搭着上去,等她坐稳,拉长了嗓子喊道:起轿经过蒲春园时,她又碰见了徐延。

她坐在高高的轿撵上,这个角度可以俯视他,郑盈第一次从这样一个角度看他。

徐延身边跟了一个小太监,他换了身湖蓝色的衣裳,那身官服太打眼,他没穿。

郑盈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瞧,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停下她喊了一声陈荣走过来问:公主有何吩咐?郑盈指了指前方,说道:先生在前面,我走过去吧。

她觉得自己坐着轿撵从他身边过,有点不太合适,仿佛有多高高在上似的。

他是先生啊郑盈抿了抿嘴,抬撵的太监刚停稳,她便撑着陈荣的手走了下来,小跑几步追了上去。

老师她已经接受这个称呼了作者有话说:这两个人应该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这样一份感情,阿盈需要勇气,大人也需要。

呼~今天的小红花算是保住了(擦汗)呜呜呜小作者的收藏一直不涨,心塞塞。

18、撞到郑盈几步追了上去,陈荣担心她路上不适,便令人抬着轿撵跟在身后,他自己跟在郑盈身边。

老师她又喊了一声这个声音太轻快,脚步哒哒哒地,除了郑盈不会有别人。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这个女孩儿便已经站在了他身侧。

公主去见陛下?他不似她父亲那般走路大开大合,而是不动声色地快,衣角摆动的幅度都极小,郑盈小跑在他身后,跟的艰难,小声说了句:您慢些他顿住,停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跟在身后的既不是陈理也不是卫尧,而是一个走的不快的女孩儿。

他的脚步慢了下来郑盈慢慢地能跟上了,她悄悄瞥了一眼身侧的人,嫩白的指尖揪着裙子,有一点点紧张。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也许是他身上不动声色的威严,又或许是他比自己高出太多而隐隐产生的压迫感,都让她有些许不自在。

两个人差不多有一臂的距离,不远不近,陈荣低着头跟在郑盈身侧。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徐延微微低头,只看见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头发发饰简单,只有那两朵蓝色的绒花直直地撞入了他眼底。

他默了片刻,一时竟不知该与这样呢年纪的女孩儿说些什么。

郑盈也不说话,她半垂着头走着,紧张的要死,饶是如此,她都没想明白方才为何如此有勇气,直直地追了上来。

很快,他们到了泰安楼。

郑盈看见了梁芙悦,松了口气,跑过去攥住她的手,两个女孩儿高兴地说起话来。

徐延看着身侧空了的身影,笑了笑,随即也走进去。

……宫里有万千荣耀辉煌,可也有蝼蚁爬行的暗处。

一间被封的死死的房间内,走进来一个美丽雍容的女人,而她脚下跪着的,则是一个被打的半死不活的宫人。

娘娘,问不出来。

一位女官走至女人身前,弓着腰,恭敬地说话道。

黑暗里,一张干净铺了火红狐狸皮的椅子的被端了进来,四周的人莫不禁声,看着地上被血肉模糊的女子,谁不抽气,谁不害怕。

原来是个骨头硬的女人伸出手,火红的丹寇的竟有种惊心的美。

地上躺着的女子,身上的宫装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俱被鲜血染红。

她的眼睛睁不开,身子轻轻颤抖着,却是怎么都不开口。

女人不耐烦了,蹲下身去,两指捻着地上之人的下巴,语气温柔:能查到我头上来,也是你的本事。

她又道:既然不说,那便留着去与阎王爷说罢。

宫里从来不缺骨头硬的人女人哼了一声,转身出去,那女官手里攥了一条白绫,留在了房间里,许是那女子挣扎太过,东西扫了一地,噼里啪啦响着。

不过一会儿,里头便没了生息。

女官走了出来,说道:弄干净了女人抬头,看着空中飞过的鸟儿,手在虚空中抚了抚,说道:那几个人,想办法都送出去,别留在宫里。

把一些该清理的人都清了,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她吩咐着,美丽动人的面皮下藏着一颗狠厉的心。

还有,派人去告诉父亲,查清楚,到底是谁,把手伸进了宫里。

又一群飞鸟从空中掠过,女人心情顿时烦闷了不少,快步离开了。

……这一日上课,郑盈总出神,她偶尔会看向窗外,偶尔会盯着堂上讲课的老师,看起来极为无聊。

她看过后面的故事,也就不那么好奇了,还能把徐延要讲的情节很快地接下去。

她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等下学,或者偷偷看看老师的神色,判断自己是否要认真一点,还是能继续偷懒下去。

徐延果真没管她,到了时间便离开,这次竟走的有些匆忙。

她看见郑琳跟了过去郑琳站在门口,拦住了先生,抬头与他说着什么,不时回过头来,看了郑盈好几次。

阿盈,三公主是不是在看你。

梁芙悦道或许是的郑梨思已经下降,驸马在京,如此宫里便只剩下她们两姐妹,掐的那是不相上下。

她扬了扬眉,也看过去,毫不示弱。

泰安楼很大,飞檐斗拱,雕梁画柱,色彩纷繁,他们所处的书楼却典雅至极,纸墨书香,让人平心静气。

皇帝当初选定此处时,特意来看过,一下子便定了主意,皇子公主们都在此处上学。

郑琳一身浅色的裙衫,站在门口阴影处,堂内冰鉴的凉气偶尔飘过,她却依然觉得热。

薄汗晕红了她的脸舅舅,恪儿六岁了,已经到了开蒙的年纪,母妃说您学问好,想让您给他选一本开蒙的书。

这是德妃教她说的,她磕磕绊绊地讲完了。

耳边蝉鸣声太响,她一边等着一边不停地看向廊外,反正就是没敢与他对视,感觉每一刻都在煎熬。

她追了出来就是因为这事徐延将手上的书递给身后的侍从,双手交叠负立在身后,缓声道:娘娘养育过三皇子殿下,于小儿开蒙一事应比臣有经验的多,娘娘谬赞了。

他拖沓着,就是没有回她的意思。

郑琳再好的脾气,她也是公主,骨子里的倨傲是不可能放下的。

她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要她说,这天下的靠山还有谁比皇帝靠谱,她母妃不把心思花在皇帝身上反而来谋算这些虚的,怎么看都不靠谱。

虽然目的没有达到,但是气气郑盈还是可以的,她们俩一个目光重叠都能掐起来。

有时候连她都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个妹妹有一点点嫉妒。

她没了母妃,可皇帝把她放在了长公主膝下,郑显不在她身边,可还有个处处护着她的陈酌,皇帝也暗暗偏爱着她。

多讨人厌如果没有她多好梁芙悦看了看身边的女孩儿,又看了看不远处带有挑衅意味的郑琳,摸不着头脑。

阿盈,三公主为何那样看着你。

不知道,她眼睛抽了吧。

郑盈木着脸说道。

午间,皇帝过来看她,让郑盈两姐妹明日去公主府看望郑梨思。

你姐姐有了身孕,去瞧瞧她,该敲打的敲打,别怕损了她的面子。

皇帝登基以来动的气,几乎都在这个女儿身上了。

当初是她自己选的夫婿,如今种种孽债,便只有她自己担着了。

皇帝叹气,手上的杯子捏了许久。

他对几个女儿,可以说得上都不错,尤其是郑梨思,他的第一个孩子,他与元配发妻的女儿,当年宠的比郑盈还过。

可是父皇,长姐过得不好,为什么不赐她与驸马和离呢?郑盈不明白,她是公主啊,她有最坚实的后盾,只要她想,掀了长兴伯府都成。

那要问你祖母是怎么教她的了发妻离世后,太后觉得膝下凄凉,便把郑梨思抱走了,等他打完仗回来,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儿已经变得唯唯诺诺,整日学的都是女戒女德这些他看了眼睛都抽抽的东西。

所以太后后来要带走郑显,皇帝宁愿给了德妃也没答应她。

阿盈,往后你选夫婿,朕亲自给你掌眼。

她这小女儿性子憨憨傻傻的,看着就好骗。

郑盈捂脸,说道:父皇,若不然我不要驸马,你也封我做个长公主,给我赐一座公主府,我天天回宫孝敬您。

咸鱼的郑盈,一生最大的梦想不过是有一座大大的公主府,然后背靠着皇帝开开心心的玩儿。

看着她这没出息的样子,皇帝脸抽了抽,拧她耳朵:那你得祈祷朕多活几年皇帝说的是明日,郑盈下午就拿了宫牌溜走了,乘着她那架高调的四驹,欢快地回了长公主府。

……夕阳落满天云阳长公主府笼罩在一片金光里,尖尖的拱檐,威猛的石狮以及门前那块大大的闪着光芒的牌匾,都在昭示着公主府的显贵。

前院书房外,李女官肃着脸站着,周围没有侍女跟太监,都是一个个腰挎大刀的侍卫,俱都肃立。

人我给你救回来了郑仪坐在上首,清冷的面庞却动人至极,算是本宫还了当年那份情。

书房清凉,燃着薄荷香,徐延坐在另一侧,目光落在那只精巧的香炉上,看着袅袅升起的烟,淡淡道:公主不问问为什么?他靠着椅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不得不承认,与这位公主做交易,是最为爽快的。

有什么好问的桌子上摆了一瓶花,插得是杏黄色的长春,她掐了一朵,不时摆弄着。

徐大人能爬到这个位置,手上也沾了不少血,你与本宫都是一样的人,防来防去有什么意思。

郑仪身为公主,却插手朝政之事,这里面固然有皇帝的纵容,却也少不了一些朝臣的支持。

她跟徐延不算有交情,却又都握着些对方不便为外人道的阴私,这样的关系,其实才是最稳的。

情分算什么,利益才是最好的朋友。

徐延笑了笑不一会儿,书房的门被敲响,李女官将人带了进来。

两个腰挎大刀的侍卫扶着人,半走半抬着进来。

那抬着的人四肢无力,一张脸没有一点肉,干瘦干瘦的,眼眶有很重的黑影,动不了,显然是用过刑。

他是内宦,你府里不能留他。

郑仪说道这个太监,赫然是那日给他送玉佩的人。

常今很有眼色地将人扶了过来所以,还要麻烦公主一次。

他道书房有一瞬间的安静,郑仪把手里的花扔在桌上,斜靠着椅子,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公主府可不敢留你的人。

与他为伍,无异是与虎谋皮。

郑仪可不敢冒这个险。

那便再与公主做个交易他道……一个时辰后,徐延走出书房。

常今跟在他身后,问道:长公主再怎么也是皇家的人,让她插手,会不会……不会,这位殿下可聪明的很。

徐延负着手,淡淡道。

话一说完,他突然又想起了今早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的姑娘。

说起来,那个女孩儿也是郑仪膝下养大的,只是看起来却笨笨的,一点都没有学到她姑姑的手段。

他不自觉地笑了笑年轻的孩子真好,烦恼都留给大人了,他们可以快乐自在地长大。

快到垂花门那里种了一簇很繁茂的花藤,花朵跟珍珠一般大小,淡粉色,十分秀气。

许是这簇藤蔓长得太葱茏,遮挡了一部分视线,他方才踏出一步,一道影子猝不及防地撞了上来。

啊郑盈捂着鼻子,疼的眼睛发酸。

女孩儿跑的太快,撞上来的力道委实不算轻,郑盈以为自己要摔到地上去,那看起来狰狞的石块近在咫尺,把她吓一大跳。

慌忙间,郑盈觉得好像有人托住了她,紧实有力的手臂揽在她背上,另一只手护住了她的头,只是眼前是一片漆黑的。

她的头靠在了那人的胸前,郑盈听到了他的心跳。

一下一下的,很有力,清淡的松木香涌入鼻尖……撞疼了?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作者有话说:猫猫(甩手手):害,心跳什么的最搞人心态了。

作者:宝不怕,过段时候就是你搞别人的心跳了嘤嘤嘤。

打滚球收呜呜呜有收藏我愿意不碎觉,爆更爆更。

推推预收:《夫人》赵椿是贵人脚下的奴隶,低贱到了尘埃里。

江映宁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往城楼上挑砖石,一根扁担,打着赤膊,宽阔的肩膀满是汗水,一滴一滴,顺着他背上流畅的肌肉纹理,落了下去。

这是一副很健壮的身体她脸上近乎病态的白,轻飘飘地说道:就他吧下人把赵椿带到了她面前,他跪在地上,仰视着这个高贵美丽的女子,呼吸都滞涩了起来。

所有人,都唤她夫人。

女主视角:江映宁生在一个教养极好的家庭,她身体康健,美丽纯良,出身高贵,在一个合适的年纪,嫁给了一户合适的人家。

至少,在所有人眼里,他们是合适的。

只是,那个在外人眼里完美的夫君,却是个体弱,病态,多疑,且好色的男人。

她从一个天真善良的女孩儿,变成了一个让她自己都厌恶的女人。

后来,她丈夫死了。

心腹说:侯爷没有死,您永远都是夫人。

再后来,她找到了赵椿,用相似的身形替代了她的丈夫。

这个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力量感的男人,他干净,卑微,即便富贵显达,也依然仰视着她。

19、触碰郑盈脑子轰地一声,炸了。

她听出来了自己撞的是谁,脸上的红晕一寸一寸地铺开,鼻子酸溜溜的,羞恼和疼痛一块儿席卷上来,她还没忘抓牢他的衣服,以防自己掉下去。

她第一次听见别人的心跳一下一下,在结实的胸腔里震动。

无比真实公主?他又唤了一声他的声音就在耳旁,比其它时候都要近的多,也低沉许多,如水流一般从后背包围过来,给人一种很稳重,很踏实的感觉。

我……我的鼻子她说话有点儿颤音,疼的直冒冷汗。

一股热热的感觉充斥在鼻端郑盈伸手去抹,摊开的手掌却是一片鲜红。

我的鼻子…流……流血了她吓到了,眼里一片模糊,小声地啜泣着,又不敢再伸手去抹。

先生她的头半磕在他肩膀上,喊道。

先…先生她又叫了一声,慌了神。

徐延看了看她的手,皱眉道:不能揉郑盈将将要伸向鼻端的手,突然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扣住,不过一息之间,她的眼前多了一条竹青色的帕子。

捂着他道常今更是吓了一大跳,他慌忙道:公主您身体稍稍前倾,不能抬头。

不多时,苏春追了过来,她忙去扶郑盈,殿下这是怎么了姑姑,撞着了。

她捂着鼻子,声音呜呜地,一时间忘记了方才的尴尬。

只是无论她怎么捂,那股热热的感觉一直都止不住,竹青色的帕子也就渐渐染深。

姑姑,止不住……她更慌了,跺了跺脚,捂着帕子的手在轻颤。

其实不疼,只是她没见过这么多的血,一时吓地慌了神。

先生,我……我怎么办。

她挨个儿喊了一遍,抓在他衣襟上的手收的越来越紧。

她没有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只觉他微微弯腰,高挺的鼻梁有一瞬间离她很近,道了句:得罪便将她拦腰抱了起来,稳稳当当地将她送去了前厅。

他走的很快,自己第一次不用跟紧他便感受到了那样的速度,一时间,她连自己鼻子上的伤都忘记了,愣愣的看着他。

耳畔有微微的风,挑起了她的发丝,蓝色的绒花轻颤在她乌黑的发顶上,郑盈的一只手垂了下来,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她像是被烫着了一般猛的缩了回来。

先……先生她抿了抿嘴,心跳不自觉地快了起来,她觉得比方才先生的心跳还要快,但是没有他的那么有力,那么明显的震动。

嗯?他低头,温和的目光落到她的眼睛上,郑盈眨眨眼,故作自然道:我,我可以走的。

等你走回去,血都流干了。

他笑了笑,觉得她十分地孩子气。

这段路她突然觉得漫长起来,宽阔的胸膛低着她单薄的背,他因疾走而急促起来的呼吸,微微地打在郑盈的发顶和额头上,让她觉得有一点点痒。

她突然想起来小时候父亲抱她,很稳很有力,应当也如现在一般。

对,他和父亲是一样的。

她极力想要把心里那点异样排挤出去,她也不懂那是什么,只有悄悄红起来的耳朵根,告诉她方才自己的心跳有多快。

苏春虽然觉得徐大人此举不合规矩,可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了,紧紧地跟在后面,又让小丫头去唤府医。

郑仪还在喝茶的时候,李女官突然进了书房,告诉她郑盈到了。

殿下,公主回府的时候与徐大人撞上了……府医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医,从宫里退出来后便到了公主府,他医术精湛,不过一会儿,郑盈的鼻子便不流血了,只是稍微还有些不通畅。

徐延就站在门口,看着老太医动作,并问:她年纪小,今后会否有何不适症状?老府医捻了捻胡子,笑道:不碍事,好好修养便可,也没什么忌口的,想吃什么便吃些什么,过两日便能好全了。

他这才放下心来郑盈坐在矮木榻上,苏春胆战心惊地检查她还有没有别的伤,郑盈只好乖乖地坐着给她瞧。

前厅安静极了,徐延面无表情地站着,身周自有一股威势,侍立在堂内的侍女和内监都不敢有一丝动静。

徐延看了看榻上安静坐着的女孩儿,忍不住地想,为什么这孩子总是那么容易伤着,卫尧从小摔摔打打也没她那么多伤。

方才苏春检查她的胳膊,微微撩起一截袖子,露出半截莹白的手腕,那处也都是刮蹭的小伤口。

公主出宫……他刚开口,又顿了顿。

徐延本想让她出门仔细些,女孩儿身体弱,磕着碰着总是难恢复,只是转念一想,他似乎也没有立场说这话,这已经超出了他为人臣的本分。

嗯?郑盈抬头望向他,说道:您说什么?她还有一点点不自在,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装作自然地与他说话。

无事,公主好好休息。

他阖了阖眼眸,就要离开,却见向来淡然自若的郑仪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珠帘甩地啪嗒一声响,险些打到门口侍立的婆子。

然后郑盈在徐大人走后,狠狠地挨了长公主一顿骂。

郑仪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脑袋,说道:后面有鬼追你吗,跑那么快你赶着去做什么?不怪别人老拿你跟郑琳比,你看看你看看,她可不会像你一样疯了似的跑。

她气的狠了,喝了口茶继续骂。

你跟阿酌,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昨儿个你哥哥去京郊跑马,差点儿跟人打起来,我还没骂他呢,你倒好,先他一步跑来找骂。

郑仪是个清冷的性子,轻易不动火,可是郑盈跟陈酌随便拉出一个来,都能让她气的吃不下饭。

姑姑我下次不敢了她乖乖认错,小意地凑上去给云阳拍背。

您别生气别生气,哥哥回来我去骂他,不让您动口。

她一张漂亮的小脸笑的十分好看,郑盈跪立在榻上,半攀着云阳的肩膀,整个人挂在她身上,撒娇道:姑姑姑姑,我知道你最喜欢我了,三姐姐再好您也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您最好了。

郑盈身上有淡淡的茉莉花的清香,那是云阳也喜欢的味道。

她受不了这丫头没有骨头似的赖着自己,一旦郑盈使出这招,她是什么法子都没有了。

好了好了,你快起来,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话是这样说,可郑仪还是牢牢地揽住了她,轻声问:还有没有别处伤着?郑盈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苏春姑姑检查过了。

姑侄俩正叙着话,陈酌也回来了。

他大步迈进前厅,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郑盈松开了攀着云阳的手,开心地下了木榻,朝他跑去。

陈酌被叫的人眼角抽了抽,他已经不再纠正郑盈的称呼了,随她怎么高兴。

他瞧了瞧活蹦乱跳的郑盈,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眯了起来,狐疑道:下人说你磕伤了,这也不像哪儿伤着了的样子啊?他回来的匆忙,听见郑盈有事更是鞭子都没扔就跑了回来,一身鲜亮的锦袍弄得灰扑扑的,都是策马扬起来的灰。

我……我没事,是她们太担心,夸大罢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郑仪方才骂过一个,她累了,不想再骂第二个,横了儿子一眼便去吩咐厨房给郑盈炖汤。

姑姑说你昨日差点与人打起来,为什么?郑盈靠着八仙桌吃糕点,陈酌坐在她身侧,百无聊赖地给她剥橙子。

没事,几个恶心人的玩意儿罢了。

他随口说道陈酌有一双很漂亮的手,修长,匀称,郑盈看着他手指动作,不过一会儿,那个橙子就分成成两半,齐整地放在了她面前的小盘子里。

剥的很干净,甚至都没有破皮。

她拿起一半,先掰了一块递给陈酌,你剥的,你先吃。

她笑起来,露出齐整的一排小白牙,很秀气的小模样。

陈酌接过,木着脸说道:我没有下毒郑盈气得打他陈酌已经十九,比她大三岁,已经是个高大的青年人模样了。

郑盈不是他的亲妹妹,他却比谁都有哥哥的样子。

可以说,郑盈的所有秘密,连长公主都不能说的,都可以放心地告诉陈酌。

她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脑海里再次浮现下午她碰到先生的手的感觉。

一瞬间的酥麻像电流流过掌心是不是她这样碰别人,也是这样的感觉。

郑盈好奇地想。

陈酌,你的手给我。

她直勾勾地看向他,眼里仿佛有一汪山泉,很亮很亮,一副跃跃欲试地样子。

你干什么?他咳嗽了一声,搭在桌上的手迅速收了回去,警惕地看着郑盈。

你是女孩子,不能随随便便拉男子的手。

他嘴上教训个不停,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右手伸了过去,笔直笔直的,已经准备好了随时收回去。

他耷拉着头,跑了半日的马,眼睛就快要睁不开了,要不是郑盈这不省心的丫头,他估计晚饭都不吃直接回房睡觉去了。

他半闭着眼,将将要睡过去,猛的一晃神,却被一道略微冰凉的触感吓得直跳了起来,把身后的凳子都被推出去一尺远。

一只有点肉肉的,绵软的小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背上,陈酌的温度略高些,所以反差极为明显。

阿……阿盈,你做什么?他结结巴巴地,俊美的脸上有一丝丝薄晕,但是很浅很浅,不足以看出来。

嗯……好像没有啊她嘟囔着,低着头,脸上尽是疑惑。

她触碰陈酌,毫无波澜。

会不会是他们两个太熟了郑盈很快把手撤了回去,一转眼对上她兄长的目光,她尴尬了一下,解释道:我看看你有没有发热。

陈酌:……作者有话说:陈·工具人·酌作者:打滚球收的一天20、药方徐延回到府中,常今送上来一封信。

是大监给我的,他让我交给您。

他口中的大监,便是云阳长公主帮他救回来的人。

这封信到他手上的时候,已经皱巴巴的了,上面还沾了丝丝血迹,晕开在了信纸上。

徐延用一把银柄的拆信刀,划开了封口,抽出里头的被折叠地齐整的信纸。

他展开,目光凝视在上面的字迹上,信看的越久,面容越来越严肃,直到最后,他将信连同黄封,一道放进了烛台里。

金黄的火舌吞灭了这张薄薄的纸,燃出淡淡的刺鼻的烟味,他负着手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看着烛台内烧余的灰,吩咐道:备马,去符大人府上。

他到的时候,符为静正在与人下棋,听见他来,便先去了书房见他。

你是说,江宏昌的那本暗账,与坤宁宫有关系?符为静一边想着,一边转动着桌上的茶盏,微微出神。

佩心到皇后身边不到一个月,就死了。

徐延抿了口茶,淡淡道。

他能爬上这个位置,内廷自然也安插了不少人。

可是皇后没有理由这么做符为静道皇后是高家的女儿,高参在前朝就是她的后盾,她做什么冒那么大的险去收受一个地方官员的贿赂,还不惜动用内宫的人去保宁府。

她能在皇帝登基后坐稳后位,除了高参的相助之外,也少不了这个女人自己的谋略。

她还有郑阆这个嫡子虽说皇帝现下还未立储,可是照这样发展下去,郑阆的赢面依旧很大。

那几个人许是已经出宫了,你帮我查查,看紧点。

徐延沉声道符为静都应了他正要吩咐下去,徐延却转头叫住了他,沉吟了片刻,说道:我记得……令堂手里有一张药方,用了于女子身体有益,不知可否与我抄一份。

他记得清楚,那年符为静的女儿下人没看住,灌进了水池子里,虽然救得及时,可身体一直都不好,风一吹就病。

一直都调养不好。

后来还是符为静的母亲,从老家的一位经验颇丰的老大夫手里,讨来了一副调养身体的药,这才慢慢有了起色。

符为静一愣,没有料到他问的是这个。

他的表情瞬间就戏谑起来,说道:药方……我当然有,只是你一无妻女,二无婢妾,你给谁用啊。

他仿佛抓住了他的什么把柄,方才踏出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一脸笑意地凑了上去,问道:难不成,你终于想通了?他一拍大腿,一副早该如此的表情。

我就说么,你那冷冷清清的宅邸,早该养几个人了,不然我还真担心你到时候一个人凄凄凉凉地死在里面。

不劳你费心,若真有那一日,卫尧与陈理知道该怎么办的。

他掸了掸衣摆,施施然起身,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符为静不死心,他可太好奇了,能得徐延亲自来求药方,那必是很得他心的人,他说道:我跟你谁跟谁啊,还不能与我说么。

你是不是喜欢上哪家人的女孩儿了,要是身份合适,你告诉我,我托了我母亲去给你提亲,定帮你娶回来。

话一说完,他看徐延脸色不甚好,又想起来一种可能,忙找补道:身份不合适那也不是不行,你官儿都做到这份上了,娶谁那不是随你高兴?只要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只要不是高家的女儿,谁你不能娶?徐延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符为静语气弱了下去,惊到:不会真是郑家或高家的女孩儿吧他越猜越离谱,却也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张方子,他的确是给郑盈抄的。

只是却不是符为静说的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缘由,他只是觉着这女孩儿太容易磕伤,今日又是在他身上撞的,流了那么多血,自己总归要给她留心些。

这才想起来给她抄张方子这在他看来只是顺手的事,也不值得什么。

你不抄便罢,我先回府了。

符为静太难缠,他也不想在这里与他拉扯许多。

唉别啊,我抄我抄,走那么快做什么。

他拦住了他,又唤人去拿纸笔。

符为静叫了个小丫鬟,吩咐道:你去找夫人,把前儿小姐喝的那副药的方子拿过来,给徐大人抄一份去。

等他回府,日头已经落下山了。

徐延把手里的方子给常今,说道:你去找陈太医,把这张药方给他看看。

女子的身体总归有所不同,他也不确定符家女儿能用的药,到了郑盈身上又能不能用。

她多大,看起来那么小一点,才到他胸口,有十六吗?他眉头皱了皱,又加了一句:你问问陈太医,年纪小的孩子能不能用。

总归要问清楚些常今愣了一下,想到:大人不过是去了一趟符家,怎么手里就多了张方子。

给谁用?徐家大人这一支也没有孩子啊。

心中虽种种疑惑,他却还是按捺下来,接过去照办。

……郑盈这一夜住在了公主府她喝完郑仪让人送过来的汤,觉得有点饱,便带了苏春去园子里走走。

现下天已经黑了,园子里比屋内凉快许多,徐徐吹过的风,让人的毛孔从内而外地舒展开来,郑盈很惬意地跟苏春溜着弯。

她走到了一处亭子,那里居然亮着烛火,郑盈踮着脚朝那头望了望,惊喜道:苏春,你看那是不是姑姑。

凉亭里椅柱而坐的的确是郑仪,她穿着轻薄的道袍,风吹起了她一截袖子,莹白的手腕处,似乎扣着另一个人的手。

苏春心底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忙劝道:公主,殿下在歇凉,我们去别处吧。

郑盈疑惑:我不能跟姑姑一起吗?她不明白,她去找郑仪跟歇凉有什么冲突。

她站的那个位置,正好被一根梁柱挡了视线,没看见里头坐着另一个人。

苏春却知道,那是云阳长公主拘在府里的人,那位齐公子。

公主,我们还是去别处吧。

她推却道郑盈狐疑地朝那边望了一眼,也正好在那个时候,郑仪抬起了手,露出细长的指尖,缓缓滑入了另一截大袖。

那是男子的式样郑盈的眼睛瞬间瞪得圆圆的。

这这这……她手指着凉亭那处,嘴巴张大,一副震惊的样子。

苏春轻轻跺了跺脚,知道这时候劝她走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别过脸去,不想看郑盈对着她那副好奇又惊悚的模样。

那是个年轻且清瘦的男子,长得俊秀,身材欣长。

她看见她姑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缓缓靠在他肩上……郑盈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打开了一扇她从未接触过的大门。

苏春,姑姑喜欢那个人吗?郑盈轻轻地问你说她什么都不懂,她却知道女子是要与喜欢的人在一起的。

但你要说她都懂,那也不完全,她甚至连什么是喜欢都不知道。

苏春噎了一下,看着她疑惑的目光,说道:也……也许吧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把人放在府里。

但是这也没什么,郑仪是长公主,皇帝的亲妹妹,身边有个把人算什么?只要圣上在,没人敢明着指责她的不对。

那我们走吧郑盈半捂着眼,好奇又有点不好意思,姑姑应该也不想再这里看看到我。

郑盈想象那个画面,姑侄俩在凉亭里相遇,身边还有苏春跟那位公子……她打个了冷颤,觉得还是不要这么尴尬地好。

难怪花园里没什么人,原来都有眼色地跑远了,郑盈抿了抿嘴,最后朝那边望了一眼,很主动地推着苏春走了。

郑盈沐浴过后便上了床,她抱着一个大迎枕,把自己的脸埋了进去,想不通为什么晚上和下午发生的画面一直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一会儿是郑仪被风吹起的袖子,还有那长袖遮挡下紧扣的双手,氤氤氲氲,模模糊糊,最是惹人好奇。

一会儿又是自己背后那犹存的温热结实的触感,白日里到没什么,一到晚上安静的时刻,突然又清晰了起来,让她心底发热。

啊啊……那是先生啊她在想什么郑盈脸红了红,忙用枕头压住自己的脑袋,让自己的五感都陷入黑暗中,这才安静地睡过去。

翌日清晨的一缕金辉撒进了房里,小丫鬟碰了一大束花进来插瓶,苏春服侍她起身。

用过早膳后,郑盈与长公主禀告了一声,便让人套了马车去长兴伯府。

马车晃晃悠悠地,街上行人多,走的不快,她忍不住掀开了帘子的一角往外面探去,问道:三姐姐来了吗?苏春回道:三公主也一早便去了,伯府已经得了消息,在门口迎呢。

马车晃了一会儿,郑盈觉得没意思,又把帘子放了下去,叹道:姐姐为什么要住在伯府,公主府不好吗,一个人自由自在的。

那伯府一大家子人,叽叽喳喳的,妯娌又多,她想想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姑姑那样不是很好吗?她捻了一块糕点,可是一想到接下来要去的地方,瞬间又没了胃口,放了回去。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都活法苏春说道虽然她也觉得郑梨思实在不必如此,皇帝都暗暗给她机会和离了,她偏又因为一个孩子心软。

孩子生下来也没什么,皇家还养不起一个外孙么,大公主又偏觉得孩子不能没有父亲……怎么都转不过弯儿来郑盈叹了口气,觉得憋屈。

……作者有话说:猫猫叹气:这都是什么跟什么编编那么好,给了我一个榜单,我却如此不争气呜呜呜感谢在2022-09-20 15:09:03~2022-09-24 10:0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伊如桥、45308738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85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21、落胎马车一路驶过街头,车夫控制着速度抽打马鞭,郑盈就在这架马车里,摇摇晃晃地快要睡着了。

她是昨日出的宫,今日又是从长公主府出来的,所以并没有带公主仪仗。

一切从简。

只是伯府不会有人不认得她皇帝最宠爱的公主曾经是郑梨思,如今是这个最小的女儿。

伯府早已大开前门,除了大公主,包括老夫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提前侯在门口接驾。

有官身的老爷们穿着官服在前,夫人小姐妹们在后,余下婢仆皆分跪在两侧长廊上,入目之处无不鲜丽。

苏春扶她下马车,下人端来矮凳,她一边走一边朝门口望去。

她第一眼瞧见的是先她一步到的郑琳,她站在台阶上,一身深蓝色的宫装,妆发齐整,眉如淡月,眼如星子,看得出她此次出行,是用了心的。

她站在石阶上,俯视着自己的妹妹,不耐烦的眸子里仿佛写着你怎么才来。

府里的老爷夫人则是笑脸盈盈地上前迎接,郑盈浅浅地笑着,算是给足了面子,只是不论她走到哪儿,总有一道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令人极为不适。

郑盈环顾望了一圈,才发现那是个体态丰腴的中年妇人,她站在老太太的边缘一侧,很显然不是伯府世子的母亲。

郑盈皱了皱眉,回看过去好几次,那妇人都未曾收敛,只直直地打量她,像是待价而沽的物品一般。

苏春时刻注意着公主,自然也看见了那道极为无礼的目光,她咳嗽了一声,冷冷的看了那妇人一眼,将郑盈挡在身后。

前院过后,便是垂花门。

郑盈四下打量着,只见内院丫鬟婆子来来往往,鲜衣绦带,捧着精致的鎏金铜盆,玉杯青盏,就这么一会儿,她见过的就不下二十人。

再往里走去,碧玉亭台,琉璃青瓦,鲤池风荷……她越看越觉得逾了规矩。

这哪是伯府,分明是按了公主府的规制来建的。

虽说郑梨思在此处住着,可伯府此举依然是不合规矩的。

郑琳走在她身前半步,显然也发现了。

她朝后看了一眼,赫然瞧见郑盈同样紧蹙的眉头。

暂且抛开这些不提,修建伯府养着如此多的下人,又是谁出的银子。

长兴伯府的富贵还得追溯到两代之前,如今早就没落了,哪里还能维持着如此盛况。

姐妹俩皆缄默不语老夫人带着两个儿媳一众孙媳,说说笑笑地将两位贵人请了进去,态度倒是恭敬,只是这样一个吵吵闹闹的环境,不论是郑盈还是她姐姐,都无法忍受。

公主,大公主在前厅,知道你们要来,很是高兴呢,昨日特意吩咐厨房做了糕点,说是你们小时候都爱吃的。

老夫人面容看着倒是个和蔼的老人,只是那笑容里,总有点夸张的成分,倒像是勉强来的。

是么,那本宫到时得尝尝。

郑琳笑道她在外面还是愿意与郑盈做面子功夫的,她紧紧握住妹妹的手,不时回头朝她笑笑,做安抚的样子。

郑盈也颇为配合她,落后姐姐半步,不主动开口说话,只安静地笑着。

两位公主看着,可真漂亮,真是我们这等小门小户家的女儿不能比的。

说话的是那位一方才一直盯着郑盈瞧得妇人。

三公主听了这话,瞥了一眼身侧的妹妹,又看了眼走在老夫人身侧的妇人,目光顿时晦涩起来。

她如郑盈一样,受到过那样无礼的打量。

只是顾忌着郑梨思,她才没有发作。

郑盈并不喜欢这位妇人,她微微撇开眼,苏春察觉到了她的抗拒,侧过头去冷冷道:夫人,公主的容貌不是您能随意品评的。

她神色严厉,深宫里待久了的女人都会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苏春亦然。

那妇人吓了一跳,尴尬地收回目光,连连道是。

殿下无怪,这是我那二儿媳,第一次见着公主,失了礼数。

老太太笑呵呵地打着圆场。

郑琳的面色这才缓和下来到了内院,郑梨思果然坐在厅内等着了。

她是姐姐,又是嫡公主,自然没有出来接见妹妹的道理。

郑盈顺着红木交椅看过去,她长姐一身轻便的藕色裙衫,面容有些许的肿,却依旧是美丽的。

许是因着怀孕,发饰也简单了起来,肚子微微挺着,已经有了一点形状。

她笑着招手让姐妹俩过去郑盈伸出手要去扶她,郑琳更是很不客气地挤开了驸马,到郑梨思的另一侧去。

不知道是不是郑盈的错觉,她托着长姐的手,竟觉得令人心惊的瘦,轻飘飘的,而且没有什么力气,连她的手都抓不牢。

姐姐她低低的地叫了一声从前在闺中的时候,郑梨思虽然被太后教的言听计从,却也是个性格温和仪态端庄的女孩儿。

她在的时候,常常调停妹妹们的小矛盾,出门也照顾着姐妹俩,是以,两人都十分敬重这位姐姐。

只是她嫁了人,话语间虽依旧那样亲和,却到底有了些距离。

阿盈,你怎么了?她方才一直在与郑琳说话,倒是忽略了这个年纪小点儿的妹妹,见她沉默,以为她不高兴了,她摸了摸郑盈的头,轻轻的问。

你瘦了她说道。

郑盈托着姐姐的手,都感觉不到应有的重量。

怀孕不应该胖一些吗,怎么反而如此憔悴。

是这样的,孩子在母亲的肚子里,吸收的是母亲的养分,很累的。

郑梨思说道。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笑着,与她在闺中的时候十分的不同,此刻的她仿佛经受了很多东西,笑意总不达眼底。

成亲那么累吗?郑盈看了心疼,手颤了颤,问道:我能摸摸吗?肚子里有个孩子是什么感觉?郑梨思没有回答她,笑着捉了妹妹的手,轻轻地放到自己肚子上。

郑琳抿了抿嘴,也低头去看,颤颤地把手放了上去。

她觉得有些惊奇,仿佛前一天姐妹几个还在一块儿吵吵闹闹,下一秒,便有一个女孩儿将要为人母。

他会动吗?郑盈吸了吸鼻子,她摸到的那个地方,圆圆的鼓鼓的,很难相信这里面居然是一个小生命。

会像自己一样,慢慢长大,会跑会跳,会叫姨母。

月份还小呢,哪里会动。

郑梨思笑她不过一会儿,气氛和悦起来,伯府一众女眷陪坐在一旁,皆都松了口气。

中途,有个侍女进了厅内来,低声在郑梨思耳边说了句什么,她便中途离开了一会儿。

穿过长廊,她回了自己院内。

侍女将门打开,一个强硬的力道便把她圈了起来,嘴里说道:好公主,你就再帮我一回,你也不忍心看见夫君我一直这样才无用武之地吧。

他的呼吸声靠近,嘴唇亲吻在郑梨思的额头上。

都说了不行,你怎么就不信呢。

朝廷的官员每年都是有定数的,户部那个缺父皇早就定了人,你要我怎么帮你。

她想推开箍住自己的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这个男子,正是伯府世子,公主的驸马。

长得倒算是一表人才,体态高昂,郑梨思当年也是被他这副样子骗了。

她这般抗拒,孟常渊也动了气,态度强硬起来,说道:你不是公主吗,皇上唯一的嫡出公主,你去求一求,怎么会办不到,我看你是根本就看不上我。

他冷哼了一声,将她推了开了,再没了方才那般讨好的样子。

郑梨思捂着肚子不说话,他看了又憋一肚子气,说道:你那两个妹妹不是来了么,三公主的外家是阁老大人,他若松一松手,那也是一样的。

五公主养在云阳长公主膝下,她也不是没有办法,随便哪个你不能求,你怎么就不心疼你夫君我呢。

他咬着牙,目光狠厉,半点对郑梨思的恭敬都没有。

他瞥了眼这个妻子,面容虽然清丽,性子却是个软弱的,对丈夫和姑婆都甚为尊敬。

听说当年也是极受宠爱的,如今看来也不不是那么回事,他可是一点驸马的光都未沾上,皇上也不算待见他。

我是嫡公主,你要我低声下气地去求两个妹妹,你怎么说的出来。

她压着声音,一手捂着肚子,胸口上下起伏着,一手指着面前的丈夫,说话都不利索了。

那有什么,嫡公主又怎么了,还不是陪着你夫君我在这犄角旮旯的位置上混着,你还不如你两个妹妹有本事。

他喝了口水,满不在意地说着。

这种话要是传出去,抄家都是轻的。

只是他不在乎,郑梨思是个被教养地标准的以夫为尊的女人,她只会维护他。

你……她气的说不出话来,嬷嬷也不在身边,只好捂着肚子坐在冰冷的木凳上。

孟常渊瞥了她一眼,甩甩袖子走了。

侍女看他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以为里头刚吵过架,忙跑进去,这才瞧见公主捂着肚子在冒冷汗。

公……公主她上前去搀她,快来人呐,快叫大夫。

侍女大喊而另一头,花厅里,郑琳脸上的笑已经快挂不住了。

郑盈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老太太年纪大了,心力不足,陪坐了一会儿便回去歇息了,只留了府里的两位夫人陪着说话。

那位伯夫人倒是个有眼色的,只一个劲儿地与她们说些趣事儿,唯一令人膈应的,是那位二夫人。

她话里话外地羡慕嫂嫂有个听话的公主儿媳,多么富贵多么显赫,吃的用的都不用自己操心,郑梨思一切都给她置办好了,说着不时还打量着郑琳姐妹俩,眼里就差没写出来她也想讨一个回去。

我有一子,长得也算仪表堂堂,诗做的也不错,不若待会儿我让他进来,做首诗给您瞧瞧?二夫人侧着头,却是对郑琳说的。

她是姐姐,自然会比郑盈先嫁。

苏春眼皮子跳了跳,觉得这一家子都是拎不清的,这二夫人说话如此不恭,伯夫人竟也不当回事色一般喝着茶,仿佛觉得再娶个公主回来也不算什么。

不必了,孟家才传了几代?有出息早就在朝堂上冒尖儿了,哪里就需要本宫看呢。

郑琳木着脸讽刺她伯府能娶到郑梨思,这份富贵就算是顶了天了。

再娶一个,她怕是要以为圣上的女儿能任人挑拣了吧。

从霜,这核桃怎么没剥干净呢。

郑琳捏起了一个,看了一眼又丢回了盘子里。

伯夫人朝盘子里看过去,却没见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却又不敢说什么,不然,我让下人再剥一盘上来?对着这两位,她到底没敢像对郑梨思那般硬气,只能小心地伺候着。

好啊,不过本宫喜欢二夫人,看着就亲切,不若让二夫人给我剥吧。

郑琳笑吟吟的,却看不见一丝亲和之气。

核桃核比石头都硬,哪是养尊处优的二夫人会剥的呢,她面色骤然难看了起来。

话音未落,从霜端过去的盘子还未落到二夫人的手上,便听见一个大声的呼喊。

快叫大夫,快叫大夫……公主流血了。

主院寝房内,郑梨思煞白着脸坐在地上,唇瓣无一丝血色,她的身下,是一滩深红的血迹。

郑盈捂着眼睛,胸口突然就喘不上来气。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女子落红。

一个方才还在她手掌心里抚摸着的胎儿,下一秒,就变成了一滩深红的血水。

……作者有话说:这是猫猫第一次直面死亡这也是男主消失的一章,别方,下章就出现了。

呜呜呜我的小读者们还在吗?22、处置郑梨思虚弱地躺在地上,身边围着的都是婆子丫鬟,郑琳站在她前面,吓的浑身颤抖,嘴角不停的抽动。

苏……苏春,快去叫太医,公主府的太医还有坐馆的大夫,能请来的都请来。

郑盈捂着嘴,吓得话都说不清了,一双手冰凉冰凉的,眼眶红了一圈,但是她不敢哭,郑琳也不敢。

好,公主您别急,我马上去。

苏春很快吩咐下去,她又让自己带来的人把主院都围了起来,铜盆热水,棉被热汤一一都备好。

面对这样的事,苏春显然比两个年轻的姑娘更有经验,她妥善安置好郑梨思,又让人拿了牌子去调卫军,混乱的场面顿时有了主心骨。

郑盈声音中带着哭腔:姑姑,姐姐会不会有危险。

她抓住苏春的胳膊,眼眶红红的,低声问道。

苏春安慰她:公主别怕,月份不算大,应该是无事的。

但这也只能是安慰,自古以来,女人生育都是一道死关,中途流产的胎儿多的数不清。

消息传到内宫的时候,皇帝当即摔了杯子,他人还没出宫,孟氏几位官老爷便已经下了狱,府中女眷也都圈禁了起来,伯府被围得水泻不通。

太医来的很快,提着药箱,也顾不得行礼,便去为郑梨思诊脉。

郑盈与姐姐蹲在床榻边,她用力握着长姐冰凉的没有一丝血气的手,看着一盆盆往外端的血水,害怕极了。

公主,您与三殿下先出去吧,这里血腥,不是你们两个未出阁的女孩儿能久待的。

苏春劝着她并不是拦着两位公主陪着自己的姐姐,而是觉得她们年纪小,怕给她们留下阴影。

郑琳吓坏了,她也顾不得与妹妹的许多仇怨,转而去攥着郑盈的手,不知是在安慰自己的妹妹,还是在给自己打气。

不过半个时辰,圣驾到了。

一道来的,还有禁军。

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出现时,两人仿佛都有了主心骨,郑盈心定了下来,拽了拽他的衣角,说道:姐姐……姐姐流了好多血,您去看看她。

她觉得,郑梨思才应该是最害怕的。

这是傻话这样的场合,皇帝怎么能进去。

但是素以和一道跟来的老嬷嬷却是能进去的,她们年纪大些,经验老道,总不会慌了手脚。

小太监搬来椅子,皇帝没坐。

他负着手,沉默着站在院中,等了很久很久,素以才从里面出来,她双手沾了血迹,低身说道:公主血止住了,只是……孩子没能保住。

皇帝的脸沉了下来,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照顾好公主他抬头,目光凝视着梁上的横木,又道:查清楚宫里很久没有过孩子出生了,他也是第一次有孙辈,即便他厌恶孟家,但这个孩子是无辜的,这个孩子身上也留着他的血。

郑盈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孟家的皇帝没有避讳两个女儿事情方一查清楚,直接就在孟家宅院里行了刑,四十板子,一个没少,孟常渊趴在长凳上,都没了人形。

郑盈姐妹两就在院子定定的站着抄家流放一句句轻飘飘的话从皇帝嘴里说出来,仿佛如吃饭喝水一样平常,他就站在这个院子里,静静地看满庭院的下人行刑。

阿盈,看见了吗?他侧头,又望了望另一个女儿,郑琳被他冰冷的目光吓得瑟缩了一下,又强自镇定下来。

朕宁愿你们跋扈一点,也不要像阿梨一样,朕给你们的权力,不是摆设。

他在教她们郑梨思他始终是有所亏欠的他是男人,当然知道这个世道对女子有多苛刻,但他既然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便没有必要让自己的女儿也受一遍那样的苦。

一如他纵容着郑仪大公主已经跟着皇帝的轿撵回了宫,孟家再也起不来了,成也皇权败也皇权,他们低估了皇帝的魄力。

……风动催帘起泰安楼内,日头正盛,大太阳照进了宫室内,小太监们匆匆将廊上的竹帘放下,这才遮挡了些许热气。

徐延携着书走在阴凉的长廊内,一道道竹编的影子落在脚下,他将手上的书换了一只手拿着,顺手将夹在里头的那张药方拿了出来。

这张药方是他亲自抄的,规整的馆阁体,笔力深厚,乍一看与旁人也无十分大的区别,只是齐整而已,可若仔细端详,却有一种凌厉透骨之感。

他本想今日给她的却不知为何,她与另一位公主都未曾来。

太阳顺着竹帘的缝隙,照进了窗框里,方正的四喜木框将影子隔成好几块儿,倒也有几分意趣。

徐延走进值房余老先生正在整理学生们的画,他将一沓宣纸压在玉质的镇纸下,一张张看着。

看见他进来,余老先生行了一礼,徐延依样还了一礼。

他把书放在值讲桌上,那张药方却单独塞进了袖口,正要离开,脚步却顿了顿,又折了回来。

问道:两位公主今日似乎未曾来?其实他没必要问的,又不是正经行了拜师礼的学生,还是两个女孩儿,他没有必要如此上心。

只是想到那日,那姑娘把自己缩成一团窝在那个小小的洞口,委屈地要哭的样子,他还是不甚放心,问了出来。

总归是自己带过的学生那孩子实在倒霉,又好动,在哪儿都容易磕碰着。

您说的是两位公主吧,一个时辰之前,皇上派了陈公公过来知会了一声,两位殿下受了些惊吓,今日便不来了。

余先生道那时候徐延正在前廷与人议事,自然不甚清楚。

当然,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余老先生知道的也不多,他拱手冲徐延行了一礼,便去给学生们上课了。

最后,还是在刑部累的半死的符为静告诉了他:大公主在伯府落了胎,皇上震怒,发落了孟家,当着两位公主的面亲自监的刑。

徐延那时正在斟茶,乳白的泡沫从青色的茶水中浮起,发出噗噜噗噜的响声。

听见符为静的话,他捏着壶耳的手顿了顿,没有说话,不过几息,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他想着,那孩子胆子那么小,那样血腥的场面,应是会害怕的吧。

只是这实在不是他应该忧心的接近正午,日头逐渐火辣起来,竹帘也挡不住蒸腾而起的热气。

入夜姑姑,苏春说,大姐姐以后子嗣会很艰难。

郑盈趴在床上,紧紧地靠着她姑姑,语气有些低落。

今天,我还摸了姐姐的肚子,那个孩子转眼就没了。

今日受了惊吓,皇帝让人把她送到了长公主处,郑仪坐在榻上,将她揽在怀里,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

她这么年轻,有了孩子本就凶险,这一落胎,更是伤身的。

云阳在郑盈耳畔低声说着床榻很软也很舒服,可是郑盈一想到她姐姐像一张薄纸一般轻飘飘地躺在床上,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端,她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为什么孟常渊明知道姐姐怀有身孕,还要这般对她呢,那也是他的孩子呀。

苏春说,驸马不仅有妾,还在外头养了人,长姐可能是默许过的。

那就是男人的劣根性郑仪说道其实还有郑梨思的软弱她也曾年轻过,她那时也漂亮,身份显贵,见识过不少人。

他们觉得女人入了自家的门,那便死也是他们家的了,跑不出去。

有了好的,还想要更好的,更听话的。

有了更听话的,便想要更柔媚的,他们的贪欲是怎么都满足不了的。

而郑梨思恰好就是那样一个女子。

长在太后膝下,学过女则女戒,学过各种规矩,被那些专门给女人画的条条框框困得死死的。

房内罕见地燃了香,因为郑盈总觉得白日里那股血腥气一直萦绕着她,怎么都散不尽。

那我不要这样,我宁愿不要驸马,不要孩子,也要自由自在地。

她埋在她姑姑的怀里,使劲儿摇了摇头 。

她觉得想想都可怕傻话,你是公主,怎么能不选驸马呢。

郑仪笑着摸她的头。

她并不是反对郑盈不愿意嫁人,而是觉得她还年轻,若是连爱情的滋味儿都未曾尝过,那难免是有些遗憾的。

你跟梨思不一样,你有姑姑呢。

到时候若是有喜欢的人,便带回来给我看看,我给你掌眼,必不会教人把你骗了去。

郑仪把她抱在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生怕她晚上做噩梦把自己惊醒。

郑盈眨了眨眼,她感觉姑姑已经讲的很明白了:她会长大,然后在适合的年纪选一个喜欢的男子,带给姑姑和父皇看,让他做自己的驸马,然后她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可能会有一个或几个可爱的孩子。

多么美好这是应该世上大多数女子对未来的憧憬可是摆在阿梨姐姐面前的现实又是多么残酷她亲自挑选的人驸马变心,圈养外室,无声的漠视和打压,痛失子嗣。

一点一点地把她压垮郑盈咬了咬食指,脸皱成一团。

她好纠结婚姻如此残酷,可是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对此心生向往。

如果郑仪知道她在想什么,大概只会笑一笑,然后告诉她:残酷的是世俗,不是美好的爱意。

可是姑姑,什么是喜欢?她松开唇边的食指,好奇地问。

她不懂父皇也说过,若有喜欢的人,可以告诉他,他来替自己掌眼。

可是从来没有人真正准确地告诉过她,到底什么是喜欢。

嗯……那就是,我不告诉你它到底是什么,却在有一日,你会清清楚楚地知道,你喜欢他。

郑仪如是说道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儿,青葱水嫩的年纪,漂亮又害羞,胆小又好奇心旺盛,实在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

她应该值得一份美好的情意。

这样吗她喃喃道却还是不懂好了,睡吧。

姑姑守着你,别怕。

她轻轻拍着郑盈的背好吧……她乖乖地闭上了眼睛郑仪摇了摇头,笑着给她盖上了薄被。

作者有话说:猫猫(撑头):到底什么是喜欢作者:马上你就知道啦徐大人:摸摸猫猫头推推预收:《夫人》赵椿是贵人脚下的奴隶,低贱到了尘埃里。

江映宁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往城楼上挑砖石,一根扁担,打着赤膊,宽阔的肩膀满是汗水,一滴一滴,顺着他背上流畅的肌肉纹理,落了下去。

这是一副很健壮的身体她脸上近乎病态的白,轻飘飘地说道:就他吧下人把赵椿带到了她面前,他跪在地上,仰视着这个高贵美丽的女子,呼吸都滞涩了起来。

所有人,都唤她夫人。

女主视角:江映宁生在一个教养极好的家庭,她身体康健,美丽纯良,出身高贵,在一个合适的年纪,嫁给了一户合适的人家。

至少,在所有人眼里,他们是合适的。

只是,那个在外人眼里完美的夫君,却是个体弱,病态,多疑,且好色的男人。

她从一个天真善良的女孩儿,变成了一个让她自己都厌恶的女人。

后来,她丈夫死了。

心腹说:侯爷没有死,您永远都是夫人。

再后来,她找到了赵椿,用相似的身形替代了她的丈夫。

这个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力量感的男人,他干净,卑微,健壮,即便富贵显达,也依然仰视着她。

23、送糖郑盈是三日后才回到泰安楼上学的这几日她跟郑琳都在陪伴郑梨思,皇帝特许她们晚些日子再去。

许是姐姐病着,她们姐妹俩也未曾吵嘴,安安静静地陪着她,两个人倒也和和气气地一起待了几日。

去往泰安楼的那条长廊依旧是那样,长长的,弯弯的,通向很多个地方,太阳大的时候,廊外的竹帘都会放下来,形成一条阴凉的长道。

郑盈很喜欢在这里走她来的早,里面并没有多少人,只有高妩与卫尧并着一众值守的太监宫人在里面。

他们算是是这几位伴读里面出身最好的,却互相都离得很远,十分疏离的样子。

不过也对,卫尧的老师与高妩的祖父同在内阁,立场不同,他们自也不愿与对方有过多交集。

公主卫尧离门近,率先看见了她,拱手行了一礼,高妩紧随其后。

郑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径直坐了过去。

不过一会儿,她几位兄长和其余几位伴读也到了。

郑阆走进来时,脸上带着微微的愠怒,郑冲却恰恰相反,他面上极度和煦,唇角挂着微微的弧度,却又极力忍着似的。

而郑显一如既往地沉默,他罕见地穿了身玄色的衣衫,高挺的鼻梁,下颌硬朗,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哥哥她侧过头叫他郑显朝她看过去,嗯了一声。

不过是一句很普通的回应,她却开心地笑了出来,脸颊上泛起两个小小的梨涡。

哥哥,我有糖你要吗?她歪过身去,整个上身悬在两侧桌子的空道上,低声问他。

还没等他应答,这姑娘便自顾自地去掏腰间挂着的小荷包,挑挑拣拣拿了好几个味道的,一把递到他跟前:给你郑显看着伸过来的手,一颗颗饱满的糖实填在手心里,他还没尝,便已经觉得很甜了。

可他到底没尝到就在郑盈试探地要把手再伸过来些时,坐在最前的郑阆突然发怒,将桌上的笔墨纸砚一齐扫了出去。

滚,都滚。

他双手直直地放在空无一物的桌面上,指节紧紧地抓着桌沿,怒意尽显。

离他仅有半臂距离,就坐在他身后的张冲,正好被砚台砸了个正中。

郑盈吓了一跳,手迅速缩了回去,用桑皮纸包好的糖实撒了一地。

一颗正好滚落在一双黑色的皂靴旁郑盈顺着它掉落的方向的方向看过去,那人微微低下身,伸出手,将那裹着糖衣的松子糖捡了起来。

你的?徐延摊开手,把它递到郑盈面前。

她抬头看着他,愣愣的,接了过来:是……我的把糖递给她后,徐延微微侧身,朝郑阆看过去,明明一言未发,却无端让人感觉到压力。

那是跟郑颉不一样的气势,皇帝是直接的,霸道而凶悍的威压,有雷霆万钧之力。

而这位跟在他身边多年的重臣,言语举止间,皆是温和的,无声的,却透到人骨子里的威势。

目光对视,郑阆的气立时就短了下去。

先生他起身,拱手行了一礼,又主动将砚台拾了起来。

正常来说,他与徐延是君臣,根本轮不到他来行礼,只是方才,他站在那儿,那道颇为威慑力的目光扫过时,郑阆下意识便低了身。

徐延嗯了一声,没再看他,而是走到讲桌上去。

漆红的实木讲桌旁摆了把椅子,以往他从未坐过,今日却把那椅子微微拉了开来。

他右手轻轻搭在椅把上,神色不明。

郑盈偷偷瞧了眼他的几位兄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迷茫地看向先生那边,顺便又把手里的糖抓紧了几分。

殿下已经及冠,生为人君,当立身端严,戒骄戒躁,不过几句批评,就受不了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深色的袖口挽了一截上去。

许是书房太热,他领口处的白色边领有一点点汗湿,凸起的喉结微微滚动,目光不似平日里的温和。

批评?什么批评?郑盈微微疑惑,抬头看去,却见郑阆脸上尽是难堪之色,而二殿下郑冲,却是随手把手背上擦出的血迹抹了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皇帝今日斥责了郑阆当着群臣的面徐延当然也在场这位殿下还是太年轻,连面子功夫都不会做,想必不出半个时辰,郑阆在内书房发脾气的事就会到皇帝的耳朵里,到时候他又能得什么好。

不过一会儿,小太监重新抬了冰鉴来,微凉的雾气拂去了些许燥热。

去岁皇帝让郑阆监造皇觉寺其实这本是好事,只要心细必不会出什么差错,办好了也是大功一件,可是昨夜子时,方才完工的寺庙主楼,突然塌了一根梁木,正倒在佛像金身上,夜半一声巨响,惊醒了寺里的所有人。

然后他就挨了一顿臭骂皇帝修这座庙宇,本是用来消除业障的,他自觉手上染血太多,恐这份孽债报应到子孙身上,所以自登基后便开始修这座寺庙,用来供奉先人侍奉佛身。

可是这突然就塌了难免心里膈应所以郑阆今天早上的脸如此臭此事一过,徐延便不再说什么,气息微敛,坐下给他们上起课来。

郑盈微微吐了口气,攥紧的手缓缓松了开来,她握在手里的那颗糖已经被压扁了。

她还从未见过先生这般严厉的样子,不像她爹发脾气时那样震耳欲聋声如洪钟,他是那种温和如隐在乌云之下的雷光,令人心里发颤却又得乖乖地受着。

真可怕可是她又有点兴奋好像发现了一件新奇的事情窗外日头正盛,嘶鸣的蝉吵的人头疼。

有几日没来,郑盈已经快忘了自己当初看的内容了,记忆里故事的片段也都接不上,她烦恼地甩了甩头,先是看了看窗外翻滚的云层,然后又撑着脑袋看台上的徐延。

身长玉立,气质斐然,脱去那身深红的官服,就是一个温润的读书人。

这样的人她似乎见到过很多,比如去岁科考,皇帝钦点的那位探花郎,当真是风度翩翩谈吐不凡,又是出身大家,父皇还戏言要不要把他抓过来给郑盈做驸马。

她吓得立马跑了如果说卫尧是淑人君子,陈酌是惊才风逸,那台上立着的人,便是桃李春风,浮云孤鹤。

郑盈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一个人上午过得很快,他今日许是极为忙碌,不过方才走出内书房,便有一个小太监抱着一沓厚厚的卷宗追上来,他的影子很快就消失在了光影里。

郑盈低头,瞧了瞧手里的糖,觉得它的命真大。

中午太热,她坐着轿撵回去的,华盖撑顶,宫人开道,抬撵的太监都是老手,晃动的幅度很小,郑盈右手撑着脸,昏昏欲睡。

……郑盈不知道为什么,她站在徐延身前时,会紧张的说不出话来,手里的糖已经快要被她抓扁了。

比如现在,她没有缘由地追了上来,跑的微微喘息,脸上泛着一丝不知是晒的还是跑出来的红晕,半低着头,不知所措的样子。

最后,她重重的吐了口气,伸出手去:给你小姑娘嫩白的掌心里,躺着颗圆乎乎的棕色油纸包裹好的糖。

这是我最喜欢吃的,我包起来的。

她强调所以她那么用力地追了上来,就是为了给他送块儿糖。

她看见那人微微笑了起来,方才在内书房的阴郁一扫而空,他伸出手接了过来,说道:公主喜欢给人送糖?他今早看见这个女孩儿把糖递给她兄长,很高兴的样子,以为她是喜欢与人分享这种甜甜的味道。

当然不是郑盈听见他这样问,很是古怪的样子,又有些脸红,手牢牢地攥着裙摆。

我不是喜欢给人送糖她再一次重复他的话,眼睛里透着他的身影,黑亮黑亮的。

她吐了口气,松开攥着裙子的手,站直,双手平叠在腹部,郑重地补充道:我是给喜欢的人送糖。

喜欢的人她看见那人好像恍惚了一瞬女孩儿稚嫩的话就这样直直地撞进了他耳中,她眼里的光亮毫不掩饰,伸出的手也没有收回去,就这样定定的看着他。

方才给他送卷宗的小太监离得不远,他微微瞪着眼,仿佛被雷劈了似的,抱着卷宗的手微微颤抖,仿佛听见了什么皇家辛秘,眼珠子瞪得老大。

徐延目眩了一刻她的目光清亮,单纯,又有点不好意思。

公主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吗?她看着只是有一点点害羞。

那不是喜欢。

她看见先生的眉毛弯了弯。

自古以来,学生对老师基本都是畏惧居多的,她记得自己小时候第一次上学时,见到那位羊胡子的老先生,也是紧张地连话话都说不出来,他或许是第一次听见学生如此直白地告诉他,她喜欢自己。

我当然知道郑盈再次伸了伸手,把糖往前递了递。

她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润,或许是方才跑的快了,秀气的鼻尖一抽一抽的我喜欢父皇,喜欢姑姑,还有陈酌和阿显哥哥。

郑盈如实答到不知道为什么,他笑了一下,手掌突然抚了抚郑盈的头顶,就连那站在一旁抱着卷宗的小太监也忍不住低笑起来。

为什么?他问郑盈觉得这个人真是麻烦,姑姑都说了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他还问的那么清楚。

因为…郑盈还没有想出来怎么回答,那幕场景便迅速的飘散开来,仿佛一块一块拼接出来的碎片,一下子便退散了。

公主公主轿撵已经落下,她的头晕乎乎的,不太清醒,苏春喊了许多遍她也未听见。

公主,到了,您醒醒。

苏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她皱着脸揉了揉眼睛,眼前站的是苏春,轿撵落在永宁宫门前,没有徐延也没有那个小太监。

薄薄的红晕瞬间袭上了她的耳廓为什么她会梦到先生?还说了一堆那样大逆不道的话……24、灯会夏蝉沉寂,转眼入秋。

坤宁宫里,皇帝坐在软榻上,另一侧坐着一位端庄明艳的女子,头戴缠珠金凤,耳上缀了两颗饱满圆润的东珠,拿着一本册子与皇帝说话。

这次您登基以来的第一次秋狩,不若让后宫的众位姐妹都去了吧,猎场宽广,又正是好时节,也让她们去见识见识,还有外命妇……她说话温柔,举手投足间皆是端庄可亲。

皇帝手里盘着一串绿玉的珠子,通体碧绿,圆润光滑,一缕光线穿过,竟是通透的不像话。

他登基不久,还未往宫里添过人,手指头掰过来掰过去,一双手都能数过来。

皇后看着办即可他拧了拧眉,前朝事务繁多,显然是不打算管这些。

是见他兴致不高,皇后便收回了话头,转而去给他泡茶。

她身量纤细,玉白的手指轻移,缓缓拂开茶沫。

不一会儿,陈荣打了帘子进来,手里捧着一本折子,他递给皇帝,说道:这是内阁呈上来的,几位大人不好定夺,便拿了上来。

皇帝接过,随手翻看,不过看了两眼,便放到了一边去。

他揉了揉眉心,仰靠在迎枕上。

传旨下去,就说朕准他进京,另外在燕山辟一处马场,朕也允了。

他闭着眼靠在迎着上,手轻轻抬了抬,又指着陈荣说道:赵简回京,你全权负责。

他到底是跟皇帝出生入死过的人,即便闹掰了那是还留有一些情分的。

单看皇帝给他封的爵便知晓燕王赵简,西北的土大王。

皇帝对他够有情意的了话一说完,陈荣刚要应下去,却陡然听见一声脆响,他侧过头去,只见皇后目光怔怔的,仿佛失了神一般。

静丹?啊?她清醒过来,转头才发现皇帝正看着自己,漆黑的眼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她镇定地吩咐宫人将摔碎的茶盏收拾好,然后才回道:方才在想秋狩的事,一时失了手。

皇后出身高氏,闺名静丹。

小心些便是皇帝收回目光,侧身又靠了回去,不过一会儿便传来轻缓不一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陈荣行了一礼便告退去传旨。

皇后坐在软榻上,膝盖处平放着一条毯子,她掀开坐了起来,又拉过去盖在皇帝身上,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起身去了侧殿。

近来天气转凉,由其是早晚两个时候,冷风灌进袖子里,让人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苏春给郑盈套上披风,公主还冷吗,要不要拿一件厚些的衣裳。

郑盈穿戴一新,正侧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秀气的眉毛弯了弯,说道:不用,不冷的,这样就很好。

她走出院子,只见陈酌一身玄色劲装,头带玉冠,周身都蔓延着慵懒之气,正百无聊赖地等着她。

他手里捏了个枝不知道哪儿折来的花儿,深红色的花朵骄矜地立在枝头上,被他翻来转去。

郑盈提着裙摆走近陈酌忽然觉眼前一亮外边儿的日头已经落山了,却还不到要点烛灯的地步,半明半昧的厅堂里,他妹妹双手背在身后,歪着头看他,姿容清绝,身形窈窕。

陈酌错开眼去,咳嗽了一声,没再盯着她瞧。

两个人太过亲密,以至于他从未发现,这个从小跟在他身后调皮捣蛋的女孩儿已经长大了。

连他都要避嫌的程度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很顺手地牵着走我好了,我们走吧。

郑盈抬头,拉了拉他的袖子,提醒他该出门了。

今晚东城有庙会陈酌特意求了皇帝带她出宫郑盈:陈酌,你今天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他嘀咕了一下,把脸别过去,不太自在的样子。

你忘记帮我拿幕离啦!郑盈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就是个幕离吗,别吵别吵,我去拿就是了。

他拿她没办法,只好顺着她。

两个人墨墨迹迹的出了门郑盈很无奈地上了陈酌那架极为骚包的马车,还有就是他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好好的宽敞马车不坐,非要骑马,一身玄色劲装,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车架旁边,不时东张西望的。

陈酌,你带了面具吗?郑盈直起身子,轻轻敲了敲车壁,低声问道。

方才风吹起帘子的一角,郑盈偷偷瞧见外边儿穿行在灯火中的人都带了面具,或朱雀或白虎,或狸猫或白兔,各有各的特色。

陈酌:我哪有面具,你如果想要,我待会儿给你买几个,一晚上不重样儿地带。

他又变回了那副混不吝的样子,说话间带有一点痞气,却因为那张脸让人格外的宽容他。

啊……多了就没意思啦,我想要个好看一点的。

郑盈指尖点了点窗壁,正好是陈酌能听见的响度。

好好好,待会儿叔明跟你梁姐姐到了,带你们一块儿买去。

他从未拒绝过她的要求车壁外,锣鼓声混杂着小商贩叫卖的声音,不时有人高声叫好,鼓起拍子来,郑盈听的清清楚楚,她难耐地掀开帘子的一个小缝,偷偷往外瞧。

陈酌,你看那是不是梁姐姐。

郑盈一个激灵起身,眼睛在发光。

他勒住马,侧头朝她目光所在之处望去,确是梁家兄妹。

她们来的早些,梁芙悦手上将将好拿了几个面具,一个青面獠牙,一个憨厚可爱,还有一个是她带过的狸猫面具。

郑盈带好幕离下了马车,她身体轻盈,一下子就跳了下来,陈酌伸出去的手顿了顿,又自顾自地收了回去。

你要哪个?梁芙悦问她举起两个面具,挨个在她面前晃了晃。

这个给陈酌她抿着嘴,笑意盈盈,一脸要使坏的样子。

陈酌方才安置好车马赶过来,手上便被塞了个面具,他翻转过来,赫然瞧见那憨态可掬的娃娃脸。

你这给我的是什么!他拧眉郑盈:这个给你,我觉得你可适合这种啦,就你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天天拿着这张脸出去祸害别人,还不得给你好好遮上。

得了,也不用她多说,他自个儿麻溜把那憨厚的娃娃脸带上,带好后又侧过脸给她瞧。

看看,怎么样,还能去祸害人吗?梁叔明几人俱都笑了起来郑盈跟梁芙悦走在前,梁叔明与陈酌慢悠悠地跟在她们身后,看着懒散,眼睛却一直盯着前方的状况。

梁芙悦侧头往后瞧了瞧,又用手臂蹭了蹭郑盈,低声说道:阿盈,小侯爷对你真好。

郑盈带着她乱窜,耳边不时有锣鼓声,响的震天,她没听见,问了句:什么?梁芙悦:我说,小侯爷对你真好。

她双手撑开做喇叭状,用力喊着。

郑盈笑起来,凑过去与她咬耳朵:你别夸他,你一夸他,他的尾巴都要翘上天啦。

两个女孩儿笑成一团,陈酌看她高兴的样子,笑着喊道:别走远,待会儿看不见你们了。

郑盈回头朝他笑了笑东城的庙会每旬一次,来的俱都是些青年男女,男儿们玉扇青衫,身形高昂,女孩儿们薄纱遮面,玉容含羞,算是一次难得出来玩儿的机会。

街道两旁楼宇林立,张灯结彩,从城楼上俯视而下,半个京城都能尽入眼底。

街道彩楼处,两个女孩儿并排走着,不知道是不是郑盈的错觉,她总觉得有一道目光一直圈连在她身上,让人不寒而栗。

背后一阵冷风吹过,她猛的侧头,突然掉入一双凌厉的眼睛里,她打了个冷颤,若无其事般地转了回去。

梁姐姐,是不是有人在看我们。

她问梁芙悦转了一圈:没有啊,我没有看见。

她又回头看了看陈酌,发现他一直紧紧地跟着,这才放下心来。

可是,人流穿过,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把她跟梁芙悦隔开,然后推搡着带她滚入接引花神的队伍中,快的几乎让人看不清。

陈……呜她被推到人流最多的地方,入目皆是带着怪脸面具的人,一个个将她包围在其中,震天的锣鼓响声湮灭了她的呼喊。

她心里突然涌上来一阵恐慌,几个人很有条理地隔开她与陈酌,又推她进了人挤人的花神彩队,快的连隐在四周的护卫都没有回过神来。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绑架她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大胆的想法不等她慌张,一只白的看的见青筋的手悄悄袭上她的脖颈。

阴冷的声音响起在耳边:公主别怕,咱家请您去做做客而已。

轰隆雷光炸顶你是……宫里的人她声音仿佛被被卡在喉咙里,只能发出微弱的响声。

那人笑了一下,嗓子又尖又细。

您别问,跟我们走变好,否则,怕是有你苦头吃的。

他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她,掐着她的喉咙便望后拖,郑盈仿佛一条离开水池的鱼,窒息的感觉紧紧包裹着她。

绑架公主,那是死罪,我们是不是死定了。

雅致的隔间内,围坐了十几个人,皆是白白净净细瘦无须的男子。

其上首坐着的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布衣,腰间却挂着贵重的玉饰,年纪比其余人都大,脸色也暗沉许多。

哼,那又怎么样,就算不绑,那还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看这样子,娘娘已经不打算保我们了,还不如用这位堵上一堵,或许还能赢一条活路。

那为首之人说道不如……我们去求求世子,娘娘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另一人说道夜色涌动,彩楼花灯处,许多人都见不得光。

作者有话说:新人物要出现了25、赵祈呸,老子前脚刚到城门口,后脚就有人来封城,庞公公,你说咱不会被查出来吧。

一个眼睛冒着精光的男人说道城门封的太快,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再加上拖着位身娇肉贵的小公主,谁都走不掉。

嘿,还是您棋高一着,老和尚留着的那条暗道这时候还真能救命。

另一人说一行人弯腰大喘着粗气,腿都跑软了,感觉时刻有把刀悬在自个儿脖子上,下一秒头身就要分离。

行了,别说了,还是先想想怎么保住你这条小命吧。

那为首之人紧了紧手指,话语极为不耐烦。

砰砰砰京郊的一处庄子上,深水绕宅,炊烟袅袅,一片宁静,敲门声响起,一位穿着粗布衣裳的老丈出来开门。

木质的门框看着粗糙,却有许多暗槽卡口,老丈随手拨动几下,木梭四移,这才打开。

找谁声音沙哑似铁斧划过树皮那被称为公公的男子拿下斗笠,露出一双精明的鹰眼,说道:劳您通报一声,就说,小的庞双特来给世子爷请安。

苍老的木门大开数十人走进院落中,皆低头垂目,不敢多看。

那老丈缓缓跟在他们身后,竟一点声息都无,但又确确实实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的后背,让人不寒而栗。

唉,我怎么有点儿瘆得慌。

一个人戳了戳另一人的手肘,用气音说道。

接话之人搓了搓双手:你别说,这老头真有点儿邪门儿。

别说这老头儿,这院子看着都邪乎,大白的天儿,虽说入秋了,可也不至于这般凉飕飕的。

闭嘴许是觉得在人家的地界上,背后道人长短太过冒犯,那叫庞双的老太监低斥了一声。

众人皆都噤声,不敢再言。

这是一处京郊的宅院,外头看上去就是一处普普通通的田庄,半旧不旧的,可一进内里,却是别有洞天。

来来往往侍候的都是年轻女子,腰身纤细,皮肤白皙,走起路来也都是轻盈的,听不见任何声音。

庞双尖利的眼睛眯了眯,他瞧着,这些女子手上都是有些功夫的,看着柔弱不堪,下一秒纤细的手腕就能袭上自个儿的脖子。

他没再看,径直往前走去。

穿过一排低矮的屋子,众人来到靠近后山的地方,那里阴凉之气更重了,甚至还有一层一层的水雾飘散开来,远些的地方甚至都看不清,雾蒙蒙的。

老丈,咱们这是要去……庞双内心也在打鼓,他一个人过来,连带着那十几个小太监都留在了前头的屋子,还有那位小公主,也一并留在了那儿。

他心里着实没底怎么,不敢往前走了。

那老丈阴笑了一声,戏谑地看着他。

我……庞双愤愤地甩了甩袖子,说道:您先请成败在此一举,他也是没有法子了,才出此下策。

不过一会儿,穿过一座石砌的桥梁,才隐隐约约能瞧见周围之景。

抬眼望去,只见一挂高悬的瀑布倾泻而下,两侧俱是奇形怪状的巨石,还有苍虬有力的劲松。

视线随着那飞泻的瀑布往下,一棵枝桠伸入高山的梧桐木,底下隐约有几道人影,踩着高高溅起的水花,赤手空拳,近身搏斗。

他们皆都赤着上身,肌肉狰狞,分不清是汗还是水,一层一层地从脖颈处往下落,拳头落在身上,庞双隔着水幕都能感受到疼痛。

这群人明显已经缠斗了很久,逐渐力不可支。

他啧啧了几下,感概同人不同命,这样的身体,是他们这群没根的东西,最渴望的。

庞双转头又看了过去,这次却眼睛亮了起来。

瀑流激涌处,一个巨大的石块遮挡了另外几个人,那几位明显厉害许多,手上缠着布条,隐隐渗着血,又都被水晕染开来,十分浅的红色。

那几人都是有目的的,分列四周,圈围着中间那个人,直击下盘。

快的令人目眩的倾轧飞溅而起的水花四散开来,他再看过去,那几位壮汉俱都倒在水里,余留中间那人,揉了揉肩膀,微微侧头看向老丈,露出冷硬的下颌线。

目若朗星,身若飞鸿。

庞双感受到了他打量的目光一点一点的圈移在自己身上世子他想都没想,先行低头,拱手做礼。

未等那人开口,身侧忽然走过了几个侍女,衣衫艳丽,裙摆翩翩,手里端着托盘,里头盛着锦帕茶水等物,还有一身白色衣衫。

庞双低着头,一直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没人喊他起身,他自然也不敢乱动。

坤宁宫的人?唰拉一声,那人从水里走出来,不管水流如何激荡,他的身形始终都未变半分。

回世子,奴才庞双。

他自言奴才,便是先把自己放到了最低的位置,好笑的是,他一个连宫里的金枝玉叶都敢下手的人,亡命之徒,竟还会怕。

许久未见回音他心里没底,悄悄抬了抬头,只见那人已经在侍女的服侍下擦净了身上的水,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长衫套在身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庞双吓了一跳,慌忙低下头去,颤颤巍巍地道了一声:世……世子赵祁低低地笑了一声:我与坤宁宫娘娘,可没什么交情。

瞧这话说的,您是燕王世子,王爷与我家娘娘那是什么情分,您可是一清二楚的。

庞双生怕他撇清关系,忙抬了他父亲出来。

赵祁勾起的唇角淡了下去:那你应该去找王爷,我这个世子爷顶什么用。

庞双一个激灵这,奴才的错,是奴才不会说话。

他狠狠地往自己脸上扇了几个耳光,嘴上连连道歉。

庞双心里有鬼世子只知道燕王跟娘娘有利益关系,内里怎么,他却是一点都不清楚的。

王爷不在京城,万事自然是您做主,奴才好好的提什么王爷呐,您说是不是。

他改口改的快,一副谄媚的样子。

赵祁心里冷笑一声,不再与他费口舌。

说罢,什么事。

庞双立马正经了起来:奴才来是想求您说说情的,前儿个江宏昌的事儿奴才办砸了,给人抓住了把柄,您是知道娘娘的,她是个菩萨的心肠,最是心软不过,只是需得有个人帮忙说项……他面上说的委婉,心里却呸了一声。

坤宁宫那位主子,端的是贤惠大方,温婉淑德,可内里什么样,只有他们这些近侍才清楚。

要不是他厚着脸皮过来,怕是坤宁宫已经先那帮盯着他的人一步,让他死的渣都不剩。

庞双不蠢,鱼死网破他不敢,别到时候没把那位娘娘拉下水,自个儿就先一命呜呼了。

所以他弄了位金尊玉贵的公主做最后一道保护符,皇后若是敢派人过来,难免也得惹一身腥。

他说完后,赵祁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径直往石桥上走过去。

庞双心肝微微一颤,连忙跟上。

……那是一间柴房几个小太监围坐着,也不说话,就直直地盯着外头湛蓝的天。

你说,那拨人会不会又追上来。

庞公公已经被朝廷的人盯上了,咱还不知死活地弄了位公主出来,这下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我们了。

去你的,别说丧气话,公公不是去求世子爷了吗。

几人围坐着,恨恨地想当初就不应该去什么保宁府,江宏昌没弄死反而把自己的命搭上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映入眼底的,先是一双黑色缂丝缎面的鞋,众人愣了一下,抬头看去,吓了一大跳。

赵祁没搭理这群人,径直往里去,定眼一瞧,那柴火堆处,果然歪倒着个女孩儿,眼睛紧紧地闭着,脖颈处留了一道深深的红印子。

他走过去,蹲下身,将那女孩儿的脸转过来。

蠢货他骂的自然是庞双皇后要他死,拉个公主能挡着什么,左不过又多惹了个麻烦而已。

还是个大麻烦赵祁拧了拧眉,手指轻轻划过女孩儿的脸,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这位出了事,京城想必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庞双这阉货还敢把人往自己这里带。

不知死活。

驾…刺耳的马蹄声郑盈的头被晃动的马车重重地摔在了壁上,扎扎实实地磕了上去,她是在颠簸中醒过来的。

你……你是谁她颤抖着声音闭嘴她吓得缩成一团,直往马车的角落躲,昨晚发生的事一段一段地往她脑子里钻。

……一闪而过的脸,围坐的几个太监,她额头上冒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而且,现在这副场景,怎么都觉着不寻常,不像是在赶路,反而像是在逃命。

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她跟这伙人,现在就是那群东躲西窜的老鼠,已经张着利爪的猫正侯在外头。

这架马车只有他们两个人,听这声音,就是昨夜掐她脖子的那个老太监。

马车不知为何,颠簸的越来越厉害,郑盈的手被绑住了,她只能紧紧贴着车壁,冷静下来去听外面的动静。

马蹄踢踏的越来越重,还有刀剑碰撞发出的刺耳声音。

她害怕极了不知过了多久,疾驰的马车突然停下来,郑盈随着惯性往前倾倒,再一次重重的磕在马车上。

额头一股热流滑过,她好似闻见了血的腥味,头越来越重。

一个不留这是她昏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26、死尸十月的皇城,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当中。

先是城门紧闭,官差巡道,后是一大批锦衣卫出入城中,整个京城都被翻了个底儿朝天,说是缉拿朝廷要犯。

凡是看着不对的人,都一个个带回了刑狱。

小侯爷,您歇会儿吧,这样下去您撑不住的。

陈酌盘寻在那条妹妹失踪的街道上,眼下乌黑,头发也不算齐整,更醒目的是他脸上那个大大的巴掌印。

听说是长公主亲自扇的,当着皇帝的面。

闭嘴他心情本就躁郁,听见这样的话更是窝着一团火。

瞬息之间,天空突然暗沉下来,突如其来的风把摊贩扎的布棚顶都给掀了。

陈酌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来,他抬头,雷光就在不远处的乌云里轰闪。

暴雨将至皇极殿茶碗碎地的响动一声接着一声,郑仪木着脸坐在椅子上,这一日所有的宫人太监都是提着脑袋办事,殿内跪了一地的侍卫随从。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皇帝一身明黄的衣袍,脸都气歪了,今日虽照旧上朝,可是明眼人都能瞧出来皇帝心情不好,回禀时都是小心翼翼的。

不是说是内宫的人么,让陈荣派人照着册子查,一个一个翻过去,看到底是宫里的主子在作祟,还是这群阉人都反了天了。

郑仪已经快忍不下去了,让她在这儿坐着等消息简直就是凌迟。

陈荣已经去查了,朕已经让人封锁了消息。

皇帝长叹了口气,沉默着坐了回去。

梁芙悦亲眼见过那群人她被打晕放在街角处,当时整条街都被封锁,梁叔明很快就找到了她。

只有郑盈被带走了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素以几步上前,低声回道。

这位心情不好,连她都小心翼翼地。

让她进来吧皇帝捏了捏鼻弓,随口道。

高静丹穿着一身明丽的宫装款款而来,她从昨夜开始眼皮子突突地跳,果不其然,皇帝连夜让人排查阖宫的太监,谁都没反应过来。

妹妹也在她侧头,这才发现郑仪也在殿内坐着,面色同样不好。

皇嫂来的刚巧,昨儿我这儿丢了个物件儿,心爱的紧,皇兄不忍我伤心,这才大动干戈起来,您勿怪。

公主被掳是不可能传出去的,但凡漏了丁点消息,就该担心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高静丹:怎么会,不若妹妹告诉我,我来替你找。

不然这宫里闹得人心惶惶的,也不好么不是。

郑仪方要再次开口,却听见皇帝说道:好了静丹,朕已经吩咐下去了,便不轻易改了。

皇后被噎了一下,无奈只好抿着唇笑。

既然皇上已经派人去找了,那妾身便也放心了。

她脸上依旧是得体端庄的笑容。

臣妾告退皇后撑着女官的手,缓缓离开了内殿。

娘娘,您说皇上会不会是在查那几个内监?身侧的女官问十有八成是她微微眯了眯凤目,心里也有些急躁。

我让你办的事办好了吗?她又问女官低头:已经办好了,不会查到咱们这里来。

好,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阴萧溪兰一把了。

她目光逐渐阴冷起来,泛着丝丝凉意。

荒郊野外,蚊蝇铺天盖地地飞来,一一附着在那一具具死相惨壮的尸体上。

雷鸣在耳,乌云席卷而来,像是一张巨大的黑网,罩的人喘不过气来。

郑盈头疼的厉害,就像是被人在后脑勺敲了一记闷棍一样,她方才坐起身,瞬间便被眼前的景象恶心地干呕。

这里一片死寂,只有打斗留下的血迹和一辆散的只有骨架的马车,正是她之前坐的那架。

而且,更不妙的是,暴雨就要来了。

她腿麻了,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坐起来,空旷的山野只有她一个活人,地上还有一具具被割烂了脸的尸体,是谁都看不出了,场面极度恶心。

天上盘旋着几只秃鹰,它们一边观望一边嘶鸣着,饿极了的样子。

她眼下逐渐模糊起来,却又不敢哭出声。

没有谁能预料到,这里还会不会有什么别的猛兽,若是它们寻着声儿过来,她的处境只会更危险。

姑姑……父皇她颤抖着手,无意识地呢喃出声。

豆大的雨珠逐渐落了下来,打在郑盈颤动的眼睫上,不过几息时间,雨幕如如一层灰蒙蒙的布,一下子便遮盖了整座山岭。

她想跑,可是雨大的连路都看不清了,秋日里的雨丝带着凉意,她身上单薄的衣衫根本不足以御寒,郑盈往四周看了一眼,不经意间瞥到雨下的一具尸体,白色的眼珠子直勾勾地对着她。

啊……她惊叫一声,往身侧的树干旁缩去。

大雨雷鸣死尸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暴雨如注,遮掩了四周的所有声息,四周黑沉的像只张着巨口的野兽,伴随着雨珠噼里啪啦落地的声响,无声地嘶吼着。

她抱着双膝,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雨水顺着她的额头落下,滑入白皙的脖颈里。

她一个人坐在地上,哭了许久许久。

驾崎岖的山道上,纵马声破空而来,惊动了林中避雨的飞鸟。

一行人蓑衣斗笠,雾蒙蒙的山林遮掩了他们的行踪,郑盈耷拉着耳朵,仿若听见了马儿高昂的嘶鸣。

吁雨幕中人影攒动郑盈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哆嗦着身子爬到了树干的背面,她看见那群穿着蓑衣的人勒马停下,定定地看着那群死尸,好像在说着什么。

雨水落到她眼睛里,郑盈瞧不清楚,她也不敢动,身体都僵直了,她冷的厉害,唇角直哆嗦。

大人,来晚了。

常今上前查看他们的尸体,几乎都凉透了,一刀毙命,脸被划的看不清面容,像一层血膜覆在面上,手法狠辣至极。

徐延下马,雨水顺着他斗笠的边沿落下,神色不明。

他往前走了几步,在一具死尸面前蹲下身。

做的倒干净他淡淡道符为静也下马尸体还算新鲜,应该就在几个时辰之前。

还把脸划了,这是要遮掩什么?符为静冷哼了一声,又去看那半蹲在地上的人,只见他伸出的手微微蜷着,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树丛。

怎么了?符为静好奇地看过去那里空荡荡的,只有雨滴噼里啪啦落在树叶上的声响。

你在看什么?徐延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径直往那边走。

郑盈把身体埋在树丛里,眼睛死死地盯着身侧那根枯树枝,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儿了。

那根枯死的树枝上,盘着一条约十寸长的黑蛇,脑袋粗大,尾巴卷在枯枝上,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不时吐着信子,一动不动。

郑盈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它开始动了红色的信子一边吞吐,一边缓慢地往前挪动。

郑盈甚至慢慢能看见它身上的花纹越来越近啊……她闭眼的前一刻,那条吐着深红信子的蛇正往她面门扑来,雨水浸透了她的全身,滴滴滑落,像是蛇皮留连在皮肤上的凉感。

预料之中的痛感并没有传来反而是一阵热热的,略带急促的呼吸喷薄在她额上,与冰冷的雨水混杂在一起,让她整个人都打了个寒颤。

郑盈倒在那人的臂弯中,他与她一齐倒在地上,徐延一手护着她往下磕倒的脑袋,另一只手按住了那蛇的七寸,它的尾巴悬在空中,向上缩了一段,又无力地垂下去。

老师郑盈看清了他的脸,呜咽出声。

别哭,没事了。

护着她头的那只手,轻轻地帮她抹去了眼睫处的水珠,郑盈眨了眨肿胀的眼,这才发现,她的眼睛已经哭的发烫了。

老师……他们死了……我…我害怕她抬起的头又重重地埋了回去,不敢去看那一地的死尸和地上洒的到处都是的血。

她身上全是水和泥,头发乱的不成样子,声音弱的跟小猫儿似的,唯有一张小脸,被雨水冲刷地泛白,没有一丝血色。

我……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我雨水落在他蓑衣上,郑盈全身都在发抖,话也说不清楚。

别哭,别哭。

他把那条蛇扔给了常今,又回头去哄她。

我带你回去所以皇帝连夜调动禁军,根本不是搜查什么钦犯。

别怕他将她抱了起来,又把身上的蓑衣脱了披在她身上。

他们都是死人,世上最不可怕便是死人了,知道么?符为静愣愣地看着他从树丛里抱出来个姑娘,惊的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这这这……他说不出话来这谁啊,哪儿跑出来一个姑娘,你认识?他抱着个姑娘比这荒郊野外死一地的太监还要稀奇。

徐延:别问了他看了符为静一眼,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这……他甩甩手,只好将一肚子的疑问咽了回去郑盈不松手,也不哭不闹,就愣愣地趴在他肩上。

这一天对她来说就是噩梦,是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

老师……她抓了抓徐延的衣领嗯我害怕她声音弱的几乎要听不见作者有话说:国庆快乐!27、责任一处低矮的崖洞里,两根粗木棍竖着搭在地上,横在洞口处,又用蓑衣等物支起一个挡屏来。

洞里被遮挡当年拿出摇晃着火光,半湿的柴火烧起来还有浓浓的烤焦的味道,白色的烟随着风吹过飘散开来。

符为静坐在洞口的一块石头上,嘴里叼着一根草茎,怎么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天上会凭空掉下位金枝玉叶。

这姑娘不在皇城的锦玉堆里待着怎么跑这地方来了,还一地的死人,应该吓得不轻。

带来的侍卫都在外守着,唯有他坐在洞口处。

当然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姓徐的这样抱着人家姑娘真的合适吗,就算是那位不撒手,徐延也应该给她掰开,孤男寡女怎么能挨那么近。

喂,你不对啊。

他没想明白,转过头去隔着帘子与他说起话来。

你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他把嘴里那个草茎拿了下来,嘴里留了些屑,他又呸了一声。

她病了布帘内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郑盈发着高烧,这里离皇城还有好几十里地,怎么可能再带她走。

也是,头那么烫,估计到了城里人都烧傻了。

符为静起身看了看天,雨势依然不减,说道:如果再不停的话,她估计就麻烦了。

他们也算倒霉,如果这位金尊玉贵的小公主在他俩手里出了事,那就玩儿完了。

唉,她好点儿没?符为静问烧的厉害,体温降不下去。

里面的人声音低沉,心情也不算好。

符为静一拍脑袋,开始与他商量对策。

你说,实在不行的话,我们把她留下来,咱们是救人的,如果最后没救回来,皇上估计得把气撒到我俩头上,你看成不成。

他在试探徐延的态度闭嘴,出去。

这语气,足以说明一切。

得,他得走,不然要是惹急了他,非得出来废了他不可。

那……那个……我带人去找点儿吃的。

呸雨那么大,他找个屁啊。

符为静心里骂骂咧咧地走了而山洞里面,徐延正拧着眉,看着这姑娘头疼的直往墙上撞去。

他一边用力掰过她的肩膀,一边将她的手扣住。

别撞了,会磕破脑袋的。

他说道郑盈被他抱在怀里,身上只有一件烘干了的中衣,脸颊潮红,额头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汗,顺着白皙的脸颊滑入修长的脖颈。

她真的很漂亮,又实在弱小。

若是换个男人在这儿,就算她病着,怕是也会做出些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徐延目光依旧淡然,他告诉她:如果实在疼,磕我身上会好些。

墙上那么多碎石,是真的会磕的头破血流。

我受不了了她把脸埋在他怀里,胸口随着呼吸上下起伏,想要哭出来。

可是她疼了很久,也哭了很久,已经没有眼泪了。

嗓子都是干的,唇角是一层死皮。

徐延抱着她,火堆和她的体温一起烘烤着他,连带着他身上都是汗。

我会死吗?她问不会你在哄我她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了,就像一只泄了气的小奶猫一样,连呜咽都做不到。

他沉默了一会儿如果郑盈撑不过今晚……他不是神,不能做出保证。

我会死的对吗?她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沉默如果我最后还是会死的话,你能在那之前,把我送回京城吗?她的脸靠在他的胸口,明明自己的体温已经够高了,却还是希望离温暖的地方再近一点。

我想见父皇和姑姑在死亡的阴影下,连害羞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她从没来没有想过,死这个字,有一天会离她那么近。

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头一点一点地往下,却被他又拨了回去。

你如果要活,就不能睡,知道么。

他低头,轻轻地把她汗湿的发勾到耳后去。

郑盈没有应,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的火。

老师嗯她开始与他说起话来你有家室吗?她说话很费力,呼吸也不稳,却还是要与他说话。

没有为什么没有?郑盈觉得自己前几日那个梦,也并不全是自己的臆想。

或许,她对自己的老师,真的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因为不需要他道若是符为静在这儿,估计又要呸他一声了。

虽然挡了一层布帘,可风依旧是能吹进来的,她缩了缩肩膀,徐延将她抱紧了些。

郑盈觉得这样的怀抱正好,很严密很贴身,他的胸口正贴在她身后,郑盈能感受心率的跳动。

老师,你知道吗,男女授受不亲。

她喘着气,难受的皱了皱眉,又说道:所以,按照规矩,你这样抱着我,以后是要娶我的。

她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在努力让自己开心一点。

明明是自己害怕撒手,如今却像是他强迫的一样。

徐延摸了摸她的头:臣不会娶妻,也不需要妻室。

他有那样一对父母,怎么会再对婚姻有什么奢望。

郑盈觉得自己都快要死了,那便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她很想跟人说说话。

她白嫩的手指张了张,却没有力气抬起来,她又看他。

徐延明白了她的意思,将护在她头部的一只手腾出来去握她的,触之冰凉。

怎么了,冷吗?他问。

冷徐延抱着她往火堆的方向又挪了一点,这样的温度对他来说是最难受的,就像在夏伏天里盖了一层棉被一样。

郑盈的手缩在他的手里,唇瓣泛白,说话时一张一合,幅度都极小。

老师,我一开始是很讨厌您的。

她轻轻开口徐延:那后来呢?后来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喜欢你。

她一字一句,说的极为清晰,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徐延看着她的眼睛,却发现她也在抬头看着自己,柔弱的眸子里含了一丝少女的钦慕,这样的目光让他仿佛被烧滚的开水烫了一下,有点疼又十分的清晰。

您都说了,那是梦。

他用了敬称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两人的距离划开你还问了我为什么她抿了抿唇,眼睫往下垂,指尖在他手勾了一下。

我也没想明白是为什么。

徐延松开她的手,将她往怀里紧了紧。

这一刻,他居然怕自己留不住这样一个脆弱的生命。

你还小,根本不懂喜欢是什么所以才能如此轻易的说出这两个字那您喜欢过吗?她是话里带着一丝小心,又十分的好奇。

徐延很欣慰她此刻还有精力撑着问他这些问题你好起来,我就告诉你。

他说郑盈的烧一直退不下去,她应该是很害怕的,他一松手就会惊醒过来,死死地抓住他的衣领。

你会不会走?她问我听见了,外面有人让你扔下我。

说话时,她的眼睫在轻轻颤抖,呼吸越来越粗重。

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父亲和姑姑一面,但是至少,她是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这里的,洞里潮湿又阴暗,会有恶心的虫子和蛇鼠爬到她身上来。

不会,他乱说的。

徐延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在安抚。

外面的雨稀稀拉拉的,隔绝了布帘之后的一切世俗和礼法。

他抱着她,连符为静都觉得不妥,更枉论他这个饱读诗书,为官数十载的人。

但是在这里,他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了。

公主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什么?回京后,您忘了这里的事。

皇上封锁了所有的消息,您只是去皇觉寺上了个香,没有人知道这几日发生过什么,您还是公主,没有出过京,没有见过那些人,知道么。

也没有见过你吗?她的声音就像那花朵上蝴蝶扑闪翅膀,又轻又弱。

当然郑盈懂了,撇清关系是吗。

她没有什么力气,感觉自己脑子都快烧坏了,便不想开口,整个人恹恹的。

但是,你我有了肌肤之亲,臣不能不认。

他依然揽着她,摸了摸她的额头,又给她额上的帕子翻了一面。

郑盈心底突然震了一下,她不知道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不妨碍她自己理解。

您要娶我吗?她低低地问奇怪的是,郑盈觉得自己好像不排斥,甚至于有一点淡淡的欣喜,即便很浅很浅。

您可以多看看,世上好儿郎那么多,若是您有了喜欢的人,便不用再回头看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对她有了责任,但不是强迫她的,她可以挑选,可以喜欢别人,但是也可以……回头看他。

郑盈听懂了责任他在这样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抱了她,所以对她有了责任。

她又往他肩上靠了回去,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她讨厌这两个字徐延隐隐感觉到她生气了,公主,您在生气?是啊,我在生气。

她向来都是有一说一,问什么便答什么都性子。

为什么?他问难道是她并不愿意,毕竟他们岁数差的太多,或者是她觉得自己太无趣。

我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就算遮遮掩掩,也总会有人知道的。

这会成为她一生的污点。

她跟长公主不一样,郑仪毕竟是成过亲的女子,而她还是未出阁的女孩儿。

总会被人说三道四的……作者有话说:我有一丝丝疑惑他俩节奏会不会有点太快?(挠头)要不要走先婚后爱的路子(颤抖的手)◉ 28、可爱经过几个时辰的烘烤, 洞内潮湿的空气去了许多,干燥与温暖包裹着她,还有她靠着的胸膛炙热的温度。

您无需担忧这些, 皇上会为您抹平一切痕迹。

他缓声开口况,您是公主, 得天子赐女,是皇恩。

没有人敢拒绝她,她依旧可以高傲的立在枝头。

你也会护着我吗?她脑袋晕乎乎的, 竟突如其来地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或许,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郑盈是皇帝的女儿, 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 他几乎可以蒙蔽一切, 郑盈可以在他的保护下过得很快乐。

您有陛下足矣他阖了阖眼眸,沉声道。

汹涌的火光吞噬着两个人的身影,洞外依旧是雨, 噼里啪啦的,雨水顺着石壁缝里渗进来,流到火堆处时,又缓缓变干。

这好像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但也没什么的她又昏睡了过去,却总不安稳。

她只要一闭眼,就会想起那颗正对着她的眼珠子,空荡荡的, 泛着白和青,直勾勾地盯着她。

一片寂静中,耳边犹能听见蛇吐信子的声音, 光滑黏腻的触感袭上手腕, 它一点点地往自己身上爬……啊……郑盈猛地睁开眼, 胸口剧烈起伏,惊慌转头,却对上一双慈和的目,眼周泛着深深的纹,满是笑意地看着她。

是一位慈祥的老妇人贵人醒了,她对她说了一声,又扬着嗓子朝外喊。

菩萨保佑,您算是熬过来了。

她高兴地把手伸了过去,温暖又干燥的手,轻轻地覆在她额头上,随后又摸了摸自己的。

老天爷降恩,总算是不烧了。

郑盈愣愣地看了她一眼,又颤抖着手去摸自己的脸,温热潮红,除了有点鼻子不通外,倒是不觉得晕了。

一阵带着潮意的风吹了进来,胸前一阵凉意……她惊慌地拉了身侧的衣裙盖住自己这……她竟未曾穿衣贵人莫怕,外头有官人守着,此处就老妇一人,您不必害羞。

她解释道符为静到底是个嘴硬心软的,怕她熬不过去,硬是跑了十几里地拖了个懂土医的老妇来,昨日下着大雨,山路都看不清了,马都不愿意走。

老妇笑着帮她把衣裳穿好,又给她理头发,嘴里还念叨着:您放心,只要烧退了,便没什么大事,您昨夜可把我吓坏了。

那看着就是要熬不过去的样子辛苦您了郑盈自然知道在这样极端的天气里给她找个大夫有多不容易,更是感谢这老妇冒着如此大的雨过来照看自己。

大娘可知,昨夜守在这里的人呢?山洞很小,除了那道遮挡的布帘外,几乎算得上是一览无余。

他不在这儿哦,您说的是那位官人吧。

他在外边儿守着呢,您可要去看看。

这老妇试探着,她也看不出这一男一女是什么关系。

要说是夫妻吧,那为何她给这姑娘脱衣裳时他竟主动避了开来,可要说是父女,那女孩儿却抱的他那样紧,与那官人宽袖下的手都是握在一起的,竟也说不通。

此处简陋,也没有发梳,妇人只好用手指帮她粗简地梳拢了起来。

她的钗环玉簪早就跑丢了,妇人便拔下自己头上插着的一根木枝给她盘起来。

面若芙蓉,颈如修玉,竟初初有了一点大人的样子。

郑盈摸了摸盘起的发,不好意思与老妇说自己还未出阁。

于是便也这样含糊了过去她身上穿的已经不是昨日那身衣裳了,是老妇从家中给她带的一身粗布衣裙,她孙女儿新做的,身量倒也合适。

郑盈隔着支起的布帘往外探了探,只见天已大亮,雨已停歇,偶有飞鸟掠过,空中一片清新之气。

她视线往下,只见那靠近洞口之处立着一道人影。

他是背对着她的,脊背很直很直,光线打在他一边脸上,投出暗淡的影。

她从未见过那样直的背,像蒲春园那棵移过来的百年青松,骨瘦有节,温和从容。

徐大人她轻轻地叫了一声,小猫似的。

死亡的阴影褪去后,她不得不面对自己昨夜的胡言乱语,她只是太害怕了,才那样口无遮拦的,可是他全都听见了。

郑盈烧糊涂了他可没有徐延转过身,那女孩儿一身粗布钗裙,不施脂粉,白皙的脸蛋儿还泛着一点点红晕,却是健康鲜活的红。

玲玲玉致,眉目娇美。

乌发盘起,露出白皙修长的颈。

出乎意料的漂亮他眼眸微阖男人对色之一字,都有自己衡量的标准。

冷淡如他,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姑娘是动人的,扣人心魄的,甚至是不自知的撩人……心弦。

当她还是深宫中的一位公主,他的学生时,一切都很拘谨,规矩,疏离,但是一旦她走出了一步,有了近距离的接触,哪怕是情急之下的,一切都会随之变质。

涉世未深如郑盈,或许已经感受到了那种不一样。

一点点的钦慕,一点点的羞涩,看他时那样漆黑的眼珠,里面已经有了他的影子。

怦然心动是少年人徐延不会他半阖眼眸,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说道:可还有不适。

无波无澜他不是十几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早已过了那样容易心动的年纪,他是一个心智成熟的男人,浸淫名利场中十几载,见过这世间诸多阴暗,丑陋和不堪,甚至美艳,妖娆和清丽,郑盈在其中并不算特别。

没有了她乖巧地答到郑盈不敢直直地盯着他瞧,只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眼神却没有焦点,神游一样。

能走吗?他问郑盈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现在走吗?你刚醒,再歇两个时辰吧。

他怕她撑不住郑盈嗯了一声此处隐秘,四周都是高大的涯壁和树木,静悄悄的,偶尔有飞鸟的叫声。

她知道,这里不可能只有他们两个人,葱茏的树木之间,伏守着众多的护卫,只是都隐蔽着而已。

先……先生她走近了一些,肩膀与他只有半臂的距离。

嗯?您昨夜说的话,都算数吗?她咬了咬唇瓣,觉得自己疯了。

他都不提,自己却非要问个所以然来,是想要他说什么呢。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伸入高空的枝吖微微晃动,趴在树上的常今一个愣神差点掉下来。

算数?什么话算数?他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然后立马竖着耳朵去听底下的墙角。

这不是他要听的,这是大人自己凑上来的。

小公主娇美活泼,大人高大稳重,站在一块儿竟有些难以言喻的搭配。

他可太好奇了,常今比符为静还上心他的感情之事。

清晨的空气带着潮湿的新鲜感,微润的气顺着鼻喉涌入,像少女昨夜打在他耳侧粗重的喘息。

那犹在耳的呢喃,哭噎,竟清晰至此。

您指的是什么?他隐在袖中的手微微摩挲徐延在给她机会后悔的机会如果她此时改口,那昨夜之事便会如同烟尘一般消匿,他不会提起,便也没有发生过。

如果她愿意……我指的是,您会娶……护着我吗临出口的话,突然就怯了。

那个娶字,她含在口中,细细体味了许久,却没有勇气说出来。

她抬头,指尖攥的很紧很紧,粗布衣裙并不像绸缎那般光滑,它会揉搓出一道道的痕迹,明晃晃地昭示着少女的紧张。

徐延只是看了一眼,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女孩儿的心情和爱意便如同九月的天,不够坚定的,也不够明确,只是一晃而过的心动。

我是陛下的臣子,自然也是您的。

言下之意,她是皇上护着的人,他自然也会护着。

哦郑盈抿了抿干涩的唇瓣依旧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但这也不是她真正想要问出的问题她真正想知道的,是他那句娶她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也许是她的爱慕并没有那么深,也并不是势不可得,那只是隐隐的试探,很浅很浅,所以即ЅℰℕᏇᎯℕ使没有得到,也不会太过伤心。

她捏着裙角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能与他说些什么,偶尔也抬头偷偷看他一眼,只是很快便会收回目光。

您知道他们是宫里的人,对吗?她突然想起这件事。

昨日人还下阎王爷生死簿上记着,怎么可能有心情问这些。

今日正好,他就在身侧,她也醒了过来,可以把事情问清楚。

郑盈定定地看着他:您甚至可能还知道他们是谁身边的人不然为什么他能这么快还刚好出现在那儿身边还跟着刑部的大人她听见一声压低的笑,很浅很浅,又很好听。

郑盈挨他近了一点儿,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您在笑什么?是她想的不对吗还是她的想法太幼稚了。

这背后可能有什么不能说的大阴谋,就像画本子里写的那样,狐妖假意爱上了书生,书生对她情根深重,狐妖最后却要取他的心做长生不老药。

徐延脸上依旧挂着微微的笑意他不知道这姑娘在这短短的几息内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不妨碍他从她生动的表情里猜出些什么。

公主很可爱他笑着,很愉悦的样子。

郑盈抬头看他,漂亮的小脸皱成一团。

她讨厌这样的语气,就像是成熟的长辈夸自己年纪小的子侄一般。

父皇说她长大后便可以选驸马了,姑姑现在已经默许她挑选喜欢的男子,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长大了。

所以他怎么可以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作者有话说:猫:虽然你夸我可爱,但我还是生气了。

(愤怒按爪)徐大人:乖(摸摸头)◉ 29、回程她听见了身侧缓而轻的笑声您要听吗?他微微低头, 依旧只能看见一个圆圆的脑袋,盘起的乌发上插了一根粗劣的木枝,那细细的尖端处还有倒刺。

我……我不能听吗?她疑惑抬头, 却掉进一双漆黑的眼眸里。

他正低头看她,拧着眉, 好像有什么东西让他不适一般。

郑盈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是她有什么不妥吗。

女孩儿抬头的那一瞬间,眼睫轻轻扇动,黑亮的眼珠直直地盯着他, 像浸过水的宝石一般, 亮中又带着清润的光。

他看了她一眼, 负在背后的手伸出, 将自己头上那只青玉簪子拿了下来。

过来他说道郑盈瞥了眼他手里的玉簪, 唇角微微勾了起来,却不敢太明显,紧紧地抿着, 听话的走过去,然后转身背对着他。

头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力道,他很高,几乎要弯着腰给她插簪子,郑盈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棉柔又有微微的粗砾感。

这位在官场上游刃有余的大人似乎不太会侍弄女孩儿的头发,乌黑的青丝迤在他手背上, 最后终于艰难地盘了起来,然后给她插上了那支青玉簪子。

她脸上的笑几乎要溢出来好了他道郑盈转头,笑吟吟地看着他, 又伸手去摸摸发间插的那只玉簪, 心都要飘了。

先生她高兴地喊他, 另一只手轻轻地扯他袖子。

这个给我吗?她眼睛实在亮由其是望向他时,那微润的眸子,不经意间流出的情意,仿佛羽毛一般拨弄着人的心尖。

徐延握着那根木枝的手顿了顿,摊开在她面前,说道:公主身体弱,它会划伤您的。

郑盈好像很容易因为各种原因伤着,而且运气也不太好,倒霉的事儿总容易跟她沾上。

他的手掌很大,郑盈只看了一眼,便悄悄地收回了目光,背在身后的手像小猫的爪子一样张开又合上。

内心泛着一丝丝欣喜那……我回了宫,也寻一支送给您。

她又恢复了往日活泼的样子,白皙的脸上透着健康的红,语气中有不自觉的亲昵。

她与他一道站在涯壁下,挨得不算近也不算远。

我还是想听她道他们到底是谁的人,为什么要把我掳来,我只是公主,又不能碍着别人什么。

她额上有一缕发丝落了下来,郑盈把它拂道耳后去,徐延瞧见了她小巧秀气的耳垂。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身,略带匆忙。

郑盈侧头,目光刚巧与他对上。

是符为静他神色突然就不自然起来,尴尬地冲她行了个礼。

公主郑盈打量了他几眼,与徐延一样穿的是灰色的布衣,头戴斗笠,一双皂靴沾满了泥,眼下乌青一片。

她目光突然冷冽起来,脚步轻移,缓缓走至他身前,不扶他也不唤他起身。

符大人还记得昨夜说过什么吗?符为静眼皮子一抽你胆子挺大,本宫还没有咽气,你就敢当着我的面商量起后策来,莫不是觉得我父皇当真就什么都查不到。

她冷着脸,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竟也有了几分压迫感。

不得不说,圣上处理长兴伯府的雷霆手段,终究还是影响了她。

若她没熬过去,那也没什么,她也不会在弥留之际计较那么多。

可她既然醒了,那这笔账,终究还是要算一算的。

符为静心里咯噔一下,微微抬头,瞥见了不远处站着的老友。

你看先生做什么郑盈走近了一些,白皙的手突然搭上符为静的肩膀,将他一点点往下按。

怎么不敢看本宫?她的手根本没有什么力气,却不妨碍她施威于人。

郑盈就在一旁看着他,慢慢压低他的身体,与他平视。

徐延站在她身后,女孩儿扬起的脖颈修长如玉,乌发高高盘起,站的笔直,像一只高傲的小天鹅,正在慢慢探索自己手中的权力。

符为静是掌管刑狱的,虽不至于被她三言两语吓的手足无措,却也有了几分后怕。

这位终究是皇家的公主,便是年纪不大,那也是天子的女儿,怎么能真的当她什么都不懂。

殿下,是臣冒犯。

符为静认的干脆,况且本来也是他不地道,这样小的一个女孩儿,真把她扔在此处,怕是只能等死。

徐延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

林中惊起一群飞鸟半个时辰后,他们开始启程。

郑盈到底没有追究什么,在那样的情况下,若是她真的在他们手里出了事,皇帝恐怕是会像追责长兴伯府一样追责到他们身上。

谁都会犹豫而且仔细算下来,真正害她到如此地步的,另有其人。

她也不是不明事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崎岖的山道上,一行人隐在雾气中,马儿的嘶鸣划破空谷,她背靠在徐延身上,疾驰而过的风快要把她身上的蓑衣撕裂了开来。

她坐在他身前,迎面而来的冷风灌入口鼻,激得她剧烈咳嗽起来,白皙的脸上又恢复了昨夜的潮红。

徐延察觉到她的不对,勒马停了下来。

头晕吗?他低头问她嗯不止头晕,她还想吐。

可是她肚子里空空的,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能捂着唇犯恶心。

温热的手掌突然探向她的额头她好像又开始烧了,晕乎乎的,只能看见一片人影,却瞧不清人。

郑盈的脸很热很热,像是火烧一般,她下意识地捉了那只温度相对低的手,轻轻移到脸颊上去,汲取那一点点的凉意。

虽是杯水车薪,却也聊胜于无。

快进城了,忍一下。

他拧着眉,手下一片滚烫。

郑盈的身体其实不算弱,但是这样长途奔波,她必是受不了的。

他裹紧了她身上的蓑衣,将人转过来面向自己,手轻轻托着她的头,问道:这样好些吗?郑盈耳朵嗡嗡的,没听见他说什么,却本能地寻着热源偎去,一阵冰凉之气被带进了他的衣领……女孩儿的手软绵绵的,柔弱又无力,缓而轻地推到了有温度的地方,是那种异于自己体温的温暖,郑盈感觉打在自己额顶的呼吸滞了片刻。

在山洞里时,她是烧的没有意识了,规规矩矩地由他揽着,但是眼下,她没有昏迷,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到自己在做什么。

微微的起伏身下的马儿突然嘶鸣了一阵慌忙按在掌中她骤然清醒吓得脸都白了先……先生她讷讷地喊了一声,顿在他胸口的手立时缩了回去,尴尬地垂在马背上。

她的脸红红的,不知道是因为发烧的缘故,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呈现出一种不一样的嫣红,像海棠花一样的颜色,一直延伸到了白皙的脖颈处。

徐延低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把衣领拢好,郑盈看不出他的神色,只好乖乖地坐在马背上。

她感觉到一只宽大的手覆在她的后脑,然后轻轻地把她按到了胸前。

风大,坐好。

他一手控着缰绳,另一只手护在她的头部,身下的棕毛马再次飞奔起来,吹在郑盈身上的风却小了许多。

之后的路程她都老实地不像话……京郊山庄门锁划开,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处常年阴凉,到处都泛着雾气,普通人多待定时受不了的,只是赵祁喜欢。

他是武人,身强体壮,若是热的话,只会让他觉得身上黏腻,这样阴凉的地方于他来说却是正好的。

老丈将那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引进了一处暗室,大白的天,里头竟燃着烛火,只能隐隐约约地瞧见一个高大的人影。

她独自走了进去,顺着烛光,一道锋利的白影闪了她的眼睛。

赵祁在擦拭刀刃世子爷那人掀开黑色的幕离,露出一双凌厉又端庄的眼。

怎么,陈女官这个时候来,是有什么指教么?他斜靠在椅上,冷硬的下颌展露出一丝冷意。

棉白的布擦过光滑的刀面,带出一丝丝残余的血迹,混合着刀铁的腥味,散在狭小的暗室。

指教不敢她行了一礼,脸上带着笑意。

不知您何时进的京,娘娘都未曾收到消息,耽误了为您接风。

她再得主子信任,在这位面前,也还是要低头的,说话也得仔细斟酌。

赵祁冷笑了一声,不问反答:是啊,我一来,娘娘就送了这么大一份礼,也不怕赵某吃不消。

江宏昌与燕北关系匪浅,坤宁宫又擅自派了人露了底细,还摸到了他这里来,这不是一份大礼是什么。

陈女官被噎了一下,不过到底是他们底下的人办事不周,这才露了马脚,是他们的不是。

她脸上再次扬起得体的笑。

不管怎样,还是要多谢世子,为娘娘处理了一个大麻烦。

那群人不知死活地求到了他这里来,也不知道这是一条妥妥的死路。

赵祁跟他父亲可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同样的心狠手辣,冷血无情。

不过两刻钟,她便走了。

心底涌起一阵挫败感她竟看不清这位的底细,也不知道他此行为何。

比起他父亲,赵祁看起来就像一头还未长成的孤狼,肆意的笑中带着一丝嗜血的味道。

坤宁宫与这位世子,可不是一条的道上的。

在她走后,赵祁脸上的笑收的干干净净。

那老丈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嘶哑的声音像沙子磨在石头上,世子,您何必费力气处理那几个太监,留着给高家添堵不是正好么。

留着做什么,留着给那老东西帮她处理吗?赵祁扯了扯嘴角他口中的老东西,便是西北的王,他的父亲,燕王赵简。

他把手里的刀重重地扔在了桌上,明亮的烛火猛地闪烁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郑盈(慌忙收手):我……我不是故意的徐大人:嗯感谢在2022-10-04 20:05:23~2022-10-06 15:0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生杏 2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0、回府高耸的城楼压在一片黯淡中点点火苗铺散在漆黑的城楼上, 守卫的将士依次排开,手里握着缨枪,城门紧闭, 如一头伏在暗夜中的巨兽,庄严又肃穆。

一架蓝灰的马车驶过, 随着守城将领的手势停了下来,顿在砖壁阴影处。

灰色的布帘拉开,一枚印信递了出来。

原来是内阁的大人那守城将领惊道, 随即挥手打开城门, 做了个请的手势。

帘子半拉开, 他抖着胆子瞥了一眼, 只瞧见一片灰色的布衣。

您不知, 如今这京城已经戒严了,道是捉拿什么朝廷要犯,只许进不许出。

您别怪小的多问一句, 您昨日是往哪儿去?他躬着身说话,语气中不乏恭敬。

上面只说不能出,那便是默许可以进的意思,但是小心些总是好的,这位大人是朝中有名的宽和,总不会为难他们这些小人物。

马车里的人安静的闭目,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知道多嘴, 那便莫问。

常今高坐在马上,性格与他主子那是截然相反。

那将领方要出口的话一下子就给噎了回去,他讷讷地点点头, 看了眼马车里隐在暗处的人, 抬手放行。

是是是, 您请。

待一行人离去后,他纳闷地站回了原处,嘀咕道:不是说这位是内阁最好说话的一位么,这怎么看着也不像啊。

副将跟声道:这哪能错啊,去岁年节我还见过这位大人施粥呐,啧啧啧,一点架子都没有。

唉,我还听说,咱们的首辅大人有告老的意思,你们说,这下一位有没有可能是那位。

那守卫朝那刚走的一行人努了努嘴。

那必是不可能的,上边儿还有年岁资历都老的高大人呢,皇上总不能越过自己的妻族吧。

谁知道呢,高大人毕竟年纪大了,就算坐上了那个位置又能如何。

这位可是内阁最年轻的阁臣,再过十年,这朝堂由谁说了算,不都得看那位么。

副将再次朝那边看了一眼,目光中带着些许深意。

打更声划过寂夜,这几日的皇城繁华如旧,可那灯楼华彩之下,总能看见几道身着飞鱼服的身影来去,偶有血色划破长空,惊起声声浮响。

马蹄带着些许规律的踩踏常今驶在车架边缘,略带犹豫地问道:大人,咱们是回府还是……里头还有个金疙瘩,他也拿不了主意,只能躬身请示。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在东榆街上去公主府街道边的青瓦上偶有虫鸣四周静谧无声,常今废了好大劲才听清里头说什么,像是刻意压低的声音一般,除此之外,还有几声稀碎的呢喃声,从被风吹起的帘子里窜出来。

郑盈像一只蚕蛹一般被裹在厚厚的棉被里,脸上晕红一片,被严严实实地包在里面,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听了一路都没听清楚昏昏沉沉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就像一个瓷娃娃般,美丽却脆弱,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郑仪能把她带大应该也废了不少功夫你……你不能走她的手挣不开被子,只能委委屈屈地凭空抓了抓,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不走他再一次把她扶正,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头。

这一路,他算是被磨的没有了一点脾气。

明明就是一个生病的女孩儿,为何如此有精力,只要醒了就能折腾,而且下一次醒来必是不认账的,还能倒打他一耙。

快到了,我送你回公主府,可以么?他试探性的问了问她虽然这姑娘可能听不见马车内一阵安静,就在他以为得不到回答时,那道沙哑的不成样子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模糊又微弱。

为什么要回公主府?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一双没有精神气的眼睛迷茫地看向他。

公主府是哪里?她又问许是觉得有些热,她突然挣扎起来,费尽力气想身上厚重的被子掀下去,但是又不得章法,只把自己裹得更紧。

我好难受,不要这个。

她挣扎不过,泄气一般地停了下来,侧过头直直地看着他。

双颊坨红,脸上有点点肉,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丝怨气。

徐延帮她把被子松开了一点:这样可以么?冷他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笑着摇了摇头,给她又裹上了一点。

还冷吗?嗯……郑盈裹着厚厚的被子,耳朵和脖颈都看不见了,只露出一张红红的脸蛋,犹豫了一会儿后又靠回他肩上。

不冷了我送你回公主府他又说了一遍郑盈愣了,抬头:什么是公主府?马车内的空气又一瞬间的滞涩徐延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直接把她按回了肩上。

这姑娘显然还是不清醒徐延:好了,你再睡会儿吧,马上就到了。

帘内的声音不算大,但是依稀能听见一些,像是亲昵的耳语一般,微弱又引人好奇。

常今骑着马,竖着耳朵做贼一样,马肚子都快要靠上车壁了,还不甘心地往这边挪,想要听清楚些。

他觉得大人对这位小公主过于耐心了些还没出那荒郊野林呢,就使人去找马车,拿过来的被子不能薄了也不能厚了,又亲自守了这么许久,简直比对符大人还有耐心。

啊不对呸呸呸,怎么能拿符大人比呢。

还有那张什么药方子给女孩儿用的,还要给陈太医先瞧瞧,究竟是给谁的差不多也能猜出来了。

他坐在马上,蹬着脚踏的腿有几分激动,仿佛有什么不太清楚的事情朦朦胧胧地现了个影儿,马上就能看清楚了。

只是……那位是公主啊皇帝捧在手心里的他的肩膀泄气般地塌了下去,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一架蓝灰的马车摇摇晃晃地穿过夜色,直往公主府去。

酉时二刻隐在一片黯淡中的公主府炸开了锅几乎在同一时间,这座皇城内最为气派的府邸瞬间灯火通明,侍女婆子们来来回回忙的脚不沾地,连带着府内的猫狗都叫唤起来。

郑仪听到来报的消息时,怔愣了许久。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她便已经出了主院。

殿下,您慢点儿。

李女官吩咐下人去请府医,这才拿了件披风匆忙跟上。

公主在发烧,您看是不是要先禀报宫里,请太医过来。

李女官一边跑一边喊,差点儿要跟不上。

那就去请太医啊,还用得着本宫说么。

她行走的速度不见,语气中满是怒意。

跟在身后的太监侍女皆吓了一跳,缩着脖子不敢抬头,只有李女官追了上来,面不改色地安慰她。

您别急,来报的婆子说,是徐大人送过来的,有他照看公主应当无碍。

不知道是什么提醒了她,郑仪走的飞快的脚步突然顿住,回过身问道:你说什么?谁送回来的?李女官:是……是徐大人她又补充道:是内阁的徐大人一阵清凉的风吹过来,郑仪晃了晃头,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

她道:先别派人告诉皇上,去请府医来。

她吐了口气,心里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郑仪来的很快,可到底是陈酌先了一步。

殿下,世子抱公主回了西苑,府医也去了。

侍女行了一礼,恭敬地禀报。

点了明烛的厅堂里,郑仪绰约的身影映在壁上,她装发未整,却丝毫不减威仪,目光直直地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人。

……西苑离前厅最近,陈酌脚力快,没一会儿便到了。

她好容易才去一回灯会,便发生了这样的事,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他轻缓地将她安置在榻上,静静地坐在一侧看府医诊脉,不过几息时间,便如过了四季一般。

郑盈一直养在他母亲膝下,与他如亲兄妹一般,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怎能安稳。

是以,往日的意气风发,在这短短的几日里散了个干净,眼中堆着浓浓的黑影,疲惫不堪。

怎么样?他问嗯……府医仔细摸了摸脉,眉头皱起又松开,简直是把陈酌的心都吊了起来。

公主身体弱,寒气入体,这才烧起来的。

他收了搭在郑盈腕上的帕子,又道:待老夫开几贴药,烧退下去便无碍了。

只是公主毕竟是女子,身体不是一朝一夕能养好的,需得时常看顾,不得受凉。

他又叮嘱了许多,陈酌一一记下了。

去回禀母亲吧他不忘吩咐侍女是,世子爷西苑不像她的闺阁那样漂亮,却也雅致清幽,最适合夏日躲避暑气,像这样不时骤然寒凉的秋日是不能多待的。

他拧了拧眉,想着是否要带她回主院。

只是到底放下了这个念头,转身吩咐侍女多抱了几床绒被来。

她这个样子,动来动去只会更疲惫。

你……别走安静的内室只有她低低的呢喃声什么?陈酌没有听清她说什么,只好低头又凑近了些。

恍惚间,一只有些发烫的手抓住了他的,很用力很用力,就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

陈酌突然愣住因为他想起了方才,他从另一个人怀里接过她的时候,两人的手也如眼下这般握着。

作者有话说:陈酌:我是万万没想到◉ 31、养病青玉色的瓷瓶遮挡了一室的凝重宫里的人都是有定数的, 登记造册,刑罚管教皆由专人来管。

郑仪长发迤在身后,仅着一身道袍, 面容清冷。

而且,十二监的人已经查到了舒妃头上……就在昨日, 宫里彻底清查,好巧不巧,舒妃宫里莫名其妙就少了许多人, 还一个个都没了踪影, 简直是直接撞到了皇帝的气头上。

就这还不够, 不知是她倒霉还是怎的, 连带着大皇子在外圈养私妓的事也给抖了出来。

这本也没什么, 要放在平日里顶多被斥一句私德有亏,可在这当头,皇帝的一个女儿还生死未知, 公主的兄长却在狎妓,那便是戳了皇帝的心窝子。

母子俩晦气到一块儿去了所以即便事情存疑,毓秀宫也跑不了一顿幽闭,大皇子更是连同他母妃一起遭了训斥。

厅内燃了些许香,不浓不淡,像是栀子花的味道。

徐延坐在另一侧,桌上摆了茶果点心, 他只端起了身侧的一杯茶。

皇上怀疑是舒妃?郑仪的眼睫轻轻地晃了晃,不置可否。

她做什么去为难我家阿盈,底下的人又不是活腻了。

舒妃没那么蠢郑仪看的明白, 皇帝又怎会糊涂, 但谁让大皇子在这个档口闹出这样的事儿来, 这怒火总要有一个人担下去。

夜渐渐深了,门外昏暗昏暗的,不时拂过一缕凉风,吹晃了烛光,落下一片灯影。

郑仪这几日都未曾睡着,她每次一闭眼,仿佛都能瞧见郑盈哭着向她跑过来,还有梦里种种不安的猜测,让她心都快要凉了。

郑仪揉了揉眉心:不管坤宁宫有没有牵扯,阿盈总归平安地回到了我身边,算本宫欠你一份情。

云南地僻,你那学生总归是要吃些苦头的,本宫让人照应着些,也算还你几分。

她喜欢两清的关系徐延用茶盖在杯盏边沿抹了一圈,去了上头漂浮的茶沫:学生有学生的造化,我这做师长的管太多,对他来说不算好事,只要不是什么大灾大难,公主随意看顾便好。

他总有政敌,也总有与他利益相背的人,所以郑仪能帮他照顾着些,也算是一件好事。

徐延的手虽然也能伸到云南去,但总归没有郑仪来的便宜,而且她是皇帝的亲妹妹,龙椅上那位对她的纵容是最没有底线的。

不过一会儿,李女官走了进来,她行了一礼,脸上带着笑意,殿下,府医来看过了,公主暂时无碍,您勿忧心。

她一过来,郑仪就坐不住了,问道:可还烧着?让阿酌带她回竹栖阁,西苑太冷了,别又着凉。

还有,把我当年陪嫁的那根老参找出来,明儿个给阿盈炖汤,不要拿错了,是放在养荣堂的那支。

她一边想一边吩咐着,总怕遗漏了什么。

徐延送郑盈回来,对她的情况也算有数,但……她总归还是个年轻的女孩儿,生命力旺盛,过多的补养她反而受不了。

郑仪这是关心则乱他拧了拧眉,放下茶盏刚要出声提醒,却是李女官先了一步。

殿下,您说什么呢,那参太老了,养命的玩意儿,公主怎么能受得了。

她托着郑仪的手好一番劝,这才让她按捺下心来。

徐延搁置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季秋时节,萧瑟的冷风终于吹到了京城,这片威仪的高楼殿宇一点一点的变得肃穆和清冷,拂落的叶,泛着金秋的黄……公主府竹栖阁一个个穿着厚实秋衣的侍女端着漆红描金托盘走过,步履匆忙,皆由一位面容肃然的女子领着,赫然是李女官。

她带着侍女穿过垂了几簇枝条的拱门,来到一处靠湖的长廊里,不过隔着几丈远便听见一声清脆的呼唤,简直要欢快到人心里去。

姑姑你看,它吃我喂的鱼食了,刚刚苏春喂它,它都不动呢。

这道声音实在清亮,李河灵笑着走过去说道:公主,这小鱼儿也喜欢漂亮的小姑娘呢,您多来几次,它就记住您啦。

坐在长廊一侧的陈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跟着侍立在周围的侍女内监也都捂着嘴笑。

郑盈回头看了看自己哥哥,又侧过身去瞧郑仪,只见她端了杯红色的果酒,微微掩住了脸,但是眼尖的女孩儿依旧瞧见了自己姑姑那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

她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一时间羞恼起来,扔了装着鱼食的碟子,说道:我不喂了姑姑,你怎么也笑我。

她小跑过去依偎在郑仪肩上,白皙到了脸蛋像胭脂一般红。

苏春把它从宫里带了出来,都养瘦了,它还是像以前那样胖胖的好看。

这条鱼本来是打算养在永宁殿里的,但是后来她回公主府养病,便带了出来,不知是它不适应还是怎的,慢慢地又瘦了下去,看的郑盈一顿着急。

你莫喂那么多,吃撑了它的肚子会胀开的,到时候你只能对着一具鲤鱼壳子了知道么?郑仪好笑地戳了戳她的脑门子,却又将她从肩上拉下来揽到怀里。

它的肚子……会…会胀开么?她仿佛大为受惊,清亮的眼睛瞪得老圆。

一双嫩白的的手向她姑姑的脸捂去。

你这是什么说法,一害怕就捂别人的脸,这样你就瞧不见了是么?郑仪没好气地把她的手扒拉开对着这个活宝,她便是再无聊的生活都能过出朵花来。

陈酌往嘴里扔了块儿核桃,笑的一脸开心:阿盈觉得您看不见了,她便也看不见了。

这招掩耳盗铃使得好直接掩别人的耳朵去了他笑的欢畅郑盈起身追过去打他一晃眼,一个月过去了。

事情果然如徐延所说的那样,她的行踪没有人察觉,几乎被她父亲掩的干干净净,就连灯会那日守在她身侧的侍卫,都未曾出现在她面前。

一切如风飘散皇帝秘密处决了一批人,她心里是知道的。

次日晨间,她乘着符合公主仪制的轿撵到宫里去,仪仗停在玉水桥边,她一边下撵一边看向皇极殿的方向。

今日的风呼呼的吹,苏春特意给她系上了披风,还戴了一条毛茸茸的围领,十分的厚实,算是护住了这姑娘的脖子。

她爱跑来跑去,若是没穿够,怕是还没到那寒冬腊月的天儿,人就给冻回窝了。

陈荣一早就候着了公主,皇上命奴才来接您。

他弯着腰,满脸的笑,却不让人觉得谄媚。

皇上还在议事,您可能得先等一会儿,奴才吩咐膳房给您做了您爱吃的糕点,元宝也在殿里呢,让它陪您玩儿会儿。

这条大而不自知的狗狗偶尔会晃悠到皇极殿里玩儿,冷时也喜欢到那儿取暖,殿里的太监宫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那日郑盈出事,皇帝心里悸的慌,便让人把元宝带进了宫里,这样的小东西最是灵性的,乖乖地在皇极殿里待了许多天,在那之后便一直养在宫里。

嗯,自然是朝政重要,大监便先去……她一边走一边心不在焉地四处瞧着,也不知道在找什么,目光一直逡巡在四周。

或许别人不知道,但苏春确是了解的。

公主许是在寻徐大人自郑盈窝在公主府养病那日起,她便未曾见过这位大人了,按着公主的性子,必是要亲自谢谢他的,却一直没找到机会。

陈大监,公主许久未曾回宫了,许是想念的紧,想四处玩儿玩儿,您便先去忙吧,皇上许是要用您呢。

她笑着说话,语气甚是温柔,任谁也听不出来有什么不妥。

陈荣比谁都有眼色,一听这话,打了个千儿便走了,转身回到那座威严的宫殿里。

殿内暖和的紧,数十位朝臣分列左右,将所辖的事务一一回禀。

按往日的惯例,这样的时候必是庄严又肃穆的,只是今日众人回话的时候,心尖儿不免一颤一颤的。

一条高大的棕毛苍猊朝内殿走过来,大大的脑袋高傲地扬着,又好奇又骄傲的样子,像是在巡视领地一般。

在位的诸臣都是文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凶犬,心都要提起来了,在它低头慢慢嗅过来时,皆不着痕迹地往边儿上挪去,心里害怕却不敢有什么太大的动作毕竟皇帝还在龙椅上看着呢若是知道自己的臣子如此懦弱,必是十分丢脸的。

郑颉看着倒是起了兴味,一点要吓止元宝的意思都没有,就这样斜靠在椅上看着,也不说话。

直到它一点一点地挪动,嗅到了一片深红的衣角处,这才摇了摇尾巴停下来,抬起脑袋看他。

歪着头又高傲又冷酷的样子徐延低头看它,它也看他,似是认识一般。

不过一会儿,这条傲娇的苍猊又围着这片红色的衣角转了几圈,重新坐回了原地。

站在他身前的高文奇微微侧头,嘴角抑制不住地抽抽。

他想着,不知道皇极殿何时养的狗,这几日总在殿里头转悠,莫不是皇上在敲打他们……他的心思早就飘到九霄云外去了直到,那条高大的苍猊一转头,直直地盯上了他。

高文奇:……作者有话说:啊!这章好像没有感情戏。

元宝串个场宝们贴贴蟹蟹45308738小可爱的雷ω◉ 32、您看不多会儿, 众臣退去,殿内立马就空了,皇帝的揉着眉心看那条还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大狗, 眉心直突突,招手示意陈荣:把它带出去, 让人清洗干净。

不知道是在哪里晃悠了一圈,厚厚的棕毛上一层灰,它只要甩动身体所有人都得避着它走。

阿盈若是来了必得抱它, 到时候……怕是两个都要灰扑扑的陈荣低头应是, 刚要转身去引它, 这小东西却一下窜的没影儿了, 直往外跑去, 愣头愣脑的一大只。

它恐怕是这皇极殿的土大王,天不怕地不怕。

陈荣哎呦一声,抬脚追了出去。

皇极殿朱红的雕花门全部打开, 从白玉石阶往上探,便是一排排中直的木框,上边儿镌刻着精美的纹路,狻猊金兽威仪赫赫地立在石阶旁,怒目而视,看的郑盈心里一片激荡。

她喜欢这样威猛的东西极度有安全感姑姑,我能不能求父皇给我做个狻猊兽的玉佩, 它真好看。

拢在袖中的手蠢蠢欲动苏春看她这兴奋的模样,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低语道:公主, 狻猊凶猛, 且好烟火, 倒是更适合雕刻在香炉上,做成玉佩反倒不那么美。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东西还是一种权力的象征,普通人用不得。

那我就做个香炉她听完后兴致不减,反而更高兴了。

她想送给先生她缓缓走上玉阶,如凝脂一般手轻轻划过扶栏,一边走一边侧头与苏春说着什么,晨间的暖阳从东边照过来,一半的明辉都聚在这个姑娘的身上,就像一副画儿一般。

他在高阶上,一眼便瞧见了她。

像一株撒了清露的玉芙蓉她极少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大多数时候都是活泼的样子而且还倒霉。

公主行走,众人都得行礼。

他立在石阶一侧,微微躬身,与所有人一般,低声唤她殿下。

没有人敢抬头瞧她郑盈却可以肆意地打量任何一个人,包括徐延,他深红的官服,腰间的佩授和那截微微低下的脖颈……一月未见,他好像清减了不少,深红的官服套在身上,像一株苍松。

郑盈从他开始,一一扫过去,以掩饰自己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

她一拧眉,突然想起什么,手往袖中摸去,左左右右翻了一遍,一脸的懊恼。

苏春看她着急,低声问道:公主,您在找什么?郑盈顿住,张了张嘴,眼睛往四周探去:我……我没找什么她只摸到一个荷包,里面有一块儿一块儿的肉干一样的东西,却没有那只她特意寻的簪子。

肉干自然是给元宝的至于簪子……没带就没带吧她也是有点气性的,他不问,自己就端着些,公主回了宫那便是君,哪有她一个女孩儿家主动要送过去的。

有点没面子所以她面不改色地把摸出来的肉干塞了回去,想要转身就走,留下一个孤傲的背影。

但是元宝这个傻蛋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她只听见混乱中一声惊叫,那大个子便突突地冲了过来,爪子径直地攀上了自己的肩,嘴巴咧地大大的,对自己的体重一点数都没有。

郑盈被它扑地往后推了好几步你……你快下去。

它大大的狗头直冲郑盈面门无奈,她只好仰着脸,腾出手去接它。

头顶上方的空气分外窒息,郑盈感觉自己可能都有内伤了,不过许是这孩子懂事了些,趴了两息的时间便跳了下去,低头四处嗅着什么。

厚实的脚掌东走一步西走一步直到嗅到了那片深红衣角的旁边,那里躺着一个杏色的荷包,装的鼓鼓的,不久前才从她袖子里掉出来。

郑盈看着它停下,看着它眼尖地朝那个荷包跑去,然后极为兴奋地嚎叫了一声。

郑盈:……哦,原来是肉干掉了,所以才乖乖地放开她的。

它果然还是那样缺心眼诸位大臣早已起身,目光虽不敢落在她身上,却也总能瞧见一些。

郑盈自然不能当着那么多的人跟它计较她淡定地咳嗽了一声,侧过头去,脸朝东面看晨光,撇清与这傻狗的关系。

所以,她自然也没看见,元宝摇着尾巴颠颠儿的把那包肉干叼给了身前之人,然后坐在原地,等待投喂。

这是郑盈的惯常操作但是它肯把吃的给别人也算是有几分稀奇诸人散去,他身形未动。

郑盈奇怪地看着他,脸上还有几分不自然。

先……先生,您不走吗?清秋的早晨是很凉很凉的,郑盈半张脸都埋在毛茸茸的围领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似有疑惑。

两人只有几步远他站起身时比她高出太多,大多数时候只能瞧见她乌黑的头顶,额上覆着一些细小的绒发,比别处的头发都要软些。

徐延眼睫半阖着,微微侧身。

郑盈疑惑地朝他身旁看去,只见那截红色官服及膝处,晕染了一块儿碗口大小的水渍,元宝两排锋利的牙齿微微张开,还咬着人家一片衣角。

郑盈白皙的脸蛋瞬间红了一圈她尴尬地咳嗽了了一声,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不走了。

云边泛着金光徐延低头看了眼这棕毛犬,右手抚在它的头上,明明伸手就能赶开的事,他却没有动,左手还拿着人家的口粮。

一个轻巧的身影缓缓靠近,手上的荷包被一点一点地往外抽,他侧头,正好瞧见她秀气的眉微微皱起,嘴巴紧紧地抿着,憋着呼吸去拿他手里的东西。

先生,您拿着这个,元宝是不会松口的。

拿出来后,她似是松了口气,眉尖骤然疏散开来,解释了一句:它喜欢别人给它扔肉干儿,就像跟它玩耍一样。

说完,怕他不信,还真的抽开荷包的系绳拿出来一块儿,又缓缓往后退了几步,远远地朝它扔过去。

那条体型硕大的棕毛犬快速跃起,嘴巴稳稳地衔住了那块儿肉。

先生您看,就是这样,它喜欢这样吃东西。

您快看女孩儿又唤了她一遍清脆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高阶上她看着元宝的动作笑了起来,脸颊泛起两个浅浅的梨涡。

徐延不动声色地转头,先是扫了身侧的狗一眼,而后又看向她。

女孩儿开怀的笑容和白皙的脸太过生动。

蓝灰的马车驶过东榆街,他手里握着一杯茶,即便马车摇晃,也未倾撒半分。

布帘掀起一个角街上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车水马龙,市井烟火,恍惚间,那声清脆的叫唤,仿佛犹在耳边。

……她走后,郑盈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却无法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文人青衣包裹的皮肉下,骨头都是硬的。

不知道为何,她脑子里突然响起陈酌对卫尧的评价。

很奇怪,明明气场如此不和的两个人,陈酌却难得地赞了一句,甚至隐隐有几分欣赏。

可是她觉得,他的老师似乎更胜一筹。

那道身影越来越远她低头,把荷包里的肉干倒了一些出来,蹲下一块一块投到元宝嘴里,她在背对着人的方向,唇瓣微微张开,无声地唤了一遍他的名字。

两个个简简单单的字,含在唇齿间,碾磨了许久,长长的睫毛如羽扇一般扑闪,遮掩了少女眼底的心思。

进了殿内,苏春帮她把身上厚厚的披风解了下来,里面烧了地龙,还有碳火,一点都不冷。

郑盈掀了帘子走进去,脚步轻盈,她看见他父亲正伏在案上,认真看着什么,很是投入,连她进来都未曾发觉。

父皇她喊了一声,径直走到那张明黄色的书案旁,撑着脑袋看他。

皇帝手里握了支笔,正写着什么,她歪着脑袋无意间瞥了一眼,发现是一道圣旨。

拟张存汝……侍讲学士……她一个字一个字读,声音不大,刚巧两人能听见的程度。

嘴里每念一个字,她便多一分疑惑,更多一分慌张。

父皇,内书房为什么要换人,徐大人学问不好么,这个张大人又是谁?她唇角不自觉地下拉,声音渐渐变大,能看出来她并不高兴。

皇帝撩了撩眼皮,稀奇地看了她一眼,不清楚她反应为何会这样大,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原定的便是张存汝,只是其中有些变故,才换了你现在的先生。

况且,内阁和吏部事务繁多,他一个人如何忙的过来,换张存汝也是一样,他是文山书院的讲师,满腹经纶,教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手上动作未停,还没忘关注身旁看起来心情不是那么好的女儿。

你何时这般喜欢读书了?最后一笔落下,他靠在宽大的龙椅上,一边问一边拿给陈荣,还不忘交代他晚些再去。

殿内燃了香,乳白的烟雾一缕一缕升起,逐渐往上,最后飘散开来,淡淡的茉莉花香萦绕在郑盈鼻尖。

女孩儿吸了吸鼻子这是她喜欢的味道但是此刻,皇帝的问话却让她窘迫,并且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依然不喜欢读书可不代表,她不喜欢给她讲故事的人。

作者有话说:害,婚后生活才香,在闺阁里作者让他们见一面都费劲。

亲亲抱抱举高高(嘿嘿我就喜欢这样的)◉ 33、送礼临近秋猎, 皇帝的心情似乎很好,见她低头不说话,也没有追问, 而是带着她下起棋来。

黑白玉子接连落下,郑盈皱起眉头, 犹疑不定,又不敢悔棋,磕磕绊绊地下完了一局。

待了不过一会儿她就走了, 脚步比平日里都匆忙些, 看的出来她对这样的东西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坐着轿撵回了永宁宫苏春, 帮我把梁姐姐接过来吧, 我一个人太无聊了。

还在半路上, 郑盈便提前吩咐了下去,这段时日她一直在养病,没有回宫, 自然也不能去上学,每日只能在公主府里瞎转悠,早就待不住了。

苏春应了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轿撵上,苏春抬眼看了看,只觉她好像不太高兴,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明明方才进殿里的时候还好好的,那包肉干尽数喂给了元宝, 这孩子蹭她一身灰郑盈也不气,还笑着给它开脱。

到了永宁宫,轿撵落下来, 郑盈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宫门口的梁芙悦。

两人一道去了暖阁, 连苏春也没带, 就她们两个女孩儿,看着是要去说悄悄话的样子。

公主,我与你说,过段时日的秋猎……暖阁的门一带上,郑盈便心急地打断她的话,拉着她的手问:徐大人不在书房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要不是刚刚我去见父皇,都不知道突然换了人。

啊,你竟是不清楚吗?梁芙悦吃惊地问她是公主,消息应是比她们这些臣女要灵通的,而且这段时日她也不在宫里,自然也没法与她说。

几日前徐大人便走了,但是还未定下来换谁,不过陛下钦定,想来也是不会差的。

梁芙悦安慰道她以为郑盈是担忧有一位严厉的老师梁芙悦话音刚落,暖阁突然便安静下来,她看着郑盈耷拉着头,唇瓣抿地紧紧的,似乎是不太高兴。

那他为何没有告诉我呢……郑盈嘟囔呢了一声,声音很小很小,梁芙悦以为她听错了,一头雾水地问道:谁?没有告诉什么?她回过神来,轻轻呼了一口气:没,没什么。

梁芙悦拉她到窗边坐着,给她倒了杯热茶:听说你病了,上回我去看你,长公主说你需要静养,这才没有见着,不然我也可以告诉你。

她顿了顿,又笑道:说来,徐大人也是细心的,他离开时虽没有见我们,却也给我们带了礼物,我得了一块一块松烟墨,高妩我不知道,孙亦凝是一味木香。

你的是什么?她好奇地问道郑盈皱了皱眉她没有收到我……我不知道,许是送去了姑姑那儿,给我收起来了。

她面不改色道这也说的通,她在养病,长公主不让让人扰她也是可能的。

午时,皇帝留她在宫里用了膳,又休息了片刻,她这才出宫。

宽大的马车里,座上都铺了柔软的棉和绸,她百无聊赖地靠在软枕上,微微掀起布帘的一个角往外探去,只见人声喧闹,烟火繁盛,她想起来一件事,靠近帘子低声问道:苏春,老师半月前送我回来,父皇是不是不知晓?她知道姑姑与徐延来往密切,却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他们又在那日达成了一种什么样的共识。

苏春交叠握着的手颤了一下:公主,皇上是不知道的。

郑仪掩盖了那日发生的所有事哦她半垂着眼眸,低低应了一声,没有想明白这些所谓的大人究竟要做什么。

她在马车里摇摇晃晃的,没什么精神,而且她总想到梁芙悦说的话。

所有人都有唯独漏了她吗心情一下子就更差了回了公主府,她路过前厅,偶然瞥见李女官在收拾东西,几个红木雕花盒子齐整地码在桌上,大的小的都有,一并跟着收拾的几个侍女朝她行了一礼。

李女官,这是在做什么。

她探过头往盒子里看了一眼,只见是一些珠宝玉饰,样式精美,像是从她姑姑私库里挑出来的。

李女官抬头,朝她行礼,笑道:公主,这是要送去徐大人府上的,前儿个您病着,殿下心情不好,忘了与他道谢,如今将好补上,总不能失了礼数。

郑盈从那盒子里摸出一块半月形的玉,拿在手上温润的触感,如珍珠滑过锦绸一般细腻。

不得不说,她姑姑是用了心挑这些东西的。

她捏着那枚玉思衬了片刻,转头与李女官道:不如我亲自送去吧,他好歹保我一命,怎能连一句谢都没有。

你去与姑姑说,就说我拿走了,很快就回来。

李女官的手一顿,有些局促地说道:这,这怎么能呢,您是君,大人他官职再高那也是臣,哪能您亲自去呢,这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再大的规矩也是人定的,您与姑姑说一声便是了,她不会怪你的。

说完,她便吩咐人去套马车,搭着苏春的手离开了。

姑姑,你去帮我拿个东西,我放在妆台最下面……她凑到苏春耳边,低声说道。

上了马车,她等了一会儿,不久后,苏春把郑盈要她拿过来的那个盒子递了进来,从车窗外面递进来的,一个长形的木盒,就是很普通的样式。

她轻轻扣动小锁,打开,一支碧色的玉簪尾露了出来,上面精心地包了一条帕子,并不能看见所有。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又轻轻合上了,眉间微蹙,甚为纠结的样子。

他今早明明见到她了,为何什么都没告诉她,而且为什么所有人都有的东□□独漏了她一个。

这不公平郑盈把那个盒子放到一边,忽然觉得马车里好像闷的喘不过气来,她叹了口气,让苏春把帘子卷起来一些。

一缕刺目的光穿进来,她伸手挡住眼睛,烦闷不已,而且就算有淡淡的风吹进来,她依然觉得胸口闷的慌。

苏春抬头,向车窗里头看去,只见里面坐着的女孩儿蔫蔫儿地,唇瓣被咬地发红,没有精神地靠在车壁上。

方才还握在她手里的那个盒子也不见了踪影苏春敏锐地察觉到了些什么那个盒子,她自然见过。

那是郑盈亲自去珍玉楼挑的,那日陈酌问她买了什么,郑盈一个字都没透露,只道是一个玉饰。

但苏春是见过的,买回来的那日她偷偷地放在了枕边,她第二日收拾床榻的时候发现的。

里面是一只男子式样的玉簪……穿过人声喧闹的街道,终于在两刻钟后到了。

她下了马车,抬眼便看见府门前的两座石狮子,威武端严,静坐不语。

郑盈第一次来这里……书房安静,飘着淡淡的木樨香,里面不时传出一些声音,不算响,却偶尔能听见一些。

陈荣捏着浮尘守在门外庭院站满了锦衣卫嗯,海上风波不定,若有这样一张图,倒是能让边海的商船多一分安定。

皇帝伏在一张巨大的桌案上,弯着腰,手里拿了把镜子一样的东西,对着图上很小的解注照去,低头看的仔细。

那是一个长相怪异的游商带来的,他运送货物的船只被风浪打翻,边海的渔民救起了他,然后报了官府,才得了这样一张海图。

后面辗转落到了徐延手里不只是商船,朝廷或许还能顺道处理了海寇,海上营运做起来,那才是大利。

徐延站在靠窗的位置,光亮照在他的脸上,能看见他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

魏朝几经战乱,最重要的就是休养生息,恢复生气。

皇帝听了他的话,抬起头来,扔了手里的东西,笑着摇了摇头:国库没有银子,这两年又灾荒频繁,连年欠收,怕是不好做。

徐延思衬片刻,沉声道:江南富庶,总有商人求名,为子孙求运,不若与他们做番交易……皇帝看着他,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常今神色慌张地站在门口唤了一声大人徐延往外看了一眼君臣二人谈了许久,皇帝也累了,他挥了挥手,徐卿既然有事,便去吧。

他应声,拱手行了一礼,向到书房的侧间去,常今连忙跟上,神色略显急躁。

何事他停了下来,问道。

常今不是那么没有眼色的人,他不会无故过来打扰。

大人,公主来了,我引她去了花厅,您看……他到底没敢把她往这边带试想,若是皇帝在自己信重的臣子府内看见了自己的女儿,这……怎么都是洗不清的。

身侧迟迟没有应答声大人?常今抬头觑了一眼,又叫了一声。

幽静清僻的花厅里,郑盈百无聊赖地坐着,她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便走到门口去看了看。

从大门到前厅,她一路走过来,竟觉得这里分外冷清,就像是没有人住过一般,连下人都是清一色的灰布褂子,简单至极又十分干练。

她待了一会儿,觉得不是那么适应,但又有种心静的感觉。

一个人的住处便是主人的风格,徐延就是一个沉静到极致的人,儒雅又温和,连带着他的宅子也是这样的。

她往外走了几步,到了花厅连通的长廊里,她背着手走走看看,发现廊沿上摆着的花很多都枯萎了,而且这还是秋日,只剩一株枯死的茎杆光秃秃地插在土里。

她伸手摸了一下那跟枯枝,上面还残留着一些稀疏的刺。

你在看什么?耳畔有微微的风,本就阴凉的日子,她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把她惊的吓一跳。

作者有话说:我决定了(握拳)我要赶快成亲亲亲抱抱举高高先婚后爱还是挺香的(激动的心)◉ 34、亲近长廊两侧围着红木拦, 因为已经入秋,所以挂上了挡风的竹帘,一道道半悬在横木上的帘子随着吹过来的冷风轻轻晃动, 整个宅子都显得无比幽静。

郑盈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转过身,才看见徐延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 臂上搭着她方才解下来的披风,正看着自己。

郑盈不好意思地把手背过去,看了看那株枯死的枝条, 说道:你的花死了徐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走近了些, 随口道:天冷了, 它们扛不住, 自然就死了。

才不是她听到这话十分不同意,皱着眉反驳道。

你府里好多花都死了,光秃秃的, 连根茎都在泛黄。

冻死一棵两棵还能说的过去,若是大多都死了,那更有可能是主人的忽视,所以这府里才这样萧瑟。

京城的秋日忽暖忽凉,一缕冷风顺着竹帘的缝隙钻了进来,郑盈吸了吸鼻子,下一秒便打了个喷嚏。

他笑了一声, 把搭在臂上的披风递给她,郑盈很自然的走进了一步,漆黑的眼珠看着他的手。

徐延递出去的动作顿在半空, 看了她一眼, 转而明白过来这是要他系的意思。

公主府养出来的姑娘, 应是随行都有人伺候的,她做惯了这样的动作,没有察觉到有何不对。

徐延目光落在女孩儿乌黑的发顶上,手臂转了个弯,将青蓝的披风抖开,披在了她身上。

站在身前的人很高,她又离得近,于是只能瞧见那身湖蓝直缀胸口的云纹,在忽隐忽明的长廊里,她的眼前被挡的没有一点光,只有昏暗的一片云纹,和一丝淡淡的薄荷香味。

一双修长的手顺着系带往前,他微微低头,手指旋转勾拉,将披风系紧。

也是在那一刻,郑盈脑子里闪过一丝电光,突然回过神来。

他不是苏春两人隔着半臂的距离,算是很近了,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带给她压迫感,不知是她心境发生了变化,不再怕他了,还是徐延本身便有这样的亲和力,能让人轻易放下防备。

郑盈垂在身侧的手有一瞬的僵,她眼睫微微垂下,咬了咬唇,有一点不知所措。

好了他往后退了几步,与她拉开了些距离。

说来也巧,郑盈今日的披风是青蓝的颜色,与他的衣裳很是相配。

竹帘拂起,轻轻敲在横木上,发出一丝清响。

郑盈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抬头看他。

秋风起,树影摇,庭中种了几株青松,倒是只有这个好好活着,苍青的针叶随着风吹的方向微微摆动,独留骨节不移。

长廊过分安静她还尴尬着,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转头四处瞥,甚至是背过身去继续瞧那株枯死的花,白嫩的指尖戳上茎杆上凸起的刺,那花刺虽然已经枯死了,但是扎在手上还是有一点点疼。

她猛的缩回手痛感刺激了她的记忆先生,我能问您一件事吗?女孩儿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红润的唇瓣留着两颗清晰的齿印,是她自己咬的。

徐延在她低头的时候估算了下时间,皇帝在书房已经待了一刻钟,他再不过去,便有些说不通了。

但是她一直看着他隐在袖中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公主想问什么?他到底没走想到梁芙悦的话,郑盈白皙的脸突然涨红,她低着头,闷闷地道:为什么梁姐姐她们都有的礼物,独独我没有。

明明是她生病了,她只是在公主府养病,可是怎么能漏了她呢。

您这样不公平她又补了一句,声音很低很低,就如生闷气的小猫一般。

她离他才几步远,徐延能清晰地看到她藏在披风里的手扣紧,用力地抓着。

他将手负在身后,没记起他到底送出去过什么东西。

就像符为静说的那样,他官职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人值得他再去费心,可是若要说没有,或许也不一定,常今很会办事,他会按照礼数按照场合帮自己打理好这些琐事。

所以……徐延:别人都有?郑盈等了一会儿,终于听见他说话,却很疑惑为什么他看起来也不清楚的样子。

对啊,我没有。

她抿了抿唇,脸颊鼓起来一块儿,有点肉肉的,不太高兴的样子。

你的在我这里。

他这话说的面不改色。

不知道为何,看着那双黑亮亮的眸子,他没有告诉她实情。

不管他到底清不清楚这件事,她既然亲自问过来了,那便说明这女孩儿心里是极不好受的,就如他待陈理与卫尧一般,厚此薄彼终是不可取。

真的吗?他话音方落,那姑娘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角扬起欢快的弧度。

是什么?她问他一开始便不清楚此时事,又怎么可能真的有准备。

公主先去花厅坐一会儿您有事要忙吗?她问父皇有时忙的连吃饭都时间都没有,更别说抽出空来看她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她找去皇极殿,父女俩简单地吃顿饭说说话。

而他是内阁的大人,又掌着户部,忙碌程度或许不亚于她的父亲。

她很理解地道:您去吧徐延本还想这姑娘是不是察觉了什么,如果也要跟去,遇见了圣上总归不妥,却不料她压根就没想到这层,还很贴心地扬了扬手示意他去。

他笑了笑,转身往书房去。

出了花厅,常今正好等在甬道上,忙上前跟上,一开始还好好的,没想到走了几步他主子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着自己,目光虽然温和却总隐隐含着一点不明的意味。

他眼皮子抖了抖大人,您……你往宫里送过东西?他打断了他的话我……什么东西?常今愣了一下,正要说什么,他主子却已经转过了头,快步往书房去。

徐延没工夫听他解释他走后,郑盈又四处逛了逛,发现这座宅子比她想象中的要大,但是又让人觉得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气,唯一能听见的只有下人刻意压低的轻微的脚步声,甚至听不见什么声音。

苏春跟在她身后两步远,见郑盈极有兴致,她试探性问了句:公主,您觉得这里怎么样?很好呀。

什么怎么样?她背着手,披风把她整个人都包裹住了,只要不觉得冷她就能很有精力地四处跑。

苏春张了张嘴,脸上挂着笑意:公主,奴婢是说,您喜欢这里吗?她也是从郑盈这个年纪过来的,跟了这位主子快七年了,怎会对她这些日子以来的变化没有一点察觉。

她是个最不爱与长辈打交道的人,生性散漫,活泼好动,就算在长公主身边,那也是个坐不住的,如今却能主动过来给师长送礼。

还有今日匆忙让她回去取的那个盒子姑姑,你想问什么?郑盈奇怪地看着她。

苏春了解郑盈,这个结论反过来也是成立的,郑盈也同样了解这位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姑姑,她就像一位知性的长辈,郑盈敬重她。

苏春吐了口气,还是决定问清楚:公主,您……呜郑盈半只脚刚迈出了月洞门,神色忽然一变,好像看见了什么,又猛的缩回了脚步,并且转身去捂苏春的嘴巴。

她匆忙拉着苏春躲到到墙根处陕西的事已落定,你先着手去做广东口岸的事……一行肃容锦衣,颇有气势的护卫将一人护在中间,郑盈透过月洞在衣角错杂中只瞧见半个人影,即便只有半个,她也一眼认出了那是谁。

圆圆的眼睛瞪得老大她不只捂住苏春的嘴巴,另一只手也捂住了自己的,她怕自己太激动,一下子叫出声来。

……海图还需派人前去核实…还有一人走在另一侧,落后那人半步。

那是先生的声音郑盈的心差点惊的跳出来为什么他刚刚没说父皇在这里,自己方才还很贴心地让他先去忙,所以是忙着去招待她父亲吗?她简直想往墙边磕两下早知道皇帝在这儿,她也不敢这个时候来,躲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四处瞎逛。

几息过后,脚步声逐渐散去,郑盈朝月洞门处探了探,再三确定没有人后,才松开捂着苏春的手。

公主……苏春差点背过气去郑盈还沉浸在方才的惊吓中没有回过神来她在想,自己刚刚为什么要躲。

抛开姑姑瞒着父皇的事,她第一反应便是不能让皇帝看见她在这儿,换句话说,她心虚了。

为什么心虚?是因为她对这府中的主人,心里那点点的,不算太清晰又莫名其妙的喜欢和亲近么。

她晃了晃头,想不清楚,于是便决定不想了。

就在她转身要出月洞的时候,一道轻缓又稳重的脚步声响起,郑盈下意识地收回脚步,往外探了探,却见是那人去而复返。

你是猫么,怎么哪里都能躲?他带着笑意走过来,手负在身后,心情不错的样子。

他不提倒也罢,可他却偏偏说了出来,郑盈便不肯了。

我父皇在,你怎么不告诉我。

她唇瓣紧紧地抿着,脑子里一团浆糊,一看见他,自己刚刚那抛之脑后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不能不承认,她是愿意亲近他的,甚至一点也不排斥与他接触,在为数不多的相处中,她……体会到了任何人都不曾带给过她的一种欣喜。

就像蜜糖裹的糕点一样,一丝一丝的甜味疯狂地刺激她的味蕾,让她不自觉地想要获取更多。

徐延脚步顿住,站在离她不远处,苏春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终是往后退了几步,面向着另一边。

他不答,脸上挂着清淡的笑意,伸出手,展开。

郑盈疑惑地看过去,只见那宽大的手掌上,躺着几颗乳白糖衣包裹的枣糖。

作者有话说:捉急,写完就去吃饭。

为什么别的大大如此高产,我就是个一天憋不出来三千字的小废物。

(仰望大神)emmmm好想吃饭,好饿好饿。

我要努力,多多产粮。

嗯,收笔,吃饭重要。

(托腮.jpg)放个预收:《桑落梧生》十万大山,昆仑试炼,深渊之主苏醒,设下禁制,周梧生与母亲的徒弟一道被困。

关键时刻,昆仑剑尊赶到,手中剑锋直指苍穹。

深渊之主笑的阴险剑尊,两个人,你选一个吧。

周梧生被困在禁制中,口中满是腥甜之气,他吐了一口血,手中那把破剑嗡嗡作响。

儿子和徒弟,孰轻孰重,一眼便知。

高桑桑眼睛发亮,激动地看着这一名场面,说道:恩人,不慌,你是剑尊亲生的,她肯定选你。

她是周梧生那把破剑中寄生的剑魂只是,剑尊长剑一指,却是徒弟的方向。

高桑桑:啊,对不起,恩人,我猜错了。

周梧生额头青筋暴起,忍着伤痛:闭嘴他和那把破剑一道被投进了深渊在无尽的黑暗和混沌中,周梧生再也没听到那啰里吧嗦话痨一样的声音。

十年之后,他得到了一把剑,剑名杀生,万剑之主。

女主视角:高桑桑出身剑修世家,高贵骄傲,不可一世,战力爆表。

只是时运不济,她遭人陷害,被当做妖物投入熔炉祭了那把杀生剑。

后来不知怎的,她记忆全失,成为了一缕剑魂,飘进了一把破剑中,周梧生遇见她的时候,高桑桑正被恶鬼撕咬。

他救了她,同时也一直用着那把破剑。

高桑桑喜欢说话,讨厌寂寞,十分话痨,时常吵的周梧生想把她丢出去。

他们互相陪伴了很久很久直到她在深渊苏醒,看到那具属于自己的身体……深渊之主都要跪伏在她脚下◉ 35、种花郑盈盯着他的手看, 他的指节修长,手掌宽大,那几颗糖在他掌心里被衬得很小很小, 她接了过来。

好吃吗?她抬头问他,眼睛乌亮有神。

莹白的手指从他手里摸过, 掌心一下子就空了下来。

你先尝尝,不喜欢下次给你换。

要谈的事已经谈完了,皇上不会待太久。

他看着她, 解释了一句。

但还是没有回应郑盈的问题倒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郑盈眨了眨眼, 去看手里的糖, 不确定自己的感觉是不是对的, 但是要她逼问, 那还是不敢的。

先生她抬眼,握紧手里的糖,直直地看向他。

小时候, 姑姑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她说,从前有个小男孩儿,每天都帮家里卖红薯,但是交给母亲的钱总是对不上数的,原来是他拿去买糕饼了,后来,天上的仙女娘娘知道了, 罚他长了个丑陋的鼻子。

所以……郑盈抿了抿唇,走进了一步,踮起脚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要对我诚实一点, 不然也会像那个男孩儿一样, 拥有一个丑丑的鼻子。

这当然是郑仪拿来哄小孩儿的, 但是今日她莫名想了起来。

郑盈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不妨碍她试探。

带着栀子花香的呼吸均匀地扑撒在他耳边郑盈率先退了开来,转而若无其事地去撕手里的糖纸。

徐延眼眸微阖她安静地剥糖纸,扑闪的长睫像一把小刷子一样,突然挠进了他心里。

不知道这姑娘哪里学的,开始会拿捏人心了只是道行还不深。

可是公主的鼻子很漂亮他真的看了一眼她的鼻子,生的小巧秀气,很可爱的姑娘。

他不爱这样甜甜的东西,也没有吃过,是方才回书房从招待皇帝的茶水盘子里拿的,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郑盈笑了一声,拨开糖衣,把那颗方正的糖块儿塞进了嘴里,自豪地说道:那是因为我没有说谎呀。

甜枣的味道在口中融化,不算太腻,甚至有点软和。

嗯,好像还可以。

糖块被她含进嘴里,说话时被撑的鼓起来一一包,有点像进食的兔子。

吃糖的时候她都是很高兴的我的礼物呢?她回头看了看苏春,见她背过了身去,便不再担心,而且翻篇极快,一转脑就把方才的事抛开了,开心地问自己的礼物。

她笑着凑近的样子实在乖巧,徐延不免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副强自镇定的样子,明明紧张的要死,却还是要拉着那只狗装出有气势的样子。

她的头只能到自己的胸口,差一点点到肩膀。

过来他笑了一声,示意她跟上。

他把他带到了书房皇帝才刚走,桌上的茶盏还没有收拾,郑盈瞥了一眼,看着那个杯子都有点心虚,像是背着她父亲偷偷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一样。

她跟着他往书房后面几个连着的多宝阁架子走过去,踩着他的影子,一边走一边瞧,忍不住发出赞叹。

好多书啊她咽了咽口水,想起了小时候跟陈酌一块儿读书那段鸡飞狗跳的时候,估计在那时姑母培养一个少年英才的梦便已经破灭了吧,陈酌后来跑去学武了。

这些您都读过吗?郑盈在转角那处的架子上停下,垫脚看了看搁在上面的书封,好像是本史书,她把手摸了上去,想要拿下来。

奈何够不着有的只略翻过而已一只修长的手越过她的头帮她拿了下来,他看了一眼,眉毛微挑,问道:你要看?这是一本史书,用语晦涩,他年轻的时候看了许多遍才读通,实在不适合郑盈这个年纪女孩儿。

听见他的话,郑盈慌忙摇头,夺下他手上的书用力塞了回去,方才拿的时候费劲,此刻却麻利起来,半点都不带犹豫的。

不不不,我不看,我只是瞧它的封面好看,才想拿下来的。

她极力辩解,生怕徐延大方的给她带回去。

嗯,这个不适合你。

见她拒绝,徐延也顺着她的话。

你若无聊,可以看看风物志,那个有趣些,或许你会喜欢。

他不了解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喜欢什么,但总归是不喜欢枯燥的东西。

郑盈嗯了一声,脸上保持着得体的笑,不好意思说只要是带字的东西她都头疼。

他是饱读史书经义的,应该不喜欢不爱读书的孩子,她不能留下这个不好的印象。

所以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她没再说话,徐延便转身往更里面走去,郑盈脚步哒哒地跟上他。

您是去给我拿礼物吗?她半跑着才能跟上,却十分欢快,比过年时皇帝许她一个愿望的时候都要积极。

顺着多宝阁之间的间道往里走去,光渐渐地昏暗了许多,他走在前面,逐渐在一处比其他都高的架子上停下,抬头去拿上面的盒子。

郑盈抬头,双手背在身后,站在他身侧去看,问道:这是什么?这个架子不同于其他的,上面摆放的大多是漆红雕花的盒子,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很是好闻。

徐延把它拿下来,转身放到更低一点的桌上,打开给她看。

盒子不算大,是方形的,上面没有图绘,只有简简单单的几道暗纹,随着锁搭挣开的响音,郑盈好奇地往里看去。

那是一个玉坠唉?她笑了起来,身体往那边又凑过去了一点,没有贸然上手去摸,却十分的喜欢好漂亮她养在郑仪身边,又是唯一的女孩儿,自然是什么都先紧着她来,见过的好东西不知凡几,只是她第一眼瞧见这个,依然觉着欣喜。

清雅的碧色,玲珑剔透,大约一个铜币大小,雕成了云纹的样式,虽然简单,却胜在耐看。

金锁象征着长岁,而云纹则是如意的意思。

这是他当年进京科考时,老师送给他的。

他喜好玉玩,大约也是从那时候起的,这间书房里放了许多他这些年来收集的玉件,但是手里这个……这个姑娘能鼓起勇气来问自己,应该也是很在乎的,他也不想敷衍她。

过来徐延朝她招手如果没有意外,他应该不会有机会把这枚玉坠送给任何人,可是今天回到书房,他突然又想起了它来,清透的玉坠,戴在她身上,应该会好看。

郑盈好像知道他要做什么,哒哒地走过去,靠近了一点,说道:您给我戴吗?她明明是猜出来了,却还是要问一遍,笑着瞅他,眼里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紧张和拘谨。

她乖巧地站在自己身前,乌黑的发梳的齐整,微微侧着身,他能清楚地看见她耳垂上那颗轻轻摇晃的玉珠。

系绳逐渐拉紧,他的手绕过她脖颈时,女孩儿的肩膀突然瑟缩了一下。

徐延看着她莹白的耳逐渐染出淡淡的粉,然后一点点变深。

郑盈屏着呼吸,只觉着有些不自在。

她想去摸那玉坠,遮掩一下自己的无措,伸出手的那一刻,她触碰到的不是温润的玉,而是他的右臂,虽然隔着衣袖,依然能感觉到一点温度。

她猛的缩了回去,抬头看了他一眼。

好了他退开两步,带起轻微的气流,扑到了郑盈的脸上,一瞬间的凉意,让她紧张的身体逐渐松弛下来。

郑盈嗯了一声,手指摸上脖颈间,快步往外走。

我该走了,姑母会担心我的。

她心跳的太快,甚至不敢在这里待下去。

半明半昧的书房里,留下一阵脚步的余响,徐延走到一扇暗窗边,伸手推开,清新的空气争先恐后地往里跑,他闭上眼,反思自己方才的一举一动。

他没有告诉郑盈皇帝在这儿,似乎是存了一点点的私心,他心里清楚,若是知道她父亲在,这个姑娘必是会跑的。

他或许是不希望她走脚步声逐渐远去,他睁开眼,目光流连在院落中,即便不是秋日,他这里也是清冷且幽静的,他也习惯了,只是今日她来,第一句话便是告诉他,自己府里的花死了。

郑盈是个年轻的女孩儿,她喜爱鲜活的颜色,难免觉得这里无聊且孤寂。

带有薄茧的手轻拍在窗栏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响身后立着的常今心肝一颤,莫名抬头瞥了一眼,只见他主子眉间微蹙。

常今徐延抬手,指了指他。

唉常今往前走了一步找个花匠来吧……郑盈走出他的府邸的时候,脸颊都是滚烫的,心在胸腔里热烈地跳动,仿佛在提醒着她什么,刺激又有些令人失了分寸。

苏春快步跟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看郑盈的脸,如天边最灿烂的云霞,嫣红一片。

她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但是这怎么能……公主才多大,为何会喜欢上一个长辈一般的人物,在苏春看来,郑盈是天子之女,身份尊贵,合该全天下最好的儿郎都聚到京城给她挑才是,可她挑都还没挑……回程的路上,苏春的脑子都是糊涂的,这个素来稳重波澜不惊的女人,终于在这一天,突然慌了手脚。

郑盈的婚事,皇上与长公主必是要插手的,而且以皇帝老泰山的眼光来看,只会比旁人更加挑剔。

徐大人自然是不错的,当年那样的苦的情状,跟着皇帝打天下,如今不过而立之年,便已身居高位,最是稳重妥帖不过的人,若换成京中世家大族,那定是要抢着把女儿嫁过去的。

只是……这样一个在利欲之中浸淫了多年,能做到满朝堂的臣都夸一句和善的男人,真的有心么。

苏春垂眸,沉重地吐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哈哈哈哈哈他动摇了,开始种花了。

最喜欢看这样成沉稳持重的人……咳咳咳(收敛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