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都东雁, 那是个极为低调的地方。
你当年也喜欢去吗?马车还在路上,摇摇晃晃的,不过也快到了。
她记得, 她父亲带兵进京的时候曾亲自吩咐,不扰东雁, 不碰壁墙。
徐延坐在她的右侧,缓缓伸手掀了帘子的一角往外看去,笑道:我年轻的时候, 很喜欢那里。
郑盈看着他的温润的侧脸,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脸上的笑似乎突然深了起来, 却依旧是很含蓄的。
那现在呢?她手里捏了块儿甜糕, 好奇地问。
徐延转过身,发现她正歪着头看自己,那块儿糕点有些掉渣, 沾到了她的嘴角上。
红润润的唇,说话一张一合,仿佛对他的任何事都很好奇。
他笑了笑,把她拉了过来,从袖口拿出一条叠得齐整的帕子给她擦干净,说道:现在也喜欢,只是不常去了。
他身居高位, 心已浑浊,不适合再往那样纯粹的地方去。
东雁便是如今的东雁塔,而壁墙, 便是那座塔上几千扇提满古迹的石壁。
历代的君主, 不管英明还是昏聩, 都心照不宣地避开这个地方,不责士言,不塞视听。
郑盈笑起来,撑着头看向他,说道:那我也要去看看,你以前喜欢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她歪着头,脸上有一点肉,笑着看他,样子实在乖巧。
好,我带你去。
他温和地笑了笑,食指轻轻刮在她的鼻子上。
快到了。
马蹄的踢踏声有规律地响起在青塔古刹这里位于普陀山脚,宁静清幽,偶尔有古意的钟声响起,让人心都是静的。
这里……徐延先下了马车,伸手扶她,郑盈搭在他袖子上跳下来,环顾四周,惊的差点说不出话来。
他们的马车停在了山脚下,而就在她面前,一条长到超乎郑盈想象的石阶路,直直地通往山腰高塔。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略带惊诧地望向他,说道:好高啊。
石阶是呈半坡行的,由一块一块的青石板铺就,有的地方略有凹凸,并不十分平整,直直地通到他们一眼看不到的地方,就像一道天阶一样。
但就是这样一条路,铺就了东雁冠绝天下的美名。
徐延看着脚下的第一块青石板,脸上挂着微微的笑意,他伸出手,说道:我带你上去。
那只修长的手停在她面前,掌心朝上,是邀请的姿态。
郑盈顺着那只手看过去,才发现他的食指指腹上有一道细小的疤,泛着与皮肤不一样的深色。
她半是犹豫地搭了上去这条路很长。
他收紧了手,带着她上了第一个石阶,而后缓步往前。
有多长?她竭力忽略手上的温度徐延朝山腰望去,只看见一片雾茫茫的,石阶两侧都是参天的古木,在此处屹立了数百年,他侧头看她,说道道:长到,大概,你是走不上去的。
他不是在说笑,这条路本就是为了锻炼读书人心智而铺的,怎么可能会好走。
郑盈先是疑惑,而后又莫名涌起一阵气恼:我不信。
还有,既然你知道我走不上去,又为什么要带我走,你肯定有法子上山,却没有告诉我。
许是她猜对了,徐延唇角勾起一丝浅浅的弧度,他道:当然有别的路。
但是我想带你走一遍。
他补充道当年他考中后,一个人在夜里走了一遍这条路。
那天傍晚,他手里只有半截蜡烛,踩着冰凉的石阶一步一步往前走,总觉得前面等着自己的,是光明的坦途。
他那时候年轻,自负,也骄傲,天真地以为只要进了朝堂,便能为自己搏得一席之地,也能为天下百姓谋得福祉。
只是,后来他才发现,人生总是无奈更多。
郑颉带兵进京的那一晚,他又来了一次,那个时候,他已经是不一样的心态了。
静谧到平和没有一丝的波动郑盈不懂,她大概只是觉得这条路有什么特别,所以他才带她来。
冷冻将至,却一点都不影响普陀山的葱茏。
石阶两侧参天的古木拔地而起,严严实实地遮盖了天空,连风在此处都小了许多,只有枝叶在摇晃。
她牵着他的袖子,两个人慢慢地走,享受这难得的静谧。
先生?嗯?郑盈走着走着,脑子里突然蹦出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徐延侧身看过来,只见这姑娘抿着唇,鼻子都皱了起来,一副想说又不好说的样子。
什么?他问郑盈咬了咬牙,直直地看向他,眉头皱起,说道:你说,我们现在算不算是私会?哦,她真不是故意的。
但是,但是,怎么都觉得有点子激动。
而且她故意喊了敬称。
公主与自己父亲的臣子更刺激了她为自己脑子里那堆奇奇怪怪的东西所羞耻,还对姑姑的教导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她是个姑娘家,应该矜持才对。
啊……但是还是好激动。
冷风扑面,她嘴里哈出来热气,另一只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小手炉。
空气一瞬间地停滞她先是咳嗽了一声,然后侧过脸去,耳朵红红的,脸也胀得通红。
徐延低头,看见她耳根的红晕,便是平日里再从容,此刻也难免语塞。
他带走了别人家的女儿这本就是不对的嗯他顿了脚步,似是认真在想。
是我考虑不周了。
但是不管如何,今日,他必是要带她出来的。
世俗纷扰虽多,他却有能力护好她。
郑盈悄悄看他,只见他低着头,好像在想些什么,她突然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你,你怎么真的信了……她莹白的指尖微微蜷起,笑得直不起来,虚虚地捏着他的袖子。
郑盈看过很多画本子,里面总有这样那样的桥段,比如书生买通红娘私会小姐,公主绣球招亲砸中状元郎,她一边看一边觉得好笑。
小姐身份高贵,如何会被一介普通书生所吸引,而公主也不一定喜欢状元郎,说不定她喜欢高大健壮的将军呢。
但是……现在看来,还是她见识少了。
若是换成眼前这个人,十年前一个纯粹的书生,意气风发,胸怀宽广,她还真的不一定能不被吸引。
将军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放一边。
徐延看着她自顾自地傻笑,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把私会两个字含在口中,无声地念了许多遍。
她虽是在开玩笑,但是不能否认他们确是这样的。
名不正言不顺他突然转过头,沉默地看向她,那张稚嫩的脸上,笑得开怀。
她心里明明清楚,这是在私自相会,却依然跟着来了,担着承受世人恶意指点的风险。
他会护好她,所以不会让人有机会嚼她的舌根子。
但是他自己,他的内心,无疑是会受到谴责的。
他正想着,突然感觉到手里的分量陡然轻了下来,他抬头,发现是郑盈松开了他的袖子,快速地往前跑去。
你太慢了,我要比你先上去。
幸好,她还知道抱紧自己的手炉。
那个把自己裹得厚厚的身影跑得飞快,走得也稳当,幕离稳稳地戴在她头上,半点没歪。
别跑太快。
他笑着叮嘱了一声,随即跟了上去。
他不快不慢地走着,郑盈也一直跑在他视线范围内,未曾停下来过。
这个姑娘的精力比他想象中的好些。
差不多快到一半的时候,她终于停了下来,抱着膝盖半蹲在石阶上等他。
徐延朝着那道青蓝色的身影看过去,只见她不停地喘着气,微张的唇瓣里吐出白白的雾气,鼻子红红的,她缩了一缩,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我走不动了。
她抿着唇,一双眼睛葡萄似的,却没有力气般的半垂着,无精打采。
他是对的她果然爬不上去挣扎无果而这个人,气定神闲地跟在自己后面,还能与她保持着视线范围内的距离,这让她有些气馁。
徐延走到她面前的时候,一道低低的笑声响起在她头顶,紧接着,那道高大的身影便背对着蹲了下来。
她突然就不气馁了,唇角不住地上扬,快要笑出了声来。
我背你。
在路上,他便做好了准备,只是没想到她能坚持这么久。
她咳嗽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又抗拒不了……那个姑娘磨磨蹭蹭的,最后到底是鼓起了勇气,小心地趴到他背上。
身体腾空而起的时候,她感觉吹过的风都大了。
他很高,也很清瘦,却不文弱。
郑盈趴在他背上,视野骤然开阔。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慢慢垂下头,问他:你昨天看到我,有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她刚刚跑了很久,整个身体都是热的,皮肤发红,呼吸不稳,说话间呼出的热气有一丝窜到了他的耳朵上。
栀子花的味道公主说的哪种不一样呢?他脸上挂着微微的笑意,好像永远那样波澜不惊,稳重从容。
他在认真的问她郑盈却等不及了,张口立马告诉他:我长高了,你没发现吗?高了有那么多呢。
她环住他脖颈的手突然松开,伸到了他的面前,食指与拇指比了一个长度。
苏春姑姑说,我只要好好吃饭,应该还能长高一些。
她美滋滋地想着,自己能不能长成郑仪那个样子,做一个高挑的美人。
光是想想都很激动郑盈在一旁畅享着自己美好的长高大策,而另一边,徐延却因为她的话沉默了一下。
她的话提醒了他,这个姑娘还在长身体,那便还是个没有长成的女孩儿。
如枯木新芽,长出娇嫩的枝叶和根茎。
可他是个成熟的男人,有着成熟的思维和想法。
却也在放任自己糊涂。
郑盈冲动,那他便是无耻了。
作者有话说:宝们有没有发现这一章大人沉默了好多次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有一个令我很悲伤的事情,蠢作者忘记勾榜了,轮到了一个字数很多的榜,我……这周要肝了。
所以今晚十一点应该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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