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来越冷了, 你在公主府好好待着就是,不用日日都来。
郑显接过荣保手里的药碗,仰头, 一饮而尽。
喝完后,荣保又端了盘蜜饯儿过来, 他摆了摆手,示意送到郑盈那边去。
荣保会意,转身递了过去。
碟子都送到跟前儿了, 这孩子还是没有反应, 只愣愣地看着窗外, 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盈?郑显倾身, 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还是没反应他发现这姑娘咬着唇, 嘴角微微勾起,有一点点的弧度。
不自觉地笑了起来阿盈?他又唤了一声那姑娘啊了一声,猛的转过头, 问道:什……什么?窗外有一只小小的麻雀,叽叽喳喳的,毛茸茸的脑袋戳到了窗子上,它总来这里,郑显也让人给它投些食,一来二去它也就不怕人了。
我叫了你许多遍。
郑显挥手示意荣保出去,又道:在想什么, 有什么高兴的事吗?他头往后一仰,靠在迎枕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自从他的腿废了, 便再也没那么多顾忌, 皇后与他的养母也很愿意释放出她们善意的一面, 基本上隔两日便来问候一次,算是在皇帝面前搏个好。
而郑盈来看他,基本也不招人眼了。
谁会把一个废了的人放在眼里呢。
荣保出去后,内室就剩了他们两个人,郑盈卷了卷手里的帕子,坐近了些,说道:我……我没想什么。
郑显笑了笑,没说什么,只一直看着她,目光仿佛能穿透过她的眼睛,瞧见什么似的。
郑盈心里有鬼,连忙躲避,用帕子盖住脸,说道:你,你看着我做什么?粉面桃腮,眼若星子。
怎么都不像没什么的样子他正要问,荣保却进来了,低声说道:殿下,世子爷来了。
在这宫里,能被称一声世子爷的,也只有赵祁了。
郑盈哑然,狐疑地朝门外看去,只见那人穿了一身宝蓝色的长衫,眉目英气,笑着走进来,说道:原是公主在。
他在宫里已经待了快半个月了,郑盈总能碰见他,她突然就不想在这儿待着了,与郑显说了一声便往外走。
赵祁也不恼,看着她离开,脸上还挂着和煦的笑意。
她走后,他自顾自地拉了张椅子,就并在之前郑盈坐过的那张椅子旁边,说道:你妹妹,挺有意思。
不是那种轻佻的语气,反而更像是陈述一个事实。
即便是这样,郑显还是恼了,说道:别拿她开玩笑。
他目光含着深意,一点都不像是与赵祁玩笑的样子,更像是警告。
每个人都有逆鳞,便是冷漠如郑显,也不能免。
赵祁摸清了他的意思,捏了个橘子,双手举了起来,做讨饶的语气,笑着道:好好好,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做什么这么生分。
一条船上的人,可不能翻了。
只是该商量的,还是要商量。
赵祁把手里那个橘子抛了起来,又随手接住,脸上尽是慵懒之气,说道:我都把底透给你了,那你的诚意呢?皇后与燕地勾结,他能说出来,便是足够坦诚了。
郑显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右手滑到绒被下段,抚了抚那截毫无知觉的腿,满含深意道:这样的诚意,还不够吗?他这条腿,差一点可就真废了。
说起这事来,赵祁还真就心虚了一瞬。
确是他没把控好,才有了这么个意外。
他摸了摸鼻子:我身边有个巫医,最擅此道,总能给你看好,不过就是眼下站不起来罢了。
那虎虫口里涂了药,才让他看起来伤的重了些。
郑显哼了一声,侧头去拿桌上的书,自顾自地看了起来,还不忘问他:你要什么?世人皆重利,他要的无非就是那些东西。
只是他低估了赵祁。
那人笑了笑,随手拉开坐着的椅子,凑近了些,用仅仅两个人能见听见的音量说道:不如把我给你妹妹如何?这话有意思郑显的目光从书页上移开,抬头看了他一眼。
赵祁此人,算计颇多,却不能否认,他这副皮囊确是生的好,不浓不淡,阳刚挺拔,郑盈说过,她喜欢刚挺的男子。
你别乱来。
郑显合上了手里的书,一把拍在了这人身上,又道:她年纪小,你那些手段,趁早扔了,别用在她身上。
就怕郑盈脑子一糊涂,让他给骗走了。
赵祁单手接过他扔来的书,脸上笑的肆意。
郑盈在他心里越重要,那日后握在自己手里的筹码就会越大,短时间的利益算什么,他要的是日后,能长长久久地牵制住这位皇子。
坐了一会儿,该说的都说完了,他一个外姓王臣,只能借着探望的名头过来,当然也不该在这里待太久。
一出门,冷冽的风就扑面而来,屋里屋外真是两个世界。
世子,您那日冲动了。
赵祁走了出来,刚好到了一处园林里,那位落后他半步的老丈出声提醒:三皇子若是出事,皇后发难,难免波及到您。
赵祁一开始就是冲着郑阆去的,谁知被郑显拦了。
哼,那老东西自己做的孽,还真以为没人知道。
他冷哼了一声,想起自己母妃还在燕地受那老狐狸的掣肘,他就迫不及待地想弄死郑阆。
谁又能服谁呢半个月过去了,都察院参的折子还压在龙案上,一点都没有要定罪的意思,众人的态度也都由开始的看戏到如今的观望,皆不敢轻举妄动。
范兴仁身为徐延亲手提拔上来的人,他一反水,背叛自己的座师,又有谁瞧得起他。
一时间,他连面都不怎么露了。
没有定罪,可也没有释放。
朝上众人一时都摸不着皇帝的意思,这几日终于有人坐不住了,暗暗地把目光投到了圣上的近侍陈荣身上,期望能从他这里摸着点苗头。
哼,这有什么可探的,咱家跟了皇上这么多年了,咱们这位可不是心软的,要判早判了,哪还等得着今日。
陈荣甩了甩手里的浮尘,给了传信的小太监一个响栗,说道:以后这种事儿,别再传到我耳朵里来,听见了么?小太监连连应声别人不知道,陈荣可清楚的很,这半个月来,皇帝去了多少次刑部大牢,每次出来总有人遭殃,上次是户部郎中周鳄,这次是十三道监察史,还指不定是谁要遭殃呢。
那位大人人在牢里,还能把控着朝堂风向,哪有那么容易板倒,要陈荣来看,那群人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有这功夫,还不如把手里的事儿办好。
郑盈离开后,紧接着唤了传了一份梨子汤,然后端着去了皇极殿。
这几日她父亲格外的暴躁,自他登上皇位以来,基本都是保持着仁和君主的形象,只是这半个月来破功的实在严重。
进了殿内素以几步走过来接过那碗梨子汤,低声道:您来的不巧,内阁几位大人在里面呢,估摸着还要许久,不若您明日再来。
郑盈把那碗梨子汤给了她,却不愿意走,在外殿站了一会儿,抬头张望。
一开始还好好的,里头安安静静的,只有送茶的侍女出入的声音,可是就那么几息时间,里头便传来了一声咆哮,郑盈心跳猛的漏了一拍,只有素以习以为常。
您看,不若明日再来吧。
她劝着这会子实在不是好时候,内阁几位高位官员也都缩着脖子做人,赐座椅子都只敢沾半边儿,皇帝的脾气一上来,如今谁都压不住。
那姑姑……郑盈刚要问什么,啪嗒一声,一只精致的青花瓷瓶摔了出来,许是扔的力道太大,一个瓶子就那样碎成了渣。
素以忙使人清扫了出来。
滚……声如暴雷郑盈站在门外都吓得一哆嗦,更不用说里面的官员了。
不过一会儿十几位穿着不同服制袍子的官员走了出来,有几个手背依稀能看见血迹,可能是溅起来的碎片擦伤的。
她咳嗽了一声,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虽然知道这个时候父亲大人的心情可能不是那么的美妙,但是她心慌,还是决定要来探探郑颉的口风。
她夺过素以手上的梨子汤,哒哒地跑了过去,态度十分的好。
父皇清脆的声音响起在大殿。
郑颉抬头,瞧见是这丫头,板着的脸终于和缓了些。
这段日子她一直陪着她哥哥,倒是少有来见他的时候,今天难得她还想的起来自己这个父亲。
是你啊……他本来是站着的,人都走后他索性也坐了下去,手捏着鼻弓。
你哥哥怎么样了?郑盈端着那碗梨子汤,瞅了眼皇帝,小心道:太医说还是走不了……她如今知事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她把梨子汤放到桌上,微微低头,问道:您真的要送哥哥去行宫吗?这等于是放弃这个儿子了郑颉刚拿起汤匙,闻言一顿,没看她的眼睛,随口说道:那里清净,利于他养伤。
郑盈抿了抿唇,沉默了好一会儿。
可是,这样的话我就很难见到他了。
她站在那张龙案不远处,喏喏地说道:不若您把我也送去吧,那里虽清净,却也没有亲人在那儿。
我作为妹妹,应该陪着他一起的。
软言软语,却是在坚决地与他对抗着。
皇帝抬头:阿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龙案上燃着香,是一种令人沉静下来的味道,不时有白色的细烟飘出,袅袅婷婷,很是动人。
郑盈看着皇帝:他是我哥哥,您是我父亲,我怎么都是不对的,不是吗?大殿安静得不像话,父女俩目光对视着,谁都不肯退让。
几息之后,皇帝率先败下阵来,他收回视线,凝视着那碗梨子汤,不知是该庆幸自己养了个有情义的女儿,还是应该斥她跟自己对着干。
殿内一阵沉寂,谁也没有先开口。
香烟袅袅升起直到陈荣打了帘子进来,禀道:皇上,徐大人到了。
郑盈转头,手里的帕子猛的攥紧了些。
作者有话说:莫方,他很快就把自己弄出来了。
郑显(上下扫视):你别打她的主意赵祁:我不打她的主意,你就以为没有别人把她拐跑么!感谢在2022-11-05 21:09:40~2022-11-07 22:0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荼荼、夏千莫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早啊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